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评同性恋身份危机下的玛吉与布兰奇

2022-04-02纪春艳金琳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同性恋救赎

纪春艳 金琳

内容摘要:作为美国最伟大的剧作家之一,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也成为经典之作。作为一名同性恋者,威廉斯将自身的同性恋身份危机分别投射到作品中的同性恋人物身上,隐晦曲折地表现在同性恋恐怖症的社会中切身体会的同性恋身份危机及悲剧命运。本文以布兰奇和玛吉为分析对象,剖析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格与同性恋丈夫不同命运的关系,并得出结论:勇于抗争的现实主义者玛吉让同性恋丈夫布里克“被救赎”;而敏感脆弱的理想主义者布兰奇成为同性恋丈夫的“终结者”。

关键词:同性恋 身份危机 救赎 毁灭

田纳西·威廉斯一生获奖无数,作品颇丰。然而,作为一名同性恋者,他经历着无处不在的焦虑与压抑。与同性恋人梅洛长达17年的稳定感情,曾一度慰藉了他因同性恋和写作而导致的抑郁和焦虑。然而随着梅洛的去世,威廉斯又回到与毒品和酒精为伍的日子。在创作《猫》剧时,他饱受精神分裂症的折磨,一度求助于心理医生,被医生建议尝试一段异性恋的生活,来缓解身份危机带来的焦虑与压抑。此外,社会环境对同性恋群体也充满恶意。四五十年代的美国,对同性恋的打压与歧视空前严厉。麦卡锡政府期间,对同性恋者进行彻底打压。此外,在历史上,基督教会认为最严重的罪行就是同性恋,是最严重的罪行。

因此,处于同性恋身份危机、麦卡锡政府对同性恋的打压和基督教宗教禁忌的三重因素下,威廉斯只能将自身的身份危机分别投射到作品中的同性恋角色身上,来展现感同身受的同性恋身份危机;同时为了避开作品被封杀的厄运,他只能以一种较为隐蔽的方式展现同性恋主题:出柜的同性恋角色,如《去夏突至》中的塞巴斯蒂安,《猫》中的斯基普,《街车》中的艾伦,均遭遇肉体死亡,这样他们就不会出现在舞台上,以避开审查;而入柜的同性恋,则遭遇精神死亡的命运,例如《猫》中的布里克,《玻璃动物园》中的汤姆,拨开他们层层欲说还羞的言行,他们的同性恋身份一点即破。通过这些同性恋人物的悲剧命运,威廉斯隐晦曲折地表现在同性恋恐怖症的社会中切身体会的同性恋身份危机。本文将从《猫》剧中的同性恋者布里克和《街车》中的艾伦着手,分析他们遭遇身份危机时,妻子们不同的应对方式,导致了他们“被救赎”与“被毁灭”的不同命运。

一.勇于抗争的玛吉与“被救赎”的布里克

布里克,拥有众人梦寐以求的完美生活:他曾经是橄榄球英雄、体育评论员,浑身充满了阳刚气质;大爹大妈独宠这个“心头肉”,有心将密西西比河三角洲规模最大,设备最好的两万八千亩的种植园继承给他;妩媚窈窕、风姿绰约的妻子深爱着他。然而完美生活的背后,却是他对周围的世界冷漠以对,在酒精的麻醉中自我放弃:他一手拐杖,一手酒杯,带着“神志恍惚、愁眉苦脸、迷迷糊糊……”的游离状,呈现出一种精神死亡的颓败感。

到底经历了什么让这位“宠儿”走上酒醉人生,自我毁灭之路的?一切始于斯基普的自杀,如大妈所说:“那孩子(布里克)只是因为哀悼斯基普的死才这样一蹶不振。”(陈良廷,150)斯基普的自杀,让布里克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恸与自责;也间接验证了他和斯基普的“同性之恋”,之前的自我否认都是自欺欺人。在同性恋恐怖症笼罩下的社会里,他不敢面对同性恋身份,如大爹所言:“咱们总算把你所厌恶的谎言,以及你借酒来排遣的这个厌恶心情追查到底了,布里克。你一直在推卸责任,这个厌恶欺骗其实就是厌恶你自己。”(Ibid,134)。因此,布里克只能无助地与酒杯相伴,并坦言:“欺骗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喝酒是一条出路,死亡是另一条出路。”(Ibid,137)他给自己的酒柜取名为“春天的回音”:春天本是希望的象征,而他“行尸走肉”般活着,酒就是他的“春天”,这也暗喻了当同性恋身份被证实,他的人生不再有希望。虽然没有步斯基普的后尘,他却以自己精神上的自我毁灭来回报斯基普肉体上的毁灭,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苟且于世。

