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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对贾宝玉婚姻方面的拒绝言语行为与她的心思

2021-06-28刘文琼

文教资料 2021年6期
关键词:言语行为王夫人

刘文琼

摘   要: 贾宝玉的妻与妾,不但与贾宝玉本人有关系,而且与王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贾宝玉的妻妾选择不合她的意,就会对贾宝玉以后的生活造成很多她不愿意看到的影响。王夫人对可能成为贾宝玉的正妻和可能对妾的位置有兴趣的姑娘相当挑剔,审查极为严格。

关键词: 王夫人   言语行为   拒絕

一、理论综述

言语行为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使用言语表达自身意见和观点的行为。奥斯汀[1]把言语行为分为三种:发音行为:单纯的发音器官参与发音的行为,这是言语行为发生的前提,没有发音行为,言语行为就不能顺利进行;施事行为:说话人通过言语行为表达自己意见的行为,这是言语行为发生的过程,比如“我建议你读大学期间参加一个社团”;言后行为,指说话人所说的话对于听话人的影响,这是言语行为发生以后的结果,比如,对于上面的例子,听话人回答:“好的。”

拒绝,指的是听话人对说话人提出的建议、请求、劝告等提出否定的意见。Brown和Levinson[2]认为,由于拒绝会伤害到请求方的面子,因此,拒绝方需要考虑使用什么样的拒绝方式把对对方的伤害降到最低,以保证交际顺利进行,而不会因为被拒绝方觉得面子受伤使交际效果受到影响。言语行为交流双方的社会距离、社会权力和行为的难易程度会影响对面子的顾及程度及顾及方式。

二、王夫人拒绝言语行为的背景及具体表现

王夫人,《红楼梦》中贾母的二儿媳。出身四大家族“贾、史、王、薛”的王家,婚后与贾政育有二子一女。长子贾珠,王夫人亲自教养,有才,是贾政和王夫人的希望之所在,但娶妻生子之后,一病而亡,使贾政和王夫人受到相当大的打击。长女元春,王夫人亲自教养,自幼德才兼备,但婚配时被选入宫中,后又成为皇帝的妃子,虽然有幸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贾府的靠山,但从此远离父母家人,难以成为父母后半生的依靠。次子贾宝玉,从小由祖母抚养长大,父母想要加以教训的时候祖母会出来阻止,加上本身个性鲜明,有不容于当时社会标准的爱好和观点,因此王夫人和贾政对宝玉疏于管教又无可奈何。

王夫人吃斋念佛多年,家事又有侄媳妇王熙凤打理,因此,一般情况下她不太对普通家庭琐事发表意见。但在她关心的家庭大事上,她是不会让步的。这里所谓的家庭大事,就是宝玉的婚事。

贾宝玉,作为贾家二房荣府当时唯一健在的嫡子,承载了父母太多的期望。他的婚事,自然由父母相看好合适的人,为他做好选择,以便以后继承荣府。从妻到妾,王夫人都小心留意着,注意选择自己比较满意的人。王夫人满意的人,正妻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宝钗。

书中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荣国府时,王夫人对她说的话是:“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3](42)

