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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德莱尔《恶之花》女性书写的二元对立

2021-09-29丁晴鹤

文教资料 2021年35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波德莱尔

丁晴鹤

摘要:法国伟大诗人波德莱尔在他的作品《恶之花》中描写了大量具有荒淫、黑暗、肉欲性质的女性,同时也在部分诗歌中描述了圣洁、伟大、美丽的女性。诗歌中对女性的憎恶与崇拜显示出了波德莱尔对女性的矛盾态度。他生命中的几位女性对其诗歌创作中女性书写的二元对立产生了巨大影响。

关键词:波德莱尔《恶之花》二元对立

波德莱尔是一位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和杰出贡献的伟大诗人,同时也是一个矛盾复杂的统一体。他的诗中花了大量的篇幅去描写和记述丑恶、怪诞、疯狂、残酷的事物,同时又让人感觉到对美与理想的独特体验和追求,字里行间流露着他内心的矛盾、挣扎与纠结。这些复杂的情感化为笔触,成为波德莱尔笔下二元对立的女性书写。

在波德莱尔的生命中,有几位女性对他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巨大影响,也是诗人的“缪斯”。诗人则始终以一种极端的矛盾情感去对待这些女性。在她们面前,诗人表现出崇拜、爱慕和欲望的同时也表现出了憎恨、厌恶和鄙视。于是,在波德莱尔的诗歌中,女性形象同样被他极端而矛盾的感情所影响,呈现出多种不同的面貌。波德莱尔是一个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和杰出贡献的伟大诗人,代表他最高艺术成就的是诗集《恶之花》。在《恶之花》中,波德莱尔描写了大量的女性形象,她們美丽而又妖冶、高贵却又有诱惑性。目前已有学者对波德莱尔笔下女性形象的矛盾二重性进行研究,但对波德莱尔为何塑造出这样的女性却少有论述。本文将从波德莱尔对待母亲和情人的态度,剖析波德莱尔笔下女性形象生成的情感动力。

一、母德与母罪

波德莱尔与他的母亲在现实中的经历,揭示了诗人对母亲复杂情结的根源。童年时的波德莱尔对母亲怀有很深的依恋之情,一些学者认为这带有“俄狄浦斯情结”。诗人在六岁之前由文化修养极高的父亲约瑟夫·弗朗索瓦·波德莱尔悉心爱护和栽培,父亲经常领他到公园散步,并给他讲解公园里雕像的文化意义。父亲死后的一年里,母亲卡罗琳·杜费斯对他十分关爱,然而母亲后来再嫁军官奥毕克,对他的关心大大减少。

他对于母亲不留恋自己已故的丈夫,选择匆忙改嫁的行为怀有怨恨和不解,波德莱尔认为,母亲只属于自己一人,而并非其他陌生人所能抢夺和占有的。波德莱尔母亲的性格中带有很强的忧郁色彩,这也对日后波德莱尔的乖张忧郁产生了很大影响。尽管如此,波德莱尔仍对母亲十分关心、牵挂。波德莱尔所念的中学是寄宿学校,他在上学期间坚持给母亲写信,在信中,他表露了对母亲的极度思念和在寄宿学校强烈的孤独之情,并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和关心的渴望。遗憾的是,母亲忙于家庭琐事并没有回应,波德莱尔对母爱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和失落,这也间接导致诗人日后消沉、放浪形骸和沉醉肉欲等堕落行为。父亲去世后母亲的改嫁是波德莱尔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他失去了独占母爱的权利,这大大的伤害了年幼的波德莱尔的内心,同时也动摇了他对母亲,甚至是对女性的信任。波德莱尔一生对女人的迷恋与厌恶、赞美与唾弃正是他对母亲复杂情感的体现。

