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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像非我所愿”:格里克诗中的女性形象

2021-09-10赵娜

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诗歌

摘  要:女性常常被视为镜子,沉默的缪斯和家庭的附庸,而这三个方面即女性—镜像范式、男性创造者—女性缪斯传统和女性—家庭范式,分别剥夺了女性的主体性、发言权和自由。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格里克在其诗歌中展现了与传统女性完全不同的形象,破除了陈旧的女性刻板印象。

关键词:“此像非我所愿”;格里克;诗歌;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1)09-00-02

美国桂冠诗人路易斯·格里克(Louis Glück)于202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诗歌与她的生活经历和情感历程息息相关,形成了后自白自传式(post-confessional autobiographer)的风格。尽管以女性视角抒写独特的女性体验,她却拒绝被认定为“女性主义”诗人,更想保持一种中立的态度(in-betweenness)[1]。格里克通过神话改写,将个人经验转化为神话式的共同体验,通过希腊神话和圣经神话讨论女性问题。格里克诗中的女性形象经常是愤怒、绝望而充满嘲讽的,是一种对长久以来被固化甚至物化的女性形象的颠覆,而重构古典神话成为她打破女性刻板印象的有力武器。

一、“此像非我所愿”:女人的凝视

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在A Room of Ones Own中说过,几个世纪以来,女人一直充当着镜子的角色,拥有将男性的身材扩大两倍映照出来的神奇力量[2]。男性的优越地位以女性的失语和主体性的丧失为代价,因而男性主导的社会自觉自发地强化有利于维护其优越地位的叙事以维护其话语所有权。女性—镜像范式就是一种剥夺女性主体性的叙事,将女性变为无话语、无思想、无主体的镜子,只能映照并美化男人的形象。

在“The Mirror”一诗中,格里克打破了女性—镜像范式。“The Mirror”一诗是一个妻子的喃喃自语。女人成为一位凝视者,而非被凝视的对象,不仅表达出对男人身体的欣赏,还试图猜测男人刮胡子的意图。无论是她表现出的对男人形象的喜爱、对他刮胡子的困惑还是自己的期望没有得到满足而导致的失望,都是以女性本身为中心,因而一个具有洞察力和主体性的女性形象占据了视觉中心。英国作家威廉·布莱克在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中说,那些约束欲望的人啊,欲望是如此微弱以至于可以被约束[3]。而在“The Mirror”一诗中,女人直白而清楚地表达了她的欲望、猜测和期望,因而占据了话语中心。同时,男人表现出的暴力并没有使女人感到恐惧,而是令她失望。

在“The Mirror”一诗中,女人不再是波德莱尔诗歌中那面沉默且无思想的镜子,而是男人的对立面和参照系,映照出男人的脆弱和不稳定。男女之间的对立或二分可以追溯到结构主义。在传统结构主义观点中,男人代表存在(presence),女人代表缺失(absence)[4];而后结构主义者的观点是,男性具有菲勒斯而女性不具有菲勒斯,因而女性代表的是缺失与阉割。男性必须走向女性的对立面,或者说具备与女性气质截然不同的“男性气质”,以成为“非女性”。因此,在“The Mirror”中,男人毫不犹豫甚至暴力地将自己刮伤,以塑造自己在妻子眼中“流血”“正确”的男性形象。为了保持作为男性的统治地位,他将暴力指向自身,想在女性的恐惧反应中放大自己的暴力,却只是使妻子感到失望而已。

二、“无人想做缪斯”:女性的声音

格里克1999年的诗集Vita Nova围绕古希腊神话中奥斐斯(Orpheus)与尤莉迪丝(Eurydice)的故事展开,以神话改写打破了传统的“男性创造者—女性缪斯传统”[5]。奥斐斯是古希腊神话中一位传奇的音乐家、诗人和先知,在许多男性作家如美国诗人卡尔·丹尼斯(Carl Dennis)和马克·斯特兰德(Mark Strand)的作品中,他是理想的艺术家和诗人的化身。在斯特兰德的“Orpheus Alone”一诗中,尤莉迪丝是一位悲剧性的缪斯女神,而作为奥斐斯的“失去之物”,她消亡的意义就在于成为奥斐斯创造力的火种。然而格里克却在Vita Nova中改写了这一故事,不仅重建了奥斐斯形象,还将声音还给了沉默的缪斯—尤莉迪斯。格里克在“Orfeo”和“Lute Song”中轻描淡写地嘲笑奥菲斯是一个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和艺术的“自恋者”。“Orfeo”中的奥斐斯夸口说:

哦,尤莉迪丝,为我的歌声嫁我,

你为何转向我,想要充满人性的安慰?

