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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全香的艺术人生

2018-04-20

传记文学 2018年4期
关键词:程砚秋刘健祝英台

聆 秋

杭州师范大学文创学院

2017年10月24日12时18分,越剧表演艺术家、傅派创始人傅全香在上海华东医院化蝶而去,享年94岁。

傅全香是越剧流派傅派的创始人,她广学博取,勇于开拓,开创了真假声完美融合、华丽多彩、荡气回肠的傅派唱腔,被誉为“越剧花腔女高音”。她一生塑造了许多生动形象的女性角色,比如俏丽聪慧的祝英台、宁死不屈的敫桂英、忠贞深情的刘兰芝、才华横溢的李清照……每一个舞台形象都令观众印象深刻。她的一生充满坎坷,但却始终坚强乐观。她和她所塑造的那些人物一样,不为苦痛所淹没,而是奋起抗争,努力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回望傅全香台上台下近一个世纪的人生历程,著名剧作家于伶引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七言绝句《夜筝》中“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一联予以高度概括。

坎坷从艺路

1923年8月30日,傅全香出生于浙江省绍兴嵊县后庄村,父亲孙琴文为她取名孙泉香。为了能够再生个儿子,就在女儿的名字后面加了个“郎”字,平常都唤她“香郎”——这在当时很普遍,比如另外一位越剧大师袁雪芬小时候就叫“芬郎”。

嵊县即现在的浙江省嵊州市,是越剧的诞生地。小泉香出生的时候,越剧发展至绍兴女子文戏阶段,其势方兴未艾。小泉香的父亲孙琴文虽然是个农民,但也在农闲时候从事业余演出。他吹拉弹唱样样都会,既能哼上几句小调,也能唱绍兴大班。在父亲的影响下,小泉香也喜欢上了哼哼唱唱。

1983年,傅全香在刚做完癌症手术后不久便为香港演出排练

当时,第一个女子戏班正好到附近的村庄演出。小泉香从山上割草回来看见乡村小路上挤满了人,就好奇地踮起脚尖往前看。她看见一支队伍在路上走,前面是两顶轿子,后面跟着很多人,有的扛着刀枪,有的挑着箱子,还有人边走边“锵锵锵”地敲着锣鼓,十分热闹。两个女演员坐着轿子风风光光地从山村小路上经过,这个场景给小泉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唱戏唱得好也是可以有出路的。当时的她并不知道,想唱戏还算容易,而唱得好却并不容易。

很快,小泉香9岁了,家里又添了一个妹妹,生活更加困难。祸不单行,父亲虽然身体不好却被抓了壮丁。为了救父亲的命,家里东拼西凑借了24块大洋把他赎回来。可是父亲因为被抓去时遭了毒打,回家后一直吐血。家里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无力抚养年幼的小泉香了。和当时所有的农村女孩一样,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给大户人家做童养媳,二是去上海给有钱人家帮佣,三是去戏班唱戏。

当时,女子科班“四季春”在邻村的尼庵兴福庵刚刚成立,正公开招收学员。小泉香不想做童养媳,又非常喜欢唱戏,所以就报考了“四季春”。去兴福庵要经过很长的一段山路,年仅9岁的傅全香走不动,父亲就背着她踏上了学戏之路。考试时,小泉香一点都没有紧张害怕,大大方方地唱了首《四季相思》。她响亮的嗓音让师傅鲍金龙眼前一亮,决定好好培养她。除了小泉香,当时一起考进“四季春”的还有袁雪芬、钱妙花、沈爱莲等。

鲍金龙是早期越剧男班出身,开始学旦角,后改唱老生,戏路极宽,几乎所有行当的基本功他都能教。他看袁雪芬十分稳重,就让她专攻青衣。而小泉香在山村长大,十分活泼,就让她专攻花旦。鲍师傅教戏有方,按行当进行实用教学,还结合所教之戏进行全面教学。但他脾气急躁,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唱、念、做、打只要稍微出点错就会被惩罚。刚进去三天的傅全香看到已经在学戏的姐妹们被师傅打得在地上爬,立马吓得跑回了家。可是家里跟戏班签了生死状,学不好被师傅打死父母也无权过问。这是傅全香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父亲虽然疼爱她,却也没有办法让她回家。为了让女儿有一口饭吃,不被饿死,孙琴文狠狠心把女儿又送回了戏班。那时候的女孩子大都不识字,唱词是师傅口传心授的,傅全香的记忆力很好,只要师傅说过一遍就都能牢牢记住。但是她太调皮,爱玩的本性总也抑制不住,所以没少挨打,而且一打就是“满堂红”——科班里的所有姐妹都要陪着她一起受罚。正在师傅这样严格的要求下,小泉香和“四季班”的姐妹们都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