(一)母罪的体现

在《祝福》这首诗中,“当至高无上的十能天神命令诗人在这厌倦的世界上出现,他的母亲恐怖万分,骂不绝声,对着怜悯她的上帝握紧双拳:‘啊!我宁愿生下的是一团毒蛇,也不愿喂养这招人耻笑的东西!真该诅咒啊那片刻欢娱的一夜,我腹中开始孕育我的赎罪祭礼”[1]。诗人描述自己是奉了上帝的旨意来到这人世间,母亲却违背最高的旨令对这个孩子不但没有给予重视与关爱,反而是残酷、厌恶、憎恨。[2]这既写出了母亲对自己关爱的缺失,也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怨恨之情。“她就这样咽下她仇恨的涎沫,因为她不能理解上天的意图,她自己正在地狱的深处堆垛为了惩罚母罪而准备的柴木。”[3]这则直接写明了在诗人心目中,自己的母亲是有母罪的。“蹂躏、嫌憎,劈开条血路直透他心里”无一不给人一种血淋淋的、非正常的母子关系之感。“我就把你那将我压垮的憎恶朝着你恶意诅咒的工具淋浇,我还要扭伤这株悲惨的小树,让它长不出染上瘟疫的花苞!”[4]这也体现了鲜血淋漓的母亲形象和非正常的母子关系。“我对这亵渎的闹剧感到无聊,就朝他伸出手,柔弱却有力量,我的指甲像哈尔比亚的利爪,会抓出一条路直达他的心脏。像抓住一只突突颤抖的小鸟,我从他胸中掏出鲜红的心脏,然后,为了让我的宠物吃个饱,我满怀着轻蔑把它扔在地上!”[5]这充分体现了母亲对孩子的憎恶,是残酷的、鲜血淋漓的。

(二)母德的体现

如果认为波德莱尔对他的母亲恨之入骨,那就大错特错。事实上,波德莱尔终其一生对于母亲都有着依恋情愫。在给母亲的信中,他坦陈自己的忧郁、孤独和恐惧。比如,在一封信中他这样解剖自己,“如果有一个人年纪轻轻就识得忧郁和消沉的滋味,那肯定就是我。然而我渴望生活,我想有些许的安定、光

荣、对自我的满意。某种可怕的东西对我说:妄想;而另一种东西对我说:试试吧”[6]。因此,诗人一方面表示出对母亲公开的冒犯,另一方面又对母亲充满了崇拜和迷恋。

在《女巨人》这篇诗中,诗人将自己的母亲比作女巨人,“庞然的女郎”“女王脚下”“壮丽的身躯”等词汇都给人一种神圣、庄严、雄伟的感受,但在此之外,“淫逸的猫”“随意地游遍”“酣睡在她乳房的荫下”又带有很强烈的亵渎与欲望的意味。在这里,诗人展现了极度的崇拜与依恋,甚至有些臣服的意味在其中,“我真想呆在庞然的女郎身旁,仿佛女王脚下一只淫逸的猫”。[7]但是,波德莱尔对母亲的爱,更多的不是一个孩子对于自己母亲的依恋,而是一个男性对于一个女性的爱与欲望,带着亵渎与肉欲,“我真想看见她灵肉一齐开花,在可怕的嬉戏中自由地成熟;猜想她心中是否暗藏着欲火,映着她眼中漂浮的潮湿的雾”[8];“我随意地游遍她壮丽的身躯,在她巨膝的斜坡上爬来爬去,有时灼人的阳光,那是在盛夏”[9];“我就想酣睡在她乳房的荫下”[10],这些充满了肉欲与亵渎。

在《今晚你将说什么》这首诗篇中:“她的威严比什么都温柔甜蜜,她的超凡肉体有天使的馨香,她的眼给我们披上了光之衣。”[11]诗人直接表达了这种神圣又纯洁的感情。“有时她说:‘我是美的,我命令你,为了我的爱情,你只能热爱美,我是天使,我是缪斯,我是圣母。”[12]在诗人眼中,母亲或许和天使一样纯洁,和缪斯一样美丽,和圣母一样庄严。

没有如此的惊世骇俗,波德莱尔不会被称为现代主义的“鼻祖”。当然,也因为这个原因,《恶之花》出版后被法庭开庭审判,其中罪名之一是“败坏风俗”。不过这样的书写也符合波德莱尔的唯美理念:美就在恶之中。这样超越善恶的唯美表达,也成就了波德莱尔。就像《恶之花》的译者钱春绮对《祝福》所理解的那样:“诗人不被周围一切人理解,而且受到诅咒。他的母亲和妻子也误解他、轻视他。但此种诅咒,对他却变为祝福。因为,虽然诅咒使诗人尝到这样的烦恼,诗人自己却把它当作可贵的考验,当作神圣的灵粮而乐意接受。”[13]

