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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篇里长途跋涉

2021-09-05刘浪

山西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时间跨度飞刀篇幅

刘浪

相比中长篇小说,短篇小说似乎是个轻快的活儿,短则几天,长则一个月,就能干完。卡夫卡一個晚上写出《判决》,海明威一天之内完成《杀手》等三篇小说,更是干脆利落。然而,我写短篇小说却从未这样痛快过,相反,倒像长途跋涉一样,过程充满了犹豫、茫然和进退维谷。这可能跟我长期写诗有关。对于长篇作者来说,写一万字等于只是热了个身;而对于诗人来说,这就是场马拉松。艾略特的《荒原》也才三千多个单词。我知道这样类比不太恰当,但说到底,小说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没有理由降低标准。因此,我一直把短篇小说当成一个大的东西来对待,需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捕荒》是我目前写得最长的短篇小说。这里的最长有两层意思:一是篇幅最长,一万六千字;二是时间跨度最长,有半年之久。然而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先说篇幅,这不是短篇小说理想的长度。短篇小说的特点就在于短,唯短才能快,唯快才能产生力量。好的短篇小说就像一把飞刀,紧张,危险,充满闪光,最后并不知道飞往何处。写长了就不是飞刀了,就是笨重的大刀,就会中途掉下来。《捕荒》这篇小说,我原打算写到一万字就收手,但是男孩出现之后,我觉得不能这么快结尾了,应该慢一点,让老人和男孩多相处一段时间。如果把短篇小说的结尾比喻成惊险的一跃,那么前面就要积蓄足够的势能,这样在冲到终点的时候,才会有突临深渊之感。在这篇小说里,老人对女儿的情感就是势能。这种情感在小说的前半段是隐藏着的,遇到男孩之后才得以释放,也得以转移。我放慢速度,就是为了描述这个转移的过程。小说最后,老人坚持要出去救网,我们已经很难分清,他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男孩。也许两者根本就是一码事。

再说时间跨度。小说是在2020年元旦前后动笔的,写了十几天,写到男孩出场,我对后面会发生什么有把握了,于是我就停下笔,回湖北过年。和小说不同的是,现实是没办法掌控的。等我再回到北京已是两个多月以后。我坐在书桌前,打开那个落满灰尘的文档,想接着把活儿干完,但是失败了。正如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征战归来对乌尔苏拉所说的那样:“战争把一切都毁了。”我得承认,现在的我和疫情之前的我不是同一个人了。我不可能捡起那半截小说,像农民捡起锄头一样顺手。怎么办?我只好每天打开文档,和它面对面地坐上一会儿,聆听它的语调,呼吸它的气息,和它重新建立联系。直到第三十几次打开它的时候,我终于进入了它。那是五月,我的叙述又重整旗鼓,踉踉跄跄地前行了。

然而,就在小说接近尾声时,我的父亲突然病重入院了。当时正赶上北京新发地疫情,我无法回去探望,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电话中了解父亲的病情。惊愕、焦灼、无力……小说被迫再度中断。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就像小说中的老人面对台风一样,我也在面对来自现实的风暴。六月,父亲做完手术,初步脱离危险后,我才振作起精神,再次打开了那个文档,那个关于生存和爱的传奇,写完了它的结尾。至此,距离我写下小说的第一个句子已经过去了半年。我想,假如当初一鼓作气写完,小说会是什么样子呢?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但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说,在写作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停顿,因为作品是如此完美地融入到了时间的流逝之中,即使中途搁笔,时间也在参与对它的改写。换言之,不写也是一种写。《捕荒》的作者,除了我之外,至少还应该署名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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