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兵

恩格斯既是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最早和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的阐释者和传播者。作为与马克思共同战斗了40余年的亲密战友，恩格斯始终将自己定于“拉第二小提琴”(1)《列宁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5页。的位置。一方面，恩格斯以超人的天赋和丰富的知识，对马克思主义的创立，尤其是在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建构方面作出了不可替代的原创性贡献，并以自己早期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影响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转向”。另一方面，恩格斯以谦逊的姿态和高尚的人格，在马克思生前为其承担了大量繁重琐碎的工作(包括回击各种对马克思及其思想的攻击和污蔑)；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又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自己的研究和写作计划，全力投入《资本论》第2卷、第3卷的整理、编辑和出版工作，并独立担负起指导国际工人运动的崇高责任。深入研究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的阐释，有利于准确把握作为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学说的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理解作为“一块整钢”的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并以此纪念这位马克思之后“整个文明世界中最卓越的学者和无产阶级的导师”(2)《列宁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86页。。

一、从恩格斯对马克思生平业绩的评价看马克思主义

恩格斯不仅直接参与了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而且深度介入了马克思一生的革命事业和整个理论创作过程。从1844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巴黎相会之后，两位伟人便开启了长达40余年共同战斗和密切合作的历程，结下了堪称人类楷模的革命友谊。列宁说：“古老的传说中有各种非常动人的友谊的故事。欧洲无产阶级可以说，它的科学是由两位学者和战士创造的，他们的关系超过了古人关于人类友谊的一切最动人的传说。”(3)《列宁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2-93页。可以说，恩格斯对马克思及其思想的了解是无人能及的。因此，恩格斯对马克思生平业绩的评价，对于我们理解马克思和他们共同创立的学说，特别是把握其核心要义和精神实质，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一)马克思是一位科学家

在恩格斯看来，马克思一生的科学成就足以与那个时代的任何科学家相媲美。在马克思的葬礼上，恩格斯发表了著名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作为对马克思的“盖棺定论”，恩格斯对马克思在“历史科学”上的划时代成就作了“两大发现”的高度概括，即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规律和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运动规律。恩格斯说：“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94-597页。恩格斯认为，一个人的一生能够有这样两个，哪怕只有其中一个重大发现，就已经很了不起、很幸福了，而马克思在科学上所涉猎的领域还远不止这些，“甚至在数学领域，都有独到的发现，这样的领域是很多的，而且其中任何一个领域他都不是浅尝辄止”(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2页。。

恩格斯亲历了马克思一生的科学研究过程，对马克思在科学上的严谨态度和认真精神有十分真切的感受。在《资本论》第2卷序言中，恩格斯指出：“只要列举一下马克思为第二册留下的亲笔材料，就可以证明，马克思在公布他的经济学方面的伟大发现以前，是以多么无比认真的态度，以多么严格的自我批评精神，力求使这些伟大发现达到最完美的程度。”(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页。在整理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的手稿时，恩格斯曾发过这样的感叹：“我钻研得越深，就越觉得《资本论》第三册伟大……一个人有了这么巨大的发现，实行了这么完全和彻底的科学革命，竟会把它们在自己身边搁置20年之久，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0-531页。读过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人，无疑都会对他们提到的一件事印象深刻。1845年，相识不久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决定合作写一本书来“阐明我们的见解与德国哲学的意识形态的见解的对立，实际上是把我们从前的哲学信仰清算一下”(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3页。，这就是标志着唯物史观初步创立的著名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这本大部头著作送到出版社后最终未能出版，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既然我们已经达到了我们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问题，我们就情愿让原稿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了。”(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3页。这就是马克思(包括恩格斯)对待科学、对待科学研究的态度，正如马克思所说，“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4页。。

(二)马克思更是一位革命家

与马克思长达40余年的交往和合作使恩格斯深知，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政党——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创始人、《共产党宣言》的作者之一，第一个具有国际性的工人组织——“国际工人协会”的发起人和灵魂，马克思绝不是一个学究式的学者或科学家。“马克思首先是一个革命家。他毕生的真正使命，就是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参加推翻资本主义社会及其所建立的国家设施的事业，参加现代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正是他第一次使现代无产阶级意识到自身的地位和需要，意识到自身解放的条件。斗争是他的生命要素。很少有人像他那样满腔热情、坚韧不拔和卓有成效地进行斗争。”(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2页。