二、圣洁与肉欲

波德莱尔笔下的女性“律动之美”“异国之美”,以及欲望促使下的女性所显露出的丑陋和凶恶,并分析波德莱尔作为“浪荡子”对感官享乐的追求,“以丑为美”的审美情趣以及他憎恶女性的情结。波德莱尔笔下的女性,要么高高在上、冷漠高雅,要么戏谑性感、肉欲纵横。在这里,需要介绍两位给世人带来巨大影响的女性:一位是让娜·迪瓦尔,一位是萨巴蒂埃夫人。

(一)“黑维纳斯”——让娜·迪瓦尔

波德莱尔青年时期与一个名叫让娜·迪瓦尔的黑白混血女演员陷入过一段热恋,并与她共同生活。在他们同居以后,波德莱尔的创作和生活受到了让娜·迪瓦尔很深的影响。根据邦维尔的描述,让娜·迪瓦尔同时具有某种神性和兽性相结合的东西。在描述中,让娜·迪瓦尔拥有与众不同的容貌:她步态雍容,头发乌亮,波浪形的卷发黑得几乎发蓝,棕色的大眼睛,嘴唇很性感。正是让娜·迪瓦尔身上具有的这种野性深邃的魅力,讓诗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使她最为出名的,便是波德莱尔奉她为“黑维纳斯”。尽管波德莱尔沉醉于让娜的美丽当中不可自拔,可他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虽声称让娜是他爱的唯一的女人,但他却没有停止在外流连于花丛中间,沉醉肉欲。共同生活了六七年之后,俩人之间的爱情逐渐被这些猜疑、嫉妒和痛苦消磨殆尽。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说,对于让娜,他已经不爱她了,只是出于义务才与她在一起,称她为“可怜的女人”,并称他与让娜保持同居关系只是赎罪,报答她的献身精神。三年后,波德莱尔再也无法忍受让娜并离开她,是因为让娜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不支持之外,对他最大的打击是让娜的背叛,让娜放荡的本性使波德莱尔受伤和气愤。

波德莱尔曾写道,“她原本有一些好品质,但业已消失殆尽。而我对她却有了清醒的认识。我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大的可能与她这样的一个人共同生活……她只把你当作她的仆人和她的财产……我仍然必须离开,必须永远地离开……但是我将永不见她。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现在,我的青年时期的所有幻影都消失了。除了会永远地持续下去的苦痛之外,别无他物剩下。”

尽管赶走了让娜,波德莱尔并没有完全切断与她的关系,在与让娜多次“彻底”分手之后,1856年,诗人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这个女人是我唯一的消遣、我唯一的快乐和我唯一的同志,尽管我们暴风雨般的关系给彼此带来了无尽的心灵创痛,我的心里还没有断然产生无可挽回的诀别的念头。”后来,波德莱尔写道,“而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过错:我利用并滥用了她;我喜欢折磨她,现在轮到我自己被折磨。”尽管名义上俩人十四年的关系破裂了,但之后的生活里,在让娜落魄时,波德莱尔仍然给予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二)“白维纳斯”——萨巴蒂埃夫人

萨巴蒂埃夫人是1852年3月波德莱尔与让娜分手后在某次聚会上见到的女性。萨巴蒂埃夫人本名阿格拉埃,生于1822年,是一位省长的私生女,名义上的父亲是一位名为萨巴蒂埃的军官。萨巴蒂埃夫人幼时接受过良好的音乐艺术教育,在20岁之后成为英国银行家莫塞尔曼的情妇,并且从事专业模特工作,与多名艺术家也都有往来。据描述萨巴蒂埃夫人身材高挑,双眼迷人,拥有一头波浪板的金褐色卷发,肤色白皙无暇,面容端庄。雕塑家克雷桑热的著名作品《某夫人的胸像》和《被蛇咬了的女人》就是以萨巴蒂埃夫人为模特创作的。因为其艳美的外貌与白皙的皮肤,所以她便成了波德莱尔的“白维纳斯”。

