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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域下的大江健三郎“核”文学

2019-05-13冯立华

北方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生态批评文学

冯立华

摘要:随着生态环境的破坏,生态批评受到很多学者的关注。当“核”文学关注核辐射对环境和生命的污染与不可修复的破坏时,就进入了生态文学的范围,理应进行生态批评。大江健三郎的《晚年样式集》是以日本“3·11”事件为背景,集“原爆”“原发”为一体的小说,除了对核辐射的控诉,表现的正是对生存危机的预警。他“核”文学的根本之处在于对生命的尊重和人类存续的关照,“回归森林”成为其对抗核辐射和表现生命之美的选择。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核”文学;生态批评

人与自然的交手中,人类改变了自然环境,但是自然的暴怒是可怕的,其例证就是日本“3·11”事件。福岛的民众扛过了地震与海啸,却面临着一场看不见的新悲剧——核电站事故。2013年大江健三郎发表了迄今为止的最后一篇小说《晚年样式集》,就是以“3·11”事件为背景,创作的核武器及核辐射威胁人类生存的小说。关于大江文学中的“原爆”、“核”问题,以往的研究多停留在反战或末世论的角度,这里以《晚年样式集》为中心,在生态批评的视域再次重读。对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作品的生态解读,这对生态文学的发展,学界对生态批评和生态审美的关注,以及新的批评和审美范式的构建都具有推动作用。

一、“生态观”下的“核”文学

大江健三郎是创作有关“核”作品较多的作家,由岩波书店出版十卷本的《大江健三郎同时代论集》有半数以上的文章在讨论“核”问题,甚至可以说“核”问题贯穿了大江文学世界的始终。从1960年代的《广岛笔记》、《核时代的隐遁者》、《核时代的想象力》,1970年代的《洪水涌上我灵魂》,1980-1990年代的《治疗塔》、《治疗塔行星》,到2000年以后的《晚年样式集》等都是涉及到“核”问题的作品。不仅如此,他的演讲也多涉及“核”,如《核状况下的文学——我们为什么写作》、《始于绝望的希望》等,所以只用“关注”二字已经不足以表达“核”之于大江文学的重要性。“3·11”事件后核武器和核电站的问题引起了很多作家的关心,出现了不少关照人类生存和核泄露预警的作品,除了大江的《晚年样式集》,另外还有池泽夏树的小说《双头船》(2013)、高桥源一郎的《恋爱核电站》(2011)以及岩井俊二的小说《看家狗守候庭院》(2012)等都是同类型作品,日本的“核”文学达到了一个新高潮。

“核”文学分为原子弹文学和核电站(原子发电站)文学,原子弹文学也叫作“原爆”文学,核电站文学也叫作“原发”文学。以往“原爆”文学多是在战争文学视阈下解读,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有的学者在研究生态文学时将“核”文学限定在“原发”文学,而把“原爆”文学排除在外。當然不是所有的“原爆”文学都可以归为生态文学范围,仅将控诉战争作为主题和主要内容的作品应该而且必须排除在外,但是当“原爆”作品的内容或主题转入核武器对环境的污染和对生命无可修复的破坏时,则进入了生态文学的范围,自然也就成为生态批评的对象,根据这一点,大江的很多“原爆”作品都可以在生态批评视阈下重新解读。

《晚年样式集》是“原爆”和“原发”相结合的作品,除了反映他一贯的反核战争的主张,更多的是对核能扩散对生命威胁的担忧。“我”和智障长子“光”在“3·11”后因担心核泄漏惶惶不可终日,只能每日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福岛核电站放射性物质污染环境的报道。由于核辐射和污染,人们不能返回原来的土地,小说寓言如果整个国家的核电站都因为地震爆发,那么东京乃至日本的未来之门将会关闭。“我”和“光”返回到四国的谷间森林避难,在“光”的想法中,空中的放射性物质笼罩住了“阿古义”,引起了他的不安。“阿古义”的出现是互文性方法的使用,“阿古义”指的是大江在1960年代创作的《空中怪物阿古义》中的残疾婴儿阿古义。出生后由于残疾被父亲杀死的阿古义成为大江许多作品赎罪的原型,《晚年样式集》引用了阿古义,并与放射物质一同出现,显然成为人类罪恶行为的“替罪羊”。在《圣经》和弗雷泽的《金枝》中都有关于“替罪羊”的阐述,“替罪羊”代人赎罪,被代替者以此获得新生。“阿古义”代替人类承受核放生的灾难,大江寻求的正是生命的存续,这正是大江“核”文学的根本所在,在对“核”危机预警的同时,没有放弃人类存续的希望。

二、具有“生态美”的“生命之树”

批评是一种衡量、评价,需要一个尺度,在已有的文学或美学批评中,“真实”、“真诚”是一个尺度,如日本的古典文学;“崇高”可以是一个尺度,如18世纪的西方美学;“荒诞”可以是一个尺度,如荒诞现实主义;“陌生”可以是一个尺度,如俄国形式主义。那么生态批评是不是也需要一个尺度或基准?首先看一下什么是生态批评。有很多国内外的学者有过关于生态批评的论述,从影响度和权威性,国内比较认同王诺教授的观点:“生态批评是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文学批评。它要揭示文学作品所要反映出来的生态危机之思想文化根源,同时也要探索文学的生态审美及其艺术表现。”[1]此定义明确了生态批评的指导思想是生态整体主义,批评的对象是文学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主要任务是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和生态美。可见,无论是生态批评的内容,还是生态审美,其最终都是为了生态和谐和生命的延续,文学作品只要在这个视域中,都可以从生态批评角度进行评价、衡量。生态批评是文学的批评,无论怎样“向外转”,最终都不能离开对美的判断和追求,所以,如果要为生态批评立一个尺度或者原则,可不可以是“生态美”呢?“生态美”里的“生态”可以理解为“生态中心主义”,包括一切生态视阈的文学作品;“美”所指了文学批评的核心准则,这里主要是生态和谐和生命的律动之美,没有任何事情比生命更重要,生命之美是所有美的核心,而大江“核”文学的根本之处正是在于对生命的尊重和人类存续的关照。

