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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缘·寂世红莲(三)

2014-05-14炼狱莲

飞魔幻A 2014年8期
关键词:凤翔公子

炼狱莲

直到从听香坊出来,苏小昭都依然像掉在一团云雾里,只是她目前似乎没有太多精神去纠结这个,摆在她眼前的,是即将从长安到来的凤翔赌庄总管。

“小昭!你在这里!我以为你给那个厉害大姐抓去练舞,到处找了你一圈呢。”

莫小铩远远瞧见苏小昭便一个跟头飞跃过来,连颜如烟这个保护伞都没用,人类已经不能阻止莫小铩了。

“呐,我们出去走走,扬州我还没机会好好逛呢!”

莫小铩不由分说便将苏小昭拖出去,她半推半就,方才给颜如烟操练一番骨头都差点散架,好容易才逃出来。索性跟莫小铩一起出去走走也好,也许莫小铩的到来,倒是她可以外出的一个好理由。

莫小铩的脾性不难理解,哪儿有好吃的往哪儿去,哪儿热闹往哪儿去。苏小昭起初也只是随着他乱逛,莫小铩给她买了零食便吃着买了小玩意儿便拿着,看不出来他穿的一身简简单单甚至有些风尘仆仆盘缠倒挺足。直到越走越热闹,热闹里却带了乌烟瘴气,苏小昭才迟疑一下拉住他:“那边还是不去的好。”

“为什么?”莫小铩灼灼而率直的目光在提醒着她,他的出身,想必他根本就不会避讳,没准儿还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熟悉得很。只是,她一身七秀轻罗,出现在那种地方却是不妥。

莫小铩率直归率直,也不笨,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装示意,莫小铩也不是不懂。

“这么麻烦?早知道让你换过衣服再出来了。”

“那些地方,不去也罢。”

莫小铩是在恶人谷长大的,虽然这些年恶人谷已经鲜少踏足江湖,但谷内显然不会规规矩矩过日子的。

“那是你没玩过,玩运气赌身家的都是门外汉,真行家才能体味出其中门道。你将来要跟我进了恶人谷,这种小消遣都不会玩不是闷坏了?”

苏小昭自动忽略过跟他进恶人谷什么的:“那我去买身衣服换下来。”

莫小铩其实想说好可惜,因为左右看看来往的人都在注意着苏小昭,虽然他们更多在意的是七秀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对莫小铩来说没差。反正他选的媳妇很漂亮,他乐得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看看。

“俗世里果然麻烦,比不得恶人谷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你真该跟我去看看。”

他们一路寻成衣店,苏小昭慢慢盘算着:“小铩你为什么出谷呢?”

“是小昭我才告诉你,我是来找人的!”

“什么人?”

“花楼的人!”

“……”

她有一点小凌乱,莫小铩当然没可能知道她的身份,但他偏偏就瞧上了她不放,这是怎样一种巧合?或者,也可以称为一种野性的直觉?

“也不知道花楼是不是真的那么神秘,问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肯告诉我。”

如果你要一直像那样在大街上或者茶馆里抓着人就问的话……

“但是爷爷说过如果要找花楼,花银子买消息也只是浪费,不会有效果的,果然只能自己想办法找吗?”

这个,她也很遗憾,爱莫能助了。

“我去那家店里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莫小铩挑了挑眉表示,我不可以进去吗?他想替小昭卖新衣服,他喜欢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苏小昭客气笑一下,礼貌但是拒绝。莫小铩只能耸肩:“外面的规矩就是这么麻烦,不过你在意那我就照做好了。”

莫小铩果然老实地待在店门口,蹲在门旁的石柱上,看起来像一只忠心的大狗。

对于这种视觉上的错觉,苏小昭和店家一样感到窘窘。她只能尽量保持淡定的笑容:“把你那奇怪的目光收起来。”

“抱歉,不过看起来倒是个很痴情的小伙子。”

“只要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没关系,可以不用在意。”

苏小昭稍稍无奈地看着门外,他这副样子实在看不出他不久前使出的那一手让人惊诧的好剑法。

但他这样蹲在门口,对她来说依然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到门口:“小铩,你可以先去对面玩,我买好会去找你的。”

“要那么久?”

“嗯。”

“噢,我知道,女孩子嘛。谷里那些‘姐姐打扮起来也得个把时辰,我差点都忘了。那我去看看,一会儿回来接你,免得你找不到我。你可得等着我别乱跑!”

