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日本当代作家吉本芭娜娜的成名作《厨房》是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崭新类型的小说。作者将主人公少女美影置于痛失最后至亲的惨痛人生体验中，而最终又在新的模拟家庭中走向生的回复之路。尝试从“创伤”“自我防御机制”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文本进行解读和解构，通过“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的冲突来表现日常生活中蕴含的自体的强大力量，从而寻找人物深層的无意识文化心理。

关键词：创伤 症状 自我防御机制

吉本芭娜娜，誉有日本“当代文学天后”之称的女作家，其成名作《厨房》被称为“革命性的小说”，具有“前所未闻的破坏性”，甚至说日本现代文学因这一作品而发生了决定性的质变。《厨房》讲述的是十六岁的少女樱井美影，在最后一个亲人祖母离她而去后，只能在厨房安睡，随后寄居在雄一的家中，深受历经沧桑的变性人母亲惠理子的人生哲学的影响，借助少女自身特有的生命活力，最终能够直面人生，重新恢复生活勇气的故事。在女主人公的重生之旅中，至亲的陆续离去，使其心灵遭受了高强度的刺激，此创伤的经验形成了独特的症状性行为。同时，当本我和超我同时对自我实行过多压力的情况下，自我难以采取正常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得不求助于自我防御机制，即通过否定或歪曲现实的方法来实现对自我的救赎。

一.症状的意义

“精神官能症是心理冲突的结果，而冲突的引起，则刚好是在病人追求原欲的新满足的时候。这两种互相抗拒的力量，便在病症之中再度会合，同时也由于有症状，而获得互相调和妥协之效。”[1]226具体看来，这两个相互冲突的成分中，有一个便是不被满足的原欲，此原欲为“现实”所压抑阻止，于是不得不另求满足的出路。精神官能症的症状，正如梦和过失一样，与主体的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2]3作品以这样一句简单而温馨的话语而开始，主人公美影由于不管哪个房间都睡不安稳，于是不断变换地方，一天破晓时分发现只有在冰箱旁边才睡得最甜。美影在痛失最后一位亲人后，主体的欲望世界瞬间坍塌，灰暗孤独的精神世界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有安全感的地方。少女美影过于年轻，而生活的际遇又过于残酷，使其必然“固着”于过去的种种，不知道如何摆脱和解放，以致和现在及将来都脱离关系。于是，症状出现了——美影只能安睡于厨房。

美影把失去亲人的惨痛经历用在厨房中安睡这样象征性的行为来得以安慰，或者说减轻以往发生的痛苦事件的影响。美影只有在厨房才能安睡，因为厨房是家人的聚集地，睡在厨房就宛如沐浴在家的氛围中，有着家人的陪伴，冰箱的嗡嗡声也像极了儿时母亲喃喃的催眠曲，于是睡意轻轻袭来，肉体的生的本能无形中就将打败死的本能。

二.遗忘悲痛及反向作用的“潜抑”功能

美影通过在厨房中安睡这种症状性行为，会使被抑欲望，即渴望获得家庭温暖的念头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满足，这种强迫性动作的背后，像是有一种极大的力量在推动，然而在其正常状态下的精神活动中，很可能没有与之相当的力量。她可以将之交换替代或者转移，如睡于雄一家开放式厨房旁的沙发上，相似的方式确实能够代替原来的仪式行为，但却无法完全消除这强迫性观念及行为。于是，个体的自我防御机制被不自觉启用。

自我防御机制是弗洛伊德精神动力论的核心概念，他在《防御性精神症》（1894年）初次提出了“防御”这一理念，随后，其女儿安娜﹒弗洛伊德整理出他散见于其他著作中的自我防御机制。当个体面对冲突的紧张情绪又或者面临挫折时，心理活动中无意识产生的为了减轻内心不安和摆脱烦恼的内部心理活动，称之为心理自我防御机制。弗洛伊德在《防御神经精神症》中将心理防御机制分为潜抑，否认，投射，退化，隔离，抵消转化，合理化，补偿，升华，幽默，反向形式等多种形式。

美影从小失去双亲，随后抚养她长大的爷爷，相依为命的奶奶也相继去世，正式搬家的时候，美影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的夜晚，和雄一一起擦拭厨房的地板，同时哼唱起熟悉的歌谣，但却突然从嘴里冒出一句话来：“嘘，小声点儿，隔壁睡着的奶奶会醒的。”[2]51“梦中表现出的愿望必定是儿童时期的，在成人身上，它源于潜意识。”[3]244由此可见，美影自觉不自觉已把悲伤变成了自己的潜意识。潜隐层和显现层构成了梦文本的两个方面。寻找作为重写版本的显现层后面所隐藏的潜隐层正是精神分析学说的意义。[5]153梦见死者，意即否定了死亡事件本身，通过这样的否定和遗忘来暂时缓和悲伤的情绪，从而达到自我保护的作用。