大江健三郎在1968年撰写了随笔《核时代的想象力》,当时是冷战核军备竞赛的时代,书中写道:“我们必须与对核战争的悲惨和对核武器攻击无感觉的人斗争,对片面强调核威力、核能源威力的人,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抵抗的意志。”[2]不仅如此,他对美军于1968年在佐世保的核潜艇的异常放射能危害,以及1966年美军搭载核炸弹的飞机在西班牙上空碰撞后的炸弹的去向表示了担心。大江反核的根本原因是他对生命的尊重和人类存续的担忧。在《广岛的“生命之树”》第十章,关于如何制作“世界记得广岛吗”的节目时,他说:“题为‘世界记得广岛吗是错误的,从问题的根本之处来考虑,因该问‘世界记得南京大屠杀的30万人吗,‘还记得战争中死去的百万亚洲人吗,‘记得挺身队、被强行带走的人们吗,‘记得原子弹受害者吗”。[3]177大江的反核思想超越了国家的界限,关照的是人类全体的生态。大江在同书中的以下话语也证明了他对生命的尊重,“日本文化中轻视生命的思想,这些思想也有关于死亡的,但是必须改变将人可以视为苍蝇的思想,必须向尊重生命的方向改变。”[3]181《晚年样式集》一以贯之,表现的正是大江对生存危机的预警。

大江文学的生命之美表现在“树”的暗喻。他在1980年代写了一个短篇小说《聪明的雨树》,里面描绘了“雨树”的原理:如果前一天夜里下了骤雨,第二天直到过午都会从茂密的叶丛落下雨滴,就像下雨一样,其它的树木雨后很快就干了,但是“雨树”因为指腹大小的小树叶紧紧合着,叶里能储存水分。大江说这样的“雨树”对他来说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世界向善的方向发展的暗喻。[3]194“雨树”就是“生命之树”。重藤博士和原子弹受害者们的努力正是在核荒漠上培育“生命之树”。大江认为尽管核时代的状况不断恶化,这个“生命之树”反而更加牢固地屹立在广岛。这正是大江对生命的礼赞。尽管在《晚年样式集》里核辐射使得“生命之树”变成了倒立的“雨树”(正常生长的“雨树”是生命的暗喻,一旦倒立,则意味着生命遭受了威胁),但是希望仍在,“我”选择了“回归森林”。

三、回归森林

大江文学的想象力源泉之一就是故乡的森林。从生态文学视阈来看,“回归森林”之于大江文学有两层含义,《晚年样式集》属于后者。其一,“回归森林”不只是代表寻求救赎,从森林谷间的静谧中获得的是再生或者说是新生的力量。从《万延元年的足球队》(1967)兄弟二人回归故乡森林,寻求新生开始,“回归森林”成为之后许多作品最后的选择。其二、森林是对抗核危机的特定“场所”。《核时代的森林隐遁者》(1968)里,隐遁于森林里的“义”在村间布道:“核爆炸与人造卫星的扩散,放射能的灰尘与收音机光线之毒。所有的城市、所有的村庄,人、家畜、农作物被侵蚀时,森林中发生惊人的,生命的更新。”[4]77可见森林成为核时代生存的根据地与新生的源泉,用隐遁者“义”的话说:“森林里发生惊人的事,那是生命的更新。在核时代生存的人,要将自己与森林之力同一化,逃离所有的城市和所有的村庄,隐遁在森林里”。[4]77森林的存在代表着生命的更新,反之则意味着灭绝。《晚年样式集》里以真实的毁灭性事件具现了核辐射下向森林回归,寻求森林庇护的选择。在“我”的梦中“把光藏到哪儿呢?我迫切地问着。藏到四国森林的洞里吧,能遮挡放射性物质,从岩层涌出的水还没有被污染。”[5]《晚年样式集》是目前大江最后的小说,在“最后的小说”里依然选择回归森林,寻求森林的救助。森林是大江文学生态视阈的“场所”,这个“场所”正是对生命存续和生态之美的暗喻。

英国的工业革命改变了生态环境,变成了弥尔顿笔下的“失乐园”;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发展,伴隨而来的是工业疾病的流行和环境的污染;中国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出现了环境污染等各种威胁生态平衡的问题。西方的工业革命和日本近代文明对生态的破坏可以说是中国的前车之鉴,如果说生态问题是当前紧急的问题,那么生态批评也应该是文学领域最为紧要的批评之一。

参考文献:

[1]王诺.生态批评与生态思想[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8.

[2]大江健三郎.核時代の想像力[M].新潮社,2007:121.

[3]大江健三.広島の「生命の木」[M].日本放送出版協会,1991.

[4]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全作品第Ⅱ期[M].束京:新潮社,1977.

[5]大江健三郎.晚年樣式集[M].講談社,2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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