这里是王夫人和黛玉的第一次见面。在黛玉与王夫人第一次见面之时,与宝玉第一次见面之前,王夫人嘱咐黛玉的第一件事是不要招惹她的宝贝儿子,并说家里的姊妹都不敢沾惹他。这么说的主要理由,就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王夫人就没有打算让黛玉成为儿媳妇。但宝玉和黛玉两个人同在贾府,宝玉又喜欢在女孩堆里,完全不见面不可能,王夫人又不打算也不可能让她的宝贝儿子受委屈离开姑娘们,所以从一开始,王夫人就警告黛玉,不要招惹她的心肝宝贝。这里王夫人使用的拒绝方式是给出理由、加以解释、举例和比较。王夫人在稍显生疏的黛玉面前说自己的儿子不够好,并将黛玉与其他姐妹类比,以便让黛玉相信自己的观点并自愿自觉与宝玉保持距离。这个拒绝之后的建议,已经在拒绝之前提出来了:“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3](42)这个建议正面回应了读者可能会提出的疑问:如果黛玉不能跟宝玉在一起相处,那么她可以与谁为伴?王夫人表示,家里还有三位姊妹,并明确希望黛玉花更多的时间与三春相处在一起。这个建议之后,黛玉的回应是:听说宝玉在姐妹中间态度非常好。而且我只和姊妹同处,怎么会谈到招惹兄弟?王夫人才解释:宝玉从小就在女孩堆里娇惯长大的,但是你就是要离他远一点。这里是王夫人第一次明确表示不要黛玉亲近宝玉,是在黛玉刚刚进门的时候。

第三十回,王夫人午间休息时,金钏给王夫人捶腿时,宝玉主动给金钏吃了香雪润津丹,然后说要向太太讨了金钏,让金钏跟自己在一起。金钏回复:“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这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3](392)。

这里有三个人,几层信息。首先,事情是宝玉挑起来的。其次,金钏没有拒绝,而是让宝玉不要着急。第三,金钏说出了一个事实:贾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第四,金钏在主子背后(以为王夫人睡着了听不到)私自讨论贾府另一个主子贾环,这是规矩所不允许的。王夫人生气的原因是:第一,她挑中的、打算留给宝玉做妾的丫头里面,没有金钏。通过这件事,王夫人认为金钏心里有想嫁给宝玉做妾的念头。第二,单纯私自讨论跟主人有关、但对主人名声有损的事情,说明这个丫头不守规矩。“环哥儿和彩云”的行为在贾府是完全被禁止的,但同时,金钏私下议论这种事情同样是不可以的。私下议论、背着主人不让主人知道也就罢了,金钏居然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提这个又被王夫人听到,不受到惩罚是不可能的。这是官宦大家族向来的规矩。但对于王夫人而言,贾环的事情不算大,因为她并不在意贾环。她最在意的是第一点,金钏表达了她有“想给宝玉做妾”的念头。凡是有这个念头的,或是王夫人认为有这个念头的丫鬟,都需要被赶走,一个都不能留,才能保证宝玉不被这些坏丫头给教坏了,偏离了王夫人为宝玉规定好了的发展轨道。这种情况,金钏是第一个,晴雯是第二个,四儿是第三个。实际上,宝玉从来也没有按照王夫人给他规定的道路走,但是王夫人并不认为这是宝玉的错,至少不能在口头上承认,而是认为,或者至少是需要认为,这是平时伺候宝玉的丫头们的错,故意把宝玉往歪路上引,使宝玉不肯走上男人们应该考虑的“科举仕途”的正路,而她的宝贝儿子,作为贾家荣府嫡出的唯一公子,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他是好孩子。这样几条理由加在一起,导致金钏在王夫人面前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王夫人采取的拒绝方式是对金钏进行侮辱。金钏是丫鬟,地位很低,王夫人是荣府第二层主母,地位只在贾母之下(邢夫人管不到荣府的事,只负责宁府),对家事有相当的处置权,只看自己想不想管。与宝玉无关的家事,她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谈佛论禅,不予处置;但凡是涉及宝玉婚配的事情的,对于王夫人而言都是天大的事,王夫人不可能坐视不理。对金钏和宝玉而言,这件事情的结果完全不同:对宝玉而言,他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并没有实施,而且他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情惹王夫人生气,因此,事发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溜走。对于金钏而言,在贾府当差、在王夫人身边当差基本上等于她生存的唯一机会。由于犯错被撵走,还是由于觊觎“宝二爷小妾”的位置而被撵走,基本上就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因此,可以说在王夫人认定金钏想要成为宝玉的妾以后,金钏的死是无法避免的。

