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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庭燎”

2020-04-07苏浩浩

寻根 2020年1期
关键词:迎宾晋文公齐桓公

苏浩浩

燎祭是商代祭祀上帝、祖先以及山川诸神灵的一种较为重要的祭祀仪式。据陈梦家统计,商代燎祭的受祭者有8种,主祭者则为商代诸王。商王通过这样一种仪式与天地诸神以及祖先沟通,垄断祭祀权力,从而实现对人间的绝对统治。到了两周时期,神圣的燎祭仪式演化为庭燎这一形式,不仅祭祀地点由宗庙变为中庭,而且主祭者亦变为诸侯甚至下层专门人员,燎祭不再仅仅是一种祭祀的仪式,同时还具有迎宾、求贤的作用,称为庭燎。这种在中庭设燎的行为当与商周以来形成的一套庄严的燎祭仪式有一定的关系,商周以来庄严神圣、为王室所垄断的高高在上的祭祀仪式逐渐走向诸侯和平民,变得世俗化。庭燎的这一演化过程反映了当时社会结构的变化,即王权不断下移,平民逐渐走上历史舞台。

从燎祭到庭燎

“燎”本作“”,《说文解字》:“,柴祭天也。”燎祭最早见于甲骨卜辞,据陈梦家考证:“卜辞‘字本象木在火中。”根据专家学者们的研究,商代有着较为发达的燎祭制度。一方面表现为甲骨刻辞中燎祭出现的次数频繁;另一方面表现为燎祭对象的丰富多样,涵盖了自然诸神和祖先。同时,商代燎祭本身也经历了一个不断发展完善的过程。据王贵生研究,直到周初,“燎祭在处于殷周文化转型期,同其他各类祭仪一样,含有兼具新旧、亦此亦彼的跨文化特性”,“在祭法上,周初沿袭了殷商燎祭仪式,可向先王燎祭告胜,但并不直接燎祭上帝,是在燎(、啻)祭先祖过程中完成对天宗上帝的祭祀。这种燎祖祀天仪式,为晚周祭天礼制开启了新篇。”(王贵生:《周初燎祭仪式考辨》,《中国典籍与文化》2008年1期)《周礼·春官·大宗伯》记:“以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郑玄注:“之言烟,周人尚臭。烟,气之臭闻者。,积也。诗曰:‘朴,薪之之。三祀皆积柴实牲体焉,或有玉帛,燔燎而升烟,所以报阳也。”据此可知,在周代,祀、实柴和燎都是以积柴燔燎而使烟气上达于神,达到人间与神明沟通的目的。因此,在周代,作为一般祭祀仪式的“燎”应该是存在的。

商至周初的这种燎祭仍然是一种庄严神圣的祭祀仪式。在一些文献记载中,我们还看到有关周代“庭燎”的记载。据《周礼·秋官·司煊氏》记载:“凡邦之大事,共坟烛庭燎。”郑玄注:“树于门外曰大烛,于门内曰庭燎,皆所以照众为明。”邦国有大事时,于宫廷之内焚烛为庭燎,可以看出庭燎的目的之一在于晚上照明议政,由于晚上议政并非常态,因此这种庭燎的设置具有一定的临时性,可以想象,只有邦国有重大事情需要晚上处理时,国君才设庭燎夜以继日,共商国是。《国语·晋语八》所记载的叔向对赵文子说的一段话却透露出在西周时期,庭燎曾是君王主持会盟的一项重要仪式:“宋之盟,楚人固请先歃。叔向谓赵文子曰:‘夫霸王之势,在德不在先歃……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设望表,与鲜牟守燎,故不与盟。今将与狎主诸侯之盟,唯有德也,子务德无争先,务德,所以服楚也。乃先楚人。”依韦昭注:“燎,庭燎也。”此句当无疑义。然而关于“置茅,设望表”,韦昭解释为:“置,立也。,谓束茅而立之,所以缩酒。望表,谓望祭山川,立木以为表,表其位也。”认为“置茅,设望表”为成王祭祀之仪式。然据王引之《经义述闻》:“会盟无缩酒之文……窃谓置茅者,未盟之先,摈相者习仪也,习仪则必为位,故以茅表之……韦以为望祭山川,亦非。上云‘盟诸侯,下云‘守燎,所言者皆会盟之事,不得杂以祭神也。”王引之所言是。成王在岐山之阳盟会诸侯,视楚国为蛮夷之国,在摈相者行茅之仪时,让楚王与东夷的鲜牟一同守燎,结合语境,这里的庭燎当为一种迎宾的仪式,而不是一种祭仪。到了西周末年,从现有材料看,燎祭已经完全不是庄严的祭祀仪式了,比如《诗经·小雅》中所记宣王时期一首《庭燎》: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晢晢。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

据《毛诗序》:“《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之。”《郑笺》曰:“诸侯将朝,宣王以夜未央之时问夜早晚。美者,美其能自勤以政事。‘因以箴者,王有鸡人之官,凡国事为期,则告之以时。王不正其官,而問夜早晚。”据此可知,这里的庭燎是指宣王在王宫中庭烧火照明。

庭燎与迎宾

除了作为祭祀仪式,西周以降,庭燎还是一种重要的迎宾仪式。明儒宋濂在《孔子庙堂议》一文中说:“古者朝觐会同与凡郊庙祭飨之事皆设庭燎,司共之,火师监之,其数则天子百,公五十,余三十,以为不若是则不严且敬也。”这里把庭燎的具体使用场景分为朝觐会同和郊庙祭飨,实际上包含了祭祀和迎宾两种情况。《周礼·阍人》记:“大祭祀、丧纪之事,设门燎,凡宾客亦如之。”这大致反映了春秋时期庭燎的实际情况。这时的庭燎之礼的主持者,已经可以是诸侯国君了。《礼记·郊特牲》载:“庭燎之百,由齐桓公始也。”郑玄注:“僭天子也。庭燎之差,公盖五十,侯伯子男皆三十。”孔颖达疏曰:“庭燎之百者,谓于庭中设火,以照燎来朝之臣夜入者,因名火为庭燎也。礼:天子百燎,主公五十,侯伯子男三十。齐桓公是诸侯,而僭用百,后世袭之,是失礼从齐桓公为始……百者,皇氏云:‘作百炬列于庭也,或云百炬共一束也。”在这里,郑玄和孔颖达都从僭越礼制的角度解释了齐桓公设庭燎之事,这从侧面反映出诸侯国君已经开始借最高规格的庭燎仪式僭越礼制以树立自身的权威。

《国语·周语上》同样记载晋文公设庭燎之事:“襄王使太宰文公及内史兴赐晋文公命,上卿逆于境,晋侯郊劳,馆诸宗庙,馈九牢,设庭燎。及期命于武宫,设桑主,布几筵,太宰莅之,晋侯端委以入。”韦昭注:“设大烛于庭,谓之庭燎也。”周襄王派太宰文公和内史兴赐晋文公命服,晋文公表现极为恭敬,可以说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不难看出,其中“设庭燎”即是其迎宾的一个重要环节。再如《国语·周语中》:“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途,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饔,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这里列举了“敌国宾至”后,从“关尹以告”到“百官以物至”的一整套近乎烦琐的礼仪。其中,“火师监燎”显然是迎宾的一个重要礼节。韦昭注:“火师司火。燎,庭燎也。”结合语境不难看出,这里的“火师”是负责“庭燎”的专门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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