恩格斯认为，马克思之所以孜孜以求地关注科学和钻研科学，是因为“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2页。。在1877年为《人民历书》丛刊撰写的《卡尔·马克思》一文中，恩格斯开宗明义地指出，马克思是“第一个给社会主义，因而也给现代整个工人运动提供了科学基础的人”(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1页。。在该书中，恩格斯追溯了马克思从1842年《莱茵报》时期到1872年的主要革命活动，特别是被恩格斯视为马克思一生革命活动巅峰的创立和领导“国际工人协会”的经历，他认为，“叙述马克思在国际中的活动，就等于撰写欧洲工人还记忆犹新的这个协会本身的历史”(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6页。。从中可以看到，马克思的科学研究总是与他所进行的争取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解放斗争交织在一起，科学研究就是服从和服务于他革命实践的需要，是为了给现代工人运动提供科学基础和理论指导。诚如马克思自己所言，“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页。。在马克思那里，包括哲学在内的一切真正的科学，与“现实的人”的活动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如果说无产阶级的使命是实现“人的解放”，那么“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页。。科学理论与“现实的人”的关系，就是“头脑”和“心脏”的关系。

(三)马克思实现了革命家和科学家的统一

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在各种场合谈到了马克思对国际工人运动、对“历史科学”的巨大贡献，表明马克思是一位集科学家和革命家于一身的伟人，马克思主义是立足于人类历史实践基础上的科学性和革命性高度统一的学说。恩格斯认为，马克思是“现代社会主义的伟大创始人”(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24页。。“这两个伟大的发现——唯物主义历史观和通过剩余价值揭开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都应当归功于马克思。由于这两个发现，社会主义变成了科学。”(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页。在为自己那部被称为马克思主义“百科全书”的《反杜林论》新版撰写序言时，恩格斯写道：“本书所阐述的世界观，绝大部分是由马克思确立和阐发的，而只有极小的部分是属于我的，所以，我的这种阐述不可能在他不了解的情况下进行，这在我们相互之间是不言而喻的。”(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页。恩格斯不仅反复提到马克思以“两大发现”为标志的科学上的贡献，而且还在许多场合谈到了马克思对各国工人运动的直接贡献。在1881年写给爱德华·伯恩斯坦的信中，恩格斯写道：“马克思由于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的成就已经赢得了这样的地位，各国工人运动的最优秀的人物都充分信任他。他们在紧要关头都向他请教，而且总是发现他的建议是最好的。他已经在德国、法国、俄国赢得了这种地位，至于在比较小的国家就更不用说了。”(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67-468页。恩格斯晚年在回顾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时写道：“共产主义者同盟……这个不大的战斗队，却拥有一个大家都乐于服从的、第一流的领袖马克思，并且赖有他才拥有一个至今还完全适用的原则性的和策略的纲领——《共产主义宣言》。”(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页。马克思的逝世“对于欧美战斗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1页。。

从恩格斯关于马克思实现了科学家和革命家高度统一的评论中可以看到，马克思将其革命事业和科学事业有机结合起来，作为革命家的马克思为作为科学家的马克思提供了从事理论研究的“存在论”基础、“认识论”前提和“价值论”导向；而作为科学家的马克思又为作为革命家的马克思提供了进行革命活动的科学的理论基础、坚定的革命原则和高明的斗争策略。(23)李兵：《马克思实现了革命家与思想家的高度统一》，《马克思主义研究》2018年第8期。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马克思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革命导师，是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创始人，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缔造者和国际共产主义的开创者，是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思想家”(24)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页。。这是对马克思作出的全面科学的总体评价，且与恩格斯对马克思的评论和介绍高度一致，应成为我们理解马克思、把握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导引。

