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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本生命政治视域下的《悟空传》

2020-11-30周琪

戏剧之家 2020年34期
关键词:阿甘本

周琪

【摘 要】本文以今何在创作的长篇小说《悟空传》为研究对象,以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为视角,结合他的神圣人、至高权力和例外状态理论,对《悟空传》中既被排除又被纳入的反叛英雄孙悟空和唐僧等人做一个相互阐释的观照。旨在对孙悟空等形象进行现代性的思考,解读《悟空传》的当代价值,同时确证阿甘本政治学理论的文学价值。

【关键词】《悟空传》;阿甘本;生命政治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4-0195-02

《悟空传》是今何在200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该书是在《西游记》和《大话西游》的基础上改编创作而成的,虽然人物情节基本保留了《西游记》中取经师徒组的角色形象和故事情节,但行文内核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悟空传》的叙事模式采用多条线索同时展开:一是唐僧所修“大乘佛法”的艰辛;二是孙悟空与自我的对抗;三是猪八戒追求爱情的痛苦;四是沙僧修复琉璃盏的执着。小说的叙事视角在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之间转换,每一个故事看似独立,但聚合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拼图。

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批判性地接受福柯关于生命政治的论述,福柯宣称:“权力对于现在的生命及其全部过程,建立起了它的控制机制”[1],提出了生命政治具有压迫性的否定力量和生产性的肯定力量。阿甘本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两个关键术语:神圣人和例外状态。在《悟空传》中,严格的神仙体系获得权力的方法,一种是通过惩戒的方式剥夺生命;另一种权力的形式表现为对生命的排除性纳入。在这样的体系下,制造出了孙悟空、唐僧等“神圣人”。本文从阿甘本的生命政治视域阐释《悟空传》,探究孙悟空、唐僧等形象的赤裸生命,分析神权背后压抑的生命,使阿甘本的政治学理论得到文学现实价值的诠释,同时让《悟空传》重新焕发出当代文学色彩。

一、zoe和bios

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理论可追溯到古希腊时期的古典哲学,他谈论到在古希腊时期并没有一个词语是来指称生命(life)一词的,而是分别用了zoe和bios,在这里,zoe指“一切活着的存在(诸种动物、人或神)所共通的一个简单事实——‘活着”,bios指“一个个体或一个群体适当的生存形式或方式”。[2]前者是指“活着”的自然生命,后者则是“善好活着”下的政治生命。

在《悟空传》中,今何在对传统的神仙体系进行了一个颠覆,在传统的认知中,神仙无欲无求、心怀慈悲、怜悯众生。但是今何在借助孙悟空的口,道出了神自身的虚伪与对权力的追求,说道:“神不贪,为何容不得一点对其不敬,神不恶,为何要将地上千万生灵的命运握于手中?”[3]。在神仙体系里,存在高尊低卑,存在等级森严的权力体系。阿甘本理论中提及的赤裸生命就是《悟空传》中被神仙体系排除在外的人、妖、下仙。在小说文本中,采摘蟠桃的小仙阿瑶因为只采到小蟠桃便被王母责罚下凡,面对阿瑶的磕头哀求,一众神仙置若罔闻,连以慈悲示人的观音大士感到不悦,竟是因为阿瑶弄脏了玉砖。当生命纳入体系的那一刻,“政治”一词便已诞生。只具有生物意义上存活的下仙没有“善好生活”的权力,尽管从内在逻辑上他们摆脱凡身组成了神仙体系中的一个部分,但同时也被排除在外,时刻遭受着权力的暴力。

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就是要将现代政治称其建立的基础是“善好生活”这一假面揭开,正如今何在在《悟空传》中揭露神性的孱弱。神仙体系以“善好生活”的谎言来捕获生命,使自然的生命赤裸化,在权力的暴力下被弃置。在小说文本中,今何在塑造了一生被困在权力挤压下的沙僧形象。当孙悟空大闹蟠桃仙会时,沙僧马上反应过来用琉璃盏挡下了孙悟空对王母的攻击,但王母第一时间不是感谢这位出手相救的神仙,而是呵斥沙僧砸坏了她的琉璃盏。面对主权者王母娘娘的愤怒,沙僧被贬至流沙河,而这位卷帘大将因不会水性而被困在流沙河的小岛上几百年,后穷尽一生想要修复被砸碎的琉璃盏。沙僧脆弱的生存方式,在权力的统摄下不堪一击。在这个层面上,阿甘本关于zoe和bios的阐释与《悟空传》中对阿瑶和沙僧形象的塑造不谋而合。

二、神圣人

阿甘本在他的生命政治学理论中,核心观点就是对“神圣人”的阐释和延伸,阿甘本从词源学的角度来对神圣人进行解读,在《渎神》中,阿甘本论及“一个属于众神的、神圣的人,在使他和其他人分隔仪式中幸存下来,而继续在他们之中生活——作为一个显然是神圣之外的存在。”[4]对“神圣人”这一关键词的把握有两个重点:第一,神圣人不能被祭祀;第二,神圣人可以被杀死。也就是说神圣人不能进入神域,同时杀死神圣人可以不必受到法律的制裁。因此,神圣人被双重排除,也就是双重否定。

