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是你干的

2023-09-18彼得·拉佛西

译林 2023年5期
关键词:香槟凶手情人

〔英国〕彼得·拉佛西

你。

对,就是正在读这个故事的你。

你想成为故事中的角色吗?那就先深呼吸一下。这是一桩神秘谋杀案。如果你总做噩梦,神经过敏出皮疹,抑或有心脏病,那最好还是别看这么危险的东西。但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够承受,那就继续读下去。现在让我们走进这个故事。有个人说出了你的名字。你小心翼翼地回应:“是叫我吗?”

你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装饰简洁的办公室,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通常这类房间被用作面试场地。要不是你面前的墙上镶着玻璃水缸,这里可能会看起来毫无人情味。水缸里有一条撑肠拄腹的大鱼。

“你可以坐下来,我们要好好聊一会儿。”虽然桌后那个蓄着胡子的男人没有穿制服,但是他的嗓音和行为举止都隐隐透露着一股威严。他有着宽阔的肩膀,脖子粗壮,头中央光秃秃的,四周有许多斑白的头发。人们难以估摸出他的年纪,但显而易见,这是个老官员了。他给人的印象是他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且只希望这些能得到证实。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来看面前的材料,棕色眼睛里闪烁的风趣并没有蒙蔽你,你能感受到风趣可能很快就会转为责难。但在最初,他并没有威胁你。他看着自己的笔记,语气平静、波澜不惊,令人放松警惕。“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嗯,”你说,“我在读这个犯罪故事——”

他抬眼,眼中充满探究意味。“所以你平时会读犯罪故事?”

“对,有时候会看一些。”

“你看的故事会给你带来灵感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一个需要避开的陷阱。“我不确定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他一针见血地回答道,“我指的是那些所谓天衣无缝的谋杀手法。任何读过犯罪故事的人都知道这些手法是多么不可告人。自埃德加·爱伦·坡起,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作家们都一直在撰写谋杀疑案。他的哪篇小说里凶手是只猩猩来着?”

“《莫格街凶杀案》?”

“对,由于工作太忙,我没有太多时间看书,但是我知道情节。多年前,对于那些发生在乡村宅第的谋杀案,凶手是管家的情况着实令人大吃一惊。当然,大多数谋杀手法都要比这个巧妙得多。书里有个住在阁楼里的疯婆子,还有个没有人注意到的邮递员,实际上是他把尸体装进麻袋里带走了。你读过这个故事吗?”

“我可能是读过的。”

“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切斯特顿。我见过他们所有人,这说明我老了,是不是?多萝西·L. 赛耶斯。阿加莎·克里斯蒂雖然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士,事实上,准确来说她还很腼腆,但是写起故事来,她就是个不近人情的小说家。”

你暗自思忖,他说的这一番话不仅说明他老了,而且听起来难以置信。G.K. 切斯特顿至少在五十年前就去世了。理论上看,他们有见过面的可能性,但似乎他更有可能是在编故事。

“听起来你是一个真正的狂热粉丝。”你不确定所有这一切会指向什么结论,于是试探地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自惭形秽吗?

“阿加莎·克里斯蒂作品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他说,“是真正的凶手是故事的叙述者。”

“没错,真巧妙。”

“我还看过一个故事,凶手是侦探。这些故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我期待着总有一天能够发现读者是凶手。故事讲的不是‘谁干的,而是‘你干的。”

你神色紧张地笑了。“那可真是太扯了。”

“哦,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你陷入沉思。“你刚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些犯罪故事会给你带来灵感吗?”

“就我所知并没有,”你回答道,“我不知道这些故事能给我带来什么用处。”

他用手摩挲着胡须。“这还有待确认。让我们来聊聊你吧。我可以列出一些基本事实吗?我想要问问你去年夏末的一个周六夜晚。”

“去年夏天?”你的手指摸到椅子的边缘,然后紧握着它。这并不容易,去年夏天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果你在同一天被叫来做证当天的所见所闻,你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靠谱的目击证人。但是去年夏天……

“准确来说,是八月份的最后一个周六。当时你正等待一位访客到来,这位访客非常特别,特别到你都为此冰镇了一瓶香槟,然后……”他抬起头,扬起眉毛,示意你继续说。

你蹙着眉头,然后说:“这显然不对。”

他与你四目相对。“你觉得哪里不对?”