二、从恩格斯对马克思主要思想的阐释看马克思主义

列宁在《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一文中谈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和传播上的主要贡献，他认为，“在马克思方面，是当代最伟大的政治经济学著作《资本论》，在恩格斯方面，是许多大大小小的作品。马克思致力于分析资本主义经济的复杂现象。恩格斯则在笔调明快、往往是论战性的著作中，根据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和经济理论，阐明最一般的科学问题，以及过去和现在的各种现象”(25)《列宁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9页。。由此可见，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合作，在分工上各有侧重，马克思主要致力于理论的深度研究和“指导思想”的制定，恩格斯则侧重于阐发他们共同的思想和反驳各种错误思想及攻击。恩格斯对马克思的思想有着高度的认同和深刻的领悟，他对马克思主义的阐释主要集中在以下两方面。

(一)唯物主义历史观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石

恩格斯认为，马克思两大科学发现之一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他在整个世界史观上实现了变革”(2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7页。。对于唯物主义历史观，恩格斯在多部著作中作了精要的阐述。在1859年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所撰写的书评中，恩格斯通过引用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关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经典表述来阐述其基本原理。“‘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只有理解了每一个与之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并且从这些物质条件中被引申出来的时候，才能理解。‘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这个原理非常简单，它对于没有被唯心主义的欺骗束缚住的人来说是不言自明的。”(2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7页。在1877年撰写的《卡尔·马克思》一文中，恩格斯在谈到马克思“永垂科学史册”的重要发现时，认为由于马克思创立的历史观，“历史破天荒第一次被置于它的真正基础上；一个很明显的而以前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实，即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这一很明显的事实在历史上的应有之义此时终于获得了承认”(2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59页。。在被马克思称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恩格斯结合阐述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的需要，对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了这样的表述：“唯物主义历史观从下述原理出发：生产以及随生产而来的产品交换是一切社会制度的基础；在每个历史地出现的社会中，产品分配以及和它相伴随的社会之划分为阶级或等级，是由生产什么、怎样生产以及怎样交换产品来决定的。所以，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人们的头脑中，到人们对永恒的真理和正义的日益增进的认识中去寻找，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去寻找；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2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7页。

恩格斯关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这些阐述，有的侧重于阐明存在和意识的关系，有的侧重于阐明强调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基础地位，但都反映了马克思这一重大发现的本质精神。值得在此强调两点：其一，恩格斯之所以如此看重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因为它不是狭义的历史观，而是具有世界观的意义。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就将这种历史观称为“马克思的世界观”(3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65页。，因而，它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全部理论大厦的基石。其二，恩格斯对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阐发，绝不是将这一原理简单表述为类似于“存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存在”这样的公式，而总是结合历史发展的客观事实进行阐述。如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英文版导言中，为了帮助英国人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恩格斯几乎追溯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欧洲的发展史及其在政治上的表现。恩格斯从不认为，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可以到处套用的“刻板公式”，相反，他认为“首先要做的是对这门科学的一切细节和联系作进一步的探讨”(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页。。他还告诫人们：“即使只是在一个单独的历史事例上发展唯物主义的观点，也是一项要求多年冷静钻研的科学工作，因为很明显，在这里只说空话是无济于事的，只有靠大量的、批判地审查过的、充分地掌握了的历史资料，才能解决这样的任务。”(3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98页。

(二)政治经济学批判是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

众所周知，马克思一生最重要的科学成果是耗费了他大部分心血写出的鸿篇巨制——《资本论》。《资本论》完成了劳动价值论的科学革命，发现了剩余价值，建立了剩余价值理论，从而“彻底弄清了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揭示了在现代社会内，在现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是怎样进行的”(3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60页。，论证了资本主义被共产主义取代的历史必然性，为科学社会主义奠定了科学理论基础，因此被称为“工人阶级的圣经”。恩格斯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阐释，紧扣剩余价值学说，抓住马克思经济学理论的逻辑主线，从中引申出最具革命性的结论，并将其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即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