萨巴蒂埃夫人是当时巴黎著名的交际花,经常在其住所内开办沙龙,很多艺术家、作家、诗人都被其美貌与气质吸引,出入于她的住所交流言论。波德莱尔随友人参加过萨巴蒂埃夫人的晚宴之后,便多次独自参加其举办的沙龙。或许在同时代诸多大师的面前,波德莱尔有一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并不敢直接在众人面前向萨巴蒂埃夫人展示自己的才华与内心,便采用匿名信附诗的形式表达爱意,共计7篇左右,其中包括名篇《给太快活的女郎》。

在《给太快活的女郎》一诗中,波德莱尔把所有美好的字眼都给了自己的仰慕者:“你的面貌、举止和仪容,美丽得就像美景一样;微笑在你的脸上荡漾,仿佛飘过晴空的凉风。”这位女郎的“双肩和臂膀”“射出明光一样的健康”;“服装上面撒满”“富有音响的色彩”。所有这一切,“使诗人心中浮想联翩”。与让娜代表的肉欲相比,萨巴蒂埃夫人就是圣洁的化身。但悖论的是,诗人在爱着这个“使我要发狂的女狂人”时,又有怨恨的心情。“圣洁”使萨巴蒂埃夫人神圣不可企及,但这“不可企及”反而激发出波德莱尔对萨巴蒂埃夫人更强烈的爱意。

在《还不满足》这篇诗作中,诗人将此位女性比作像贡斯当司、鸦片和努依一样让人上头的事物,写下了“当我的欲望马队般向你走进”,此处是浓浓的情欲与肉欲,但到下一句笔锋一转“你的眼是我无聊的饮水池”,此时的诗人并不是那个纵情声色、沉醉肉欲的“浪荡子”,而是一个渴望爱与归属的情人。这样就从肉体层面上升到了精神层面,向我们展露了作者矛盾的内心。

丑往往被当成美的对立面来加以定义。丑往往暗含着扭曲、阴暗、虚伪等违背人类健康、美好生活倾向的含义,会给人们带来焦虑、恐惧等感受。然而,当丑进入了艺术的世界,成为人们审美维度里的一环,便具有了更深层的意义。[14]波德莱尔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女性身上的丑恶,给人以极大的审美震撼,同时又以美妙且富有感染力的语言,描绘女性的美丽与圣洁。这种多重的女性形象在诗行中被烘托得淋漓尽致,她们时而圣洁庄严,时而性感撩人,时而野蛮残忍。优雅与低贱、伟大与卑微、仁慈与残酷、神性的光辉与兽性的荒蛮,这些相互矛盾着的元素和谐地共存在一起,共同烘托出了波德莱尔笔下矛盾而极端的女性形象。波德莱尔一面是“恶”的批判者,一面却也是“恶”的感染者,这既是诗人感染“世纪病”的病症,也是他寻求精神自由,希望能从孤独忧郁中解脱的冒险。[15]诗人的矛盾与复杂也恰恰体现在二元对立的女性书写上。女性在波德莱尔充满矛盾的灵魂中占据主要的地位,她们令这位拥有复杂灵魂的诗人时常沦陷在希望与绝望、狂喜与悲恸的矛盾之中。

参考文献:

[1][3][4][5][7][8][9][10][11][12][法]波德莱尔.恶之花[M].郭宏安,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131,131-132,131,132-134,148,148,148,148,164,165.

[2]宋军.孤独前行——波德莱尔诗歌《祝福》赏析[J].名作欣赏,2014(18):24-25.

[6][法]波德莱尔.忧郁[M]//人间的诗意:上.深圳:海天出版社,2018:182.

[13][法]波德莱尔.恶之花[M].钱春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8.

[14]瞿颖慧.论波德莱尔《恶之花》对“丑”的精神超越[J].名作欣赏,2019(21):90-91.

[15]张玮瑜.《恶之花》诗集的女性形象分析[J].文化产业,2018(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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