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绪

美国“半球”石油政策与马歇尔计划对西欧的石油援助

杨 绪

二战后期美国制定了“半球”石油政策，试图扩大中东石油生产、保护西半球石油资源。战后初期美国为复兴西欧实施的马歇尔计划，既推动了“半球”石油政策的落实，又在该政策的框架下对西欧提供了石油援助。二者相互结合，共同构成了战后美国构建新的国际经济、政治格局的重要努力。

美国；“半球”石油政策；马歇尔计划

二战后期，美国为应对新的能源形势制定了“半球”石油政策，要求保护西半球石油生产、争取中东石油主导权。战后初期美国实施援助西欧的马歇尔计划时，在“半球”石油政策框架内对西欧进行了石油援助。本文试图结合美国“半球”石油政策的内容，以及马歇尔计划的相关史实，分析二者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而对二战后美国构建新的国际经济、政治格局的努力管窥一斑。

一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高度的机械化作战使得石油成为决定战争进程和胜负的关键因素。由于法国、荷兰的沦陷和英国被轴心国切断了海上经济命脉，美国被迫独自为同盟国提供能源支持。从1941年12月到1945年8月，同盟国消耗的70亿桶石油中有60亿桶来自美国［1］1。为了满足战争期间的巨大能源消耗，美国除了发掘国内全部石油生产能力之外还增加了从拉美地区的进口，以弥补国内外石油的需求［2］48。然而从20世纪30年代起美国国内可探明储量石油资源的发现率已呈现下降趋势，美国政府和石油公司都担忧国内石油储备会走向枯竭。1943年，主管战时石油事务的内政部长哈罗德·伊克斯表露出他的忧虑：“如果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将不得不利用别国的石油作战，因为美国将没有石油。”［3］战争时期对于国内石油资源紧缺的忧患意识笼罩了美国社会，一种“保护和开发石油资源”的思潮应运而生，即：美国必须控制和开发国外新的石油资源，以减少对国内石油资源的损耗，从而保证未来美国石油供应的安全。

有鉴于此，为了保障美国及其盟国石油充足而有序的供应，制定一套合理完备的对外石油政策势在必行。经过细致的研究与评估，1944年4月11日美国国务院正式发布了《美国对外石油政策》文件［4］。考虑到“中东地区即将成为新的产油中心”［5］77，该文件明确指出了美国对外石油政策的目标：保护西半球石油资源储备，开发东半球、特别是中东地区石油资源。这需要美国内政和外交政策的共同实施，其中外交政策方面包括：停止美国的石油出口，西半球所产的石油只供应西半球市场；通过谈判，采取缔结国际条约的方式，扩大美国石油公司在中东地区的石油生产，以满足世界石油市场增长的需求。这就是美国“东方供应东方、西方供应西方”的“半球”石油政策。由于提出了明确的目标及其实施手段，“半球”石油政策成为美国政府制订和执行战后对外石油政策的指导纲领，并促使美国以石油为武器规划战后的世界政治经济新格局，这在美国复兴欧洲的马歇尔计划中得到充分的体现。

二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饱受战争蹂躏的欧洲由于经济的困境引发了全面的社会危机，严重威胁着西欧盟国的政权稳定。为了遏制前苏联共产主义势力在欧洲的扩张，保住冷战的前沿阵地，避免西欧“陷于无政府状态，走向革命”［6］65，1947年6月5日美国国务卿乔治·马歇尔在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上，提出了一个对西欧各国进行经济援助、协助重建欧洲，从而“恢复世界经济的运行，创造一种使自由制度得以生存的政治和社会条件”的计划。1948年4月2日美国国会正式通过了《1948年对外援助法案》，次日经杜鲁门总统签署正式实施，这个欧洲复兴计划又被称为“马歇尔计划”。

