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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诗歌中风意象隐喻探析

2022-02-28连倬尹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认知李白隐喻

连倬尹

内容摘要:概念隐喻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内容。以概念隐喻理论探究李白诗歌中的风意象,能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诗歌隐喻,拓宽诗兴思维,发现中国古代文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特点。经分析李白诗歌的风意象,本文得出结论:从结构隐喻看,风是刀、乘坐工具;从方位隐喻看,“风在上”是蓬勃的朝气,“风往上”是强烈的进取心,“风吹近”是浓烈的情感;从本体隐喻看,风是容器和容器中的物质,风是人,是动物,而情感、气质和生命可以隐喻为风。

关键词:李白 诗歌 风 认知 隐喻

李白是我国唐代的浪漫主义诗人,诗词创作成就瞩目非凡,被后人誉为“诗仙”。李白的诗歌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激昂热烈的情感和开阔雄浑的意境,无论是诗歌语言,还是其中的思想内容,都具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和研究意义。

在李白诗歌现有的研究成果中,从文学角度、文化学角度、美学角度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多,从语言学角度对李白诗歌进行研究的成果较少。张毅的《李白诗歌中的隐喻研究》和刘海渡、段成的《李白诗词中的概念隐喻研究》都是从概念隐喻理论出发,研究李白的所有诗歌;郝洋的《李白诗中“月”的隐喻探究》、何丽荣的《李白诗歌中水意象的概念隐喻分析》基于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理论,分别对李白诗歌中的“月”和“水”展开了具体的研究。目前还没有文献从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角度对李白诗歌中的“风”进行研究。

“风贮藏着历史的隐秘,深谙古人的思想感情和诗意丰盈的心灵世界”①。风是一种自然现象,也是诗人情感的载体。本文立足于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对李白诗歌中的风进行研究。这能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诗歌隐喻,拓宽诗兴思维,发现中国古代文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特点。研究的成果有还助于我们今后鉴赏李白诗歌乃至中国古代诗歌,丰富国内李白诗歌的相关研究。

一.隐喻理论与诗歌

隐喻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一项重要内容。Lakoff & Johnon认为隐喻是一种认知机制,是跨越不同范畴的映射活动,是一个认知域(源域)投射到另一个认知域(靶域)的认知活动。两个表面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物,基于物理相似性和心理相似性的映射原则联系在一起,“隐喻的本质是就是通过另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②“人们会借用某一更为熟悉或直接的经验领域的感觉来更精确、更形象地表达另一种经验领域的感觉”③。Lakoff & Johnon将概念隐喻分为三类:结构隐喻、本体隐喻、方位隐喻④,本文选择以上概念隐喻的分类对李白诗歌中的风意象进行探究。

1.结构隐喻

结构隐喻就是通过一个结构清晰、界限分明的概念区构建另一个结构模糊、界定含混,或完全缺乏内部结构的概念⑤,使两种概念相叠加,将谈论一种概念各方面的词语用于谈论另一概念。例如,基于“争论是战争”的认知,我们会产生“我粉碎了他的论点”、“他的观点无法防御”等表达。

2.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是指参照空间而组建的一系列的隐喻概念,也称为空间隐喻(spatializational metaph- or)。上—下,左—右,前—后,东—西,中心—边缘等是空间的基本方位,人们基于方位概念与心理感知之间存在的相似性,把这些具体的方位概念灌注了日常生活中的抽象意义。如在英文表达中,存在“Happy is up(高兴为上),Sad is down(悲伤为下)”的方位隐喻。

3.本体隐喻

本体隐喻是指人们将抽象的、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活动、事件、状态等无形的概念视为具体的、有形的实体,从而可以对其进行指称、量化、识别其特征及原因等。例如:我们会产生“今天我的大脑不大好使”、“我的脑子生锈了”、“我的脑子短路”等表达,是基于“大脑是一部机器”的隐喻。本体隐喻主要有容器隐喻、拟人隐喻,因文化的不同还有许多其它种类的隐喻。

4.诗歌

“诗是一种语词凝练、结构跳跃、富有节奏和韵律、高度集中地反映生活和表达思想感情的文学体裁”⑥。束定芳认为,“诗歌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样式,往往通过语言的各种变异,来表达诗人一种独特的感受或传达一种特殊的意义。”⑦由此可见,诗歌蕴含着诗人对于生活的感受,是表达思想和感情的一种方式。诗歌的语言一般具有新奇、形象、陌生化的特征,中国古典诗词的最大特点是含蓄蕴藉,充满了大量的隐喻,尤其是被严羽评价为“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的唐诗,更是一道兴象玲珑的风景,其中又以李白的诗歌为突出的典型。

