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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中的基本哲学思想

2022-02-28李正禾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自由

李正禾

内容摘要:俄罗斯哲学家对理性主义自由观进行反驳,强调自由非理性的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关于自由的思想很突出地体现在哲学小说中,通过小说的主人公和主要人物的语言来传达他的哲学思想。本文运用哲学小说的解读方法,来探究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中的基本哲学思想。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 哲学小说 灵魂深度 自由

不同于西方宗教史上关于理性与神性问题的讨论,俄罗斯哲学对于神性自由与意识问题有着独到的见解。人究竟是理性存在物还是自由存在物?自由是否必须服从理性,还是自由可以反抗理性?斯兵诺莎、黑格尔都对自由作出过理性主义倾向的定义,认为自由是对必然性的认识。

一.陀思妥耶夫斯基哲学小说的基本问题

有一种机械唯物主义观点,认为人的思想活动不过是大脑的粒子运用。这种观点显然是简单化了的观点。俄罗斯哲学,俄罗斯哲学家眼中的人和世界。包括三个基本问题:人性问题、精神世界和自由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在这三个基本问题之上叙述了关于人的内在神性、人的形而上学和人的灵魂深度等深层人学问题。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俄罗斯作家,同时也是一位有深刻思想的哲学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学院式的哲学家,他的小说是一种宗教哲学思想的探索和实验,揭示着人的灵魂的深度与矛盾性,比宗教作家更具有问题意识和哲学意义。宗教作家以布道为旨趣,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探索问题为宗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的人中心论是基本思想,在此基础上阐发了关于人的学说,丰富了现代基督教的基本思想;另一方面,深化了人的学说,使宗教神学理论转变成了对人的精神深度的思考。

这样与德国的神秘主义波墨和德国的唯心主义谢林的人学思想有所不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在精神的最深处仍然保留着人的形象。在中世纪基督教世界观里,人与神的因素是截然分开的,神的最高的永恒存在,绝对者的身份是永恒不变的。人的境界永远不可能达到神的境界。中世纪把人的完整性、动态性、向神的开放性和追求和实现理想的努力等属性放到了次要位置。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宗教文学中,人与神的关系得到了重新的确认。人和神是本质统一和相互补充的关系,是神秘的动态关系。神性是完整人性的理念,是动态人生的终点。一个具体的人在经验的世界上,很难达到最终的完善和完全理想的实现,这只是一种有限的人的幻想。如果人的精神理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又因为人性的丑恶和世界的罪恶,就完全否认了人性本性中向神的倾向,最终会导致一种怀疑论甚至是无神论。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神性是人性的内在精神,神对人来说不是完全外在的东西,而正是努力的目标,路程的终点。这种状况也是对上帝存在的一种心学的证明,既不同于本体论的证明,也不同于宇宙论的证明。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把神看作是在人之外的主宰者,也不是自上而下地从恩典和圣爱的观点来看人,而是站在人的立场上,确认神性是人的精神内在固有的之物。只不过这种神性不是现成的和明显的给定物,而是经过人的生命的痛苦揭示出来的。神的存在,与其说是人的生命的前提,不如说是人的生命历程的结果,它是人的生命及其命运的痛苦的结果,而不是一个预设的前提。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人可以放任自由,也可以无法无天,可以不信任神,甚至是反抗神。但是,人的精神历程的结果又总是走向神,把自己的命运交给神人基督。这是他多部小说当中人物故事的结局。

二.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中的人学观念与文艺复兴比较

在文艺复兴之后,西方世界对人的观点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以总结为以下三点:

1.由于人的自我確立的人文主义,使得天堂与地狱、天使与魔鬼的观念被抛弃了,人成为了自然的生物的人。

2.由于自然科学的重大发现,尤其是地理大发现和天文学的发展,打破了先前的神的秩序的有机宇宙观。这使得人在无边无际的宇宙空间面前感到了畏惧,不再是有自己的确定地位,失去了神的依靠而感到畏惧。

在帕斯卡尔的《思想录》里,将人比作有思想的苇草。帕斯卡尔强调人的思想的伟大,同时表达了对于人自身的脆弱与无依靠这样一种状况的恐惧,在浩无边际的宇宙面前人自身的一种恐惧。人失去了对神的依赖和自身存在的根基的恐惧。

3.在文艺复兴之后,人获得了“人的发现”的喜悦,人解脱了神的外在束缚,发现了自身的许多美好的东西,同时也获得了创造的自由。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人道主义,从人的精神深处揭示神的存在,与其说是对神的证明,莫如说是对人的证明,是对人的存在和命运的辩护。他的人学观念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道主义者有很大的不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道主义者,在否定了外在的上帝权威之后,把人归结为经验、自然、生物的人,而抛弃或者说忽视了人的深层的精神存在。莎士比亚、但丁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的观念进行对比,更清晰地看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哲学小说的思想特点。

