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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焦虑到顿悟

2018-02-03王卉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7年9期
关键词:焦虑

王卉

摘要:张翎的短篇小说《女人四十》以络丝在四十岁生日这一天的经历,刻画出了一位中年女性对生活的失望和内心的焦虑。主人公深陷物质与精神匮乏的泥沼中,自叹自怜,一个戏剧性的误会,如平地惊雷,展示了命运可能更为残酷的一面。当误会解除,劫后余生的震动,使她意识到平淡生活的珍贵与美好,从而完成了从焦虑到顿悟的转变。

关键词:《女人四十》 焦虑 顿悟

张翎,浙江温州人,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现定居于加拿大多伦多市。《女人四十》发表于《十月》1998年第5期。作者选择了四十岁生日当天这个时间点,呈现出主人公络丝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

小说从络丝四十岁生日这一天早晨七点写起,一直到下午两点。络丝的人生看起来相当努力,也相当顺遂,三十出头的时候,与丈夫“怀揣着四十五美金和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就来美国打天下了。”两人把学位念出来,丈夫做了电机工程师,络丝成为听力康复师。工作稳定下来之后,将快初中毕业的儿子也接到身边,一家三口在美国团圆。络丝四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儿子也已去纽约州立大学报到了。可是面对生活,络丝没有了当年“打天下”的斗志,也没有四十岁该有的豁达从容,反而无时无刻不在失望和焦虑之中。络丝在生日这一天过得非常糟糕,而这黑暗的序幕,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拉开。

临睡前,她暗示丈夫明天是自己四十岁的生日,但丈夫“也没有反应,倒身便睡着了。”她的期待不过是一张生日卡或者一朵玫瑰花,但是什么都没有。不被珍视,不被疼惜的失落和挫败让她夜半不能入眠。这又导致第二天——四十岁生日的清晨,她对自己的外形感到沮丧和无望,“眉毛稀疏,眼皮肿胀,眼袋松松地像兜了个核桃。头发飞散,形同鬼魅。”络丝照镜子,充满着顾影自怜的酸楚,同时又有种不思进取的自我放弃,“女人到了四十,还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由于物质上捉襟见肘,精神上虚空贫乏,络丝将生活中种种不如意,都做了放大。放大的结果,并不能使事情有任何转机,而只是令自己更加焦虑。

一、物质上捉襟见肘

比起最初“为了省钱,住在人家的阁楼里。阁楼矮得让人直不起腰来”,此时的络丝与“在乡间有好几幢别墅,光下人就有十好几个”的巴比毗邻而居,想来居住条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她只看到自己是“四十岁的女人,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家,租着别人的房子住着”,和富人邻居比房产,只会是给自己添堵。

接到儿子的电话,以为是要祝她生日快乐,却原来是开口要一千五百元的修车费。不仅没有母慈子孝的温存,还理直气壮来讨债。络丝拿儿子和别人家的姑娘作比较,“巴比家这么有钱,巴比的女儿暑假里不是照样在加油站干活,骑单车沿街送报纸吗?”,又滋生很多的不满和失望。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儿子不管大事小事,只知道伸手向父母,完全是因为她一直以来为了补偿对儿子的亏欠而惯着他造成的。她弥补亏欠的方式,是最简单、最物质的,“络丝兜里若有一块钱的盈余,那一块钱一定是用在捷米身上的。”所以,儿子长大了,成了一只不会飞的鸟,这其实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母亲没有教他如何去飞,也不曾告诉他飞翔是一种必备的技能,那就不能埋怨孩子長成了不会飞的鸟。同样母亲也不能要求一个在经济上一直依赖父母,并视其为理所当然的少年,忽然良心发现,萌发独立自强的意识。给儿子以东方式的以孩子为中心,呵护备至的家庭教育,却期待孩子成长为一个美国式的独立自主的少年,那么除了失望,还会有什么别的结果吗?亲子关系由于金钱的原因而紧张、疏离,根源还是在于父母对于孩子的教育。此时的络丝并没有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自我反省,而是让情绪在压力和失望的合力作用下更加低迷。

络丝本人对于金钱和物质态度,也充满了消极与虚荣。她在咖啡店老板的招揽下,点了甜点、饮料。“待老板把东西端到座位上时,络丝数了数找头,愣了一愣。又暗笑自己:一辈子也就过一次四十岁生日,别人不记得,自己总得款待自己一回吧?如此想着,竟有些委屈起来,眼圈红了红,赶紧把头低了。”钱也花了,甜点也吃了,却还是自怨自艾,弄得心里不痛快。前一天晚上,因为英选对于她将要过四十岁生日毫无反应,“翻来覆去地醒了半夜。后来便暗笑自己,儿子都上大学了,难道还真为一张生日卡寻死寻活不成?”络丝屡次“暗笑自己”,说明她也明白,如此介意一张生日卡,一顿甜点,无异于庸人自扰。嫌烦,免去相互送生日卡;怕胖,戒掉甜食,本来是夫妻间或者个人在生活中的理性选择,那就不必一边享受理性带来的便利,一边又为理性导致的乏味伤心落泪。

