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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南柯记》中的佛教思想

2021-08-28黄婷婷

今古文创 2021年30期

【摘要】两晋时期,大量佛教典籍被翻译成汉语,佛教在中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思想文化变革。直到隋唐时期,佛教在中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形成了儒释道三足鼎立的局面。佛教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也渗透着方方面面,为我国戏曲的艺术创作者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和表现手法,创造出了如《南柯记》等充满传奇色彩以及浪漫主义思想的作品。本文主要对《南柯记》中有关于佛教思想的部分做一个探讨论述。

【关键词】南柯之梦;至情论;由情到佛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0-0018-02

一、南柯之梦

《南柯记》以淳于棼的梦中经历为线,叙述了淳于棼做梦到大槐安国,际遇之下与瑶芳公主结为连理并出任南柯郡守,后公主病故,淳于棼位高遭国王疑惮,朝臣嫉妒,最终被遣送回乡,此时梦醒,淳于棼感南柯一梦,寻魂并祷众升天,然淳于棼不舍强留公主,最终慧剑斩情,淳于棼气绝后醒悟,万象皆空,立地成佛的故事。

《南柯记》的故事遵循了传统的叙事,以淳于棼的经历为线,将讽喻融入故事之中,对当时社会中的功名与婚姻等封建正统人生观的核心内容进行了深刻地描写和批判,同时,文章也遵循了汤显祖“至情论”的一贯方式,直观表现就是“因情生梦,因梦成戏”。

将现实中无法成真的东西都赋予梦中去实现,《南柯记》从梦出发,跨过对爱的拷问,着落于政治上。在这一点上,汤显祖实现了从只凸显“至情”到融入对于当时现实和政治的双重抨击和批判。

淳于棼在文中是一个既有本领又有雄心壮志的人,但是现实中的淳于棼而立之年,名不成,婚不就,家徒四壁,只能守着老槐树荒凉清冷度日。梦里的淳于棼可谓是与现实的两个极端,被招为驸马,因公主的關系成了一地之长,还朝之后甚至成了宰相,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汤显祖虚构的这个世界,就相当于当时社会的缩略,剧作大部分篇幅描写梦境中的内容,但是对梦境的表现却又十分自然。而蚁国中的一切,放在现实世界却又不觉得荒谬。当将梦中世界的故事与现实相映射,可以很明白直接地看出汤显祖利用淳于棼这个人物对当时朝廷的讽刺,所以人们现在说“南柯一梦”实为对当时封建王朝政治的讽刺。

从《牡丹亭》到《南柯记》,汤显祖从“至情”的追求到对现实明晃晃地批判,将自己的经历与现实的苦闷写入剧作中。

“南柯一梦”故事的主旨不难理解,它生动地阐释了“人生如梦”这一中国文学历史上古老的主题。以梦境喻人生,既有以虚映实之用,又有了悟人生克己复礼之意。南柯之梦,梦也突出了非现实的悲哀之感。梦中的叙事时间跨越了人生一世,但却采用了双重时间的方式给读者营造了一种岁月变迁之感,以幻写实,对朝中礼仪等都搬自于现实,更大大加深了剧作的现实性和批判性。

佛教中也有梦之一说,而关于梦的解释,在瑜伽师地论中是这样解释的:云何梦?谓由依止性羸劣,或由疲倦过失,或由食所沈重,或由暗相作意思惟,或由休息一切事业,或由串习睡眠,或由他所引发。 唯识宗也说,梦是意识的一种状态。意识通常透过感官展现,但也有独立的意识,并不是由感官所产生。由此可以看出,佛教对于梦,看作是人意识的映射或者生活的所思所做。

淳于棼郁郁不得欢,仕途失意,一事无成。对现实的不满无法排解,只能以梦来反映,而汤显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朝中多方势力倾轧,受到迫害,而自己空有理想得不到施展,只能黯然离场,回到故乡,带着遗憾继续自己的创作生涯。

佛教说一切皆空,说世事如梦幻泡影,这也直接反映了汤显祖对于梦的最后处理,淳于棼从梦境中苏醒,梦终究是梦,醒来都是一场空。对于梦的观念,大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佛教扩大了如梦幻泡影这一概念,将梦的虚幻与空相关联,有利于加深梦的戏剧化和文学化发展。

事实上,汤显祖的确将梦这一概念运用得十分得当,无论是《牡丹亭》中的“惊梦”“梦中相见”,还是《还魂记》中的梦中相见互约终身,抑或是《南柯记》的以梦为题,都显示了佛教中梦之一释的深刻意义。

梦是美好的,也是极易消逝的,现实是残酷的,当人们有感于现实的残酷时,往往都沉浸于梦的虚幻,就像南北朝乱世时,人们更迫切地信奉佛教,盼望佛教的救世主能够让苦于战乱的人民脱离苦海。此时的“梦”更多的是被营造出的“精神避风港”。

二、南柯之解

《南柯记》作为汤显祖的“临川四梦之一”,实际上并非是汤显祖的原始剧本,《南柯记》改编于《南柯太守传》,是李公佐于贞元十八年秋八月所作,《南柯太守传》的命意和沈既济《枕中记》相近,故事的大略却源自《妖异记》中一则卢汾入蚁穴的故事,可以看出,作者的蚁穴之启发,源于《妖异记》而并非是以梦为由。

