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蓝色绣球花

2023-07-18亨利·斯莱萨

译林 2023年4期
关键词:绣球花弗拉警长

〔美国〕亨利·斯莱萨

春天迈着轻快的脚步来了,连警察局也沐浴在无限的春光里。警长唐·弗拉默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而又令人愉悦的躁动。弗拉默喜欢大地披上绿装、树木葳蕤生长的春天,更是耽于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美景。他对乡村警察这份工作很满意,环绕黑利维尔警察总部一周的矮牵牛花篱就是他的杰作。

但是这个春天,弗拉默明显像换了一个人。他常常眉头紧锁,疏于花园的料理,甚至懒得出去转转。同事们很关心他,也知道他的心思:他还在想着麦克维伊夫人。

是对花儿的共同喜爱让弗拉默警长和麦克维伊夫人相识的。

麦克维伊夫人和丈夫搬到阿登路这栋二层小楼后,原本荒芜杂乱的花园在女主人的精心侍弄下很快变了模样。她手里似乎有根绿色魔杖,只轻轻一挥,整个花园便幻化成一片生机盎然的花海:玫瑰妖娆怒放;三色堇、菊花和芍药争奇斗艳;紫罗兰与蓝铃花交相辉映;还有矮牵牛花,甚至比警长种的还要缤纷多姿;尤其是门廊外的粉色绣球花,像一顶顶灵动的小伞,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一天,警长停下车,红着脸来到花园的栅栏前,麦克维伊夫人正在修剪常青藤。弗拉默是个单身汉,40多岁,并不擅长跟女人搭讪。麦克维伊夫人比警长小几岁,瘦小单薄,但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郑重地说,“你的花园是黑利维尔最美的花园。”说完他皱着眉头,那样子就好像刚刚宣布了逮捕令,随后大踏步回到自己的车上。

这虽然称不上是一段友谊的良好开端,但确实是个开始。从那以后,弗拉默的车每周至少有一个下午会停在麦克维伊家的车道上,而麦克维伊夫人的笑容、热茶和自家烘焙的曲奇清晰地表明了她的欢迎。

警长第一次见到麦克维伊先生就很不喜欢他。麦克维伊先生面相刻薄,那张嘴似乎一直在吮吸酸柠檬。警长提起他们家的花时,他那尖酸的嘴轻蔑地撇了一下。

“乔不喜欢花,”麦克维伊夫人打圆场,“但他知道花园对我意义重大,尤其是在他经常出差的情况下。”

警长和麦克维伊夫人之间没有什么绯闻,人人都知道,即便那些爱搬弄是非的人也没想过拿他俩做文章。弗拉默是个警察,警察总是刻板冷漠,而麦克维伊夫人也并不貌美,根本不像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所以在黑利维尔没人说他们的闲话,也没人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麦克维伊夫人和警长每周都见面,就在花园里,全镇的人都能看得见。夏天还没结束,他已经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他,但谁都没有捅破。

她确实谈起过丈夫。在逐渐了解并信任弗拉默后,她跟他透露过一些。

“我有点担心,感觉他病了,”她说,“但他的病一般医生看不出来。他心怀仇恨,对生活期待很多,但得到的却很少。”

“我看并不少。”弗拉默率直地反驳。

“他不喜欢回家。他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因为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再次出差。”

“你认为他——”弗拉默为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而红了脸。

“我从来没有指责过他任何事情,”麦克维伊夫人说,“也没问过他任何问题。他讨厌被打探。有些时候——是的,我有点害怕他。”

弗拉默望着门廊前粉色的绣球花海,虽然已近夏末,但依然似悬灯结彩,尽情绽放。他心中暗想,若能牵着麦克维伊夫人沾满泥土的手,那该会有多么幸福,但他只能啜饮一口她沏的茶。

9月19日,意外突然降临,麦克维伊夫人中弹身亡,凶器是一把点32口径转轮手枪。枪声划破夜晚的寂静,惊醒了麦克维伊家的左邻右舍。

又过了一段时间,邻居们才听到微弱的呼救声,于是报了警。弗拉默警长永远不能原谅当晚的值班警官,因为这名警官没有立刻向他汇报。直到第二天早上,弗拉默警长才知道麦克维伊夫人死了。

