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怡

(安徽大学 文学院， 安徽 合肥 230031)

《红楼梦》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人情小说，其中描写最多的就是女人，其间的女人们各有心思，各有个性。但袭人作为《红楼梦》中人物形象最丰富、复杂的人之一，因其独特的境遇和性格，使她拥有独一无二的命运。袭人出身平凡，原是伺候老太太的丫头，名唤蕊珠，后老太太将袭人派去伺候宝玉，宝玉为其赐名“袭人”，取自“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竹识新晴”。自此，待在宝玉身边的袭人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对于袭人来说，最好的出路就是成为宝玉的姨奶奶，在贾府享受终生的富贵。因此，她事无巨细地操持着宝玉的生活，宝玉对她也颇为依赖。她在贾府筹谋半生，从稚嫩走向成熟，贾府的环境加上她自身的性格，决定了她最终的结局。笔者通过分析袭人矛盾的性格，探究其为人处世的成败得失，以期对我们当今为人处世方面有所启发。

一、袭人为人处世之成

(一)心地纯良，克尽职任

袭人是出了名的贤人，不仅作者称袭人为“贤袭人”，袭人自己也常说自己是个“贤人”。古代能称得上“贤”的人不仅要品德高尚还要有才能。关于袭人的“贤”，最直观的表现是鸳鸯被贾赦看中后与平儿私下商量反抗对策，后二人决定与袭人一起商量，可见她们不仅相信袭人不会出卖她们，更是相信袭人有能力与她们一起应对。这种信任是袭人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通过自己的人格魅力获得的。同为封建制度下的受压迫者，从小受的苦难让她对未来感到不安，对名利格外在意。但不论夹杂了怎样复杂的心理，她对这些人的同情是真，帮助也是真，对得起贾母“心地纯良”的评价。佳慧曾说过袭人“素日殷勤小心”。袭人的“殷勤小心”还体现在伺候宝玉时的各种细节之中。如宝玉要去上学时，袭人早早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周到地准备了大毛衣裳和脚炉手炉的碳；她盼着宝玉上进，却也体贴地嘱咐宝玉贪多嚼不咽，要保重身体；而袭人一生病，怡红院众丫鬟就赌钱偷懒，与平日形成鲜明对比，更衬托出袭人的恪尽职守。李纨和平儿也曾讨论过院中的丫鬟，并一致认为宝玉院中幸亏有袭人，足见袭人不但尽职且颇有才干。

(二)温柔和顺，人情练达

《红楼梦》中的女子大都有自己的判词，这些判词往往直接昭露人物性情，暗示着未来的结局。袭人的判词前两句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这两句道出了袭人温柔和顺的性情。袭人虽然在怡红院内地位特殊，但从未仗势欺人，在众丫鬟们眼里，袭人不仅好相处，且值得信任。她对旁人也温柔和善，林黛玉因初来贾府就害得宝玉砸玉而不安、难过时，是袭人耐心安慰；众人放风筝时，贾环因是庶子不受待见，只有袭人拿了宝玉的螃蟹风筝给他玩。袭人也总能处理好各种关系，她的上司下属都对她称赞有加。如袭人比众丫鬟得到的赏赐多，小丫鬟们不仅不嫉妒，还都认为应当如此。就连王夫人都对袭人另眼相待，不仅暗地里给袭人加月钱，更是默认了袭人宝玉姨奶奶的地位，袭人笼络上司的手段可见一斑。袭人劝王夫人将宝玉搬到外院时，王夫人甚至眼中含泪说：“你们哪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还强十倍呢！宝玉果然有造化，能够得他常常远远的服侍一辈子，也就罢了！”[1]477可见袭人处事之圆融。