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以前,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进谗言说,宝玉房里的晴雯,“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儿,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吊眼睛来骂人,妖妖娆娆,大不成个体统”。王夫人听了这话,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就是他了。”因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他:“到园里去,只说我说的话,……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来!”[3](868)

这段话里有几层意思。首先,是王善保家的公报私仇,想趁着这个机会害晴雯。这次机会来了,由于绣春囊,王夫人盛怒,王善保家的一次在王夫人面前告足了状,后面就可以看着晴雯受到惩罚。这是她的本意。因此,王善保家的对晴雯的描述是很负面的。第二,晴雯心态高傲。对于一个奴才而言,足以让她跟很多人结仇,而且自己都还不知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表现出来的王夫人的状况。王夫人口里说着她只有一个宝玉可以依靠,宝玉是她最重要的人,但是她连宝玉身边伺候的丫头都不认识。王善保说出了晴雯的名字,但并没有描述晴雯的长相,这是王夫人后来自己描述的。王夫人要把她描述的那个丫头从怡红院赶出去,但并不确定那个丫头是谁,所以叫小丫头把晴雯叫过来见面。

这里的事件是王夫人提出了对一个丫头非常强烈的负面印象。拒绝理由是王夫人认为这个丫头轻狂,不守丫头应该遵守的各项规矩,不老实。拒绝方式是描述这个人的具体形象并表达不满。拒绝以后提出的建议是把这个丫头叫过来让她见见,看看具体是不是这个人。另外,王夫人在表达对丫头的不满情绪的时候把黛玉牵扯进来,把这个丫头形容为“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侧面说明王夫人对黛玉持有非常否定的意见。

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以后,王夫人叫一個跟宝玉的人跟她说说宝玉的情况。袭人过去,把宝玉挨打的可能原因禀报王夫人,然后出言劝谏:论理,宝二爷也确实需要老爷管教一下,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王夫人没有想到一个丫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吃惊之余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像管贾珠一样管宝玉。“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通共剩了他一个,他又长得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岂不坏了。所以就纵坏他。”[3](425)

这里的拒绝言语行为不明显,因为王夫人从心底里是同意袭人的观点的:宝玉需要管紧一点,要不然以后还会惹出其他麻烦。这里王夫人的拒绝体现为:管教宝玉这件事,客观上存在无法执行的原因:第一,宝玉身体单弱,不能打太狠或经常打。如果打坏了或者打死了,王夫人就没有其他儿子可以依靠了。因此,只能在宝玉的行为客观原因不允许我管,所以我就不管太紧了。你提出的意见固然好,但实际上无法执行。这里的拒绝理由是:过紧的管教对于宝玉而言,无法执行,因为有各种客观原因在。拒绝方式是给出不能执行的具体理由和解释,并表现出对对方想法的高度理解和认同。拒绝以后,袭人要求王夫人想办法把宝玉从园子里搬出来,离开姑娘们,避免人多嘴杂,毕竟大家年龄一年比一年大了。从这里开始,袭人入了王夫人的眼,王夫人开始对袭人另眼相看。在这件事后不久,袭人在老太太房里的月例就被王夫人停了,改收王夫人给的月例,相当于成为没有过明路的宝玉的姨娘。

三、结论

王夫人对宝玉的婚事十分在意,对宝玉的妻与妾的选择都十分严格。宝玉的妻与妾,不但与宝玉本人有关系,而且与王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选择不合她的意,会对宝玉以后的生活造成很多她不愿意看到的影响。王夫人对可能成为宝玉的正妻和可能对妾的位置有兴趣的姑娘相当挑剔,审查极为严格。

参考文献:

[1]Austin,J. [M]. 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5.

[2]Brown, Penelope & S C Levinson, S.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 Politeness Phenomena. In Goody, E N(ed.). Questions and Politeness: Strategies in Social Interaction[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8.

[3]曹雪芹.脂砚斋全评石头记[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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