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娟

摘要：在现代汉语口语中，“得了”成词条件成熟，是一个典型语气词。而对于“就得了”，本文将其视为由偏正短语向语气词过渡的准语气词，并从语法单位、语法功能、语用条件的角度与“得了”进行对比研究，以窥异同。

关键词：语气词;得了;就得了

一、引言

“得了”作为语气词毋庸置疑，但与之意义相似的“就得了”是否可看作语气词，尚有不同的意见。目前，只有太田辰夫、李宗江等少数学者认为“就X了”结构已具有词汇化趋势，可看作是语气词。太田辰夫在《中国语历史文法》一书中将“就X了”结构看作是准句末助词中的一种类型;李宗江、王慧兰在《汉语新虚词》中也将“就够了”“就结了”“就齐了”等视作语气词，且认为该结构表示对某一意见或建议的认可。

笔者将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结合词汇化理论，把“就得了”视作准语气词，与语气词“得了”进行对比。笔者使用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搜索关键词“得了”，模式为模糊匹配，共得到数据1999条。经筛选，其有效语料为16条。搜索关键词“就得了”，共有数据27条，14条有效。但是，“得了”的1999条语料中，包含“就得了”的27条语料，这27条语料既有“就得了”作谓语的句子，也包括“就得了”整体作语气成分的句子。前者不计算在“就得了”的有效语料内，后者则计算在内。

二、“得了”与“就得了”在语法单位上的异同

首先，关于“得了”的语法单位。在第7版《现代汉语词典》认为“得了”属于动词，表示制止或同意，如“得了，别再说了！”;词典还认为它属助词，用于陈述句，表示肯定，可加强语气，如“你要喜欢，就给你得了。”在张斌主编《现代汉语虚词词典》中，认为“得了”属于助词，用在祈使句末，表劝说。用于口语。如“还留着干什么，扔掉得了”。

此外，《现代汉语词典》中“得了”有另一种读音“dé·lio”，此情況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内。除dé·lio外，“得了”放句首时，如“得了，别说了。”作谓语时，如“他得了精神病。”“动词+得了”或“不得了”时，如“取得了”“记不得了”等也不在本文讨论范围。因此，在筛选语料时，这些情况都被排除了。

其次，单纯从结构去分析“就得了”，它是偏正短语。普遍观点是它由范围副词“就”修饰表认可义的 “得了”，比如“我们这时，只望有个屋子休憩，便就得了，因为那时已近半夜，一日的旅行，加上春雨的苦闷，确是疲劳得不堪。”（王统照《春雨之夜》）。但笔者对此存疑，笔者认为这里的“得了”更像是形容词，表示“好，行”义。那么，如前文所说可以把“就得了”视作一个准语气词，原因之一就在于它的位置的变化。在前文的例句中，“就得了”放在句中，是分句的谓语，那么如例句，“那有什么呢，只要你好好的就得了。”（纪莹《白色的忧郁》）它的位置来到句末，那么位置的转移是“就得了”词汇化的表现之一。

因此，在语法单位方面， “得了”可以被称为语气词，而“就得了”是正在向语气词方向转移的“准语气词”。

三、“得了”与“就得了”在语法功能上的异同

（一）“得了”的语法功能

“得了”作为语气词，通常放在陈述句或者祈使句的末尾来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情绪或者态度。兹举两例：第一，把旧衣服给她拆毁得了。（李式清《戒指》）第二，你们先喝得了。（洪深《走私》）“得了”符合语气词的分布，要么是分句末尾，要么是整句末尾。另外就是“得了”在句子中不做主要句法成分，独立于句子的真值命题之外，即使删除也不影响句子的完整性，只是影响了听话人对说话人的情绪和态度的感知，比如“你们先喝。”说话人显得比较豪放强势，但是加上“得了”，就带上了小建议的意味。另外，我们可以看到“得了”能受否定副词“不”的修饰，如，“好办，搬咱家不得了。”（李志方《四喜临门》），但句子没有因此变成否定句，反而加强了语气，这是因为“不得了”暗含反问的意味。

如上所说，语气词“得了”不会影响句子的完整性，但是会影响听话人对说话人的情绪和态度的感知。因此，“得了”在情态功能方面起着巨大的作用。在李小军《语气词“得了”的情态功能》认为“得了”的情态功能有两种，一种是表达弱建议，如“你拣拣，凡是你要的就留下，不要的送他们 [得了]”，这句话提出给徒弟送点东西报答人情的建议，但又不是非常强烈的建议;另一种表示随意，如“你说他长得丑，就叫他‘丑儿 [得了]”，这里的说话人没有特别看重这件事，较为随意。其实除了这两个基本的情态功能之外，根据对语料的分析，笔者认为“得了”还可表达请求、无奈及不耐烦，当然这种情态表达也离不开语境的支持，但是“得了”的存在无疑加强了这种语气。另外需要补充的是，这些情态意义不是非此即彼的，而可能是同时掺杂在说话人的态度里，比如“妈，走得了”（巴金《寒夜》）。