(三)理想与职责相交融

袭人与晴雯等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既有理想又有野心，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做宝玉的姨奶奶。因此，袭人的生活和思想一直都是以宝玉为中心。她会关心宝玉是否与丫鬟们厮混，也会关心宝玉是否因违反礼教而名声受损，她还假借家人赎她回家趁机规劝宝玉上进，让宝玉答应她：不说胡话、认真读书、不与女儿们厮混。她对宝玉未来的关注甚至远超宝玉自己，因为她知道作为宝玉的大丫鬟，她的荣辱全系于宝玉一身，将来做了宝玉的妾室，更是与宝玉利益一体。她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宝玉。但宝玉虽身份尊贵却无法袭爵，因此最好的进阶之路就是科举。袭人正是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她才逮着机会就劝宝玉读书。

二、袭人为人处世之败

(一)虚伪谋算

袭人性情虽然温顺，但其心中盘算之甚却远胜其他婢女。她擅于拉拢王夫人、贾母等当权之人，懂得利用当权者的权力为自己铺路。如她曾对王夫人说：“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1]455可见袭人借着为宝玉着想的由头，实际针对的是一干竞争者。她不仅针对了林黛玉，还有一干住在院里的婢女丫鬟。宝玉与院里的丫鬟向来关系暧昧，不仅是袭人，还有金钏儿等，这本是“大家常事”。但袭人利用王夫人不允许这种“大家常事”发生在宝玉身上的心思，贼喊捉贼，借以获得王夫人的信任。袭人的这一番话既合了王夫人的所思所想，又入情入理，可见其手段。又有在钗黛之争中，袭人显而易见地选择了“好相处”的宝钗，而对黛玉则多有针对。如在宝玉一大早就去黛玉房中并顺便梳洗时，袭人会暗指黛玉失了礼节，却任由宝钗在宝玉午睡时坐下绣鸳鸯肚兜，可见其扯着礼节的幌子为自己服务，虚伪至极。无论是一心为宝玉“打动”了王夫人，还是偏向宝钗针对黛玉，都是袭人为了姨奶奶的位置费心筹谋的表现。

(二)奴性思想

上文提到袭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心思活泛，擅于笼络上司，地位很是特殊。然封建浪潮之下，袭人又不可避免地带有奴性思想。袭人虽然看似在积极改变命运，但归根结底仍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当权者手中。她在贾府依靠王夫人，为讨王夫人欢心，她挖空心思为宝玉着想，支持“金玉良缘”，参与掉包计，将自己成功地变成了宝玉乃至贾府的附属品。因此，宝玉出家后，贾府大厦将倾，她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薛宝钗赶了出去。回到娘家以后，袭人又听从哥哥的意见，嫁给了曾经看不上的蒋玉涵。她不仅没有选择反抗，更是与蒋玉涵一起供奉主家。在主家从主人、在自家从父母兄长、出嫁后从夫君，花袭人将旧社会的奴性贯彻到了极致。袭人的奴性思想使她只想取捷径，完全依赖他人，并将自身命运交予他人掌控。在这条她自己选择的路上，她付出了太多，也曾得到很多，但最终还是葬送了半生心血，这比晴雯、黛玉因反抗而亡更让人感到寒凉。这种奴性思想导致的悲剧，不仅是袭人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剧。

(三)争荣夸耀

作者在《红楼梦》中花费诸多笔墨描绘出袭人平和温顺又有大局意识的形象，但怡红院中袭人并非没有竞争对手。比如晴雯，她与袭人虽然都是怡红院中的大丫鬟，但晴雯的容貌、针线手艺都是怡红院众丫鬟中的第一流，且深得宝玉宠爱。宝玉曾“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晴雯生病时，宝玉更是亲自点茶煎茶。晴雯性情爽直，曾讥讽袭人是“西洋花点子哈吧儿”。这一切都使袭人与晴雯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袭人为了争宠和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要使些手段。曹雪芹虽然没有点明袭人告密导致晴雯被逐出园子，但袭人却有很大的告密之嫌。比如宝玉怀疑袭人之语：“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了，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1]1081如此看来，晴雯被逐或与袭人脱不了干系。从普通丫鬟到王夫人默认的宝玉的房中人，袭人一直想笼络住宝玉的心。最初她的温顺平和与处事周全让宝玉很是依赖，但奈何她与宝玉的人生观截然不同，因此晴雯遭祸后，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距离也越来越远。无论是袭人千方百计劝宝玉上进，还是处心积虑驱走了宝玉身边一些暧昧的女子，其实都是在为她自己考量。她的目标清晰明确，她汲汲营营都是渴望一个身份上的转变，却没想到最后大梦一场。