“你刚才说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确定?”

“当然了。”

他双臂交叉。“具体一点,你觉得哪里不对?还记得那天吗?那晚非同寻常,气候闷热。万籁俱寂,仿佛置身墓地之中。那样的日子值得被铭记。你是记得的吧?”

“那天?”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六。”

“这并不容易,我想如果能给我些提示,我可能会记起来。”

他以略带阴险的讽刺口吻说:“若有必要,我可以给点提示。让我们回到起泡酒,就是——那瓶香槟。我敢说,比起回忆起那天是哪天,这更适合你。”

“你什么意思?我不习惯——”

“我没说你有这个习惯。但在夏季的周六夜晚,天气闷热无比,你不会反对来杯香槟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镇定自若地继续。“我们只是简单地设定一个可能的情境,这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总之不在我身上。”

“让我们来检验一下。你这辈子喝过香槟吧?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你耸耸肩,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我猜你更喜欢凉的香槟?”

“大部分人都喜欢。”

“那么如果你确实有一瓶香槟——一瓶上好的香槟,1979年的巴黎之花,我们可否说你会郑重其事地把它放进冰桶里?”他张开手,表明这样一个推测合情合理。

你不肯被引诱着去承认那些会牵连到自己的罪名。“听着,现在情况越发明显,你找错人了。我并没有周六晚上喝香槟的习惯。”

“真是遗憾。若有这种习惯,你会更加配合。然而,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结果是没有人喝了香槟。”

一个停顿。

“什么的结果?”你问道。

他目光平静地看了你很久。“我们正要说到这个。我们再聊聊香槟吧。你不会一个人喝香槟的,对吗?这毕竟不是那种一个人喝的酒。香槟是为情人准备的。”

你盯著他说道:“这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你有情人吗?”

“即使有也和你没关系。”

“我纠正一下,”在你继续往下说之前他说,“这关我的事,和我很有关。”

你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他继续追问道:“别说你没有情人。听着,在你看来我可能是个老古板,但是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情人,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目前来看,这一点越发清晰了。”

“好,如果你反对‘情人这个词,我们可以勉强说成是朋友,那种亲密到能够让你心跳加速的朋友。这是一种激情犯罪——我以名誉打赌。”

“犯罪?”你现在必须挺身而出以证清白了。“你在谈论犯罪?”

“正是这样。”

“其中有我认识的人?”

“其中包括你。”

你静默了一会,然后努力保持镇静地说:“如果你是认真的,我认为我最好要找一名律师。”

他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别坏了事,”他对你说,“我们本来聊得挺好。我们现在不聊爱情这方面,还是回到周六晚上。就不拐弯抹角了,那时大概九点,你一个人在家。但是你的,呃,访客随时可能会到,所以你必须得把香槟备在冰桶里。”

“真是一派胡言。”

他举起手指以示警告。“请听我把话讲完,好吗?我待你已经够细致耐心了,但那也是有限度的。房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因为你的配偶——是吗?或者伴侣,这么讲是不是更准确?——出去过周末了。”

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不妨让他继续说,这真是个十足的大蠢货。

“一个浪漫的夜晚即将到来。背景里播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专辑里的轻音乐。”

“我受不了理查德·克莱德曼。”

“你的情人喜欢。你还点上了蜡烛。洗完澡后,你穿上一件清凉性感的白色丝绸长袍。”

你向上翻了翻白眼。“我穿着长袍?”

“总之就是一种浴袍。我们不纠缠这个细节。突然门铃响了,你走到前门,用力一开,说道:‘亲爱的……然后嘴角的微笑僵住了,因为门阶上站着的不是你的情人,是谁你懂的,外出过周末的人出其不意地回来了。”

“你彻头彻尾地错了,”你说,“这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你说的是另一个人。”

“你不记得了?”

