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欢

（湖北省花鼓戏艺术研究院 湖北 潜江 433100）

听老艺人们讲，荆州花鼓戏以往叫做土花鼓子、推车花鼓、中路子花鼓等，1954 年定名为天沔花鼓，1981年又改名为荆州花鼓。经过一些老艺人们的不断创新与改良，荆州花鼓戏成为湖北省主要地方剧种之一，即现在江汉平原的主要地方剧种。荆州花鼓戏唱腔优美，乡土气息浓郁，因此深受江汉平原广大老百姓的喜爱。

由于从小受荆州花鼓戏的熏陶，笔者十一岁进入荆州花鼓戏前辈江汉名丑赵东汉老师主办的花鼓娃娃班学戏。早年学艺，基本功训练与启蒙剧目的排演，大多是同步进行的。赵老师不仅指导我们练腿、练腰、跑圆场、进行身训、鹞子翻身、打把子、早起喊嗓子、学唱腔等，同时，还邀请荆州艺校马良盛老师给我们排折子戏。笔者在《拾玉镯》中扮演孙玉娇、《双下山》中扮演小尼姑、《盗仙草》中扮演白娘子、《站花墙》中扮演春香、《济公追踪》里扮演赵玉珍，多以花旦、武旦应工。初进戏门，老师言传身教，我们就“依葫芦画瓢”。为了开眼界长技艺，赵老师还经常组织我们到仙桃、潜江、天门等地的专业剧团观摩学习，鼓励我们大胆上舞台实践。仙桃、天门、监利、潜江的一些乡镇都留下了我们的演出足迹。赵东汉老师的娃娃班在一定的范围内，受到了广大戏迷、乡亲父老的喜爱和赞扬。学艺三年后，经恩师赵东汉的推荐，笔者幸运地考入湖北省实验花鼓剧院即现在的湖北省花鼓戏艺术研究院，至今已走过二十多个舞台春秋。

元杂剧剧作家纪君祥创作的《赵氏孤儿》久演不衰，数百年来，《赵氏孤儿》已成为中国十大悲剧之一。法国伏尔泰将《赵氏孤儿》改编成《中国孤儿》，一经上演，轰动西方。《赵氏孤儿》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使西方人认识了中国的戏曲艺术。

2000 年以来，全国刮起了《赵氏孤儿》的演出旋风，湖北省实验花鼓剧院也上演了荆州花鼓戏《赵氏孤儿》，该剧本由福建闽剧院余青峰改编，由倪汉清导演、吴文军饰程婴，萧作伟饰屠岸贾，胡端明饰公孙杵臼，江美新饰程王氏，笔者扮演剧中核心人物赵氏孤儿——程武。

这是一出正义战胜邪恶的大悲剧，全剧以悲剧的手法刻画人物，表现了程婴、公孙杵臼等人不畏强权、见义勇为、视死如归的崇高品德。全剧虽然围绕赵氏孤儿展开，但真正安排给程武的戏份在下半部分。“在一百个观众的心目中，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剧中的程武应该是什么模样？谁也说不清楚。因此，如何在有限的戏份中演活这个赵氏孤儿，就是摆在笔者面前的一大课题。

接到演出任务后，笔者认真研究剧本，查阅有关资料。只有弄清赵家和程家惨案的来龙去脉，才能真正认识程武其人，把握好程武的人物性格。

春秋时期，晋景公在位时的司寇屠岸贾为了争夺权力，在赵盾死后，残暴杀害赵氏一家300 余口，赵盾之子赵朔（驸马）也被屠岸贾杀害，赵朔之妻庄姬公主怀有赵朔的后代，屠岸贾将庄姬软禁驸马府，只等婴儿出生，就要斩草除根。

婴儿出生后，庄姬托付程婴救走孤儿。在韩厥的帮助下，程婴和赵氏孤儿顺利出走，屠岸贾四处搜查无果，便发布告示，“三日之内谁敢窝藏赵氏孤儿不交，普天之下，凡与孤儿一般大小者，剁成三段，斩尽杀绝！”

赵家的门客程婴和老臣公孙杵臼为拯救忠良之后和普天之下的无辜儿童，定计救出赵氏孤儿。程婴与其妻王氏商议，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与赵氏孤儿对调，将赵氏孤儿留在家中当自己的儿子抚养，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赵氏孤儿藏在公孙杵臼的太平庄。然后程婴举报，屠岸贾派人在太平庄搜出了“赵氏孤儿”。可怜的小生命，被屠岸贾当着程婴夫妇的面活活摔死。

屠岸贾亲手杀害了赵氏孤儿，消除了心腹大患，为了表彰程婴举报有功，将程婴纳为门客，并认其子（真正的赵氏孤儿）为义子，教其武艺。

十六年后，程婴告诉程武，“你就是当年的赵氏孤儿，杀害你父亲和全家三百余口的仇人就是你现在的义父屠岸贾！”赵氏孤儿程武被程婴、公孙等人的忠诚和正义深深感动，最后力斩屠贼为国除害，为赵、程两家和三百余名受害者报了血海深仇。

明确了这个故事的背景，认识了赵氏孤儿及他周围的人和事，笔者对如何刻画和表演程武也就有了思想和行动的依据。

先从赵氏孤儿的名字说起，赵氏孤儿的祖父叫赵盾，父亲叫赵朔，母亲是庄姬公主。屠岸贾虽然不敢杀庄姬公主，但她腹中的婴儿是赵朔的血脉，屠岸贾要斩草除根，以防后患。赵朔临死前曾交代庄姬，若生男孩取名“赵氏孤儿”，长大之后为赵家报仇雪恨。

