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徽州的居住民俗

2021-08-28蒋道霞

今古文创 2021年30期

关键词：明清徽州民俗

【摘要】明清时期徽州的居住民俗是一代又一代古徽州人为适应生产和生活的需要，在徽州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中逐步积淀而形成的民俗文化。明清时期是徽州文化的兴盛时期，徽州居住民俗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异彩纷呈，独具特色。

【关键词】明清;徽州;居住;民俗

【中图分类号】K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0-0049-03

明清时期是徽州文化兴盛时期，徽州居住民俗作为徽州文化的一部分，异彩纷呈，独具地方特色，有着浓厚的文化内涵。

一、村落民俗

明清时期在徽州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文化环境中，古徽州人逐渐形成了徽州特有的村落民俗。

（一）村落选址依山傍水

由于徽州群山环绕，山多地少，“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 ①徽州村落坐落于群山之中，富有山水意境。徽州村落选址及规划设计充分利用天然的地貌，村落建筑或依山傍水、或枕山环水、或背山面水。村落的理想模式是 “前有朝山和案山，后倚来龙山，水口处有两山夹峙” ②，河流、小溪经过村落前，如同金带环抱。整个村落，背靠“来龙”，上引 “来水”，下筑“水口”，面向“朝山”或河流，村前良田棋布，水碧天蓝。依山傍水、背山面水成为徽州村落的最基本格局。同时，村落择址时还要考虑可供开垦的土地资源的多少和土质的优劣。为适应自然地势和居住空间的大小，村落的空间布局及其式样呈不规则状态，村落的面积与居民多少也各不相同。

（二）村落布局讲究“风水”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③是徽州村落布局遵循的“风水说”模式。村落布局“负阴抱阳，背山面水”，村落背靠连绵起伏的山脉，面朝较开阔的平地，村落两旁有山脉护卫、围合，村落前面水流萦绕，有一处开阔、明朗的豁口与外界互通。“敛财、聚气、安全”是徽州村落布局的基本要求。村落处于群山环绕的地形中，寓意安全与纳气，村落前连绵不绝的水流象征着财源滚滚、繁衍不息。村落总体轮廓总是规划成具有吉祥寓意的图案。如歙县霞坑镇钱姓大族集中居住的里方村，该村落轮廓外围是圆形，村落中间是一方形广场，整个村落就像一枚硕大的铜钱，寓意荣华富贵、财源旺兴。又如西递村的总体轮廓被设计为“船’形，又在村首竖立牌坊，寓意事业一帆风顺。

（三）聚族而居

“千家之冢，不动一抔;千丁之族，未尝散处;千载谱系，丝毫不紊;主仆之严，数十世不改。” ④迁至徽州的家族多聚族而居、繁衍生息，并以始祖或始迁祖为中心，形成宗族，居住的村落往往以族姓来命名。一般是一个宗族聚居于一个村落，几世同居一村，如江村、郑村、许村等。“乡落皆聚族而居，族必有谱、世系数十代” ⑤，“新安各姓，聚族而居，绝无杂性搀入者” ⑥。新安各姓“聚族而居，数千百年，春露秋霜，明禋不替。村落间，祠宇相望，规模宏敞。” ⑦无论是西递村还是宏村，作为聚族而居的民居建筑，整个村庄以宗族祠堂为中心进行规划，在村落正中的总祠堂和村落周围的分祠堂的统领下，各家各户的住宅在高度、朝向、形式都协调和谐、井然有序。

（四）营造宗祠

嘉靖时休宁贡生吴子玉说：“寰海之广，大江之南宗祠无虑以亿数计，徽最盛;郡县道宗祠无虑千数，歙最盛;自歙水之东无虑百数，凌氏祠巨丽最盛。” ⑧徽州宗祠所祭祀的祖先一般是始祖或始迁祖。始祖、始迁祖一般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为避战乱由中原迁至徽州的祖先，这些中原南迁徽州的大户聚族而居，为弘扬宗族制度和宗法观念不惜重金营造宗族祠堂。建祠堂需要一定的财力，如下层士绅或富有宗族，常常是祖先后裔子孙多人多户或宗族成员共同出资。明清时期徽商事业兴旺，财力雄厚，徽商出资鼎力支持营造宗祠，导致徽州宗祠无论在数量方面还是在规模方面，都位居全国首位。目前在徽州歙县、黟县、绩溪、休宁、祁门、婺源等地还分布有保存得较好的宗祠。