莎士比亚出色地表达了文艺复兴时代人的一种内心的世界,使人的自然情感、欲望、激情、创造力、审美、善恶、崇高与卑鄙表现得十分的鲜明。莎士比亚的悲剧集中体现了他的人生智慧,常以牺牲和复仇为主题,反映了各种关乎善恶的人性的矛盾与冲突。但在莎士比亚的人学思想中,人的存在只局限于纯粹的人的世界。

在但丁那里,人是神的宇宙中客观秩序的一个有机部分,是客观物质秩序中的一个阶层,在人的上层存在天堂,在人之下有地狱。在这个客观秩序中,有上帝,有天使,也有魔鬼,他们都是世界中的存在。在中世纪的观念中,无论是上帝还是魔鬼,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是在人的生命之外的存在,和外部世界的现象一样,具有实在性,这种观点代表了中世纪的宗教世界观。这种中世纪的世界观与古希腊时期的世界观具有密切联系,并保留着一种有机的宇宙观。在各种存在物都相互联系的世界里,人只要顺应这个世界的秩序,就可以安然其中。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揭示了这种世俗人道主义的内在缺陷以及在解决人的悲剧命运问题上的软弱无力,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人的悲剧命运中寻找到了人的精神深处内在的神性。

陀思妥耶夫斯基重新找回了在近代所失去的上帝与魔鬼、天堂与地狱,为人重新地寻找生存生命的根据。但是,上帝与魔鬼、天堂与地狱不再像中世纪那样是一种外部存在了,而是存在于人的精神深处。善与恶、天使与魔鬼之间展开战斗,战场是人的心灵,天堂是人的精神所往和虔信的安宁。地狱也不再是地下的客观实在,而是人的良心发现的一种不安和他痛切的忏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后期小说包含深刻的宗教、哲学思想,他通过人物的命运来揭示神的存在,上帝深藏在人性的深处。

和通常的哲学家不同,这样一种神的存在,不是思考与思辨的概念推论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人的生命历程本身,经过人的痛苦和悲剧过程,通过这样一些过程揭示出来的。神的存在对人的来说,与其说是前提,不如说是结果。人的生命历程经过了痛苦和磨难,最后所达到的一个结果。

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重视的正是人生命的过程。在他的文学作品中,总是在为生存和命运辩护,他把人释放到了一种完全自由的状态。这样的状态下,人可以无拘无束,可以犯罪、悖德,甚至可以不信神乃至于反叛神。但是,这样一些行动的结果,却总是又走向了神。总是把自己的命运重新地回归到了神的存在。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三大师》中说:

“在某些瞬间,他进入上帝、进入无限,他获得了尘世里得不到的和谐。但是,在他的心中仍然保存着某种理性,他看似已经完全沉醉在超自然的状态中了。那个残忍的解析精神却心怀疑虑地窥视着、测量着他渴望沉入进去的那片海洋的深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宗教观念并不是对基督教或东正教的笃信,并不是沉浸在宗教神学之中,而是仍然保持着一种理性的认识。

三.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中灵魂深度的哲学思想

Russischer Gedanke,Gedanke直译为思想,但是更为确切的译词,是精神、理念。俄罗斯思想不直接面对社会政治经济,而是以揭示人性的深度为基本宗旨。俄罗斯哲学家古留加《俄罗斯思想及其创造者》:如果生产增长,警察得力,就不会发生任何坏事。那么,俄罗斯思想就不复存在。俄罗斯思想关注的不是外部状况以及社会的政治经济问题,而是人的内在精神的问题。

《罪与罚》的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那里,平凡意味着平庸、卑贱、无用,非凡等同于伟大、神圣等观念。这样一些观念,在他的犯罪中起了决定性作用。观念与人的精神、灵性相通,而不是完全取决于社会环境。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文学的思想特点。

《罪与罚》中的拉斯科尔尼科夫为了人的生存理念而超越了犯罪与合法的界限,善与恶的界限。在《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小说里面,伊凡卡拉马佐夫提出“何必要认识那见鬼的善恶?既然要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既然要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那何必要认识善和恶两者的界限。无论是拉斯科尔尼科夫还是伊凡卡拉马佐夫,都已经站在了“善恶的彼岸”。“善恶的彼岸“这样一个思想,在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不仅在俄国而且在欧洲,都是不被人所理解的。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里,这种思想却得到了心灵的表达。

人的形而上学相对于心理学具有哲学上更深层的高度。文艺评论者常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是心理小说,如果仔细地辨析一下,这样的说法并不确切。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并没有完全停留在心理的境界,没有停留在一般意义上的心理学的层面。从心理学维度考察人性,在人的心理现象层面上,把握人的气质和个性。心理维度的两个特点:

1.心理维度是作为人自然生活的一部分。

2.心理维度既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对外部世界作出反应。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有对于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比如说描写“地下室人”的内心独白和自我内心矛盾。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描写目的是通过经验的心理现象来开启人的存在的形而上学维度。就是更深层的,精神的和形而上学的维度。形而上学维度人学观念的特点:

1.人的个性具有独立自主性,可以自己决定自己,不为外部世界所左右。人的存在不仅仅是自然世界序列的一部分,他的个性具有独立自主性。人性的根本上的联系环节或者决定因素,不存在被环境决定的因素,而是取决于纵向的、深层的或者更高的存在这样一种关系之中,一种神性存在的关系之中。

2.人本身不仅有自主性,在世界中占有核心地位,是一切价值和认识的出发点。这也是西方基督教中“人中心论”的基本观点,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思想的一个基本出发点,是一切价值和认识的出发点。我们看到形而上学的维度,实际上就是哲学史上定义的人本主义的基本立场。

3.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仅仅停留于个体的主观性,不仅限于表现孤立的个人之间的对立和斗争,而是企图超越个性的主体。他人的存在不是被当作外在的对象来认识的,而是被当作另一个主体来感受的。这样以来,人与人之间关系不仅是一种主观和客观之间的认识关系,而是主体和主体之间的感受关系。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晚期的小说中,主人公被深层的道德问题、哲学问题和宗教问题所困扰。这些问题不能单纯用简单的心理学、逻辑推论或者科学认识的方法来解答。俄罗斯哲学所探求的深层問题不是简单的心理过程,而是存在直觉、幻想、预感、宗教情感等潜意识的内心活动。这些显然不在经验的心理活动范围之内。这些都具有某些神秘的宗教性质,而不是通常的日常经验和科学认识的性质。

在这样一些境界里面,人不是凭借理性来判断,而是用心来进行体验。把人的理性的判断,和人的心理、心灵的体验加以对照来讲,说明俄罗斯哲学中具有深远的过程意识。俄罗斯的哲学家,往往强调心灵的体验。

这也能体现出俄罗斯哲学与西方哲学的基本宗旨有所不同。西方哲学家认为理性的判断和逻辑的推论对人的认识起决定性的作用。俄罗斯哲学则更加注重心灵的感知、心灵的体验,甚至是一种神秘的交流。

在理性视之为不可能性或者极端个人主义的地方,存在主义哲学家却看到了哲学思考的开始。存在主义不是以经验事实或者理性法则为终点界限,而是从人的生存愿望、生存事实出发的。存在哲学理论中的自由意志是一切进行哲学思考的出发点,并不是只有必然性的现实才是哲学思考的出发点和归宿。这也体现出理性主义哲学和存在主义哲学存在的差异。

《地下室手记》的主人公——地下室人的独白,就是心灵地下室的声音。他对人的理性特点逐一加以质疑和否定,展现了人的自由的更深层含义——不是必然性之内的自由,而人的心灵深处潜藏的这样一种无可消除的需要和永恒的梦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在《地下室手记》中主人公描述不确定的愿望,给人们以完全随心所欲的狂人印象。事实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比这个文学印象更加深刻。他的自由学说并不是说,自由应当毫无限制,人可以凭借其自发的愿望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在理性主义的哲学时代,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自由意识的强调,为了反驳理想主义者对于自由精神的扼杀。

另一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文学小说的方式,对小说人物具体的命运揭示自由在世界上的矛盾和悲剧。在小说中,将剧情人物释放到了超越社会立法、规范和传统观念的完全自由的状态之下,从原初的绝对自我开始,然而这样的自由却变成了一种恣意妄为、自以为是,结果就带来了自由本身的毁灭。对自由是一种毁灭,同时也毁灭了人本身。

通过人物的自由思想的命运,得出这样的结论。最后,在基督耶稣那里重新确立了人的形象,也重新确立了自由的含义。

《罪与罚》的拉斯科尔尼科夫、《群魔》里面的斯塔夫罗金,还有《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伊凡卡拉马佐夫这样一些人物,他们都有自己的自由观念和理论,并且按照这些理念来生活,他们的命运也证明了人应当走自由之路,但是自由之路并不等于自然本能,也不等于服从低级的本性的那种随心所欲。

“当人在自己的自由的恣意暴行之中,不想知晓更高级的东西,高于人的东西的时候,自由就变成了奴役,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走向了毁灭。任性的自由消灭了自由本身,转向了自己的对立面,导致人自身的灭亡。”

这样的自由内在必然地导致了奴役和对于人的形象的摧毁。人所遭受的不是外部施加的沉重惩罚,而是内心开启的神性来折磨人的良知。人在自己选择的黑暗和空虚中,因神性的焰火而丧失生命。

参考文献

[1]徐凤林.《俄国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2]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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