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这部系统阐述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的著作中，恩格斯用清晰的语言、简洁的文字追溯了近代以来社会主义思想产生演进的历程，客观评价了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的历史贡献和根本缺陷，论述了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形成与剩余价值的发现，强调正是这两个伟大发现使社会主义从空想变成了科学。在该著作的第三部分，恩格斯以唯物主义历史观和政治经济学批判为理论内容，阐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内容。恩格斯指出，现代社会主义不过是“生产力和生产方式之间”的冲突在人们的头脑中，“首先是在那个直接吃到它的苦头的阶级即工人阶级的头脑中的观念上的反映”(3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8页。。恩格斯结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发展的历史过程，分析了这种冲突的主要表现。生产力的发展和大工业的出现导致“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3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1页。产生了，这种不相容性必然导致“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的矛盾”(3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6页。，即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出现。这一基本矛盾首先“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3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1页。；其次，“表现为个别工厂中生产的组织性和整个社会中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对立”；再次，表现为在资本家和工人之间，“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3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5页。。恩格斯进一步指出，这一系列矛盾的集中表现就是差不多每隔十年爆发一次经济危机，这种“恶性循环”必然导致生产力的巨大浪费和破坏，使工人阶级处于更加悲惨的境地。它表明“经济的冲突达到了顶点：生产方式起来反对交换方式”，“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暴露出它没有能力继续驾驭这种生产力；另一方面，这种生产力本身以日益增长的威力要求消除这种矛盾，要求摆脱它作为资本的那种属性，要求在事实上承认它作为社会生产力的那种性质”(3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7页。。于是，迫使资本家在资本关系内部可能的限度内把生产力当作社会生产力来看待，股份公司、托拉斯等就是这样的形式，最后“资本主义社会的正式代表——国家终究不得不承担起对生产的管理”(4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8页。。“但是，无论向股份公司和托拉斯的转变，还是向国家财产的转变，都没有消除生产力的资本属性”，“生产力归国家所有不是冲突的解决，但是这里包含着解决冲突的形式上的手段，解决冲突的线索”(4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9-560页。。

早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就指出：“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4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页。循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逻辑，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进一步论述了这种生产方式未来的出路和前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日益把大多数居民变为无产者，从而就造成一种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得不去完成这个变革的力量”，“无产阶级将取得国家政权，并且首先把生产资料变为国家财产。但是这样一来，它就消灭了作为无产阶级的自身，消灭了一切阶级差别和阶级对立，也消灭了作为国家的国家”(4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1页。。同时，恩格斯强调，“国家不是‘被废除’的，它是自行消亡的”(4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2页。。他和马克思都认为，在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过程中，必然有一个过渡时期，“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4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45页。。恩格斯特别告诫，在对待国家的问题上，一定要同无政府主义划清界限。接着国家消亡问题，恩格斯论述了阶级消亡的历史必然性，并用以下这段文字展望了未来社会：“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个体生存斗争停止了。于是，人在一定意义上才最终地脱离了动物界，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4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4-565页。这就是恩格斯所阐述的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它不仅向我们展示了马克思主义的主要内容，而且还为我们示范了这一理论的呈现方式，那就是，科学社会主义不是某个天才头脑的偶然发现，而是资本主义时代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及其导致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斗争的必然产物。

三、恩格斯阐释马克思生平思想的重要启示

恩格斯十分敬重马克思，忠诚于他与马克思的友谊和他们共同的事业。在1888年出版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当提到马克思的理论贡献时，恩格斯专门用一个注释说明了他与马克思的关系。(4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335-336页。从中可见，恩格斯所阐发的思想就是马克思和他本人参与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因此，我们能够从恩格斯对马克思生平业绩和思想的阐释中获得一些重要的启示。