“潜抑”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是“反向作用”。当个体在现实生活中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乃将其压抑至潜意识，并再以相反的行为表现在外显行为上的自我防御机制。当祖母的病变得严重起来的时候，美影主动提出了和宗太郎分手，美影一直都喜欢着宗太郎，但过去让她无限憧憬的健康和温暖，到了此时此刻只会让美影感到自我嫌恶。于是，和宗太郎的分手无疑就变成了“反向作用”，这样的反向作用，属于攻击性的自我防御范畴，一般被认为是个体死的本能的体现。也可认为通过死的本能的形式来暂时地保护自己脆弱而敏感的自尊，让自体在更为放松的环境中得到尊严和力量，从而回归最为原始的生的本能。

三.个体“认同”和“升华”的强大力量

美影在一种可以称作为模拟家庭的田边家中，体验着日常家庭生活中的一切，这一平常又特殊的经历无疑也给美影带来了重生的勇气和力量。尤其是小说中看似配角，却散发着迷人魅力的重要人物——惠理子母亲。惠理子在中年的时候遭遇爱妻的病故，毅然按照自己的心愿，放弃了性别，重生般变成了女性，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可谓是曲折而传奇的一生。这对于眼前一片黑暗和迷茫的美影来说，充满力量的惠理子无疑带来了重要的人生启示，也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惠理子通过变性的方式使从前的自己彻底消失，而且彻底无法回到原点，这亦可被认为是全新而透彻的改变和认同。[5]150如果说惠理子本身由于和亡妻的认同而改变了性别，美影倒也不是非要做个变性人才算得上认同，因为认同也不过是从他选定的对象目标身上吸收单面的特质，作用也是极其有限和部分的。[6]105美影在面对风霜和挫折时，希望在精神上和惠理子取得认同，哪怕一次次沉入深渊和饱尝痛苦，也会一次次重新站起来，绝不放弃和认输。

美影没有选择“认同”更为阳光温暖的宗太郎，而是“认同”了惠理子，原因在于“认同”的前提是不会让个体感到自卑，而是让其认为自我地价值感和满足感。在祖母病重后，和宗太郎的交往只是让美影感到压力和自卑，顺其自然也就产生了“反向作用”，而并非“认同”。换言之，在爱情里面个体希望获得更多的应该是平等。

美影在惠理子人生哲学的影响下，在彻底品尝了“绝望的滋味”后，找到了自己真正喜爱的工作——烹饪老师的助理。学习烹饪也可被认为是“升华”机制，美影最初曾因焦躁而绝望过，但突然发现从某一天开始，似乎所有的事都步入正轨时，自己的性格似乎也随之产生了变化。无意识的悲伤冲动转化为更高级的，社会所能接受的目标或渠道，进行创造性的活动，换言之，找回家庭的过程在制作美食的同时得到完美实现。“升华”和“认同”机制都是属于建设性防御机制，升华用得越多，自我的生产性越强。升华活动中，本我即可表达其攻击性，自我又无需耗尽能量阻碍这些被社会认可的冲动。美影把过剩的情绪通过烹饪料理得以抒发和缓解，在充满温暖的厨房味蕾获得满足的同时，精神世界也开始温暖和丰富，仿佛找到了家的温馨。通过升华作用，被主人公主体化的客体创造性地被分离出来，如同重生般的美影彰显着年轻生命的强大力量。

电影《厨房》用特有的细腻情感生动刻画了主人公美影在黑暗孤独的人生中如何走向重生之路。通过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角度，具体对小说《厨房》中主人公美影的症状性行为，以及适当启用的自我防御机制的分析，解读了主人公在遭受人生重大灾难后的重生之谜。主人公不断提醒自己，也许在某一时刻就会死去，这样的提醒反而让她有活着的感觉。这一想法引导她走向现在这样的人生。生的本能与死的本能相互交织斗争，形成的个体人生又再次体现了解构主义二元对立到一元化统一的思辨方法。对于电影作品而言，通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探求深藏于人物背后的精神世界，从而可以探知人物的深层的无意识文化心理。可以说，精神分析对于文本的分析是深层而富有启发性的。

参考文献

[1][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引论﹒新论[M]﹒罗生，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4.

[2][日]吉本芭娜娜.廚房[M]﹒李萍，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3][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赵辰，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

[4]舒也，李蕊.从文本分析到镜像分析——精神分析电影理论的分析策略 [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5（2）.

[5]王永萍.电影《厨房》中“母亲的变性原因解读[J]﹒电影文学，2015（6）.

[6][奥]弗洛伊德.自我与本我[M]﹒车文博，译﹒北京;九洲出版社，2014.

本文系2016年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吉本芭娜娜：性别差异与文学构建”（项目编号：2016SJD750047）资助项目。

（作者单位：常州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