（五）营建水口

徽州人习惯把村落的下游看作村庄入口或村脚，水口就营建在村庄入口或村脚。徽州人认为水口是“一方众水所总出处也”，是村落的门户和咽喉，关系到整个村落宗族人丁、财富的兴衰、聚散，而水则象征财富，不可任由其肆意腾泄。为了留住财气，徽州人往往会营造被称作“镇物”的建筑，通过挖湖筑堤、搭桥建塔、修建亭台楼阁，并广植林木等，来增加锁钥气势。据《岩镇志草》载，明代嘉靖年间修建于水口的岩寺文峰塔，就是因为“风山虽为门户，不能迴抱，恐其山走水直，遂成阳泄，建此塔以树颓流砥柱” ⑨。水口的营建改善了村落的景观，“烟村数里有人家，溪转峰回一径斜。结伴携钱沽夹酒，供梁水口看昙花”。⑩ 诗词描绘的就是清代徽州新安江畔烟村水口的宜人景色。

（六）竖牌坊

牌坊与民居、祠堂并称徽州古建“三绝”，“据考证，明清时徽州一共有数千座牌坊，休宁建有各类牌坊185座，绩溪建有182座，婺源曾建156座，而曾为徽州府所在的歙县，更是有几百座，现存的牌坊就有82座。” ⑪以牌坊的材质分，有石头筑的、砖块砌的、木头造的，其中最常见的是石头筑的牌坊;以形状制式分，有八柱的長方形、四柱的正方形、四柱的一字形、双柱的一字形，其中四柱的一字形最为常见;以牌坊的性质分，有用地名、街巷名、祠堂名等命名的题名坊（标志坊），有用来彰显官员品衔、政绩或旌表科举进士的恩荣坊，有用来旌表守节烈女或贞女的贞节坊，以及孝子坊、百岁坊等，其中以贞节牌坊的数量最多，约占徽州牌坊总数量的一半。

二、住宅民俗

徽派古民居的住宅形式因受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及历史与人文观念的影响，区域特色鲜明，风格独特，文化内涵博大精深。

（一）马头墙——徽派民居的独特标志

徽州古民居一般为两层的楼房，楼房外围是高高的白墙，其中房屋两侧的山墙高度超过屋脊及屋顶，山墙的顶部向两头呈阶梯状，因山墙有防火灾漫延的作用，故称封火墙。封火墙向两头呈出三阶或五阶递减，向屋檐方向逐渐跌落，封火墙的墙顶一般超出墙面铺两层或三层青砖，青砖上面再覆盖蝴蝶瓦并竖立小青瓦，每一阶收尾处用小青瓦构建成翘犀头形状，远看像马头，又被称作马头墙。一般进深较长的高大民居，多数建成五阶式，当地人称作“五岳朝天”的马头墙。“大户人家宅院的侧面马头墙层层叠叠，或平行起伏，或垂直交错，有着递进、重复、交叉和贯通的建筑形态，静中有动，生动活泼，可以使人体悟到有张有弛、刚柔并济的自然节律。” ⑫徽州马头墙在天地之间勾画出民居与天际错落有致的轮廓线，拓展了住宅的空间感，增添了住宅的运动感，增加了古民居的韵律美。

（二）门楼——徽派民居的亮点

明清徽州人非常重视对宅门的装点和雕饰，往往在门上不惜金钱并浓墨重彩，通过巧妙地构思、精心地选料、细致的做工，使得徽州住宅的门不仅具有艺术价值，同时彰显了房屋主人的身份与财力，成为徽派民居的亮点，被当地人称作“门楼”。徽州的门楼虽有格式却无定法，表现出五花八门的门式。房屋主人和工匠师傅按照“鲁班经”的指引建造门楼，运用力学和几何学知识，采取恰到好处的比例，并附以精美的雕饰或绘画，将原本供出入的物质之门，注入了深邃的精神文化，成为徽州人的精神之门。明朝至清朝初期，徽派民居常见的门楼造型是字匾形、牌楼形、八字形、垂花形等。如：婺源的“天官上卿”宅的门楼就是八字形，呈坎明代住宅的门楼即为牌楼形，绩溪上庄胡氏住宅的门楼为垂花形。明清时期因徽商崛起，部分徽商常常用大型的木材并辅以精美的雕饰营造“商”字门。