程婴抱婴儿回家，与公孙杵臼密议，又和妻子程王氏商量，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替代赵氏孤儿。从此，赵氏孤儿成了程婴的儿子程武，而程婴的儿子程武却被屠岸贾当成赵氏孤儿活活摔死了。

屠岸贾为了旌表程婴举报有功，将其子收养为义子，并教其习文练功。程武成了屠岸贾朝夕相处的干儿子。

程武长大后偶遇生母庄姬公主，庄姬大骂程婴。程武不解，回家询问，程婴告诉了程武赵氏孤儿的真相，程武如大梦初醒。从此，他就知道自己应该叫“赵武”。

赵氏孤儿进戏时是十六岁，但作为扮演者必须要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才能准确地刻画人物。赵氏孤儿的蒙童时代，发生在赵程两家的事情他浑然不知，自离开亲生母亲怀抱，经历了生离死别的风险辗转到程家，吃上了另一个母亲的奶水，再后来又成了仇家屠岸贾的干儿子。但这绝不是认贼作父，而是命运的安排，他阴差阳错得到了屠岸贾最好的保护和教育。而屠岸贾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要杀死的赵氏孤儿就是自己的干儿子程武。程武得知真相后，一剑结束了屠岸贾的性命。

程武的第一次出场是第五场“见孤”，程武打猎途中，偶遇亲生母亲庄姬，虽然双方都不认识，但冥冥中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双方都产生好感。庄姬觉得对方似曾相识，程武觉得对方中年失子实在可怜，对庄姬有一种同情和久违的亲切感。在这一场戏中，程武要表现得天真纯朴，富有同情心，善解人意，表演可以稚嫩一点，甜美一点。当庄姬说自己的父亲程婴是一个卖孤求荣，丧尽天良的贼人时，程武顿显茫然，难以置信。

第六场“说孤”是程武的重头戏，在程武的不断追问下，程婴不得不说出事情真相。程婴以大段的独白，绘声绘色地讲出了赵程两家的历史冤案，每一段都给程武惊天动地、如梦初醒的感悟，每一段都是一个台阶，以花鼓戏“慢上紧”的节奏，层层递进，步步高升，充分展示程武成长和成熟的进程。在知道自己打猎偶遇的庄姬公主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时，他再一次感到震惊，恍若隔世！程武的心灵开始颤抖。

当程婴说：“我不是你的亲爹，我是那替死婴儿的亲爹”。随后一声哀嚎“我的儿啊！”程王氏痛苦地说：“不！我也不是你的亲娘，你也不是我的亲儿子，杀死你全家三百余口的就是屠岸贾，当着我们的面摔死我们亲生儿子的也是屠岸贾！”程武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凶狠残暴，灭绝人性杀害赵家三百余口的仇人竟然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义父屠岸贾！顿时目瞪口呆，几近崩溃，程武如火山喷发，大叫一声：“啊！”双手掏翎，咬翎，鹞子翻身，腾步上前亮相：“大梦初醒，冷汗一身……三百冤魂目难瞑，恨不能一剑叫他命归阴！”唱出了他对屠岸贾的切齿痛恨，唱出了他要惩奸除恶的决心。

有了这个思想的大转折，后面的戏就顺理成章了，当屠岸贾欲拔剑刺死程婴时，程武突然拔剑，闪电般地架在屠岸贾的脖子上：“你也该死到临头了，放开我爹爹！”屠岸贾倍感绝望，拾起长剑，欲杀程婴，程武眼疾手快，一剑刺穿屠岸贾的咽喉，屠岸贾轰然倒地，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第七场“辞孤”：郊外满是荒冢，枯树枝叶凋零。程婴夫妻完成了舍子救孤的壮举，来到自己亲儿子的坟前号啕大哭。他们的悲伤绝不是悔恨，而是对亲生骨肉的无限思念，在血雨腥风的时候，连哭都不行！现在庄姬公主和赵氏孤儿母子团圆，就是他们最大的胜利，普天之下凡与孤儿一般大小者安然无恙就是他们最大的收获。

他们二老拒绝了庄姬的重赏和一再挽留，也不在乎赵氏孤儿“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儿子！”的一再恳求，老态龙钟的程婴夫妇洗清了身上的污浊，不辞而别，踉踉跄跄地走向原野，台上台下泪如泉涌，哭声一遍……

程婴救孤绝不是等价交换的功利主义，而是一种为正义而牺牲的自觉，一种一诺千金的责任感。剧作者不选择程婴夫妇颐养天年的大团圆结局，而选择不辞而别的收尾，更加凸显了悲剧的魅力！此时此刻，“为正义而战斗，为正义而牺牲”的主题，已深深地刻在了全体观众和演员的脑海之中。

全剧大起大落，荡气回肠，正气凛然。这出戏搬上花鼓戏舞台后，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弘扬了正气，宣传了正能量，每演一场，台上台下都能产生强烈的共鸣。笔者所在剧院演出的《赵氏孤儿》还受到了国际戏剧学术界的关注，院党委书记还应邀作为中国地方戏代表出席在英国召开的《赵氏孤儿》国际学术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