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多年科举不中，父母年迈困窘，张生只好靠个人爱好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一个穷书生，其实也没什么爱好，无非写字画画，读书人的必修课。字画闲置家中还占地儿，能换点碎银铜板也算派上了用场。可张生画不过武丹、陈卓、扬州八怪，书不过王铎、傅山、八大山人，字画摆街上，三天五天也难得有人问津。

这年秋天发榜，张生找了几天都没找到自个儿名字，只得叹气回家。行至汀州府，盘缠耗尽，摆摊卖字，只有鸡犬驻足围观。饿到他直冒冷汗，一头扎进一小酒家，想赊点吃的。

酒家不见一客人，账台后一老者，见张生仓皇进来，便说，后生，小店就要关张了，师傅都散伙了，我也没备菜，要不你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自己动手吧。

张生看看老者，不及细想，又一头扎进厨房。

煮饭做菜难不倒张生，父母手脚不便，平素在家他也常下厨。农家饮食简陋，眼下这爿酒家早先备下的配料还相当充足，张生不一会儿就做好三个菜。

你煮什么，这么香？连账台后的老者都惊呆了。

一碗红烧豆腐，一碗笋干，一碗南瓜。最普通不过的农家菜，在老人桌上却如龙肝凤胆，夺人眼目，芳香四溢。

后生，好手艺啊，老者连连赞叹。

路人闻香惊呼：刘掌柜，煮什么好料？

这后生做的，老者又对张生说，后生，你帮我掌勺吧，我请你。

我是读书人，张生边吃着南瓜边说。

就帮我一段，等我再请过掌勺师傅。不影响你考功名。

那就赚点银子再考吧，张生决定留下。他的厨艺很快闻名汀州。他仿佛上天派下来的调味师，原本在农家无处施展手脚，现在给他一个平台，再不堪的食材，经他一拨弄，就色香味俱全，满满的诱惑。老者的酒家很快红火起来。不出两个月，老者带着张生租下汀州最大的店面，开了一家最大的酒楼。酒楼生意爆满，张生一煮成名。

知府闻讯，隔三差五传请张生进府做菜，一饱口福。汀州首富傅员外听说了，也重金邀请张生上门主厨。张生起初不去，酒楼生意忙，他对富人也没有好感，而且他心心念念的是读书考功名。傅员外三次加价，店家便怂恿张生看在银子份上上门服务。谁知此后傅员外每月都几次重金邀请，据说员外家千金吃了张生的菜就看中了张生。

张生在员外府上见过一次傅小姐，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大美人，但配张生还是有余，何况还搭了一个有钱的爹。可傅员外跟张生提及婚配之事，张生还是犯了踌躇。他知道古代也有一个书生叫张生，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张生的艳福，遇不到崔莺莺那样的美女，更没有红娘替他们月下送情书，可如今傅小姐相中了自己，她爹极力撮合，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张生很清楚，自己不过一落第书生，碰巧会煮几个小菜，才落脚汀州，门户不登对，再说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功名。

傅员外家千金都回绝，张生的声名一时大噪，就像他的厨艺。食客慕名而来，每天排着长队巴望张生美食。经常累至深夜他才大呼：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可呼完躺下就呼呼大睡。

张生疲于应对，知府又率人围住酒楼，把张生传到跟前。

张生，这位是刑部侍郎大人，好好露一手。

刑部侍郎才吃两道菜，就拍案叫绝。太棒了，知府大人，这张生我要了，带进京城肯定能成为御膳房大厨，到时你我加官晋爵就靠他了。

张生忙说，大人，我还要考功名呢。

知府不屑道，到御膳房任職不好吗？你以为你能连中三元？

张生明白，到宫里煮饭，再荣耀，不过一厨子。他张生是读书人，入仕做官才是正途，他爹可是等着他回家光宗耀祖呢。要是考中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羡煞一街的人，他做梦都会笑。现在这般光景，哪是自己的初衷？

可是，大人，我是读书人，我要考功名……

考功名为什么？不就是做官？御膳房做官多好，经常能面见皇上。

考什么功名，速速把和田鸡做来吃，侍郎大人呵斥道。

是，是，我这就做。张生退回厨房忙碌。

忽听外面一阵喧哗，连张生都忍不住跟出去观望。只见酒楼门前熊熊大火，几个侍卫把一堆书和箱箧扔进火堆。

张生好像发现了什么，抽泣道：大人，大人，这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

刑部侍郎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酒楼，嘴上说，御膳房不去，还考什么功名？

【作者简介】李华雨，笔名天水，福建清流人，福建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小说月报》《百花园》《小小说选刊》等报刊，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