（三）天井——四水归堂

徽州古居民为了保证住宅的隐私性和安全性，外墙都高大密实，基本不设置窗户，但通常设一狭长天井用来通风、换气和采光。天井一般安置在正厅前庭，在纵深较长的住宅中，住宅的后庭也会设置天井。横向加接的住宅，每幢都设置天井。有时为增加房屋的通風、采光，也会在小厅或厨房中设置小天井。天井与各户住宅之间完全敞开，方便通行与交流。天井四周的屋顶均设置为下行的坡面，雨天时雨水源源不断地汇入天井，然后流入阴沟排出屋外。多数天井的下面设置明塘，并在明塘的四角设置明沟。比较讲究户主会用石头砌成池，池上盖石栏板，屋顶雨水落入天井后进入池中，并从暗沟排走。古徽州人认为水寓意着财富，照耀到天井的阳光是流金，汇入到天井的雨水则是流银，因此古徽州人将天井汇集四方之水称之为“四水归堂”。

（四）精美的房屋雕饰

房屋雕饰是徽州民居特色之一。徽州民居室外粉墙黛瓦、黑白分明，在蓝天青山的映衬下显得素雅、祥和、宁静，但徽州民居室内绝对可以用精美来形容。徽州人装饰房屋的材料主要是木雕、石雕和砖雕。徽州地区的“三雕”十分出名，据地方志记载“歙县虬村黄氏、张氏，皆以雕刻著名，自明至清，以守其业。” ⑬木雕在徽州民居雕饰中所占分量最重，题材最广泛，图案最丰富。木雕主要装饰在建筑内部的重要部位，如梁枋、斗拱、雀替、扇窗、扇门、隔扇、权窗、栏板、家具等。石雕主要装饰于庭院围墙的漏窗、房屋的石柱、住宅外门的门楼与门罩上。砖雕则多装饰在门罩、贴墙、牌坊、照壁上。石雕常与砖雕相互结合、互为补充使用。徽州房屋雕饰图案取材多样，其中主要雕饰的内容有飞禽走兽、祥云花卉、典故传说等。一般来说，大门上方雕刻有精良的门罩，室内的房梁与天花板上，大多有描金绘彩的装饰，房梁之下，往往是精致的雕刻，甚至柱石上都雕饰有样式各异的吉祥图案。

（五）雅致的室内陈设

徽州民居基本由厅堂、正房、厢房、阁楼、余屋、厨房等组成。其中厅堂是居家的中心，其内部陈设布置非常讲究，几乎每家厅堂正壁上都高悬题有堂名的匾额，匾额下挂巨幅字画和楹联，字画一般是山水、花鸟或者是象征吉祥如意的福、禄、寿，再以颇有哲理的木制楹联配在字画两侧。字画和楹联下设置条案（条桌），条案上摆放着座钟、花瓶、帽筒及装饰有镜面的座屏等，寄托着屋主追求“家居平（屏）静（镜）、终（钟）生平（瓶）安”的美好愿望。条案之下，再摆设八仙桌，八仙桌旁摆放太师椅，并在两侧摆上茶几、座椅。厅堂的柱面上也常常悬挂木刻楹联。厅堂及天井四周梁架下方一般安置挂钩，悬挂灯盏。厅堂分前堂、中堂、后堂，后堂是长辈居住的地方。长辈的房间陈设相对简洁，一般设置有床、桌、衣柜，同时在柱、额枋上会雕刻以寿为主题的字画或图案。徽州民居卧房内一般以床榻为中心，并配有衣橱、箱柜、梳妆台、盆、架等家具。

