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楞伽 周允中

洪秀全的死，究竟是自杀还是病故，历来是史学界争论的话题。长久以来似乎悬而未决，至今没有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北京大学出版过一本《大学生》杂志，在创刊号上曾经有人撰文说，洪秀全是病故的，而非服毒自杀。把洪秀全因病去世，说成是服毒身亡，是曾国藩篡改了《李秀成自述》造成的。以致后来众说纷纭，形成了难解的疑案。

洪秀全死于1864年6月初的天京，当年，曾国藩为了邀功请赏，两次在写给皇帝的奏折中，都谎称：“洪秀全在官军猛攻时，服毒而死。”后来，他在《李秀成自述》中，看到“天王病死”一语，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犯了欺君之罪，便把李秀成的话，改成了“天王斯时焦急，日日烦躁，即以五月二十七日服毒而亡”。他将此篡改本呈交清廷，并且刊布印刷流传。

1964年以前发表和出版的各种中国近代史和太平天国历史的著作、教材和资料长编，都是沿袭了曾国藩篡改过的《李秀成自述》，把洪秀全说成是服毒自杀。

20世纪60年代，《李秀成亲供手迹》影印本的出版，才使得真相大白，原来李秀成写的是：“天王斯时已病甚重，四月二十一日（此为太平天国的天历，即公元六月三日）而故。”洪秀全的儿子，幼天王洪福（洪天福贵）和干王洪仁都在自己的自述中，谈到老天王是死于病故。连曾国藩的亲信幕僚赵烈文，也在他写的《能静居日记》中有此记载。因此，洪秀全因病死亡，似乎确凿无疑了，后来，所有的近代史和太平天国史料著作，都采纳这一说法。

戚本禹发表《评〈李秀成自述〉》一文以后，经过毛主席评价赞赏为“忠王不忠，不足为训”的批示，一时更名声大噪。洪秀全病故之说，更是不胫而走。

我曾经也被这样一个说法所动，在《民主与法制》杂志发表的《张文祥刺马》小说里，涉及洪秀全死亡的原因，采取了模棱两可的说法，在叙述时说：“天京陷落，洪秀全自杀。”在张文祥的口中，则说是“天王病故”。

后来，我详细查阅了诸多太平天国的有关资料，才觉得洪秀全病故的说法，实在难以立足。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洪秀全在病中，见大势已去，托言上天堂向天父天兄请兵，吞金自杀。所谓病故云云，基本上是信口开河，毫无事实根据。后来我在由群众出版社出版的《清末四大奇案》一书定稿时，把“天王病故”一律改为“天王自杀”。

以下，我提出四点意见，来证明我的观点：

第一，1864年5月底，江浙两省各处州县，均已次第落入清军的手中，天京完全孤立，被困日久，城中弹尽粮绝，军民皆疲困不堪。洪秀全心中明白，大势已去，乃于5月30日，发布一道诏令道：“大众安心，朕即上天堂，向天父天兄请兵，保固天京。”随即于6月1日（即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七日）服毒自杀。这道临死之前的诏令，曾经被多人引证，应该是确实可信的。

第二，天京危急的时候，洪秀全只有五十一岁。当时有一个外国人叫富礼赐的，在这一年的年初，曾经见到过洪秀全。他在《天京游记》中描述道：“天王五十一岁，体格健壮。”天京陷落之前，他固然正在生病，但是这个病并非是致命的疾病。试想，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平素体格健壮，偶然生了一场病，体内竟然会毫无抵抗力，突然死去吗？况且，无巧不成书，恰恰在天京即将陷落的时候，突然病故，谁能够相信？

第三，曾国藩为了邀功请赏，谎报军情，不择手段地篡改太平天国诸王的自述，这是确有其事的，但他完全没有必要去篡改洪秀全服毒自杀的说法。服毒自杀，更能够说明曾国藩忠于清廷，攻城拔寨的奋勇，以及洪秀全惶惶不可终日的狼狈。他在自拟的奏稿上，明白无误地说明：“洪秀全实于四月二十七日服毒死。”

另外，他的亲信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日记》同治三年（1864年）七月四日的记载中，说曾国藩害怕犯了欺君之罪的说法，是根本立不住脚的。要知道当时同治初立，那拉氏刚刚杀了载垣、端华、肃顺三位大臣，地位尚未稳固，同治又复幼冲，正可谓是主少国疑的时候。而曾国藩却拥兵自重，大权在握，在晚清政坛上举足轻重。因此，不是他怕犯了欺君之罪，反倒是清廷害怕他势力忒大，难以制衡，时时刻刻提防他挟有二心。即使他真的害怕犯有欺君之罪，也毫无必要去篡改病故和服毒这件无关紧要的死亡缘由。

第四，幼天王洪福和干王洪仁，都是十月间在浙赣边境的江西石城杨家牌，被清军席宝田击溃捕获的。洪福只有口述，没有自述。洪仁的《自述》，不但没有说及洪秀全是病故，而且恰恰相反，说他是自杀。

现存洪仁的《自述》，缺少了后半部分，但是这后半部分却能够在《北华捷报》（The North-China Herald）1865年8月的英文中获悉，洪仁在文中这么描述洪秀全：“在吾人之中，其享福最久者推天王，起自广西田间，首事诸王唯彼存留至最后，而其结局并非丧于妖军之手，而在自己之手。”既然洪仁说是“丧于自己之手”，不是自杀又是什么呢？

同样，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同治三年六月二十二日的记载，也和所谓的病故之说完全相反。他是这样记载的：“昨日擒获伪松王陈姓，浔州人，言伪天王实于四月内死，或言诸事不谐，吞金而绝。”这一点，正和在李秀成部下任职多年的英国人伶俐撰写的《太平天国亲历记》一书中所说的“敌人逼得太平天王吞金自盡”的记载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