弗拉默警长表现出警察的尽职尽责和一丝不苟,谁都没看出来他的表情有什么异样。他冷静地处理着工作,讯问了麦克维伊先生,但对其证词并没做评论。

“凌晨两点,”麦克维伊先生说,“格蕾丝醒了,说听到楼下有声响。她总是这样,所以我对她说不要管,继续睡觉。但她不听,非要穿上睡袍下楼查看。可不巧这次她不是幻觉——真的是一个入室抢劫的——他肯定是吓了一跳,看到她就立刻开枪了……我听到枪声赶紧下楼,眼看他逃跑了。”

“他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楚,就看到一个仓皇逃窜的人影,”乔·麦克维伊说,“就看到这些。但你们能看到他在我家都干了些什么。”

弗拉默四下看了看——客厅一片混乱,抽屉都被拉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很像入室抢劫的样子。但这很容易伪造。

实地调查迅速展开。警察搜查了房子及其周围,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异常指纹或脚印,也没发现武器——实际上在整条阿登路上都没有发现入室抢劫的任何线索。于是他们寻找其他问题的答案:真的发生过抢劫吗?抑或是乔·麦克维伊杀死了妻子?

弗拉默警长不动声色,没有人知道他喉头发紧,心如刀割,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湿润了。

但调查结束后,他一无所获,没法改变法医的结论:受害者死于不明身份的人之手。他并不同意这个结论,但他缺乏证据,哪怕是一丁点能够改变结论的证据。他知道这个不明身份之人是谁,他在梦里看到了其仇恨、尖刻的嘴脸。

妻子死后不到一个月,乔·麦克维伊把房子低价出售给了一对夫妇,这对夫妇有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随后乔·麦克维伊就离开了黑利维尔,有人说他去了芝加哥,而弗拉默警长不再满怀欣喜地期待春天以及伴随春天而来的鲜花。

尽管警长满腹悲伤,痛恨自己的失职和无能,但春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又来了,什么都无法阻挡它的脚步。进入6月,警长的感官开始复苏,回应着春天的翕动,他走出警局,开车来到乡间。终于有一天,他情不自禁地把车子停在了麦克维伊家的老房子前。

一个女人站在门廊前,被蓝色绣球花簇拥着,举起手臂跟他打招呼。弗拉默的心狂跳起来,他几乎喊出了格蕾丝的名字,但马上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只是个还不到20岁的女孩。

“你好啊,警官,”她看了一眼停在车道上的警车,“今天天气真好!”

“是的,”弗拉默声音平淡,“米切尔夫妇在家吗?”

“不在家,他们出去了,我是他们的女儿安吉拉。”她微笑着,似乎有些忐忑,“有什么公干吗?”

“没有。”弗拉默回答。

“哦,我听说过这栋房子去年发生的事情——抢劫谋杀什么的,”她压低了嗓音,“你们后来没有抓到罪犯,是吗?”

“没有。”

“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麦克维伊夫人。她肯定很爱花,是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花园。”

“是的,”弗拉默警长说,“她非常爱花。”

他忧伤地摸了摸一朵蓝色绣球花,转身往回走。他的眼里噙滿了泪水,但他依然目光犀利。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蓝色?”

女孩困惑地看着他。

“蓝色,”他重复道,回到门廊前,停在绣球花丛旁,盯着花朵,“去年还是粉色的——这个我很清楚,但今年变成了蓝色。”

“你在说些什么?”

“绣球花,”弗拉默说,“你了解绣球花吗?”

“我对花一窍不通,只要漂亮就行——”

“粉色绣球花很好看,”弗拉默说,“但如果土壤里有了铝或者铁,它就会变成蓝色,就像这些花。”

“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女孩问,“不管是粉色还是蓝色,有什么区别呢?这么说土壤里有了铁——”

“是的,”弗拉默警长说,“土壤里一定有铁。米切尔小姐,请拿一把铁锹来。”

她满脸疑惑,但还是取来一把铁锹。弗拉默从绣球花丛根部挖出来一把手枪,枪管已经锈蚀了,扳机也卡住了。但弗拉默脸上并没有胜利的欣喜。

当手枪最终被确认是杀死格蕾丝·麦克维伊的凶器,同时也是乔·麦克维伊的私人物品时,他并没有得意;当凶手最终被绳之以法时,他也没有欣喜。虽然弗拉默警长依然惆怅满怀,但他承认一件事情:美丽的花朵总能给人带来心灵上的满足。

(孔雁:东北财经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

猜你喜欢

绣球花弗拉警长
绣球花变魔术
我的绣球花
皱纹纸艺之绣球花
圣犬
黑猫警长,好酷
越狱逃犯
绣球花
弗拉达·洛丝亚珂娃
我从大街上走过
特殊陪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