当你再次见他们时,

谁知你会跟鬼魂们说些什么。

告诉他们我失去了我的挚爱,

现在完全孤单一个人了。

告诉他们没有真正的悲伤,

就不会有这样的音乐。

他指责尤莉迪斯想从他这里索要安慰,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并夸大了自己的爱意与悲伤。格里克笔下的奥菲欧一边称尤莉迪斯为自己的挚爱,一边却并不在乎尤莉迪斯的痛苦,只关心她是否会在冥界损害他的名声,是一种与传统故事完全不同的陌生化处理,充满了对奥菲斯的嘲讽和对尤莉迪斯的同情。

在格里克的三首诗“Eurydice”“Relic”和“Lament”中,尤莉迪斯发出自己的声音,并大胆地进行“创作”。在“Eurydice”中,尤莉迪斯为失去了“美丽的人间景象”而哀伤,并不屑于將失去奥斐斯作为诗歌的灵感源泉,甚至认为身在地狱也比生活在“人类的不忠”中要好得多。“Relic”中的尤莉迪斯并不喜欢自己灵感缪斯的形象,拒绝成为灵感的源泉而想成为真正自主的创作者,因而她强调“一路到冥界/我听着丈夫的歌唱/而落入你们耳朵的我的声音也如他一样嘹亮”,自己的声音并不逊于奥斐斯。最终在“Lament”中,尤莉迪斯成为一位诗人,哀悼亡夫。坠入冥界的成了曾经的诗人奥斐斯,哀悼他的却是曾经沉默的缪斯女神尤莉迪斯。身份对换,尤莉迪斯的诗歌却更加真挚动人,使人不得不质疑传统的“男性创造者—女性缪斯”模式。

三、“我羡慕这样的自由”:女性的空间

女性气质常常带有男性中心主义色彩,规定了女性的举止并建立了女性的理想模板。在诸如优雅、关怀和顺服等女性气质特征中,“持家”被视为带有“特定的资产阶级特征”,通常出现于18世纪的巴黎小说和戏剧中[6]。“持家”强调女性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角色,限制了女性的社交和活动。琼·B·兰德斯(Joan B.Landes)从女性主义的角度重新创建了公共领域理论,认为法国大革命使女性沦为家庭的附庸,创建了一个本质上是男性主导的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然而并没有带来性别平等。他曾说,随着资产阶级公共领域一同出现的在政治和社会方面的变化,丝毫没有带来性别平等[7]。女性始终被排斥在公共空间之外,作为持家的妻子、任劳任怨的母親和乖顺的女儿,不曾有和男性共享公共领域的权力。但格里克诗中的女性却试图争取更多空间与自由。

Meadowlands和Vita Nova主要与婚姻有关,可分为“濒临分裂的当代美国家庭”和奥德修斯两部分[1]。首先,格里克在描写当代美国家庭的诗歌中质疑了女性—家庭范式。女性渴望社会活动的程度并不亚于男性,Meadowlands的“Ceremony”和“Hearts desire”都反映出妻子对社交的渴望。在“Ceremony”中妻子说:“有件事/我一直很讨厌:你总是拒绝/家里有客人”和“另一件事:说出还有谁/家里竟没有家具”。与上述抱怨相呼应,妻子在“Hearts desire”中说:“我想做两件事:/我想从洛贝尔那儿买肉/我想开一个聚会/你讨厌聚会/你讨厌任何大于四个人的场合”。而“Midnight”则表达了一位妻子困顿于家的痛苦,诗中的妻子独自在黑暗的车库中哭泣,既没有完全逃离家的区域,也没有真的踏入外部世界。内心的声音一直在指责她:拿垃圾出去/并不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是/清空洗碗机。作为妻子,她应当在“家中”做家务,而不是在“家外”倒垃圾,而她逃离家庭空间和生活事务的努力则被嘲笑为吸引丈夫注意力却徒劳无用的手段而已。

奥德修斯的部分则再一次重塑了佩内洛普(Penelope)的形象,她不再是美德的化身,而是活生生的人,渴望自由,渴望交流。有关佩内洛普的诗歌包括三种:第三人称的诗歌,以儿子忒勒马科斯(Telemachus)视角写的诗歌以及佩内洛普的自白。在佩内洛普的自白和儿子对她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见一个更真实的佩内洛普。佩内洛普在“The Rock”中令人震惊却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将自己心爱的人送入地狱,而这完全颠覆了她的典型形象。而忒勒马科斯在“Telemachus Guilt”中也隐隐抱怨说:“在我看来/在她眼里/我并不存在,因为/我的所有行为/并不能打扰到她。”当佩内洛普不再是忠实的妻子和顾家的母亲,她才挣脱外界的枷锁成为真实的自己。

佩内洛普站在窗户旁边看到窗外的飞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如此无望而令人窒息。微不足道的鸟儿都可以自由自在,她却不得不困于家中,这对于佩内洛普是一种屈辱和嘲弄,因此她在小鸟的歌声里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可怜的女人!她固执地拒绝对自由的渴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拥有深刻的思想和长久的记忆,却不过传达出相反的意思,即自由才是她最渴望的东西。

参考文献:

[1]Morris,Daniel.The poetry of Louise Glück:a thematic introduction[M].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2006.

[2]Woolf,Virginia.A Room of one's Own and Three Guineas[M].OUP Oxford,2015.

[3]Blake,William,and Max Plowman.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M].University of Miami Press,1972.

[4]Bertens,Hans.Literary Theory:The Basics[M].Routledge,2017.

[5]Ostriker,Alicia. The thieves of language:Women poets and revisionist mythmaking[J].Signs:Journal of Wo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1982(8):68-90.

[6]Seigel,Jerrold.Modernity and Bourgeois Life: Society,Politics, and Culture in England,France and Germany since 1750 [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

[7]Landes,Joan B.Women and the Public Sphere in the Age of the French Revolution[M].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8.

(责任编辑:张咏梅)

收稿日期:2021-03-24修改日期:2021-07-02

作者简介:赵娜(1996—),女,山东潍坊人,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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