班主办班自然是为了赚钱,所以当女孩子们学会一点戏时,就开始在嵊县周边的乡镇演出。学员们一边演出积累经验,一边继续跟师傅学戏。小泉香就这样登上了艺术的舞台。2006年,在中央电视台为纪念越剧百年发展而特别拍摄的纪录片《舞台姐妹》中,傅全香在接受采访时,深情地回忆道:

第一次登台,是在温州瑞安的万年台。这是一次“串红台”,也就是彩排,演的是折子戏《三仙炉》。我才学了6个月的戏,还没有上过舞台。当时,我在《三仙炉》这个戏中扮演小姐白赛花的丫头。天还没黑,师傅就为我早早地化好了妆,扎了一个大包头。十岁的娃娃,大包头一扎,就头晕眼花,时间一长,更加难过,头痛之外还一个劲要呕。身体硬撑着,眼泪却不断流下来,把脸上的妆都冲花了。有人看到还骂我“侬哪能弄得象吊死鬼一样!”要登台的时候,师傅就急忙帮我整理了一下。可门帘一掀,我看到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心里一慌,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头一缩往回跑。谁知脚跟还没站稳,师傅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朝着我屁股上狠狠一脚,硬把我从后台踢到前台。师傅这一脚,从此把我踢上了越剧舞台。我永远记得这个一脚头。我很感谢我的师傅鲍金龙。

小泉香被踢上场后,反而被观众的喝倒彩声激起了精神,在舞台上重新唱起来,表演得有声有色,最后竟赢得了满堂彩。可第一次扎包头留下的痛苦也令小泉香记忆深刻,后来她出名后,就废弃了扎包头。

这之后,小泉香越演越出色,走到哪都很受观众欢迎。

1936年冬天,“四季春”到杭州萧山西兴演出。镇上有家灯笼店,老板已去世,老板娘有一子一女,但儿子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老太太一看到小泉香演的九斤姑娘就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小泉香做她的过房孙女。老太太一家对戏班非常捧场,班主当然不可能拒绝。那时,父亲孙琴文已经在“四季春”里打鼓,而母亲也跟着在戏班里打杂,全家都在班里讨生活,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姓名而断了全家的活路。灯笼店老板家姓傅,小泉香从此改名傅全香,这个名字也从那时起伴随了她一生。

渐渐地,傅全香苦尽甘来,出科后,她一个月可以领到11块银元的工资,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家里的条件有所改善。可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到她身上。

戏班之前都在小地方演出,乐队离舞台非常近,舞台上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听得明,父亲孙琴文打鼓打得很准。但戏班后来发展了,演到了大舞台上,乐队和舞台离得远了,打起鼓来就容易歪点。有一次,孙琴文没打准鼓点,被老板责骂了一顿。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为此愧疚难当,引发了被抓壮丁时挨打留下的吐血病,当时就吐血不止,第二天发起了高烧。拖了几天,因为没钱请医生,发展成伤寒,竟不治身亡。刚满14岁的傅全香还没来得及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就不得不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也就在这一年,“八一三”事变爆发,整个上海陷入了恐慌之中,傅全香母女和“四季春”的姐妹一起逃回了老家。回家后不到一年,母亲积劳成疾,也撒手离去。祖母年事已高,妹妹还小,傅全香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她深刻地认识到,除了在舞台上打拼出名堂,自己别无选择。1938年正月,刚从炸弹底下逃生的傅全香与袁雪芬等姐妹一起再度踏进了上海滩。从此,傅全香在大上海唱出了属于她的一片天。

从“丫头”到“小姐”

全面抗战爆发后,上海虽然成为一座“孤岛”,但市场经济非常繁荣,富商巨贾多如牛毛,旅馆、酒楼、妓院、戏馆空前发达,给了傅全香很多学习的机会。

当时“四季班”的头肩小生马樟花,虽然学戏稍晚于屠杏花、竺素娥,但后来居上,迅速在上海滩窜红,被誉为“闪电小生”和“越剧皇帝”。她功底扎实,戏路宽广,除小生外,老生、花旦、小丑、童生、青衣等样样擅长,电台天天请她去唱戏,而她每次去电台都不忘带上傅全香。傅全香是新人,很多戏不会唱,马樟花就出面告诉听众今天已经有人点了其他的,明天满足你的要求。从电台回来后,马樟花就马上教傅全香唱那出听众点的戏。就在这样紧张的学习状态下,傅全香跟马樟花学了很多戏。随着电台的传播,上海滩的大街小巷都回荡着她们的唱段,傅全香声名鹊起。她亮丽的嗓音深受欢迎,座次从原来的第24块牌子翻到了第4块。马樟花在艺术上富有主见,敢于创新,她联合袁雪芬、傅全香等,根据《聊斋志异》中的《恒娘》改编了同名越剧《恒娘》,试用布景,满座64场,创下当时越剧最高上座纪录,成为越剧初步尝试改革的剧目之一,也使傅全香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傅全香始终牢记启蒙师傅鲍金龙说的那句话——“师傅只能领进门,修行还要看个人”。而且师傅本行是老生,自己想进步,就必须“偷师”。首先,她偷学施银花和小白玉梅的戏。施银花是“三花一娟”之一,唱腔以中低音为主,咬字清晰,感情丰富,尤其擅长“四工调”。而素有“金嗓子”之称的小白玉梅那时正在“小世界”剧场演出,她唱功好,嗓音佳,咬字清楚,假嗓运用自然,尖团音分明,唱快板独步越坛,一口连唱几十句也不喘气。傅全香一有空就去看她的演出,仔细揣摩学习,运用到自己的表演中去。还有,评弹名角徐云志也是傅全香“偷师”的对象。徐先生的唱腔俗称“迷魂调”,吴侬软语加上他一唱三叹的行腔,傅全香很喜欢,就常常打开无线电听他的评弹。

