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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传奇人神婚恋题材的实质

2014-11-22曹仪婕曹仪敏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0期
关键词:唐传奇女性

曹仪婕+曹仪敏

摘 要:唐传奇是承汉魏六朝小说发展而来的文言短篇小说,它尽脱六朝以来小说的平质单调,在日常生活中取景描摹世态人情,“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1](P44)。唐传奇除描写光怪陆离的世俗生活之外,还存在着人神相恋的故事,本文将以此为切入点,研究唐传奇中人神婚恋小说对世态人情的反映以及人神婚恋小说中产生的悲悯情怀。

关键词:唐传奇 人神恋 女性 悲悯

唐代士子汲取了中国本土宗教道教的养料,为中国古典小说史精心构撰出了一种小说样式:人神婚恋小说。人神婚恋小说模式的实质,笔者认为主要有二:其一是以迷幻的道教境界书写真实,其二是在人神婚恋故事中表现出悲悯情怀。

人神相恋情节古来有之,屈原《离骚》:“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谍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2](P17)高洁贞静的仙女撩拨着文士的心田,《九歌·山鬼》中也以细腻的笔调描写了对巫山女神的思慕:“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2](P44)这些作品皆表现出了对于人神相恋的追求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一、出于幻域、顿入人间

六朝多有描写爱情的小说,其情节多为宣扬阴阳互补教义,发明神道之至伟,唐传奇关注的焦点已不在单纯的宣教而是将视线转移到对人生的关怀上,其宣教意味相比六朝志怪小说相对疏淡,借灵怪之事反射现实生活的部分则有所增加。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云:“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3](P486)人神相恋小说多从人与神的感情中映射凡世的男女情缘,其间也借仙境描摹世态人情。如梦如幻的场景、五光十色的亭台都是人间的真实再现,对仙界的描画实际上是对现实的美化,如《柳毅传》中描写龙宫道:“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晶,雕琉璃于翠媚,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杳,不可殚言。”[4](P353)《韦安道》中记述:“行数百步复有大殿,上陈广筵重乐,罗列樽俎,九奏万舞,若钧天之乐。”[4](P868)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对于仙境的描摹极为瑰丽,一方面是对于神仙的自然敬慕,另一方面喻示对肥田良产、如花美眷、山水盛景等世俗享乐的向往,更为重要的是还存在着观照现实的世俗情怀。唐人以升仙登第来表现自己意欲摘取功名,矜耀门楣的思想,其笔下人神相恋的传奇题材揭示了唐人幽微而复杂的情感世界和理想追求,是唐代文人的富贵理想、艳遇追求在求之不得后转向文学幻域,以寻求安慰的表现。科举的道路上必然充满了崎岖:博取功名必先经历寒窗苦读,而能够蟾宫折桂的人也是少数,《登科后》深刻地描写了士子的苦痛:“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5](P4205)失取功名者看尽世间冷眼,急切地想要通过科举实现人生价值,在此思想影响之下,欲得神仙相助的情节便应运而生:《崔书生》记述道:“君所纳妻,王母第三十女玉卮娘子,他姊亦负美,齐推女名于仙都,况复人间。所惜君娶之不得久远,倘往一年君举家必仙矣”[4](P373)。《韦安道》中,后土夫人诫喻天后道:“某以有冥数,当与天后部内一人韦安道者为匹偶,今冥数已尽,自当离异,然不能与之无情。此人苦无寿,某当在某家,本愿与延寿三百岁,使官至三品,为其尊父母厌迫。不得久居人间,因不果与成其事,今天女幸至,为与之钱五百万,与官至五品,无使过此,恐不胜之,安道命薄耳。”[4](P868)虽然这两段人神恋以失败告终,但男子可能获得的物质报酬和平步青云的机会却是凡人难以企及的。物质的丰足、精神的充裕、醉生梦死的世俗享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触动着文人的心怀,从而文士们在传奇中借着描写获仙真垂青的机会将人世间所受到的打击和苦难在虚幻的笔触中进行消解,将对于尘世物质精神享受的梦想搬演到文学的舞台,因此在凡俗的两性爱情描写中更能够见之文士殷切的期盼。