“嗯。”

苏小昭目送他进了对街,才转身回到店里。

“那么,阿枭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苏小昭边往铺子后面走边道:“确保他如果回来找我,把他挡在外面。”

“等一下,阿枭姑娘,公子说白天太容易暴露,让你少安毋躁。”

苏小昭脚下略停:“我猜没什么是公子料不到的吧。”

“在下觉得你应该听公子的。”

“但是没那么多时间,我得试试。”

“当然,这由你决定。”

苏小昭绕到铺子后面,取了一件轻装换好蒙上面巾。她知道白天和黑夜的不同,她这个暗夜之枭在白天毫无长处。

莫小铩喜欢热闹,而花街一条巷显然是扬州最热闹的一处。苏小昭或许可以庆祝一下这个巧合带来的便利?因为,扬州凤翔赌庄就在这条街上。

凤翔赌庄今日便已经恢复生意开了门,一进大门便能见到摆到院子里来的赌桌,院子三面房间里更是吵吵嚷嚷赌得热火朝天。正对面那间通透的大屋则是通往后院的大门,过了这道门便闲人免进,是赌坊的仓库和账房了。

苏小昭擅长的潜行在白天派不上多少用场,她闪进后院,无奈地在角落里看着被砍光了所有树木的院子,真是不给闯入者任何藏身之地。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杀进去,但那却不能保证她可以在被抓到之前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这次任务变得有多艰难——因为一个莲九笙。

她现在只想长叹一声,还得从这个狭小的藏身之地悄然出去,不被任何人发现。

“嘿,大姐你是从那里面出来的对吗?”

她没有想到,刚飞上房顶,就看到莫小铩蹲在那里,瞪着一双小兽似的眼,一如既往地笑。他看起来轻松寻常,却是牢牢盯住她丝毫也不松懈,像一只猎狗。

她侧目看一眼身后的赌庄,这里显然还在凤翔赌庄的视线范围内,在这里被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情况比她刚才预料的又糟糕了一些,尤其在她见识过莫小铩的功夫之后。

“大姐你是花楼的人对吗?”

苏小昭没有回答,在没有语言沟通的时候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拔剑。

很显然莫小铩在这里可不是碰巧,他的目标就是她,也许从一开始他到花街来就不是全无目的。苏小昭小看他了。

她疾驰向前,只带了一把短刃向莫小铩直刺,他抬剑一挡她却只是一个虚招便侧身闪去。莫小铩一见便挥剑紧追,犀利的剑风仿佛已经劈到身后。

苏小昭可不认为她携带的短刃适合跟莫小铩那把大剑对打,莫小铩在身后紧追不舍,他们在房顶上飞奔已经足够惹人注目。

苏小昭突然回身甩出一溜暗器,莫小铩抬剑去挡时她已经一跃来到他身后用刀柄砸下去。

莫小铩眼前的黑暗和晕眩过后,他显然不会再看到他的目标。等他揉着脖子回到成衣店,只会看到一身新衣的苏小昭而已。

“你的脖子怎么了?”

“撞了一下而已……”

撞到脖子?苏小昭当然不会多问:“既然你不舒服,我们回秀坊去吧。”

“我还没带你去玩,你一定得试试!”

好吧,看来她是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大孩子。

他们一同来到凤翔赌庄,从正门进去显然和从屋顶上看到的感觉不太一样。她很快就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激情里,如果不是莫小铩拉着她,她觉得自己会在这几丈见方的房间里连方向都找不到。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多狂热?

“热闹吧?”

“……”

是吵闹吧?

“来,试试看,懂了里面的门道你会喜欢的!”

苏小昭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的。

“这位少侠,幸会。”

一个锦衣罗衫美髯长须,看似总管模样的中年人在身后叫住他们,房间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吼,他只是客气几句,却清晰地传进他们耳中。

莫小铩依然如常,苏小昭都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注意到还是深藏不露,他只是压好注,转身问道:“是叫我?”

四周的人声并没有因为中年人的到来而受到什么影响,所以他的话可以平静地混在其中,不被其他任何人察觉。

“在下凤翔赌庄总管金福,方才恰好看到少侠在屋顶的英姿,很想与少侠结识。后院有为贵客专设的房间,少侠有没有兴趣玩两把?我请。”

“哦?既然这么大方,似乎没理由不去。”

金总管引路至雅间内,吩咐了下人去取来本金相赠,屋里有几个衣着各异的人被精心伺候着正在赌局中,见到他们进来有点惊奇:“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也想来一局吗?”