上海的演出氛围好,当时很多京剧名角经常来沪演出。1939年,傅全香最喜欢的京剧名旦程砚秋到上海演出。程砚秋的戏票价很高,还在剧院挂四牌,要养家糊口的傅全香自然买不起。当时剧院有一个木匠,他女儿非常喜欢越剧,尤其爱看傅全香的戏。所以这个木匠就悄悄地带着傅全香去剧院三楼的木匠间,让她躲在那里看程砚秋的演出。傅全香看程砚秋的戏,就像着了迷。程派跌宕起伏的唱腔,时高时低,时轻时重,节奏多变,让傅全香佩服得不得了。那时候的傅全香想,如果把这个学过来用在我的表演上该有多好啊!一开始,她控制不好高低音,高低不匀,轻重不均,别人说她“高起来戳得破天,低起来擦得着地”。但她不气馁不放弃,反复琢磨,最后终于摸到一点门路,也唱得有些像模像样了。

在向程砚秋偷师的过程中,本来唱花旦的傅全香慢慢喜欢上了青衣,戏路渐渐转化,为她后来傅派艺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也正因为她长期学习程砚秋的表演艺术,唱、念、做、打都融入了浓厚的“程”味,开始被大家称为“越剧程砚秋”。

傅全香迷上程派艺术后,不再喜欢唱喜剧而喜欢上了唱悲剧。可她在剧院挂的四牌,又从小学的花旦,根本没有机会实现心愿。这时候,傅全香生命中的又一个贵人出现了,她就是后来被称为“越剧皇帝”的尹桂芳。尹桂芳和竺水招当时在同乐剧院挂牌演出,她邀请傅全香到同乐剧场和她们合作,还把傅全香当作特邀演员,与竺水招同挂二牌。尹桂芳虽然闯荡上海滩的时间比傅全香晚,但她一到就唱出了名,其表演才能在当时的上海戏曲界有口皆碑。所以,能与尹桂芳合作,傅全香自然非常乐意。

傅全香进入同乐剧院前唱的是花旦,只演过“丫头”,没有演过“小姐”。虽然对于青衣戏很熟,但却缺乏实践经验。尹桂芳丝毫不嫌弃,努力帮助傅全香弥补这个不足。演《玉蜻蜓》时,本来是傅全香扮演大娘,竺水招扮演志贞,尹桂芳就让她俩换过来。同样,在《白蛇传》中,本来是傅全香扮演小青,竺水招扮演白蛇,尹桂芳也样让换了过来。毋庸置疑,和两个不是本行当的生手配戏,自己的长处可能就很难发挥出来,但尹桂芳却愿意冒这样的风险来帮助傅全香提升艺术能力。经过这样的锻炼,傅全香得到了全面的发展,也为她后来在越剧界创造众多花旦和青衣结合的花衫角色打下了基础。

1942年秋天,唱出了些名声的傅全香回到“四季春”挂头牌。这时的“四季春”为了招揽更多的观众,改名叫“全香剧团”。也就在这一年,傅全香遇到了她这辈子舞台上合作最久的搭档——范瑞娟。范瑞娟的嗓音非常好,越剧的唱腔一般在C调,但傅全香和范瑞娟都可以升到G调,她俩同台演出唱得非常痛快,范、傅“双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合作也从这时开始了。

随着时局的发展,傅全香不再挂靠剧团演出。1947年,傅全香和范瑞娟合作成立东山越艺社,而这也成为傅全香舞台生涯的转折点。东山越艺社的前身是袁雪芬带领下的雪声剧团。因为袁雪芬积劳成疾,无力带领剧团继续演出,于是傅全香和范瑞娟接手后改名为东山越艺社,寓意着她们俩“东山再起”。剧团的招牌虽然改了,但雪声剧团完善的编、导、演制度却一直保留着,主创人员也没变:编剧南薇、韩义、吕仲、陈鹏,技导郑传鉴,作曲刘如曾,胡琴周宝才,打鼓胡寿华,舞台监督萧章,美术苏石风、幸熙。演员班底则为:老生张桂凤,小生丁赛君、毕春芳,花旦吴梅珍、张云霞、应菊芬,小丑魏小云,花脸茅胜奎。从1947年到1948年,短短一年时间,她们就上演了《晴雯之死》《摄政王之恋》《绿珠》《烽火台》《天涯梦》等众多新戏,在观众中反响非常好。