二.李白诗歌“风”概念隐喻探析

1.结构隐喻

在李白的诗歌中,“风”被看作是具有破坏性的刀和来去自如的乘坐工具,而生命和人的气质,也被詩人看作是“风”。

(1)风是刀。在李白描写风时,基于“锋利”、“能破坏”的相似性原则,将看不见、摸不着,没有固定结构的“风”喻为刀。如:“杀气毒剑戟,严风裂衣裳”,寒的风狂吹不止,就像一把刀急速地划过,能将衣服给撕裂;“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边疆将士生死离别的恨,像刀一般锋利的北风和雨雪都很难裁断,铺天盖地,横无际涯。

(2)风是乘坐工具。李白在写诗时,幻想自己能够在天地间畅行无阻地遨游,把风视作可以乘坐的工具,让自己的思绪飞向飘渺无定的远方,想象瑰丽奇特。如:“挂席拾海月,乘风下长川”、“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李白乘风,可以下临长川、上出浮云,身体来去自如,视野开阔明朗。

2.方位隐喻

(1)“风在上”是蓬勃的朝气。在汉语的文化语义中,“上”是一个具有褒义色彩的方位词。农耕时代的中国劳动人民在从事农业活动的过程中观察到了植物的生长状态:种子发芽,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因此,在中国人的意识里面,“上”因此也蕴含着“生命力”、“活力”、“朝气”这些具有积极色彩的隐喻意义。

李白的诗句“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描写了寒冬逝去、春天来临的图景。“上”方位隐喻着“朝气”、“活力”,因此处在诗人视觉上方的“风”也随之被赋予了“活力”和“生命”的意义,“春风柳上归”蕴意着“万物生长”、“生命繁荣”。“鸣凤托高梧,凌风何翩翩”,处于梧桐之上的风,具有流动性强的特征,因而凤凰能够“凌风翩翩”,御风而行。凤凰的仪态,在风中翩翩然,风因凤凰振翅而被赋予了更多的动感和力量,充满了蓬勃的力量。

(2)“风向上”是强烈的进取。“上”在汉文化中还有“崇高”、“尊贵”的语义。古代的文人,为了实现从寒门子弟到达官贵人的阶级飞跃,不惜寒窗苦读。因此,“上”在汉文化中隐喻着“不屈服”、“强烈进取”的心理状态。“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鸣凤托高梧,凌风何翩翩”,李白将自己比作成“大鹏”和“凤凰”,凌空飞去,扶摇直上,隐喻自己不畏艰难,实现阶级的升跃,隐喻自己满怀壮志、矢志不渝地地实现从民间江湖到庙堂之上的人生理想。

(3)“风吹近”是浓烈的感情。对于诗人而言,身体的活动范围是受限制的,但风来去自如,不受时空限制。风源源不断地从远方吹来,诗人的身体发肤感受到风的来临,千头万绪在心间不由自主地翻涌,如:“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谁念北风上,临风怀谢公”、“五月南风兴,思君下巴陵”。当风从诗人的身边掠过,诗人的心灵因身体感受到空气的持续流动而随之变得多愁善感:抑或在风吹响了白杨树的时候,顿生肝肠寸断的悲凉之感;抑或在登谢脁之时,北风徐徐掠过,怀念起已经故去的谢灵运;抑或在五月的南风吹起之时,思念即将下巴陵的朋友。从“远-近”的方位分析,诗人以自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感知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由以上分析可知,风隐喻着一种浓烈的情感,而这种情感大多与青春消逝、仕途不顺、人生别离有关,是忧愁、悲戚的情感。

3.本体隐喻

(1)风是容器。Lakoff和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认为陆地区域、视野和事件行为、活动和状态这三大部分可以被看成是容器。李白的诗歌也有体现容器隐喻的部分。“拂花弄琴坐青苔,绿箩树下春风来”,“绿萝树下”是视野区域,也是容器,风被看作是容器中的物质;“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春风是容器,笛声是容器中的物质;“月晕天风雾不开”,风和雾所笼罩的世界是容器;“虎啸谷而生风”,谷是容器,风是容器中的物质。把风看作是容器或者是容器中的物质,强调突出了某个区域或某个事物的状态:坐在绿箩树下抚琴,忽然间春风来临,让人心旷神怡;风,吹满了洛阳城,而玉笛的声音随风飘来,不由得勾起对了家乡的回忆;风和雾所笼罩的世界,缥缈虚无,朦胧不清;在封闭的“谷”中,风因“虎哮”而生。