“嘿,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来,坐这边。”

莫小铩也不客气,拉着苏小昭过去坐下:“我们玩什么?”

“哈哈,年纪不大,气派倒是有了。你想玩点什么?牌九对你这个年纪有点难吧?”

“那些花哨的东西我才没兴趣,我们玩最简单的。”

“哈哈哈,当然。”

其他人似乎也都没什么意见,庄家收了桌上的牌九拿来骰子:“哪一位先请?”

“这里不必讲什么规矩,就让新来的小伙子先来吧——希望你带够了本金,当然不够也没关系,不过那你得只穿着兜裆从这里走出去——哦,希望不会让我们漂亮的姑娘感到太难堪。”

“大叔们只要保证自己今天穿的兜裆够干净光鲜就好。”

苏小昭默默别开头,但愿这些光鲜的大叔日后不要在七秀坊认出她……恶人谷出来的孩子果然是不一样。

可惜她努力无视现实显然没有什么作用,莫小铩拉过她的手将骰子放进她手心:“来个开门红。”

“我?”

“小伙子可要想好,输了可不要赖上人家姑娘。”

莫小铩笑笑,拍拍苏小昭的手:“别担心,就算输了,后面我也会全赢。”

苏小昭艰难笑笑,但她不太想冒跟只穿兜裆的人一起走出去丢脸的危险。她忙把骰子丢进盖子里晃晃放在桌上,略显局促地收回手。

“小姑娘别那么紧张,可能第一次玩也难免。”

此时庄家已揭开盖子,那位大叔似乎只能把话吞回去,看着躺在那里的三个六点改口道:“小姑娘……手气真好。”

莫小铩就知道他的小昭是他的福星,有她在赢到那些看起来脑满肠肥的家伙老本赔光也没问题——这种自信不需要任何理由。当他春风得意地走出雅间,一切自有证明。

不过他当然也还没有不识抬举到真的让屋里的大爷们只穿兜裆,走出雅间便看到先前的金总管已经客气地等在那里——他当然也没忘了他。

平白给了这许多本金,自己又赢得满盆满钵,莫小铩自然是要给人几分面子的。

“有劳久候了。”

“哪里,少侠玩得尽兴就好。”

“那就别绕弯子了,直说,想要我做什么?”

金总管笑得客气依然,恭维道:“不愧英雄出少年,少侠好率直的性子。既然如此,老夫也就失礼直言了,还请借一步说话。”

待到另一个房间沏好了茶,金总管才道:“实不相瞒,凤翔赌庄最近遇到一些问题,想必少侠已经有所耳闻了。”这是想暗示他如果没有耳闻也不会跑到人家屋顶上吗?“方才少侠在屋顶见到的蒙面之人,恐怕与敝庄日前被歹人纵火有关,看起来少侠与她却不是同路。”

“当然,我对放火没什么兴趣,对你们的什么库房账房也没兴趣。”

“那么,容我失礼问一句,少侠所为何来?”

“因为我碰巧要找刚才房顶那个蒙面人。”

“那岂不是正好?少侠与敝庄虽不是利害一致,却有共同的对手,少侠何不与敝庄联手,既可以给少侠方便,更不会亏待了少侠。”

莫小铩才不像他说那么多好听的话:“就是要我给你当打手嘛,干了。”

这么直爽的人大约也真少见了,亏得金管家见多识广也只是一笑:“少侠爽快。”

莫小铩摸一下鼓鼓的腰包:“你都这么大方了,我没理由不做。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媳妇要养。”

金总管客套道:“两位果然是郎才女貌。”他的目光在苏小昭身上扫了一圈淡淡收回,苏小昭也只是微微颔首,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哀号——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就算早已经知道莫小铩在寻找花楼的线索,她也绝不会希望他跟凤翔赌庄扯上什么关系。

而这一点似乎都不是最不幸的,她好像所有的霉运都要在这几天一齐到来似的,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位金总管那些微的口音——长安的人已经到了。

凤翔赌庄的改变不仅是恢复开门做生意而已,它没有了先前那种乱成一团的感觉,一面开门做生意一面重新安排了巡视,一面却在整装待发。

这是她第一次有种感觉自己最好别管什么任务干脆就这么跑路算了。

可是当夜晚来临,她还是得换上夜行衣,顶着那种莫名的压力,去当她的怪盗或是纵火犯或其他什么。随便什么都无所谓,但当她看到莫小铩就抱着大剑盘腿坐在打包装车好的马车上时,她的头都大了。

她很确定长安来的那个金总管应该是打算明天一早出发的,所以她也可以确定密室里那些最重要的东西都打包在这车上,她甚至可以完全无视四周的守卫,但能不能让坐在那一堆货物上的那个家伙从那里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莫小铩这么头痛,是他的剑法还是他的来历?或者是他那让人窘迫的野性直觉?