傅全香饰李香君(1948年)

新的演出机制、新的演出剧目,脱离老师的口授心传,一切要自己来领会创造角色,这样的锻炼让傅全香学到了许多新东西。傅全香在东山越艺社演出的一部新戏叫《春梦留痕》,编剧和导演都是话剧出身的陈鹏。这出戏讲的是一名寡妇的悲剧。她给儿子请了一位家庭教师,而这个教师是寡妇的初恋。有一次教师生病了,寡妇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斗争后,给教师送了一床棉被。但棉被送到教师门口时,寡妇又犹豫了。陈鹏对戏曲不是很熟悉,所以他对演员的指导都是启发式的,只分析人物心理,而动作要靠演员自己想。没有了水袖,没有了上场引子坐场白,傅全香简直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她想出了在教师门口敲三下门,然后把棉被放到门口,悄悄躲起来看。当教师出来时,她不知道教师会不会把棉被抱进去;看到教师抱着棉被进去了,她又为自己的命运悲哀不已。这一敲一躲,将寡妇矛盾的心理刻画得非常到位,感动了许多观众。可以说,通过这个戏,傅全香将自己对艺术的领悟从自发地感动观众上升到自觉地感动观众,完成了从模仿到独立创造的升华。

这一年,傅全香不仅在艺术上有了很大的提高,政治面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旧社会艺人的艺术生命非常短暂,到了三十多岁观众和剧院可能就不买账了。她们当时的社会地位颇为低下,没有了舞台和观众就无法养活自己。大多数人面临的无非是这样三种选择:一是被“金屋藏娇”,二是退隐后贫苦度日,三就是死亡。曾热心帮助过傅全香的“闪电小生”马樟花就是在嫁人后被谣言中伤,郁愤成疾,年仅21岁就离开了人世。而“越剧皇后”筱丹桂此时正被戏院经理张春帆霸占,失去人身自由。身边人的悲惨遭遇让傅全香和姐妹们决定摆脱这样的命运,走自己的路。她们打算通过义演来筹备越剧学校和剧场。有了学校,越剧就有接班人,当舞台生命不在时还可以去戏校教戏;有了剧场,就有了自己演出的场所,也不会再受到戏霸的剥削和压迫了。共同的愿望将当时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越剧名角都聚集在了一起,连久未露面的筱丹桂都顶住了张春帆的压力加入进来。当时参加义演的十位名角就是后来越剧界大名鼎鼎的“越剧十姐妹”,她们按年龄依次是:尹桂芳、筱丹桂、竺水招、徐玉兰、袁雪芬、傅全香、范瑞娟、张桂凤、徐天红、吴小楼。演出的剧目是《山河恋》,由编剧南薇、韩义、成容根据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和《东周列国志》的部分情节改编,充分发挥了每个行当、每个主要演员的唱腔和表演。《山河恋》被上海市社会局勒令停演,勇于抗争的十姐妹没有就此罢休。她们在马路上将时任上海社会局局长的吴开先拦住,当街理论。最后,聚集的民众越来越多,吴开先迫于压力不得不撤销了禁演令。通过此次抗争,傅全香和姐妹们对自己的力量有了信心,也学会了抗争的方法,知道了通过召开记者会来争取舆论的帮助。正如著名剧作家田汉在当时的《新闻报》上撰文所言:此剧演出的意义在于越剧演员有了“新的觉醒”,懂得了“必须求取团结,团结才是力量”。

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范瑞娟饰梁山伯、傅全香饰祝英台(1952年)

1950年,傅全香所在的东山越艺社接到了北京的邀请,带着从没有跨过长江的越剧进京演出。傅全香心情非常激动,只在江浙沪传唱的越剧终于可以进入全国观众的视线了。在中南海的怀仁堂,傅全香和范瑞娟给国家领导人表演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这出家喻户晓的爱情戏,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尤须值得一提的是,默默偷师的傅全香和她“私淑”的师傅程砚秋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却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这次进京演出,她才第一次见到程砚秋先生。那天,傅全香非常开心,她兴奋地走到程砚秋面前说:“程先生,我是非常崇拜您的。我是一个您不认识的学生。今天能够看到您,我觉得很光荣,很高兴,一定要敬您一杯酒。”没想到程砚秋接过酒杯笑着说道:“我怎么不认识你啊!你是越剧界的程砚秋啊!”原来傅全香学习程派艺术精髓并加以运用到越剧上的事,程砚秋早就知道了。