《悟空传》中最主要的角色孙悟空就是阿甘本理论中的神圣人。孙悟空诞生于一块石头,无父无母,他的出生就被排除在了世俗的体系之内。他是一个悲剧英雄,一生与神斗、与妖抗衡、与命运抗争。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是为了寻求自由,正如孙悟空对菩提老祖所说的:“我有一个梦想,我想飞起时,那天也让开路,我入海时,水也分成两边,众仙诸神,见我也称兄弟,无忧无虑。”[5]既然生死被掌管,那就销去生死簿,既然天界规定界限,那就与天斗。孙悟空与天界厮杀是为了自由,这也一向是孙悟空形象的一个重要内核:反抗。但《悟空传》里的孙悟空选择了妥协,正如他所言:“我以为……有些事是可以靠力量来改变的,后来才发觉,反抗不过是徒增痛苦,才受封做了神仙。”[6]孙悟空以为进入神仙体系就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接受天庭招安的孙悟空在逻辑上成了神,但是在神的眼中孙悟空却是妖,他从来没有进入神仙的权力机构。在这个基础上,孙悟空身上出现了双重否定,对于神界而言他是妖,对于妖界而言他是叛徒。孙悟空以妖的形态纳入神仙体系,虽入神职但却从未被神仙体系所接纳。

如果说《悟空传》中孙悟空追寻自由的方式是依靠武力,那么唐僧寻求无边的方法就是求道。唐僧追求的道是“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7]与孙悟空的反抗一样,唐僧的佛法就是为了探索边界,不被任何设定的框架所束缚。唐僧前世乃为金蝉子,是菩提老祖与观音大士的师兄,也是如来最为喜爱的座前弟子,但却能为打破鸿蒙与如来争论佛法,最后走火入魔被贬下凡。唐僧成为佛坛的例外状态,但也正因为他自身的例外而成了如来维持佛法秩序的隐秘基础,如来不能解开唐僧的迷惑,便一句断言其所修佛法为错。此时成为凡人的唐僧便成了赤裸生命,是例外状态下生命的体现。佛法看似无边,包容万象,但实质上却是一种暴力阐释。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认为“在语言中,内部性是在外部,正如外部性是在内部,其程度完全一致。”[8]也就是说语言拥有追求内部与外部之间边界的可能。如来阐释的佛法其实就是一种主权宣示,没有任何阐释是在小乘佛法之外的,如来对佛法的阐释是一种纳入性的排除。在《悟空传》中,权力的表达形式不是福柯论及君主专制时提到的剝夺生命,而是以剥夺意志的方式来使自然生命成为赤裸生命。唐僧一生追求佛法而不得,孙悟空自己毁灭自身反抗的意志,猪八戒与月神相恋却被惩罚投为猪胎,沙僧修复琉璃盏却再一次被毁灭,这正如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中的权力形式,这种使人活的赤裸生命就是权力形成的基础。

三、至高权力

阿甘本在谈论神圣人这一例外状态被弃置与被抛弃的生命时,论及了与神圣人处于对立面的极端——主权者,主权者就是弃置生命的施予者。霍布斯在其著作《利维坦》中曾经提到自然的状态是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而例外状态就是一个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因此,在主权者的视角里,所有的人都可以转变成为神圣人。阿甘本在《无目的的手段》中说到“赤裸生命仅在其服从于主权的(或法律的)生杀权力范围内,才是安全和受保护的”[9],也就是说赤裸生命必然臣服于主权者,而主权者的生杀权表示主权者自身同样被至高权力所掌控。

在《悟空传》中,对于神仙体系的等级描绘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足以窥见总貌。王母娘娘对小仙阿瑶的惩罚可以是因为采摘的蟠桃过小,对卷帘大将的鞭笞可以是因为一盏摔坏的琉璃盏,对于像阿瑶和沙僧这样的赤裸生命而言,王母娘娘就是绝对的主权者,她可以使用自身的权力采用暴力的手段对赤裸生命进行弃置。但是王母娘娘却不是至高权力,王母在处决阿瑶的时候会考虑到观音大士的情绪,在面对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只能求助如来。正如《悟空传》所言:“那些敬天禮神之处,风调雨顺,众类安乐”[10],而花果山群妖之地则寸草不生。面对天庭主权结构的应对方式要么彻底臣服——敬天礼神;要么完全拒绝——如花果山的群妖同泣。阿甘本将现代权力形式界定为不存在任何解放的可能空间,正如《悟空传》的神学权力不存在任何反抗的可能。孙悟空没有输给天庭权力,没有输给如来的佛掌,没有输给唐僧的紧箍咒,而是输给了自己不再反抗的心。唐僧探索无边佛法,探索人生边界,困住他的不是如来,不是群妖,而是他无法解答的困惑。

四、结语

今何在的《悟空传》在2000年出版后受到广大网友读者的喜爱,一段时间内风靡全网,成为《大话西游》之后又一部脱胎于《西游记》,但却将自己的特色深入人心的一个文本。2017年改编成影视作品的《悟空传》,更是将小说的文学价值和阅读潮流延续至今,《悟空传》所具有的现代性必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新的时代里得到全新的阐释。阿甘本作为当代西方激进左翼的代表人物,与齐泽克、朗西埃、巴迪欧等人齐名,他的生命政治学一直以来深受大家的关注,但是却很少将他的生命政治学与文学作品联系起来。阿甘本的文艺理论也多从其政治学延伸而来,从阿甘本的生命政治学视角解析《悟空传》,重新解读小说中对于“反抗”的生命的描述,不仅使《悟空传》的文学价值重新得到审视,也从文学方面对阿甘本的理论获得一个全面的认知。

参考文献:

[1][法]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M].佘碧平,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2005.89.

[2][意]吉奥乔·阿甘本.神圣人:至高权力与赤裸生命[M].吴冠军,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6.1.

[3]今何在.悟空传[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93.

[4][意]吉奥乔·阿甘本.渎神[M].王立秋,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134-135.

[5][6][7]今何在.悟空传[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157,93,56.

[8]See Hegel,Phrenologist des Geistes[M],1998.527.

[9][意]吉奥乔·阿甘本.无目的的手段:政治学笔记[M].赵文,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7.

[10]今何在.悟空传[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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