(一)马克思主义是严密的科学体系，要用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

恩格斯将马克思视为一位卓越的科学家是有深意的，表明用马克思的名字命名的科学理论体系——马克思主义，是出自像马克思这样的科学巨匠之手，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经过了思想家经年累月的锻造和打磨，其真理性经得起历史和实践的检验。恩格斯还用具体事例加以证明。1885年，在为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所写的第3版序言中，恩格斯写道：“正是马克思最先发现了重大的历史运动规律。……这个规律对于历史，同能量转化定律对于自然科学具有同样的意义。这个规律在这里也是马克思用以理解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历史的钥匙。在这部著作中，他用这段历史检验了他的这个规律；即使已经过了33年，我们还是必须承认，这个检验获得了辉煌的成果。”(4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69页。恩格斯强调，马克思是一位科学家，就是为了告诫人们，马克思主义是科学，应该以科学的态度来对待这种学说，以科学的精神来理解和评判其真理性。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在人类思想史上，就科学性、真理性、影响力、传播面而言，没有一种思想理论能达到马克思主义的高度，也没有一种学说能像马克思主义那样对世界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这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巨大真理威力和强大生命力，表明马克思主义对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推动社会进步仍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49)《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65页。

(二)马克思主义是彻底的革命理论，其宗旨是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

恩格斯强调马克思首先是一位革命家，深刻地揭示了马克思的一生及其所从事的全部活动的本质。毫无疑问，马克思是一位科学巨匠，一位在科学上实现了革命变革的思想伟人，他一生取得了包括“两大发现”在内的一系列伟大科学成就，给后世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资源，因而被评选为“千年第一思想家”。但是，马克思从来不是仅专注于学理辨析或概念演绎的学问家，虽然他在科学研究上的严谨性和深入性不在任何纯粹意义上的科学家、哲学家或思想家之下。从少年时期开始，马克思就立下了“为人类而工作”的志向，其理论研究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5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416页。，“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5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页。，就是要建立“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5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页。。为此他主张，“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5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2页。。因此，理解马克思及其全部思想、理解马克思主义，必须了解创始人创立这一学说的目的和宗旨，必须将这一学说置于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置于现代无产阶级争取自身解放和人类解放的斗争中加以理解和把握，否则，无论在马克思主义文本上下多少工夫，无论多么熟悉马克思主义的概念和词句，都可能与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失之交臂，甚至走向马克思主义的反面。

(三)马克思主义是一个有机整体，必须从整体性上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主要有三个组成部分，即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从马克思主义的直接理论来源和理论内容的构成来看，这是无可争议的，列宁的著名文章《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对此作了全面论述。列宁的论述是基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和理论发展的特定阶段，着眼于帮助人们了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内容和社会功能，没有更多关注学科分类的问题。随着学科分类不断细化以及马克思主义的学科化，马克思主义被分解到哲学、经济学和法学等多个学科门类，学科化不断强化，而整体性却日趋弱化。马克思主义的学科化无疑有利于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的专门研究，增强其学理性和专业性，但是客观上也造成了对作为整体的马克思主义一定程度上的“肢解”，不利于从整体性上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

恩格斯对马克思的评价和对马克思主义主要内容的阐释，对于我们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具有重要的指导价值和启发意义。第一，马克思主义本质上就是作为“无产阶级运动的理论表现”(5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7页。的科学社会主义，它的价值指向是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5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页。。我们只有深刻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性质，明确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宗旨，才能真正把握马克思主义的真谛，也才能真正读懂马克思主义。第二，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其理论内容就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批判性分析，这种分析在历史和逻辑的统一中得出了“资产阶级必然灭亡，无产阶级必然胜利，资本主义必然被共产主义所取代”的结论。因此，离开了历史唯物主义及其对资本主义的深入研究和剖析，就没有科学社会主义。当然，这并不是说科学社会主义没有独立存在的学说意义，而是说与马克思主义同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绝不是一些一成不变的枯燥结论或僵死教条，它必须以对人类历史发展一般规律和资本主义社会特殊运动规律的深刻理解为基础，通过对不同时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批判来建构自身。

最后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恩格斯在他的文章和著作中，除集中阐述了以马克思“两大发现”为核心内容的主要思想外，还深入分析和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他甚至认为，马克思从黑格尔唯心主义体系中剥离出来的“辩证方法”“是一个其意义不亚于唯物主义基本观点的成果”(5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03页。。限于篇幅，本文不再展开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