傅全香同程砚秋见过面后,就萌生了向程砚秋正式拜师的想法。她把自己曾经爬到剧院三楼看戏以及后来偷偷学习程派唱法的事告诉程砚秋,并请程先生对自己的唱腔进行指导,尤其是在真假嗓结合和气息运用方面。程砚秋并不因为傅全香是越剧演员就有所藏私。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傅全香唱腔存在的问题就是真嗓太真、假嗓太假,并告诉她把真假嗓结合得好的关键就是真嗓要假一点,即用真嗓的时候不能用“大本嗓”;假嗓要真一点,即用假嗓的时候不能太细太尖。一味追求高音入天、低音入地的傅全香瞬时得到了启发。同时,程砚秋还亲自给她示范怎么控制气息。程砚秋站起身来边讲边——拎腰劲的时候怎么运用气息,走路的时候怎么运用气息,跑圆场怎么运用气息……这些无不对傅全香的舞台表演起到了很大的提高作用。

戏里戏外“梁祝”情

在红氍毹上,傅全香塑造的祝英台受到了观众的狂热喜爱。而在生活中,她也遇到了自己的“梁哥哥”。

一天,傅全香演完《梁祝》在后台卸妆,剧场的工作人员送来一捆观众来信。这对于傅全香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成名后的她收到的观众来信数不胜数。虽然无法一一回复,可所有的信她都会仔细看一遍。这里面,有一封信和以往她收到的信不同,既没有一味称赞她的才华,也没有向她求爱,而是在夸赞她演得好的同时具体指出了她的缺点,而且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在《楼台会·劝婚》一场中,祝英台本是快步下场,但写信人却认为:“祝英台应该用慢步。快,容易给人误会:她已经变心,厌弃了梁山伯。慢,则可以显示祝英台的沉重、凝思——既然事情不可挽回,自己应该怎样设法,尽可能使梁兄能经受这沉重的一击,把他的痛苦减轻到最低程度。”这合理的建议使傅全香内心不禁为之一动,在以后的表演中,她更加注意呈现人物的内心活动。同时,傅全香也深深地记住了这封信末的署名——刘健。在这第一封信之后,傅全香的每次演出都能收到刘健的来信,无不是针对当天演出的点评,褒贬到位,细致入微。

在一连收到几十封来信后,傅全香收到了一封刘健写的关于自己身世的长信。刘健是江苏南通人,父亲在船上当服务生,家里并不是很富裕。父亲因为不识字吃了很多亏,所以下定决心让自己的孩子上学。刘健考取浙江大学后又考取了公费留学,到英国学习了两年,此后在长江航运公司工作,平常的爱好是音乐、喜剧、文学……虽然刘健的信中没有什么肉麻的话语,但傅全香的内心却泛起了涟漪,她自然明白刘健写这封信的目的。可那时傅全香肺病刚好,体重最轻的时候只有六十几斤,她怕连累人家。同时刘健随时可能去国外工作,而她是不可能离开自己心爱的越剧舞台的。而且,对方是留学生,彼此学历身份悬殊,思前想后,傅全香没有对刘健作出回应。

痴情的刘健并没有因此放弃,依然坚持给傅全香写信。而这一写,就是五年,一千多封!哪怕是调到波兰工作后,依然每天写一封信给傅全香,从不间断。平常日子用洁白的信封,象征着纯洁的心;元旦用金色的信封,以庆祝有一个“金色的一年”;春节时信里就夹一片红叶,借“红叶题诗”的典故表达爱意。

后来,刘健的妹妹得知哥哥的心事,就想方设法让哥哥实现心愿。她和越剧十姐妹之一吴小楼的丈夫是战友,刘健五年如一日的痴情打动了吴小楼,吴就带刘健的妹妹去拜访傅全香。可没想到傅全香怕多病的自己耽误刘健,一口回绝了。远在华沙的刘健马上给傅全香写信以打消她的顾虑。刘健把傅全香放在第一位,宽慰她病是可以治好的,而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更不必为家庭而放弃事业,而且傅全香对人物的刻画那么深入,是位伟大的艺术家,也没有什么配不上他这个留学生的,他愿意以后悉心照顾傅全香,做她的保护人、伴侣和助手。刘健的诚恳终于打动了傅全香,她最终答应趁赴欧洲演出的机会,和刘健在华沙见一面。

没想到好事多磨,刘健知道傅全香要到华沙演出,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但他很绅士,不敢贸然去相会。而当12小时后信送到刘健手上时,越剧团已经去了莫斯科。可怜傅全香在华沙上车前望穿秋水,也没有等到她这位“痴呆呆”的“梁哥哥”。刘健马上请了假直奔莫斯科,但当他兴高采烈奔到莫斯科时,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盆冷水浇过来,告诉他莫斯科的演出结束了,越剧团已经去了列宁格勒。刘健又马不停蹄奔赴列宁格勒。可是,谁知道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给的消息并不准确。越剧团途中先到白俄罗斯,再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然后才到列宁格勒,刘健在列宁格勒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越剧团。由于签证和机票等原因,刘健不能在列宁格勒久留,满腹惆怅,不得不回北京等待。可是假期有限,等到越剧团回到北京城时,刘健的假期结束了。心急如焚的刘健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心爱的傅全香。