然而,玛吉却不放弃布里克。这位妩媚中透着坚强的“斗士”,以一种拯救者的姿态,拯救了在身份危机泥潭里挣扎的布里克。她主动出击,打破斯基普与布里克的“同性恋”关系:引诱斯基普上床,故意将布里克与斯基普间“同性之恋”关系点破,直言“斯基普,别再迷我丈夫了,不然你就叫他得让你向他承认”(Ibid,55)把斯基普逼至絕境,成功击退婚姻的劲敌,奏响婚姻保卫战的号角。当丈夫依然沉浸在失去同性恋人斯基普的痛苦,为逃避身份危机而酒醉人生时,她激励丈夫:“一定得让生命继续下去,即使人生的美梦——统统幻灭也罢。”(Ibid,53)如何让同性恋丈夫爱上自己,是婚姻保卫战的第二步。虽然击退了斯基普,但布里克对她冷淡漠视,甚至鼓励她找个“情夫”,她仍斗志昂扬地使出浑身解数,妩媚地引诱布瑞克:“……我一直打扮的这么迷人,就等你象别的男人那样在看我。……看,我跟你一样,把身段保养的很好,男人们可眼红呢。”(Ibid,43)

另一方面,玛吉还要维护丈夫在大爹大妈眼中的形象,费尽心机遮盖他纵酒的事实,以防削弱大爹大妈对他的厚爱。哥嫂暗讽布里克酒杯不离手,暗示大爹不能把种植园交付给不可靠的酒鬼。玛吉反驳道:“布里克根本没有酗酒的问题。布里克一心想着大爹。(大爹生病)这件事才是压在他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Ibid,163)。这一席话,不仅否认了布里克贪杯的事实,而且深深打动了大妈,大妈当场表态要玛吉与她和大爹合作,帮助布瑞更好地继承大种植园。生日宴上,大爹逼问布里克:“我看见你腿瘸了,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瘸的。”(Ibid,70)布里克难以启齿解释,他凌晨三点酒醉后跨栏,导致腿瘸,而球场正是他曾经和斯基普获得“橄榄球英雄”的地方,这讳莫如深的字眼,正是布里克的焦虑源头。玛吉立刻展示出布里克为大爹准备的生日礼物——一件开司米浴衣,巧妙地转移众人的视线,为布里克成功解围。然而嫂子旁敲侧击地揭穿了开司米浴衣是玛吉买的,借布里克的名义送给大爹的,以此暗讽玛吉虚伪。然而这也反映出玛吉维护丈夫的形象,以巩固大爹大妈对布里克的偏爱。

另外,当哥嫂凭借两人无儿无女,布里克酗酒这两条,准备让她和布里克在财产争夺战中出局时,布里克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酗酒度日,玛吉不得不充当起他的“保护神”,与贪婪的哥嫂交锋。哥嫂明嘲暗讽布里克一事无成,“这辈子只跟橄榄球和威士忌打交道”(Ibid,146),玛吉反驳道:“布里克是电视台的体育新闻播音员,全国最有名的播音员之一!”(Ibid,166)哥嫂继续恶意挖苦布里克是“酒鬼”,她抗议道:“你们为什么要去攻击一个生病的孩子呢?”(Ibid,169)在玛吉看来,布里克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而她责无旁贷地要冲锋陷阵,帮布里克扫除障碍,回归到异性恋的“正常”世界来,如她对布里克所说:“你所需要的就是有人用爱去呵护你,给你想要的生活,像你曾遗落的金子一样——我可以!我下定决心去实现它——什么也阻挡不了热铁皮屋顶上的猫!”(Ibid,283)当种植园争夺战进入攻坚阶段时,她不惜当众撒谎,谎称怀有布里克的孩子,既迎合了大爹的临终遗愿,又为布里克争取了家产,避免了失去家园被扫地出门的悲剧。gzslib202204021326