二、精神上虚空贫乏

丈夫和孩子都令络丝感到心烦和不满,而作为一名听力康复师,她本可以在工作时间,将自己暂时从家庭生活琐事中抽离出来,凭借专业技能,为病患解决问题,并从中获得成就感、价值感。如此,来自家庭的那份压力、焦虑和挫败,即可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和释放。但是工作对于她而言,似乎仅仅是谋生的手段,她不曾倾心投入,相应地,工作回馈予她的成就感不仅非常有限,同时,工作本身也可能成为压力和焦虑的另一个源头。

在同事关系的处理上,络丝显得斤斤计较。二人之间一点言语上的交锋,竟会使络丝的心绪大受影响,以至于在面对病患时,极其敷衍了事。“秘书凯西当过十几年的护士,后遇医院裁员,找不着工作,才屈尊当了秘书。以护士的资历,拿秘书的钱,声气里自然就有些骄横,连老板也得让她一两分。最近老板夫妻去阿拉斯加度假了,没了老板,络丝便越发捏拿不住凯西了。想回嘴,笨嘴笨舌地竟想不出一句得体的话来,便恨自己的英文到底还欠些火候。只得嘿嘿地干笑两声,罢了,心里越想越窝囊,便无心无绪地看了几个病人。”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无心无绪的工作状态下,达到良好的工作效果,从而产生愉悦,构建自信。由于络丝在精神层面上缺乏更深层次的追求,所以她始终陷在计算各种得失的泥潭里,并为此头痛伤神。以谌容小说《人到中年》为对照,主人公陆文婷也是一位女医生,在生活中面临着经济的窘迫、居住的逼仄、工作上长期超强度的劳动,对于这些困顿,她永远不动声色,从不曾抱怨,也不会感到焦虑,她耐心地对待每一位病人,不论身份地位,完美地完成每一次手术,仿佛那是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终极价值。陆文婷的好友用“无私”二字来概括她。不同于一个脸谱化的工作模范,一方面,陆文婷的崇高固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另一方面,这个人物依然让读者感触到温暖、真实美好、可亲可敬。她对于工作的热忱,对于眼科这一医学领域无休止的好奇心,对于所有病患都持有的那份医者的仁慈和责任感,聚合而成一种工作上的追求精神,这份追求精神具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拔姿态,使得她在困境面前,永远不会沉沦和无所适从。如果说,陆文婷与络丝毕竟处于不同年代、不同国度,衡量两者精神层次上的差异,还不足以说明络丝自身的问题所在。那么相较于凯西,“办事麻利,能独当一面,对病人又极其和善耐心”,络丝对工作缺乏热情、对病患缺少基本的责任心,这种情形之下,她自然不可能通过工作产生满足感,从而消解、平衡家庭生活中滋生的负面情绪,反而会因为一点干扰,就使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endprint

三、劫后余生的顿悟

生活中一地鸡毛的琐碎多,生离死别的场景少,前者令人消沉、厌倦,后者则更能促人思考和成长。由于误会丈夫车遭遇车祸,几小时的时间里,络丝在自责和绝望中悲痛万分、几近崩溃,。这时突然接到丈夫的来电,听到那样一番话:“我早上跟巴比去看他乡下的别墅,离城里才一个半小时的路。他要雇我当修理勤杂工。包吃包住,一个月再付我两千块。以后周末我就可以带你到那边住。四五十公顷的草地,那个绿,那个气派。你好几年没度假了。现在孩子大了,该轮着你这头老鸟歇息歇息了。”这使得络丝悲喜交集,躲进隔音的测听室,放声放气地哭了个够。

如果没有之前的误会,丈夫的电话里说的内容,可能又会成为络丝生气的理由:找了份给邻居家看门的工作,还当是捡了个宝;拉上老婆去干活,还好意思说是去度假。但是在已经预演了失去丈夫的伤悲,在将“他平日的种种好处”反复回忆,并对失去丈夫,一人担起生活重担的前景做了想象后,再听到这些话,就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了悟。说话人的陈述依旧,但听话人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听后的感受也就天壤之別了。

小说的结尾,作者写道“路很难,也很窄。但总有小小一方空间,可以容得下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和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的。她想。”在这短短的语句里,充满着洞明世事的伤感、无奈,还有一份冲突、沧桑后的温存。这样的表述,似曾相识相。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中,白流苏有过这样的心理活动,“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络丝与流苏,她们生活的时代相差了半个多世纪,但是不约而同地,在经历了生活的磨砺,世事的变迁,情感的挣扎后,站在中年的门槛边,她们选择和身边的男人达成彻底的谅解,也在心力交瘁后和平凡琐碎的生活作苍凉的和解。由于某个契机,中年女性在遍尝人生百味之后,终于从焦虑到顿悟,懂得珍惜拥有的挂念和温馨,相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柔韧、坚定的力量,能带来前行的勇气。也许在这一点上,不仅是络丝和流苏,还有很多女性都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姐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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