三、袭人为人处世的现实借鉴意义

鲁迅曾评价《红楼梦》说：“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2]就连作者本人也说所写的都是他半生亲见亲闻，其中人物都取材自生活，人物的一言一行都有因可循。纵观袭人矛盾的一生，我们发现她虽然有极强的虚荣心和奴性思想，但袭人为人处世格外灵活，通晓处世之道。因此，她的言行中多有智慧之处值得我们学习。

(一)恪尽职守，保持理性

袭人在本职工作上是无可挑剔的。她在贾母身边时，眼里心里就只有贾母，因此宝玉身边没有尽心的人伺候时，贾母第一个就想到派袭人去宝玉身边。到宝玉身边后，她也确实一心为宝玉打算，宝玉一时不见了她就到处去找，她对待宝玉显然比旁的丫鬟都用心。有一回，宝玉冒雨跑回院子，敲了半天门却没人来开，袭人跑去开门时宝玉没看清，一进门就踢了开门的人一脚。后来宝玉要请大夫时袭人却拒绝了，只因大晚上去请大夫不仅显得她轻狂了，也对宝玉的名声不好。这里，从袭人是第一个来开门的这一点，就可见她的工作态度认真，在自己受了委屈后还能保持清醒，理智地做出两全的选择。袭人一心一意做事的态度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能够最大限度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恪尽职守非常重要，这也是职场年轻人赢得他人尊重的底气和前提。

(二)立足大局，化解争端

袭人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是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她管理着怡红院内的众丫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袭人长袖善舞，总能立足大局，化解争端。有一回，宝玉给袭人留的酥酪被李奶奶吃了，宝玉正要发火，袭人就说：“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闹的吐了才好，她吃了倒好，搁这里白糟蹋了。”[1]259这一句话既谢过了宝玉的心意，又说明自己吃不了被拿走也是避免糟蹋东西，很快就安抚了宝玉。正因她处理大小事都妥帖，又与人为善，从不曾仗势欺人，众人才都赞扬她，有什么事都愿与她商量。就连对宝玉身边丫鬟向来挑剔的王夫人，对袭人也是极为满意的，甚至暗地里给袭人加工资。生活中，我们总是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在家有父母亲戚，在学校有同学师长，在职场有同事上司，其中一项关系处理不好，就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极大的影响。因此，在遇到矛盾时，我们需像袭人一样保持冷静，不计较小事上的得失，从全局观出发，巧妙化解矛盾。

(三)摆清位置，不卑不亢

为人处世最重要的就是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角色。袭人的身份经历了从丫鬟到姨太太的变化，但她始终清楚自己的角色，并因此获得了王夫人的赏识。与袭人相反，晴雯不仅好吃懒动，还经常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随意发脾气，生的是下人身份，却端的是小姐架子，所以最终落得凄惨的下场。人一旦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就容易在为人处世中得罪人，尤其是自视甚高，在言语上就更容易和别人起冲突。因此，我们在处理人际关系时，对待比自己位卑的人要善良体恤，对待上位者要谨守礼仪，同时不卑不亢，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袭人的一生有得也有失，生活中时有艰辛时有得意，做过善事也做过一些坏事，所以袭人作为一个艺术形象才那么栩栩如生，她的一生才能给我们借鉴的意义。因此，我们在为人处世中，既要学习袭人恪尽职守、人情练达，又要谨守自己的原则，不能突破底线、信任别人的同时，保持“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如此，我们才能更自如地生活、更无悔地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