(2)风是人。认知的经验告诉我们,人类在认识自然和身边的事物都会无意识地以己观物,即以自我为中心,把人类的动机、状态和活动投射到自然物体中去。基于这样的认知,自然物体被赋予了人的特点。拟人隐喻是将无形的概念视为具体可感的人,从而描绘其特点。李白的诗歌中存在着大量的拟人隐喻,体现在把风看作是“清洁者”和“信息传递者”上:“长啸万里风,扫清胸中忧”、“南风一扫胡尘净,西如长安到日边”,诗人把风看作是清洁者,扫去的既是大地上的灰尘,也是心灵上的灰尘——忧愁。“春风传我意,草木别前知”、“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诗人还把风想象成能传递消息的人,借其把自己的思念之情传达给远方的亲朋好友。

(3)风是动物。无形的概念既可以看成人,也可以看成具有生命的动物。基于“速度快”、“气势盛”的相似性,风被诗人看作是一匹马,“霓为衣兮风为马”,风像马一样疾速奔腾、驰骋万里;“明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诗人把风比作成一匹在高处怒号的狼,是基于两者“居于高处”、“声音嘹亮且具有震慑力”的相似特点。

(4)情感是风。中国古代诗歌的特点是“一切景语皆情语”,所描写的景物基本是为了表现诗人当时的某种心情。而本体隐喻可以将抽象的情感视为具体的实体,因此“风”成为何种情感的隐喻值得探究。本文在上文的方位隐喻中已探究“风在上是一种情感”,而本段所举之例与方位无关,一是为了为了区别两者的不同,二是为了探究广义的“风”隐喻的是何种情感,这些情感又有何特征。

“天寒悲风生,夜久众星没”,风隐喻着孤独凄凉、阴冷悲伤的情感;“黄鹤不复来,清风愁奈何”,清风隐喻着一份忧愁孤独、无可奈何的情感;“时游敬亭上,闲听松风眠”,“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松风隐喻着悠闲自如、潇洒自在的情感。由此可见,诗人通过风,表达的情感有悲伤、忧愁、潇洒和悠闲,这充分体现了隐喻临时性、多样性的特征:在天寒时,风是“悲”的;在预知黄鹤不复来时,风是“愁”的;在游山玩水时,风是悠闲自在的……正是人类的认知具有丰富性,诗歌中的相同意象可以隐喻不同的情感,这也正是诗歌的魅力所在。

(5)气质是风。李白的诗歌中不乏有赞美高洁之士的语句。李白的天性,潇洒不羁,洒脱坦率,不肯“折腰事权贵”,对功成名就者、持有高风亮节者充满了爱慕与敬佩,他们的气质和秉性,就像拂过肌肤的清风,让人心旷神怡。因此,李白的诗歌中,风也是气质的隐喻,人的气质是风。如“清风动百里,惠化闻京师”赞扬的是徐安宜的清廉节气;“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清风是鲁仲连的高风亮节;“泰伯让天下,仲雍扬波涛。清风荡万古,迹与星辰高”,赞扬的是三让天下去吴越的泰伯、在吴越建立仁政的仲雍,他们的气质像清风一样涤荡万古。

(6)生命是风。李白的诗歌中经常出现对自然万物的描写,诗人尤爱万物复苏的春天。东风,即春风,是李白诗歌中常出现的意象。凡是东风出现的情景,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东风动百物,草木尽欲言”,东风吹过,万物俱有了生命的动感;“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东风吹拂大地,瀛洲的草郁郁葱葱;“瑶草寒不死,移植沧江滨。东风洒雨露,会入天地春”,瑶草遇到东风和雨露,就和天地一起春意盎然。可见,在李白的诗歌中,“风”也隐喻着蓬勃的生命。

綜上,隐喻作为一种认识自然和社会的思维方式,已经深入人类的生活当中。诗歌作为一种超乎日常规范的语言,具有形象、新奇的特征。本文尝试以概念隐喻理论研究李白诗歌的“风”,分析了与之相关的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和本体隐喻。结构隐喻有2种:风可以看成是具有破坏性的刀、具有移动性的乘坐工具;方位隐喻有3种:处于上方的风隐喻着活力和朝气,由下往上的风隐喻着强烈的进取心;而由远及近的风,是浓烈的感情,而这感情多与青春逝去、仕途不顺、人生别离有关。李白诗歌中的风,可以分成6种:风是容器,风是人,风是动物,人的气质是风,人的情感是风,生命是风。以上三大类型11种隐喻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学强调的“天人合一”世界观。

本文立足于认知语言学的概念隐喻,对李白诗歌中的风进行研究。这能让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诗歌隐喻,拓宽诗兴思维,有助于我们今后鉴赏李白诗歌乃至中国古代诗歌,同时丰富国内李白诗歌的相关研究。

注 释

①荣小措.试论古代诗歌中的风意象[D].西北大学,2002.

②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③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④LAKOFF,G.Women,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68-76.

⑤蓝纯.认知语言学与隐喻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⑥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⑦束定芳.论隐喻的诗歌功能[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06):12-16.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华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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