在实施马歇尔计划中，向西欧盟国供应充足的能源，恢复经济的正常运转是其政治稳定的首要条件。二战之前，西欧传统的能源生产和供应模式中煤炭占据了90%以上。大战严重破坏了西欧的煤炭工业体系，战前曾向西欧供应大量煤炭的波兰在战后又成为前苏联的卫星国，西欧的煤炭生产量恢复到战前水平和能源达到自给已经被证明是不可能实现了［7］50－58，煤炭的严重短缺影响了电力设施的运行，使钢铁业以及其他重工业无法实现重建和复兴［8］102。

因此，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能源危机问题，西欧各国转而选择有着更高的燃烧率、性价比更高的石油来替代传统的煤炭作为工业和电力的主要燃料。在战前，欧洲石油需求的80%都来自于美国和加勒比地区，到了1946年仍然为西欧提供了所需石油的75%。但是当1948年美国首次变成一个石油纯进口国时，相当多的人对于美国大量出口欧洲石油表示焦虑不安……美国国内的石油供应现在非常紧张［7］60。在这种情势下，美国从何地解决西欧的石油供应以及采取何种形式对于马歇尔计划的成败意义重大。

三

“半球”石油政策的目标与马歇尔计划中西欧对石油的巨大需求，使美国更加关注中东地区的石油开发，用中东石油来为欧洲重建提供能源支持成为美国必然的选择。

首先，“半球”石油政策要求美国尽早参与到中东石油开发中，“用中东石油代替西半球来为东半球市场提供石油，并给予西半球以合理的预期利益。”为此，美国要“迅速而有序地开采中东探明储量区域的石油资源，满足欧洲、非洲和无法从东印度获得石油资源的亚洲地区的石油需求，在和平时期保存西半球的石油资源，以备战时之需”。为了使美国公司摆脱“政治和契约”的限制，“独自获得中东地区的油田租让权以确保向西欧盟友提供石油”［9］533，在半球石油政策出台后不久，美国即与曾主导中东石油生产的英国展开协商，并于1944年8月8日签订了《英美石油协议》①《英美石油协议》的目的是确保“公正”对待包括产油国在内的所有各方面的利益。协议的核心内容体现在建立一个由8个成员国组成的“国际石油委员会”。该委员会将对全球石油需求进行估计，然后在诸如可利用的储量、生产国和消费国的利益以及充分满足消费需求等因素的基础上，对各个产油国的生产配额提出建议。，逐渐取代英国在中东石油资源上的垄断地位。

其次，由于“半球”石油政策规定尽可能保护西半球的石油资源，缩减从西半球输往东半球的石油产品，马歇尔计划中所需要的石油资源，只能从中东地区获得。由于担忧美国国内石油储备过分消耗，在马歇尔计划提出不久的1947年7月21日，美国国会就通过了一项议案，要求控制从美国出口的汽油以及其他石油产品。议案还规定，只有在“商业部长能向总统证明，这种石油输出不会威胁到国家安全，以及国内民间需求”的条件下，才可以出口“燃油或者润滑油”，“美国应该首先保证国内消费者的石油需求”［10］71－72。在《1948年对外援助法案》中，美国对西欧国家又毫不吝啬地附加了更多的援助条件，规定欧洲国家应尽量少从美国购买美国短缺的原材料，美国政府部门、代理机构或官员也无权出口美国短缺的资源或产品，特别是石油、石油产品。还规定“提供给欧洲的石油及石油产品必须最大程度上在美国之外获得”［11］。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杜鲁门政府在规划马歇尔计划中对欧洲的石油援助时，也不得不重点考虑同处东半球的中东地区石油资源的开发与利用。在决策评估阶段，杜鲁门政府收到了三份有关对欧洲石油援助的报告，分别是“欧洲恢复和美国援助报告”、“国家资源和对外援助报告”和“石油需求和可行性报告”。这些报告研究了欧洲和美国的石油需求和来源、欧洲的石油运输和冶炼能力等关键问题，三个报告一致认为：向欧洲提供的石油应当取自中东，而不是美国。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美国国务院在其“欧洲复兴计划大纲”中做出最终结论，美国将用中东石油为欧洲提供能源支持［10］72。