1955年11月5日,在上海华山路傅家,“梁山伯”终于见到了“祝英台”。可是跟祝英台一样,傅全香心中既欢喜又担忧,欢喜的是终于见到这个和她情意相通的人,而担忧的是这位西装革履的“洋”先生是否能和她这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土”姑娘生活在一起。坚持了五年的刘健可不会轻易打退堂鼓,他当面恳切陈情,终于让傅全香接受了自己。

从此,刘健成为傅全香的守护者,照料着傅全香的一切。傅全香患肾病时,刘健包下所有家务,陪她看病,给她煎药。傅全香晚上有演出时,他每天都在公交站等妻子回来。散戏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他还要给傅全香准备夜宵。而当傅全香拿到新的剧本时,他总是先仔细研究,再一遍遍地和傅全香一起分析剧情和人物。当傅全香遇到不开心的事时,他又过来安慰、劝解,直到妻子露出笑容。在这段幸福的日子里,有了丈夫的支持,傅全香不断攀登艺术高峰,《杜十娘》《孔雀东南飞》《李娃传》《情探》和《江姐》等一部部人物形象生动的经典剧目出现在舞台上。

可没有想到,1979年,经历“文革”劫难的刘健心脏病突然发作,猝然离世,给了傅全香一个巨大的打击。

在刘健的追悼会上,他终于得到平反,恢复了党籍和名誉。追悼会后不到两周,傅全香带泪上台演出《杜十娘》,失去爱人的痛苦与舞台合二为一,仿佛她化身为命运悲惨的杜十娘。好在杜十娘被李甲所负的时候不再有寄托,而傅全香还有心爱的越剧舞台,失去刘健之后,她努力在越剧中寻找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刘健、傅全香夫妇

“观众就是我的生命!”

傅全香曾坦言:“从艺60多年,一生最爱三个人。一个是祝英台,爱她在封建社会里追求知识不惜女扮男装,追求自主婚姻不惜以死殉情;一个是刘兰芝,爱她对自己所爱的丈夫‘山盟海誓志不移,只求孔雀双比翼’的忠贞品格;一个是李清照,爱她面临国破家亡,‘生为人杰,死作鬼雄’的气节,连她‘人比黄花瘦’也爱!”毋庸讳言,在塑造这三个人物时,傅全香花费了大量的心血。

对于出生于嵊州山村的傅全香来说,梁祝的故事从小就听老人们提起,一点儿也不陌生。但那个时期越剧对祝英台形象的塑造,有勇敢追求幸福,勇于抗争的一面,又有一层宿命的因素。

东山越艺社北上时,傅全香被指派出演祝英台。当时,袁雪芬扮演的祝英台已珠玉在前,这对傅全香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接受了这个任务。

在唱腔方面,傅全香承袭了袁雪芬原来的路子,但在表演方面,傅全香却有了自己的突破。原来《梁祝》中的《草桥结拜》,只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过场戏,很少刻画人物。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途中遇到梁山伯,祝英台为了掩盖自己女性的身份而愚弄梁山伯,因而产生了一些可笑的情节。傅全香摒弃了这种传统的做法。她把祝英台演成了一只刚出笼的小鸟,轻快、欢悦,在风和日丽的春天里自由飞翔。她在满心欢喜中碰到了一个真正求学的书生,感到非常新奇。但是,在她心中又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要在新奇中留神,不能将自己女子的一面表露出来。傅全香的表演,一放一收,即使偶尔流露出了女儿态,也马上弥补和收敛,祝英台的俏丽、聪明、大胆、热情瞬间立体丰富地呈现在了舞台上。

《十八相送》是《梁祝》中最负盛名的一段戏,其在人物形象内涵的挖掘上难度甚至大于《楼台会》。首先,虽然和《草桥结拜》一样,这里的祝英台依然是女扮男装,但经过三年的求学,祝英台的修养有了很大的提高,如何同前期的祝英台区分是一个大难题。其次,在《草桥结拜》中祝英台害怕自己露出女儿态,但在这里祝英台不再害怕,可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又不得不隐瞒。再次,这段戏的唱词有些是比较直白的,如“我与梁兄来拜堂”等,但在表演中却不能有任何挑逗的意味,演员非但不能“露”,反而要藏。傅全香对此总结道,《十八相送》中祝英台的性格是“俏不轻佻,雅不孤傲,露不狂放”。她认为,过去把《十八相送》理解为祝英台的调侃、梁山伯的痴呆,祝英台埋怨梁山伯愚笨,梁山伯责怪祝英台语无伦次,这是错误的。例如祝英台唱“可叹梁兄笨如牛”这一句时,并不是埋怨梁山伯愚笨,而是充满爱的欢欣的。她心中的潜台词应该是:“我这位未婚夫,真是朴实可爱,像牛一样憨态可掬。”但说完这句话,她又怕梁山伯误解,所以赶紧打开扇子遮住脸,从扇子后偷偷观察梁山伯的反应。