她不能去,她的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从白天以花楼枭的身份遇见他她就避免开口说话,如果被他认出来,堵住他的嘴或是杀他灭口,她都不觉得是一件容易的事。

今晚她需要跟公子谈谈。

她没有出手,就这样在黑暗里暗暗潜去,马车顶上的莫小铩却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来了!”

四周一阵警戒,他那一声愣是吓得苏小昭趴在房顶没敢动,片刻之后见没有丝毫动静其他人便怀疑起来:“莫小弟你该不会是太紧张了吧?”

“是啊,哪里有人?”

莫小铩却不理会,一双小兽一样的眼睛瞪着,连皮肤都在捕捉着风里的每一个微动。

苏小昭不能留得更久了,现在她面对的不是一只大狗而是一匹真正的狼,纵然尚且年幼却野性十足。那就像山林里的捕猎,瞬间生死。

苏小昭等到其他人松懈的一瞬间倏然离去,莫小铩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跃而起紧追其后,二话不说抬剑就抡。他是见识过她的逃跑速度的,给她跑了他可就追不上了。

苏小昭是很想无视掉他的攻击干脆直接跑掉算了,无奈身后剑风太过浑厚让人有种再不抵抗会随时被腰斩的感觉。

苏小昭尚未完全摸清莫小铩功力深浅,不打算冒这个险只得停下还手。莫小铩摆开架势,脸上甚至显出几分兴奋:“大姐功夫真好,方才潜在那里我竟然一点也察觉不到,我们就好好比个输赢怎么样?”

苏小昭微微压低着声音,用“花楼枭”的声音道:“在这里?”

那一瞬间莫小铩皱了皱眉,似乎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他只能暂时把那种感觉放一边儿:“怎么?”

“你的帮手随时会来,你们这么多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比个输赢?”

莫小铩的眉头又拧起来,这话好像对,他也不想有人碍事,但若放过此次机会这女人跑了可就未必还能抓得着了,稍作思量之后,他决定根本不去管什么公平不公平:“少说废话,打了再说!”

莫小铩你个浑蛋。

苏小昭一面跟他纠缠一面却见凤翔赌庄的护卫已经追到,她一面打,压住他的剑问道:“这么纠缠不放你到底想要什么?”

“让我见你们花楼的当家!”

她推开他的剑:“花楼当家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就先抓了你,看你们当家打算做什么反应!”

真是纠缠不休!苏小昭看一眼正想要四面围来的赌庄护卫,看来今日逃不过大开杀戒,但她最该杀了的却是眼前的莫小铩,莫小铩不死她如何脱身?

然而交手数招她却依然没出杀手,被莫小铩纠缠着越发进退两难。

正此时突然一声鸟飞惊天,想要四面围来的赌庄护卫只觉被一股气劲推开,眼前银衫碎月一掠而过,抄起苏小昭一旋到身侧,在苏小昭和莫小铩中间只单手一推,毫无防备的莫小铩顿时退出数尺。

莲九笙!

苏小昭人已被抄在他怀里便要挣脱,莲九笙轻巧拿住她脉门,略略低头声音在她耳边低响:“你想留在这里继续打?”

她一顿,抬头对上莲九笙的目光,瞪过去——她是不想,但也不要他出手。

莫小铩已站稳,便又直跃而来:“你是什么人?!”

莲九笙微一勾唇:“你既不知,我又何必告诉你。”

他一拉,苏小昭便觉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两人从众人头顶飞过。莫小铩提剑便追,莲九笙回身甩手一道五寸长针,莫小铩抬剑去挡,竟一震被退了开去,待稳住脚,人却已踏月而去。

远处两道人影看向这边,一人恭敬问道:“总管,可要去追?”

“不必,由他们去折腾,你们只管守好货物。看来这次扬州分庄还真是收了好东西,走,我们回去查查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花楼和邪侠都引了来。”

银霜踏月,碎一地寒芒。

他们在一片林子里刚一落地苏小昭便挣开,退出丈外。莲九笙对她的戒备只是轻笑,从容站定:“不谢我吗?”

苏小昭站定看向他,月光之下他面上半张银质面具光影若狐,她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还没忘事情发展至此全是拜他所赐。

“若我谢了,我们可否两清?”