最终,戏剧以一种浪漫的理想化方式结束:布里克摆脱往日的冷漠,竟然“看着她(玛吉),渐生爱意”(Ibid,282),屈服于玛吉的安排,配合她怀孕的谎言,实现大爹让布里克有个孩子的梦想。在同性恋恐怖的背景下,这种结局给身陷同性恋身份危机的同性恋者以一线希望,也是同性恋者在审查制度下的一種理想结局。

二.敏感脆弱的布兰奇与“被毁灭”的艾伦

《街车》中的同性恋者艾伦温尔文雅、风度翩翩,充满艺术气质。在同性恋恐怖症笼罩的社会里,他脆弱、敏感,缺乏对抗社会的勇气,找一个异性结婚就是他隐藏同性恋身份,逃避现实的最佳方式;他希望异性恋婚姻可以把他从对同性恋的恐怖中解救出来,因此与不谙世事又崇拜他的布兰奇结婚,便是他的“护身符”。

然而妻子布兰奇是一位受过良好传统教育的南方淑女,高贵、爱好音乐诗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的艺术气质,正如斯黛拉所言:“你不了解年轻时的布兰奇,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没有人比她更温柔,更相信别人了。”(冯涛,239)然而,她敏感、脆弱,如白兰琪所说:“我从来都不够坚强也不大能自立。软弱的人——弱者就得有一层保护色——他们就得装出和颜悦色。”(Ibid,26)。

敏感、脆弱的布兰奇能担当起艾伦的“护身符”么?婚后,她迷恋着“万人迷”丈夫,如斯黛拉直言:“布兰奇不仅是爱他,而且崇拜他,甚至连他走过的地板都顶礼拜膜,几乎不属于这俗世凡尘。”(Ibid,35)然而当目睹艾伦的同性恋行为时,她情绪失控地对着舞池中的艾伦大喊“我看到了,我明白了,你让我恶心”(Ibid,33)。这种公开揭露与厌恶让艾伦,“陷入流沙里,拼命的抓住了我(布兰奇)——可我没有把他拉出来反而和他一起陷下去了!只知道我不能不爱他,我既不能帮助他又顾不得自己。”(Ibid,P32)失去布兰奇这根“救命稻草”,艾伦心死如灰,饮弹自杀,成为同性恋恐怖症社会的又一个牺牲品。戏剧开头的一首小诗《碎塔》同样地暗示了艾伦的命运:“是我进入了这个破碎的世界,追踪爱之幻象的伴侣,它的声音风中一瞬即过(不知所向)。”(Ibid,1)当布兰奇的爱在风中稍纵即逝,艾伦选择自杀的结局是无奈的,也是必然的。

三.布里克和艾伦不同命运的根源

在被妻子识破身份后,布里克和艾伦面临着同样的同性恋身份危机,而最终勇于抗争的现实主义者玛吉让同性恋丈夫布里克“被救赎”;而敏感脆弱的理想主义者布兰奇让同性恋丈夫艾伦走上“被毁灭”的不归路,沦为同性恋恐怖症社会的又一牺牲品。布里克和艾伦,两人同样遭受同性恋身份危机却呈现不同的结局,与他们各自的妻子的性格息息相关。

玛吉出身寒门,经历过人生底层的艰辛,因此,她有一种不达目标不言败的韧性,敢于挑战命运的斗志。她嫁给布里克,一方面是因为她深爱着丈夫那运动员的男性体魄之美;另一方面还因为丈夫家境优越,有一个两万八千亩的种植园农场可以继承。