另一方面，二战结束后，奉行“半球”石油政策的美国大力拓展其在中东地区的石油生产规模，有力地推动了中东石油产量的增长。1946年10月，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美国两大石油公司新泽西美孚和纽约美孚以《红线协定》与“贸易自由和公众利益相违背”为由，单方面宣布该协定“在法律上无效，不予实施”［12］270。此后，以美国石油公司为主的石油“七姊妹”②石油“七姊妹”，又称“国际石油卡特尔”，是指控制着世界石油工业和市场的7家最大的国际石油公司：埃克森（Exxon）、美孚（Mobil）、雪佛龙（Chevron）、德士古（Texaco）、海湾（Gulf）、英国石油公司（BP）和英荷皇家壳牌石油公司（Royal Dutch／Shell）。BP属于英国，壳牌属于英国、荷兰共有，其他5大石油公司均属于美国，海湾于1984年并入雪佛龙，雪佛龙和德士古在2001年合并，埃克森和美孚于1998年合并。对中东地区石油的大规模开发，使这一地区的石油产量迅速提高：20世纪40年代后期，海湾国家在世界石油产量中的份额由7%上升到16%。其中美国石油公司的增幅居首，1945年占中东石油总产量的55%。中东石油产量的迅速提升，为马歇尔计划中的对西欧石油援助提供了充足的来源。

1948年4月至1952年4月，美国向西欧盟国提供的援助资金中用于购买石油的金额是13．896亿美元，约占全部援助计划资金的十分之一，而这些购买的石油都是由美国石油公司在中东生产［13］303。马歇尔计划实施前的1947年，欧洲从中东进口的石油占全部进口量的43%，1948年则上升到66%，1950年达到了85%［14］95。由此，美国的“半球”石油政策在马歇尔计划对西欧的石油援助中得以顺利实施。

四

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在美国构建战后世界秩序的蓝图中，“半球”石油政策和马歇尔计划均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半球”石油政策指导了马歇尔计划中对西欧的石油援助，马歇尔计划的成功实施是“半球”石油政策目标实现的关键。两者相互联系、彼此影响，共同服务于美国构建符合其自身利益的国际经济、政治新秩序的目标。

在“半球”石油政策的指导下，美国向欧洲提供大量石油产品，极大地推动了欧洲工业的复兴，实现了马歇尔计划的预期目标。“没有中东的石油，马歇尔计划就不能成功，我们就不能打一场战争，我们甚至不能维持我们和平时期的经济发展速度。”［15］342在充足的能源保障下，1950年英、法、德、意四国的工业生产已经恢复到战前的水平，1952年马歇尔计划结束时，西欧地区的工业产量比战前上升35%［16］29。

同时，马歇尔计划的顺利实施，落实和巩固了美国的“半球”石油政策，为美国开发和控制中东石油资源提供了契机。在向西欧供应石油的过程中，美国迫使英法在中东石油租让权问题上继续妥协，更加充分地参与到中东的石油生产中，1956年美国跨国石油公司对中东石油生产的控制额已达57%，基本实现了“半球”石油政策对中东地区的政策目标。

美国通过推行“半球”石油政策，逐步控制了中东的石油资源；通过马歇尔计划的成功实施，不仅恢复了西欧的经济，而且使西欧严重依赖于中东地区的石油，从而掌握了西欧的经济命脉。美国以石油的开发和流向为纽带，将中东和西欧纳入到美国构架的世界石油新秩序中，进而为美国主导下的政治经济新秩序奠定了基础。在美苏争霸的背景下，“半球”石油政策和马歇尔计划为巩固冷战前沿阵地，为确立美国在欧洲和中东的优势地位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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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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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6201（2012）03－0211－03

2012－01－11

［责任编辑：赵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