三、住宅建造过程中的民俗

徽州人认为建造住宅是非常神圣的事情，从动土开工到上梁落成，都要举行一定的仪式并遵循风俗。

（一）住宅选址遵循堪舆之术

住宅选址都是聘请精通堪舆之术的“地理先生”来实施。住宅的朝向常常由地理先生用休宁万安生产的罗盘测定，地理先生运用研磨、秆土、尝土等方式来辨别土质好坏，并俯身观察和侧耳倾听地下水流来测地基气脉。挖坑掘土后，将研磨后的土回填到坑内，第二天看其是隆起还是凹陷以定其吉恶。许多徽州家族、富户往往为求得一块风水宝地，不惜重金聘请地理先生来寻找。住宅的地址选定之后，就要选定好日子奠基，又称“下屋脚”。下屋脚之前要祭土地神，祭过土地神后要安放“镇宅石”，“镇宅石”必须大小适中、石质坚硬，安放在将建造的堂屋地基的正中，地理先生要祝赞语，仪式相当于当代的奠基礼。住宅的选址还有一些禁忌：“凡宅不居当冲口处，不居寺庙，不近祠社、窑冶、官衙，不居草木不生处，不居军营战地，不居正当水流处，不居大城门口处，不居对狱门处，不居百川口处。” ⑭

（二）破土动工遵循八卦学说

徽州的地理先生根据八卦学说给住宅营建过程中的破土、动工设计了一定的仪式。首先，开工要选择良辰吉日。徽州人认为不吉利日子、时辰绝对不可以动土、动工，否则会有凶煞或惩罚，不犯太岁、不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徽州人在建房开工时选择良辰吉日特别注意的事项。祭土地神是动工之日的重要仪式，先用二刀黄表纸裹上三根香，捆扎好挂在屋场内，祈祷建房过程能够吉祥、顺利、平安。当天晚上还要宴请工匠和干杂活的帮工吃开工饭。住宅建成之后，必须祭神还愿。

明人赵吉士著《寄园寄所寄》云：“风水之说，徽人尤重之。”明代中后期徽商致富后豪华宅第的建造非常重视八卦学说，破土动工之前选定吉日良辰、破土动工过程中的仪式都离不开地理先生，并严格的遵循八卦学说。

（三）竖柱、架梁讲究神圣吉祥的仪式

徽州住宅的大梁粗柱由木匠师傅进山选树木，树木被选定后下锯砍伐前，要焚香、烧纸祭 “老郎神”，砍伐时要用绳拴树木，控制树木倾倒的方向，且用木马托接，不能让树木落地。建住宅时先由木匠师傅立屋架，立屋架这天亲朋好友前来贺喜。上屋架中正梁（驼梁）时，正梁两端需要披红挂彩并插金花，并用较粗麻绳拴住，正梁两端架在木马上，人不能从梁上跨过，正梁前摆放着猪头、鱼、鸡等供品，再点上一对蜡烛，房东亲自上香祭梁，同时木匠师傅手拿公鸡和五谷袋站在正梁上，用辘轳将正梁缓缓吊起。正梁组装好后，木匠师傅开始撒五谷、念赞词，手提酒壶，祭四方神灵。撤五谷时要唱吉利语，撒完五谷后撒“百子”。“百子”是用一寸立方左右的木头做成的八角小锤，用一尺左右的竹条插进八角锤中做锤柄，角面上通常写着“长命富贵”“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状元及第”等吉祥用语。撤完“百子”后开始祭梁，由木匠师傅斧刃鸡颈，撒鸡血祭梁，之将鸡抛向空中，且口中念道“金鸡（吉）落地，大吉大利”;现场的亲朋好友及工匠等齐声回应“好啊”。“赞梁”仪式结束后，撤供品，放鞭炮，上梁在鞭炮声中完成。上梁完毕后还有人站在屋梁上向现场的人群抛馒头、发糕等，意味“高发”。上梁当天一定要盖好屋瓦，屋瓦盖好后必须摆“上梁酒”款待亲朋好友及工匠。

注释：

①（清）丁廷楗编修：《徽州府志》卷二《风俗》，康熙三十八年刻本。

②（清）陈梦雷等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卷六百六十

四《管氏地理指蒙·四势三形》，清雍正六年印本。

③（宋）吕太古：《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九《精思篇》，明正统道藏本。

④（清）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卷十一《泛叶寄》，康熙三十五年刻本。

⑤张海鹏，王廷元：《明清徽商资料选编》，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36页。

⑥张海鹏，王廷元：《明清徽商资料选编》，黄山书社1985年版，第30页。

⑦转引自方春生：《浅谈徽州祠堂的历史演变》，《黄山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⑧（明）吴子玉：《大鄣山人集》卷二二《沙溪凌氏祠堂记》，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11页。

⑨（清）佘华瑞纂：《岩镇志草建置》，雍正十二年抄本。

⑩许承尧纂：《歙县闲谭》卷七《新安竹枝词》，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