二、骤生幻灭主题下的悲悯情怀

“人为万物之灵,而独无情乎?故男女者人之大欲也,亦人之真情实性也。”[6](P9)爱情是人类永恒的母题,《三百篇》中不废郑卫,桑间濮上往往而是,阿谷援琴,东山携妓,留映史册,以为美谈。唐传奇中多有描写爱情的篇章,而以人神相恋的小说为特殊。女仙与凡夫相结合,在给予富足生活充实精神需求的同时也以曲终人散的结局体现了骤生幻灭主题下的悲悯情怀。

唐传奇多有人神相恋题材,其精华部分主要是《柳毅传》《传奇·裴航》《樊夫人》《封陟》《郭翰》《崔书生》与《韦安道》等篇。在这些篇章中只有前三篇成就了人神的完美婚姻,而《封陟》中的书生因为礼教的约束拒绝了上元夫人的求爱,《郭翰》篇因为天帝的强力干涉使得郭生与织女劳燕分飞,《崔书生》与《韦安道》篇中的爱情则是因为家长的拆散而告终。女仙飞升后留下了痴情的男主人公在人世间,封陟为上元夫人所救后追悔昔日之事,恸哭自咎。织女走后郭翰“思之不已,凡人间丽色,不复措意,复以继嗣,强娶程氏女,所不称意,复以无嗣,遂成反目”[4](P868)。崔书生送回玉卮娘子后“行至逻谷,回望千岩万壑,无径路,自恸哭归家,常见玉合子,郁郁不乐”[4](P373)。韦安道与后土夫人诀别,涕泣执手,情若不自胜。爱情如花开花谢般短促,在短促的姻缘之后,留给人类更多的则是追悔惆怅。爱情虽美但其生命却如樱花般短暂,给人一种骤然华美后又重新归于平静的强烈落差。这种强烈的落差使人禁不住慨叹人生的无常:遇仙对于一个凡夫俗子来说本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能够被女仙看中并结为夫妇更是让人艳羡,但是唐传奇中人神婚恋小说的结局却将一切美好打破。

文学作品中历来不乏此例,《穆天子传》中,不论周穆王以天子至尊如何叱咤风云,他始终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挽救心爱的盛姬的生命,在王权与神权的光辉下,世事无常仍旧是一团阴影,笼罩着穆天子的长生梦想;苏轼《水调歌头》借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揭示出自古难全之事;文学作品中对骤生幻灭之感的观照尤为动人心魄,草庵文学作家鸭长明云:“当我看到花开花落而感动之时,当我见月出月落而深思之时,就会感到内心变得澄澈,脱去了尘世的污染,自然而然地醒悟了生灭之理,消除了对名利的执念,这就是解脱的开始。”[7](P112)这是日本作家在“侘傺”的美学思想影响下的文学创作理念,唐传奇的作者是否在遥远的唐代也已经有意识地对缺憾之美进行观照今已不得而知,但是中外作家们不约而同地在文学作品中设置了并不完美的结局,从而使原本庸俗的本事在作家有意的创作中对人生无常进行了烛照,从而在一定意义上获得了美的意味。

唐传奇人神相恋题材小说一反大团圆的往常设置,使得神仙与人类最终殊途,人为地为读者塑造了一个旷世悲剧,这个悲剧是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文士的精神失意,是花红柳绿掩映丛中女子的情感伤疤,更是白云苍狗之后的曾经沧海。唐传奇以这种形式赋予人类以苍凉的感受,更是以文学的形式消弭着古往今来的精神创痛,从而在仙游的外衣下给予人类长久的悲悯,这种悲悯情怀并不随着历史的变迁而转移,反而在文字的流淌下愈加焕发生机。

三、总结

唐传奇中的人神相恋题材是一种风格独特的小说,它在描写女仙凡夫的爱情之外更为深刻地描摹了唐代的社会人情,在人神爱情破裂的小说中,作者以其对于缺憾的包容精神将悲剧的意蕴转化为了对于人生无常的接受,从而在一定价值上赋予其美学意义。可以说,人神相恋小说为唐传奇带来了独特的生机,也为中国古典小说创造了永恒的典型范式。

注释: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2]朱熹:《楚辞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3]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

[4]刘真伦:《历代笔记小说精华》,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5]彭定求:《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

[6]王泽君:《中国言情小说大观》,成都出版社司,1992年版。

[7]隽雪艳:《日本人的美意识与无常思想》,日本学刊,2008年,第4期。

(曹仪婕 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 650500;曹仪敏 江南大学人文学院 214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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