其中,《逼嫁》是最具创新发展的一段戏,主要体现在从主要表现祝英台和作为封建势力代表的父亲祝公远的斗争,改为更多地体现父女之间的矛盾。张桂凤扮演的祝公远同样给了傅全香很多启发。马家花轿到来时,祝英台还没有梳妆打扮,祝公远情急无奈,饰演者张桂凤即兴加了一个表演动作,就是给自己的女儿下跪。在当时的环境下,祝公远允许自己的女儿有追求,让她女扮男装去杭州求学三年。而对于已经许配的婚姻,他也没有办法解除,他一样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如果祝英台不嫁入马家,那死的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个人。所以他给自己的女儿下跪,同意女儿“外穿红,内穿白”,花轿经过梁山伯的墓前。在这场戏中,语言不多,动作也很少,但祝公远转身下楼时,祝英台喊了声“爹”,这一声既是对父亲的感恩,又是对父亲的诀别,而不是含着仇恨。

就这样,在傅全香的精心塑造下,祝英台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内涵,同时也成为傅全香最喜欢的舞台角色之一。

如果说《梁祝》里的祝英台、《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和《人比黄花瘦》里的李清照是傅全香早年、中年、晚年三个阶段最有代表性的舞台形象,那么《情探》中的敫桂英则是她一生中表演艺术的巅峰呈现。

《情探》的编剧是我国著名的剧作家田汉及其夫人安娥。这出戏改编自明代传奇《焚香记》:落魄书生王魁得妓女敫桂英相助,结为夫妻;后王魁得中状元,不念旧情,休妻再娶,还追杀敫桂英,桂英的鬼魂最后向王魁索命。越剧版的《情探》增加了“阳告”“阴告”等几出,敫桂英自缢身亡,出现了鬼魂的形象。由于当时社会上对鬼戏的争议很大,傅全香非常担心是否可以演好这个“女鬼”。安娥把傅全香的疑虑告诉了田汉,田汉启发傅全香说:“我们来创造一个‘美鬼’。舞台要净化,不能给人有一点恐怖的感觉。”于是,经过田汉多次的修改和傅全香不断的探索,《情探》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尤其是《情探·行路》一场,唱念做打都达到了巅峰。其中的唱腔有口皆碑,被认为是傅全香创新的典范之作,但傅全香自己强调其实它的基础还是越剧六字调。此外在这段唱中她确实用了不少新腔,比如深沉而又缠绵悱恻的反四工调,高音异峰突起,落腔迂回曲折,曲调跳跃性大,跨越高达八度,把敫桂英的悲愤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在用这些新腔的前后她始终注意把它与越剧原有的东西相衔接,以免给观众的审美心理上造成过于陌生之感。如“舍得我敫氏女孤孤单单、凄凄切切、千里魂飞,啊呀,贼呀,贼呀,今夜晚管叫你到神前服罪……”这句唱在“魂飞”之间她甩了个八度跳跃的飞腔,尔后唱至“到神前服罪”时,落调又落到原有的“流水”中去了。总之,她认为,声、情、味三者相合是必须遵循的原则,它们是有机的整体,缺一不可。另外,在这场戏中,敫桂英一身素白,配以一根大红香罗带和淡蓝色披纱,丝毫没有人们印象中鬼怪的戾气,倒是蓝白两色交相辉映,将厉鬼升华到圣洁的祭台上。舞蹈设计借用雕塑的静态造型,将凛然正气寓于肃穆之中,加上四尺多长的水袖,凌空欲飞,满台生辉。为了演好敫桂英,傅全香向京剧的程砚秋学习水袖功,向昆剧的朱传铭学习昆曲的载歌载舞,向川剧的周慕莲、阳友鹤学习人物敫桂英的精髓——痴情,还向意大利歌剧学习美声唱法……然后把这一切融会贯通到自己的作品中,最后创造了敫桂英这个越剧舞台上常演不衰的经典形象,也进一步形成了自己特色鲜明的傅派艺术。而且,值得强调的是,傅全香在演敫桂英这个人物时,有意识地在音色上作了和祝英台不同的艺术处理。她认为,祝英台是个十六七岁涉世未深的良家少女,其音色应该非常甜美,有一种十分纯净的透明感。所以她在演唱时使用头腔共鸣较多,同时在润腔上注意使用一些跳跃性较强的小腔。如“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这两句,就都用了跳跃性很强的小腔。而敫桂英就不同了,她是一个成年女子,且沦落风尘多年,已体尝到了不少人生的苦味。所以她在演唱时适当使用了一些胸腔共鸣,以给人一种成熟感。而“阳告”那场,敫桂英已被王魁抛弃,哀哀哭诉于海神像前,傅全香除了使用胸腔共鸣外,还运用了一连串的泣音漱声,以表现她此时痛似刀绞、悲愤不已的心情。