莲九笙微微侧头仿佛思考似的,浅笑依然:“我们何来清欠?”

那最好,欠他的人情显然是件麻烦不断的事。

“既然如此,可否请邪侠从此江湖陌路永不相见。”

“你难道不知莲九笙从不做任何承诺?必要时总会背弃的东西,要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是风里的轻絮,飘荡回旋,平缓悠扬。既远又近,仿佛难以捉摸,却又像要勾起人心里的一些东西,有着亲切的错觉。她只能忽略,只怕这般听下去,不知何时便会着了魔。

没错,要莲九笙做承诺,不是很蠢吗。

他向来随兴而为从不为任何事牵绊,一个承诺又怎么挡得住他的脚步。

他从容上前,挑起苏小昭的下巴,看着月光下她的脸:“你若愿记着,就算你欠我个情。若不愿,忘了也就罢了。”

即使面具遮了脸,她依然能够感觉到藏在面具后面的探寻。她试图回视着,也从那张脸上搜寻出什么,只可惜半逆着月光,只是让那半张面具越发显得诡异,面具上的花纹蔓延着,仿佛也蔓延到了那白玉一般的皮肤上……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莲九笙没有刁难,微凉的手指放开她:“我们——下次再会。”

纤长手指轻轻撩过她的头发,转身便又投进那如轮的月色里。

银霜踏月,邪莲,九笙。

花楼公子是个好脾气的人,他那张如在红尘里滚了几千滚的漂亮脸蛋总是挂着笑,就好像是长在上面的,大约没什么人看过他不笑的样子。

他这几天迷上赏花,嫌在外面赏得不够,干脆搬进屋里来,一枝枝插进瓶中。

“我以为,你今晚该在凤翔赌庄的。难道这么快就得手了?”

“属下的确去过,但尚未得手。”

“哦?所以你这样就回来了?”花楼公子这才把视线从花枝上移开,颇具玩味地笑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手,于你可是从未有过。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分心的事——我可是听说,你养了只颇有趣的宠物。”

她就知道。既有人见过了莫小铩,公子岂有不知的道理。还不知传进公子耳朵里的是什么样的版本呢。

“属下正要向公子禀报此事,只怕属下难在扬州拿回玉匣。”

花楼公子微一挑眉,这才放下插花,百花的似锦长袍一旋,在椅上坐下来。看来,倒是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内情可以听了。

“恶人谷,莫小铩?”

嗯哼,这倒的确算得上一桩意外了。

“既然是他缠着你,为何上一次你一字也未提及?我也好找个人帮你打发了他。”

“只怕让公子费心,”她怕的就是这个,在七秀坊已经没少让人笑了,还不想给花楼也添点谈资,“我原想他来一会儿就走,没什么必要多生事端。未曾想到他对花楼却这般执着。”

花楼公子哼笑道:“这倒奇了,我们还未曾招过恶人谷,他倒先找上门来了。不过这放一边,你又何必这般忌讳,以他的年纪,武学修为也不该高得太离谱,你该不输他才是。”

“是……他曾败在颜如烟剑下,我大约不会输他,只是……我说不上,只是觉得他很难应付,他的直觉很准,我只怕被他认出……”

花楼公子笑一下起身走近:“阿枭,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你很得力,所以失败的经验太少,当有意外时你便格外谨慎,因为你不自觉地便会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你要相信,花楼的易容和训练能让你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无论外貌,声音,气质,神情。阿枭是阿枭,苏小昭是苏小昭,毫不相干,何必怕被‘认出来?”

他笑眯眯地语气一转:“不过你说的也对,若真的被他认出来倒麻烦,这么个送上门的宝藏,不挖一挖就灭口了岂不是可惜。现如今要见到恶人谷的人可不容易,你若能从他身上打听到十年前恶人谷与浩气盟在黑龙沼发生了什么,那是最好。他既然是红尘一脉的传人,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又是她?

花楼公子拍拍她的肩:“谁让这红尘传人的稀罕物,就让你撞上了呢?”

她决定绝不在公子面前提起莲九笙!

苏小昭不愿多想莲九笙的事,不听不看从此不再见,她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没有原因,只是这么觉得。可反复出现在脑中的却都是回头那一眼时烙在眼底的银衫映月。

面具上蜿蜒的纹理,淡唇上浅勾的弧度,风里轻絮悠扬的声音,还有微凉的手指在皮肤上的触感。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游侠散人却在江湖中有那么大的名号。莲九笙是个宛若有着魔力的人,见过,便不可能忘记。

今夜莫小铩会留在凤翔赌庄,她不必担心他来打扰,却是毫无睡意。

看一眼开始有缺口的圆月,她心里模糊地担心,凤翔赌庄已经准备就绪明日或许就会出发去往长安,公子难道有什么办法延缓他们上路?