“我对你说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你们大吵一架。所有证据都证明了你的不忠,你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香槟和轻音乐不是你们家的‘常客,你刚才承认了这一点。”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你感觉自己百口莫辩。你认为自己什么也没承认,然而他的话里是有逻辑的,这令人不安。

“你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你很擅长这么做。在你们还在持续争吵的时候,你非常害怕听到门铃声再次响起,因为你知道这次来的会是你的情人。糟了!你们两个都要玩完了。那么你做了什么呢?”

“别问我,”你尖刻地说,“我不在场。”

“你一下子慌神了,一把抓起一整瓶香槟酒,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过去,把它砸向那位的脑袋,你知道那位指的是谁。你犯了谋杀罪。”

“大错特错。”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你怎么会说这是大错特错呢?”他又向你倾身过来。“你拖着尸体穿过房间,把它塞进楼下的碗橱里。”

你现在直冒汗。显然他所说的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有人犯下一桩谋杀案,而你因被诬陷或者说是被算计,或者随便怎么形容吧,面临着重大危险。但是为什么呢?面前这个人手上掌握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实吗?还有什么他没有拿出的证据吗?目前看来,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他们需要更多证据才能定罪,不是吗?

你决定改变策略。“听着,显然现在我需要一些帮助。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所有这一切完全没有发生呢?至少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用深色的眼睛注视着你。“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敢对此发誓吗?”

你点点头,看上去真挚诚恳。

最后,他似乎愿意再考虑考虑。“在那种情况下,”他推测说,“我也许搞错了。你被酒瓶砸中了,得了脑震荡,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能解释了吗?”你感激地脱口而出。

“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我是清白的了?”

他犹豫了。“你的头怎么样了?疼吗?”

你使劲用手指摩搓着头。“这块当然一碰就疼了。”

“后面吗?”

“是的。”

他开始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字,边写边念了出来:“打中了头后部,造成脑震荡和部分记忆缺失。”

你内心一阵激动。“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不行,我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不能?”

“因为在那个碗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而它不是你的。”

“我的房子里有一具尸体?这不可能。天哪,是谁的尸体啊?”

他语气一变。“当心点,你没有立场这样说话。你问这是谁的尸体,我告诉你,这是那位的尸体,我跟你提过的,你知道是谁。”

“你觉得我要对此负责?我以为我们刚才说好了,就算我在场,我也失去了知觉。”

他摇了摇头。“一两分钟后,你重新恢复了知觉,然后捡起酒瓶,致命一击——力度大得多。受害人的头部严重受伤。毋庸置疑,酒瓶就是凶器。”

“我对此完全否认。”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否认。”他合上自己的本子,双手合十,面色严肃地盯着你。“我现在有义务提醒你。凡你所知,必要句句供出来,不多一句。因为凭你的话,你将被审判。”

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番提醒可不妥,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恰如其分。”

你盯着四周,除了头顶上方的那条吃撑了的鱼,都是光秃秃的白墙。“那我现在是在哪里呢?”

他满怀同情地看了你一眼。“这会让你大吃一惊。有人发现你在家中不省人事。你身旁有一盒药。也就是说,有一个装有药片——安眠药——的盒子。在犯下谋杀罪后,你吞服了全部的药片,已经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好几个月了。”

“昏迷?”

“恐怕你不会醒过来了。二十分钟之前,你在医院里去世了。”

你充满讽刺地说道:“哦,是的,我猜你就是圣徒彼得。”

但是你的话语消散在身旁缭绕的迷雾中。地板在陷落,你感觉自己几乎失重了。当你缓缓下沉时,你瞥见审讯员穿着凉鞋的脚。你回忆起他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番话,他声称曾遇见切斯特顿等已故作家。随即,一位身着红色制服的男人抓住你的胳膊,开始用力把你往下拉。

是的,是你干的。

(许敏: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猜你喜欢

香槟凶手情人
Efficacy of Qihuang decoction (芪黄煎剂) on enteric nervous system in rats after gastrectomy
凶手是谁
2021年全球香槟市场复苏,出口量创新纪录
处死“凶手”
谁是幕后凶手
法俄争夺“香槟”命名权
包袋如情人
真正的凶手
情人
小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