《南柯太守传》进一步改变为醉酒入梦,而结尾也改成了慨然入道,成了道家人生观的立意作品。在这一点上,《南柯记》做出了巨大的改变,从道家之人生观改为了佛教人生观。作为对淳于棼的最终结局,这一改变可以说是十分巨大。

《南柯太守传》只写到淳于棼对梦中之国感到不满,遂遣返回乡,感到梦中之国缥缈虚幻,人生倏忽。但是到了汤显祖《南柯记》中,淳于棼的失意来得更加猛烈,同时对于南柯一梦的感悟也更加深刻,除了对人生的叹息以外,更增添了对政治的批判、对梦醒无由的怅然,甚至后来寻仙问道,希望能够再次见到梦中的妻子,追昔梦中的辉煌以及对现实的逃避。

很显然,此时道家的人生观已经不能概括淳于棼的际遇了,《南柯记》中的淳于棼是渴求建功立业、横刀立马的。这一点与道家所追求的寻仙问道、得求大道的整体立意是不同的。从此出发,汤显祖改变对淳于棼的结局设计是情有可原的。

除此之外,《枕中记》以人生为大梦,完全是释家的色空观念,但是《枕中记》对于佛教的色空观念看得太为空泛,并没有完全地将整体行文充实,汤显祖的《南柯记》则不然,他将整个故事都在《南柯太守传》的基础之上更加充实,把立意更加深刻做到了当时封建社会的极致。同时恢复了原本佛教“梦”的原本色彩,将“至情”融入全文,无论是淳于棼的“至情”之性,还是淳于棼与公主结尾依依不舍、不愿分开的不舍之情,都是“至情论”的最好体现。

可是到了结尾,汤显祖又打破了这种“至情”,最后一幕,汤显祖将淳于棼夫妻的最终分离定名为“情尽”,将悲剧的基调渲染到头,着重凸显出了现实的残酷,梦中一切,尽皆虚无。连“情”也是可以虚无消失的,那么世间一切,何物可依。可是汤显祖又指出,人性真情与禁欲主义横亘对立,却又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最后不得不请出契玄禅师分开淳于棼夫妻二人,让淳于棼得留人间。

淳于棼醒后说出了两段点明中心的话,当然是汤显祖“梦了为觉,情了为佛”所揭示的最终道路:“呀!金钗是槐枝,小盒是槐筴子。啐!要他何用。(掷弃钗盒介)我淳于棼这才是醒了。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生天?小生一向痴迷也……(净)你待怎的?(生)我待怎的?求众生身不可得,求天身不可得,便是求佛身也不可得,一切皆空了。(凈喝住介)空个甚么?”

淳于棼梦醒后就算再次通过佛道找到蚁国,依旧无法改变梦醒一切都化作虚无的事实。他执著不停地追寻,作水陆道场,为槐安国众人祈福,依旧阻止不了梦中一切的离开,等待他的,只有醒悟后让自己立地成佛。此时此地的立地成佛,是如《桃花扇》中侯方域和李香君乱世共约出家的归途,是在不得已之下的佛家式的说教,以追求故事整体的契合,完成“梦了为觉,情了为佛”的最终敲定,让《南柯记》的故事从梦开始,以梦醒后醒悟人生,看透世情落下帷幕。

三、南柯之情

《南柯记》的最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情”与“道”的交融。而淳于棼“因情生梦,因梦成戏”的人生经历,让人们对生命引发了思考,它形象地提出了“梦醒了无路可走”的现实情况,让人们永远思考着如何实践和回答,从有情的最终结局是入佛而非有情世界的最终包容,即人们期望的团圆结局。这具有了以佛的最终无路,引发人们对现实的思考。

淳于棼从“情”到“佛”的转化,事实上,这个转化符合当时的社会基调,《桃花扇》中侯方域和李香君乱世共约出家亦是如此。但是实质上,“至情”的追求和“成佛”的绝情,本是对立的东西,它反映了作者汤显祖思想上有着无法解决的矛盾。他肯定“人生而有情”,但是在有情的背后,却总是以无情才能洒脱而将情放下,汤显祖宣扬有情论,但是在他的作品中,最终的结局却总是走向“无情方是结局”。所以他为主人公选择的出路只能是或成佛、或入道。反映出汤显祖作品中对有情人生找不到出路的痛苦探求。

而从《南柯记》中的“情”与“佛”的结局可以得见,佛教的“不执著”的观念对于汤显祖的影响很大,所以在情得不到张扬之时,他选择的道路是走向佛教的“解脱之道”。

这种不执着,只是一种无奈的放下,汤显祖并没有认同入佛是最好的归宿,相反,他认为这只是当时时代下唯一的出路。世俗总是有情的,然终归也是无情的。汤显祖本身经历也致使他的有情终归只能走向“无情”。

参考文献:

[1]汤显祖.临川四梦[M].北京:中华书局,2016.

[2]钱南扬校点.汤显祖戏曲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0.

[3]李宗为.唐人传奇[M].北京:中华书局,2003.

[4]玄奘法师译.瑜伽师地论(第一卷)[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8:12.

作者简介:

黄婷婷,女,汉族,重庆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宗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