《李娃传》也是傅全香的代表作。1983年,上海越剧院定于当年3月下旬在港九公演。然而春节后没几天,傅全香无意间在自己的右乳上摸到一个肿块,医生诊断说乳腺癌的“可能性极大”,决定马上手术。为了正常演出,术后三天,傅全香便支撑着下床,第四天开始举手,五天后开始下楼。一星期后,她让女儿搀扶着去花园散步,在假山后开始练唱……术后不到一个月,香港演出的日子到了,傅全香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坚持随队前往。演出时,为了演好《李娃传》中“剔目”一折,傅全香强忍疼痛,举起靠近伤口的左手,拔下头上的金簪,舞动一圈后才做剔目的动作。当时,场上场下均无人觉察有异。卸妆后,才发现傅全香伤口迸裂,鲜血浸透了几层纱布。但傅全香却笑言:“观众就是我的生命!”

退休后,傅全香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培养接班人上。何英是傅派众多出色传人中的一个典型。她本来有一副好嗓子,但因为唱的方法不对,把嗓子唱坏了。傅全香知道后,除了请医生医治,还用自己的练声方法指导学生,一点一点来纠正。她不仅讲自己练声的经验,还把自己的缺点和走过的弯路都告诉学生,希望何英扬长避短。最终,在师生二人的共同努力下,何英不仅挽救了自己的嗓子,还在唱腔上有了很大的发展。她的高音可以比老师还高一度,而低音又非常柔美动听。学生取得的重大进步令傅全香高兴不已。

值得强调的是,傅全香教学生,并不让学生仅仅局限于傅派。她认为流派是不同的演员根据自身的条件自然形成的,而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条件,所以如果只是一味地追求“像”,肯定会阻碍各人的发展,一代不如一代。傅派传人众多,何英清丽甜美,陈飞稳重大气,陈颖厚重柔和,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的特色。

傅全香认为,要当老师,必须先做好学生。她经常向自己的学生学习,并把这些再还给学生。在傅全香的弟子中,张蓉华善于观察生活,善于捕抓生活中的小细节,傅全香就学习她对细节的处理。胡佩娣能文能武,嗓子清脆响亮,傅全香就向她学习唱腔。何英的知识面广,乐理水平不错,傅全香就向她学习理论和乐理。陈颖敢于创造,演出《梁祝·草桥结拜》时,傅全香是赶紧站起来,故意看其他地方,以防梁山伯发现自己是女的,而陈颖却不站也不看其他地方,她认为祝英台是女扮男装,更应该沉着大方。傅全香知道陈颖的创新后,非但没有批评她乱改,还夸奖她有自己的想法,改得好。傅全香认为,只有时常学习年轻人的这种创造精神,才能进一步提高自己。

傅全香

陈艺是浙江越剧团的一级演员,亦是傅全香的亲传弟子。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网络使艺术的传递出现了新的渠道。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陈艺打算在网上举办个人专场演唱会,而网友知道后都十分期待能在演唱会上见到傅派宗师傅全香。虽然陈艺很想邀请老师出席这次演唱会,但她知道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很矛盾。没想到傅全香得知网友们的热心期待后,不顾自己已86岁高龄,年老体弱,再三拜托主治医生让她去参加演唱会。主治医生看到老艺术家的坚持,没有办法,只好在采取了一系列的安全防范措施之后,又派出特护全程陪同傅全香登上了由上海开往杭州的专车。老人家带了三身衣服一一试穿,还精心化了妆。晚会开始后,傅全香神采奕奕,谈笑风生,兴致勃勃地与网友见面。而当观众发来慰问的信息时,她马上让身边的人帮忙回复。在晚会进行的过程中,傅全香不但认真观摩自己爱徒陈艺的每一段表演,而且一丝不苟地点评了几位网友的演唱,使晚会获得了圆满成功。其实,那天傅全香赴杭前,身体一直不舒服,但她选择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观众的面前,支持学生的事业。此后,陈艺将傅全香最为遗憾没有搬上舞台的《茶花女》改编成越剧。傅全香一心想要去观看这场演出,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医生拒绝了,老人家只好委托亲人代表自己出席陈艺在萧山剧场的《茶花女》首演仪式。

2017年3月23日,傅全香和越剧姐妹徐玉兰、王文娟一起荣获第27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终身成就奖。众所周知,越剧诞生于浙江,繁盛于上海,并从上海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以傅全香、徐玉兰、王文娟为代表的越剧宗师也都成长在浙江,成名于上海。2017年正是“十姐妹”得名70周年,白玉兰戏剧奖将终身成就奖颁给傅全香等越剧艺术家,也是向越剧开创者们致敬,是越剧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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