为了拯救丈夫,她敢于挑战一切,像一只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焦虑又好斗:哪怕所处的麦卡锡时代将同性恋标签为“肮脏的、下流的”,她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告诉布里克同性之恋是“纯洁的”“崇高的”(陈良廷,53),只为消除布里克被内化了的同性恋恐怖症。她敢于挑战丈夫和斯基普的同性之恋,以扭转同性恋丈夫的性取向,来维护她的婚姻。一方面她保持自己的完美身材,展现出自己的魅力风情,秀给丈夫看;另一方面对布里克威逼利诱他戒掉酒瘾,和自己生个孩子。

其次,咄咄逼人的哥嫂,手里拿着布里克酗酒、她又没有可以继承庄园的子嗣的把柄,随时准备夺走布里克和她的庄园继承权,但玛吉从不认输,与哥嫂斗智斗勇。最后,甚至于对待死亡,她也敢直面抗争。大爹死亡的阴影,每个人都惶恐无助,就连一向乐观开朗的大妈,也露出惶恐与无助。而勇于抗争的“斗士”玛吉直言“横下一条心要取胜”(Ibid,53)。

反观布兰奇,她出生于旧南方一个风景如画、优雅富有的“梦幻家园”,过着体面而优雅的生活,敬若神明地爱恋着艾伦:“我发现了爱……就像探照灯一下子照在那些总在阴影中的东西那样,世界就这样为我照亮了。”(冯涛,32)这种浪漫、不谙世事,却又敏感脆弱的个性,注定缺乏与世俗抗争的勇敢与韧性。因此,当撞见完美丈夫竟然是下流的“同性恋”,她的脆弱无助便不败而战,她对着身份暴露的丈夫,大喊:“我看见了,你让我恶心”。这种过激反应一方面是长期内化了的同性恋恐怖症的结果,社会对同性恋的偏见让人谈虎变色,也正是这种偏见深重的“正常人”将同性恋者逼入最后的绝境;另一方面也是布兰奇敏感脆弱的个性对于现实打击的惶恐与无助。这份敏感懦弱让她不敢与社会为敌,自然也不会有勇气和斗志带艾伦走出同性恋身份危机。同样,这种性格也无法拯救自己,在艾伦自杀后,她变得更加敏感、脆弱,只能在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的“善良”中夹缝求生:她引诱17岁的高中男学生,与年轻的海员恣意滥性。走投无路中,她如飞蛾扑火般去投奔远嫁到北方的妹妹,又准备附身于妈宝男米奇。在幻想、酗酒、滥性中逃避现实,最终精神崩溃,被带入精神病院,宣告一代“梦幻家园”佳丽的谢幕。

在同性恋恐怖症的社会,威廉斯一生都在同性恋身份危机的沉沦中挣扎。他通过作品来控诉社会对这一敏感、脆弱的被边缘化群体的迫害。布里克和艾伦都在身份危机的泥沼里挣扎,妻子们却影响了他们的不同命运。玛吉,不甘命运的安排,不惧世俗的偏见,让布里克服从于“异性恋”世界,最终“救赎”了布里克。艾伦的同性恋身份被暴露后,敏感脆弱的布兰奇,非但没施以援手,而在众目睽睽下成了压死艾伦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艾伦同性恋世界的终结者。

参考文献

[1]陈良廷译.热铁皮屋顶上的猫[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冯涛译.欲望号街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

[3]高新艳.析《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的三位女性形象[J].电影文学,2010(13),56.

[4]纪春艳.危机下的身份碎片——田纳西·威廉斯戏剧中的同性恋身份构建[D].安徽大学,2011.

[5]马海侠.《欲望号街车》的“原罪”解析[D].郑州大学,2015.

[6]熊美,严程英.欧美现当代名剧赏析[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

[7]张曼.《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麦琪形象的解读[J].东京文学,2011(3),28.

本论文是2020年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新文科背景下大学英语“课程思政”建设框架研究》(批准号:20CWZJ51)的研究结果之一。

猜你喜欢

同性恋救赎
高职高专学生对同性恋的态度调查
《谢尔盖神父》中卡萨茨基的救赎之路
爱无尽 梦飞翔
大学生对同性恋外显态度和内隐态度的比较研究
庄之蝶:欲望激流中的沉沦者
台湾同性恋题材电影现状初探
欧洲豪门英超最需“救赎”
白先勇同性恋题材小说主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