心思沉沉只是迷糊一觉天已微亮,她困困顿顿爬了起来,莫小铩倒是给了她一个去凤翔赌庄探风的好借口。

“小昭!”

一早来到赌庄,正是赌庄最清净的时候,仆人正在打扫,莫小铩在院子里一见她便迎出来:“我正要去找你,你就来了。有事要告诉你。”

他瞧瞧这里还真不像好好说话的地方,便拉上苏小昭:“走,找地方吃早饭去。”

在粥铺子里点了些小粥烧饼油条,苏小昭问道:“你有事跟我说?”

“嗯,”他咬两口烧饼,“我要去一趟长安!”

苏小昭放下手里的勺子,果然他们还是要出发了。

她绝不会怀疑花楼公子的能力,既然他说会帮她延缓任务,当然是可以做到才会那么说,但眼下看来她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动。

“一办完事我就回来找你!在那之前你可不要跟别人跑了!”

窘……无视掉:“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快了,金总管还在等人,说什么邪侠和花楼都盯上了这趟货物,这一路不好走,所以找了镖局联盟的人来。”

“镖局联盟?”

纵是苏小昭此时也不知该怎么淡定了,中原十五道镖局联盟,她要从他们手底下劫镖?

公子说的没错,她的确欠缺了些经验。纵然十年花楼密探生涯,却因为她七秀弟子的身份诸多限制而未必有太复杂。像这样离开扬州远去长安,怎么可能?

一时心里慌乱,却不是因为任务有多难,而是——难道,是她离开七秀的时候了?

她蓦地起身,十年,她从不在自己是苏小昭时有任何的混淆,苏小昭是苏小昭花楼枭是花楼枭,但此时她却第一次动摇。

“小昭?”

“我——我忘了跟师姐打招呼就出来了,得赶紧回去,回头再来找你。”

“哎,小昭,哎哎……”

苏小昭急至一间富丽酒楼,掌柜看见她便放下手中算盘迎上来,所幸时间尚早店里根本没有客人:“姑娘……”

“我要见公子!”

掌柜颔首引路,行至内堂才边走边提点道:“枭姑娘白天便招摇进店,可是有些不妥。”

“掌柜见谅,我确是有些急事。”

掌柜便不多说,点到为止。请苏小昭在外稍后便通报了花楼公子。

花楼公子显然还酣睡未醒就被吵了起来,衣衫半敞,松松披了件牡丹锦袍便唤了苏小昭来见。

他打着哈欠笑意盈盈:“好像才刚见过面三个时辰都不到,这就想我了?”

对于调戏打趣什么的她已经很习惯无视了:“公子可知凤翔赌庄已请了镖局联盟,等人一到便会启程?”

“那有什么问题吗?”

“镖局一到劫镖便不是易事,若等到他们交了镖,便不得不去长安……”

花楼公子一直笑着打量她,这时却稍稍收起了笑容:“你就这么怕去长安?”

苏小昭一时语塞,想要否认却无从开口,她说不出来没关系,花楼公子替她说:“或者,你怕的是擅离七秀,因此而不得不舍弃身份离开七秀回归花楼。从此,见不到你的七秀公子?”

苏小昭怔然片刻,却无话可说,无话想说。

花楼公子起身走到她跟前:“不要喜欢七秀公子,不会有好结果。为何你还未放弃?”

她只是默然,抬眼迎上花楼公子的目光,眼中凉凉淡淡无思无绪。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从无愿望,何谈放弃。

她方要垂下眼,花楼公子却抬起她的脸,让她正视:“不要对别人动情,若要喜欢什么人,便喜欢我好了。”

他笑得妩媚,苏小昭却一时脑筋停摆,空白了片刻。

媚笑依然却是漫漫无心,她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去喜欢任何人,如何要她喜欢他?

“以你的身份,无论将来暴露与否,对那家伙动情都只是一场无妄之灾。但你我之间却不会背叛彼此。不是吗?”

所以,她的感情寄托在他这里,即使不会有结果,却是最安全的。是吗?

他放开她的脸,看她默默垂下眼去:“好姑娘,你懂的。”

若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便寄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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