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云

“报——告——”

循着这低沉而略显拖沓的声音，我往门口走去，原来是丫丫。今天她又迟到了，可能怕我说，低着头不敢看我，好像在等待我下达“请进”的口令。那鼓鼓囊囊的书包把她的身体压得更弯了。我没有批评，也没有说教，只是提醒了一句：“最近天气比较好，早上尽量来早点。”她“嗯”了一声，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说起丫丫，我能想到的词就只有“心疼”。丫丫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丫丫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是一个快递点的负责人，每天工作特别忙，根本没时间照顾她，丫丫的日常起居全由奶奶负责。

早读还在继续，我在教室里慢慢“巡逻”，回到讲台前，我的目光落到了丫丫身上，她拿着语文书认真地读，双脚搭在桌子前方的横杆上，这个姿势应该很舒服。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她的鞋子上：这是一款样式简单、花色单调的黑皮鞋，鞋身有明显的刮痕，鞋头也破皮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左脚的鞋底和鞋帮开口了，鞋底一直往下耷拉着。

我的内心不禁泛起了涟漪：她知道鞋子破了吗？我该告诉她吗？假如要告知，我该怎样说呢？如果她知道我发现她的坏鞋子，会尴尬吗？一旦有同学注意到她开了口的鞋子，他们会议论吗？会好奇吗？会围观吗？会嘲笑吗？或者会想办法帮助她嗎？一切都是未知。她的家人知道吗？我该不该马上打电话，让他们送鞋子过来？如果大人没有时间送，丫丫就只能失落、不安地过一天……思前想后，我最终还是没有跟丫丫提这件事，也没有跟她的家人联系，但我的心一直悬着。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我回到办公室，心里始终放不下：上课还好，大家坐着听讲，谁都不会去注意别人的脚。可是，下课了丫丫怎么办？此时，我倒希望一节课的时间长一些。

下课铃一响，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到教室，搜寻丫丫的身影，看到她在座位上和同学玩手指小游戏，笑靥如花。课间休息时，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她和同学坐在教室门口的树下捏橡皮泥，有说有笑。吃饭时、午休时，丫丫都无异样，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我的晚托，我习惯性地提前几分钟在教室门口等着。这时，我看见丫丫从教学楼尽头处的厕所里出来，左脚稍显吃力地压着地面走，速度很慢。原来，她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待她走到我身边，我冲她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她回到座位上。上课时，她听讲认真，回答问题积极，我表扬了她。听着同学们鼓励的掌声，看着她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我也由衷地替她开心。放学了，孩子们在我的带领下一个个扑向家长的怀抱，当丫丫被家人接走时，我瞬间如释重负：她终于可以回家换上一双舒适的鞋子了。

第二天，丫丫按时到校，我特别看了一下她的鞋子。她换上了一双粉色的轻便的运动鞋，虽然有点旧，但还算干净。

泰戈尔说过，爱是理解的别名。不是所有说出口的都是爱，也不是所有埋在心里不表露的就不是爱。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丫丫是“爱你在心口难开”，“难”是更深入的考虑，是更细腻的照顾，是不露痕迹的维护，是更有力量的给予。沉默是无声，但不代表无视，关注的目光，焦灼的心情，周全的考虑，默默地守护，哪一种不饱含爱意与深情？爱在心，口难开，是更温润更舒心的爱。（文中学生均为化名）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光谷第五小学）

责任编辑  刘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