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红

稻谷快黄的时候，我接手了一个新班。多数孩子都很聪明，也有个别孩子言语少，行动慢，不那么伶俐，不过，他们都很可爱。

开学不久的练习课上，我检查亿以内数的读法。为了提高孩子们的兴趣，我让他们用“开火车”的形式读我手中卡片上的数字。当火车开到一个叫徐佳的孩子面前时，她迟迟不肯站起来。我严厉地要求她：“请回答！”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惊恐地望着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小声说：“老师，她嗓子不行，说话我们都听不清。”我仔细打量她。她很瘦小，脸色苍白，头发又少又黄，身子有些歪斜，的确不像一个正常的孩子。

怎么办，跳过她吗？如果这次跳过，以后呢？不行，我不能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于是，我笑着对徐佳说：“别怕，你大胆地说，我给你当翻译，好吗？”她点点头，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也许是平时很少开口的缘故，她惶恐地站在那里，嘴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事，宝贝。来，试试，读这个。”我连忙换了一张最简单的卡片，用温柔的声音鼓励她。徐佳终于张口了，很吃力地、一字一顿地读着。我把耳朵靠近她，认真地捕捉她发出的声音。一个音，又一个音，慢慢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声音很小，也很不清楚，但她毕竟开口了。“好！”我带头鼓掌，孩子们也跟着鼓起掌来。徐佳红扑扑的小脸更红了，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宝贝，你很棒！”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课后，我才知道，徐佳因患小儿麻痹症，身体落下了残疾，而她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一次，平时，她只能跟着奶奶生活。这个可怜的孩子，生活在一群健康活泼的孩子中间，她不能正常地说笑，不能痛快地奔跑，心里该有多么难受啊！她小小的心灵，是怎样在孤独的世界里挣扎？

第一次开口的这一整天，我发现这个瘦小的女孩始终沉浸在欢乐里。几次在走廊里碰到我，她都扬起小手，笑着跟我打招呼。我搂着她瘦小的肩膀，笑着说：“宝贝，以后你只管开口，老师能听懂，我给你当翻译，好吗？”她略有些羞涩地点点头，笑了。

以后上课，只要发现她眼睛发亮，似乎想发言，我都会请她回答。一次，两次，三次……虽然她发音依然吃力，意思依然表达不完整，但比以前清楚多了。徐佳的变化让我欣慰，我感觉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就像看到种下的小苗开了花一样有成就感。

我总是找机会逗她说话，经常表扬她懂事，努力，是个好孩子。她也真的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努力，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了。有一次，她送了我一大束好看的花。花插在可乐瓶里，一点儿也沒蔫。这美丽的小花遍布路边、田野和山坡，白白的，黄黄的。可以想象，在开满野花的田野，风吹送着花香，她抱着满怀的小白花小黄花，样子该有多美！

她越来越有进步，越来越开朗。渐渐地，我几乎快要忘记她有缺陷。我清楚地记得，那是认识平行四边形的课，又是“开火车”的形式。当“火车”开到她面前时，她立即站起来，很响亮、很清楚地说出了答案，跟第一次见她时简直判若两人。我禁不住有些激动，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好！”我和孩子们都鼓起掌来。她笑了，笑得舒展，笑得自然，就像春风中绽放的花朵。

我把这消息告诉同事，告诉亲友，心里满是喜悦。我为什么这样开心？是为徐佳的变化而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的付出有了回报而喜悦，抑或是因为自己被人需要而获得了满足？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反正心里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和冲动，简直想高歌一曲。

忽然想起一首叫《牵一只蜗牛去散步》的诗：“上帝给我一个任务，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我不能走得太快，蜗牛已经尽力爬，每次总是挪那么一点点……真奇怪，为什么上帝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咦？我闻到花香，原来这边有个花园。我感到微风吹来，原来夜里的风这么温柔。慢着，我听到鸟叫，我听到虫鸣，我看到满天的星斗多亮丽。咦？以前怎么没有这些体会？我忽然想起来，莫非是我弄错了！原来上帝叫蜗牛牵我去散步。”

咦，我不就是这个让蜗牛牵着去散步的人吗？这真是一个幸运的差事！我愿意一直让蜗牛牵着，就这样慢慢地走下去。

（作者单位：谷城县城关镇北辰小学）

责任编辑 姜楚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