（二）“就得了”的语法功能

先举两例：例一，不糊涂就得了呗，还心痛什么！（何求《跃进号》）例二，这好办，让梅花爹搬过来不就得了。（李志方《四喜临门》）“就得了”也均位于句末，但是我们不能简单说“就得了”和“得了”一样只承担了语气意义，如“只要叫声先生就得了。”（张叶舟《在平定狱中》）笔者认为这里的“就得了”承担了谓语的作用。虽然这似乎否定了“就得了”是语气词的观点，但是双重的属性恰证明了“就得了”正由短语向词过渡，由承担谓语中心语向转移至句末承担语气意义转移。同样，与“得了”一样，“就得了”也可以受否定副词“不”的修饰来加强语气。

笔者认为“就得了”可整体作谓语，如“问两句就得了，别那么没完没了的，话别那么多。”（丁广泉《淑女》）也可作句子中的语气成分，如“……，因为我是太怕了，所以我想不如索性把事情都告诉他们就得了。”（陈绵《候光》）还有一部分情况兼具两种属性，故称之为“中间状态”，如“那有什么呢，只要你好好的就得了。”（纪莹《白色的忧郁》）

在承担句子的语气意义时，笔者认为“就得了”的情态功能也有表达建议（如“嗨，拿粮票到饭馆买点大米饭不就得了！” 马雨农、王武《林巧稚传》）和表达不耐烦语气（如“找个地方隐住身子就得了，乱嘈嘈什么！” 袁静、孔厥 《新儿女英雄传》）的作用。另外“就得了”相比于“得了”，有将事情看得简单的意味。如“咱们飞机的速度是很快的，憋一股劲，快点儿冲过去就得了，难道还怕那几个丑八怪！”（杨楠《五兄弟闯关》）表明说话人认为此事不难，若换成“得了”，那么这个语气力度就减弱了。又由上举例不难知道，“就得了”作语气成分时，蕴含的情态义也是多样的。

那么，在语法功能上，“得了”和“就得了”都可作语气成分，放在句子末尾，表达说话人的某种主观情绪或态度;“得了”和“就得了”在情态功能上，都含有给出建议和不耐烦的意味;“得了”和“就得了”都可以受否定副词“不”的修饰。但是，二者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1.“得了”比“就得了”的情态意义要丰富，表达的情绪更多样，这可能跟“得了”已经成词，使用范围更广阔有关。

2.“就得了”比“得了”的语法功能更全面，原因可能是“就得了”仍然拥有实际的短语意义。

3.“就得了”可以表达出说话人将事情看得简单的意味，而“得了”缺少这种意味，原因可能是在“就得了”结构中，副词“就”对表示认可义的“得了”存在着影响，在凝固成词的过程中增加了这种意味。

四、“得了”与“就得了”在语用条件上的异同

关于“得了”和“就得了”的语用条件，我们关注的是二者适用什么场合，讲话人和听话人多为什么样的关系。分析发现，通常“得了”用于口语，说话人和听话人的关系是比较平等的，不存在特别悬殊的身份差别，而且在亲密关系中使用“得了”，更能体现其语气意义。实际上，“得了”在使用時违反了交际的礼貌原则，但是关系的亲密消除了这种威胁。至于“就得了”的语用条件，也和“得了”类似，但是在表达不耐烦的语气的时候，“得了”没有“就得了”的意味重，比如将例句“找个地方隐住身子就得了，乱糟糟什么！”（ 袁静、孔厥 《新儿女英雄传》）去掉“就”时就会少了一些不客气的意味。

那么，在语用条件上，二者的表现是类似的，多用于平级关系和亲密关系之间，交际距离的亲近可以消除“得了”和“就得了”带来的不适感。

五、总结

“得了”作为一个语气词，通常附着在陈述句或者祈使句的末尾，表示说话人的主观情绪或者态度。“得了”在句子中不做任何句法成分，独立于句子的真值命题之外，即使删除也不影响句子的完整性。它有表建议、随意、请求、无奈、不耐烦的情态功能，一般用于平级和亲密关系之中。

“就得了”可以看作是偏正短语向语气词转移的准语气词。在语法功能上，它可以整体作谓语，不带宾语，存在实际的意义;也可以在句子中既作谓语，也承担语气意义;还可以整体作语气成分。“就得了”有表建议、不耐烦、把事情看得简单的情态功能，一般也用于平级关系和亲密关系。

“得了”与“就得了”的异同决定了二者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可替换条件。如第一，“得了”“就得了”都单纯作句子的语气成分时，“得了”和“就得了”前面有否定副词“不”修饰时，二者可以替换且语义不改变。第二，由语气词“得了”替换成作谓语的“就得了”时，二者可替换，但语义发生了改变。第三，“就得了”处于中间状态，“就得了”作句子主要谓语并且不是表示“具有、获得”义时，二者不可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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