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惠娣， 纪娟丽

( 1．中国艺术研究院休闲文化研究中心，北京100029; 2．人民政协报社，北京100142)

一、 哲学不要求信仰它的结论， 而只要检验疑团

马克思认为， “人是人的最高本质”， 因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受屈辱、 被奴役、 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些关系”[1]9。 这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实践哲学的逻辑起点， 也是马克思、 恩格斯首次提出“生活方式”概念的知识源泉。

在马克思、 恩格斯看来， “哲学不要求信仰它的结论， 而只要检验疑团”[2]。 所以， “思辨终止的地方， 即在现实生活面前， 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3]。 “现实生活”与“现实的人”是贯穿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主脉， 对社会深入细致地观察、 调查、 体验和实践成为马克思、 恩格斯的思想方法。

恩格斯于1843—1845年， 在曼彻斯特进行了“工人阶级状况调查”； 马克思于1880年， 应邀为法国起草了《工人调查表》。 从调查所得到的第一手材料中， 他们敏锐地把握到了当时社会转型所带来的工人阶级生活状况被改变的现实， 深刻地把握到了生活方式在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过程中的极其重要性， 看到了生产方式的变革， 特别是机器生产给生活方式提出的新课题。

历史是一面镜子， 既可照亮现实， 亦可照亮思想。 如今， 再次回顾两位导师当年的“调查”样本， 对我们思考今天的“生活方式”与“现实的人”， 仍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当年马克思、 恩格斯为什么要做这些“调查”？如何做了这些“调查”？从这些“调查”中发现了什么？

(一)恩格斯与《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从1843年开始， 恩格斯深入曼彻斯特、 伦敦、 利物浦等工业城市， 搜集了大量关于英国工人生活条件、 政治态度和斗争情况的第一手材料。 于1845年5月出版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 时年， 恩格斯只有23岁。

在这本书中， 恩格斯说： “我曾经在你们当中生活过一个相当长的时期， 对你们的状况有足够的了解。 我非常认真地研究过你们的状况， 研究过我所能弄到的各种官方的和非官方的文件， 但是我并不以此为满足。 我寻求的并不仅仅是和这个题目有关的抽象的知识， 我愿意在你们的住宅中看到你们， 观察你们的日常生活， 同你们谈谈你们的状况和你们的疾苦， 亲眼看看你们为反抗你们的压迫者的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进行的斗争。”[4]278

恩格斯对工人阶级生活状况的观察十分细致：

住房状况： “这里有1400幢房子， 里面住着2795个家庭， 共约12000人。 安插了这么多人口的空间， 总共只有不到400码(1200英尺)见方的一片地方， 由于这样拥挤， 往往是丈夫、 妻子、 四五个孩子， 有时还有祖母和祖父， 住在仅有的一间10—12英尺见方的屋子里， 在这里工作、 吃饭、 睡觉……整个城市都是由大杂院和狭窄的小胡同所组成的。”[4]344-345

生存环境： 英国“贫民窟”的街道“通常是没有铺砌过的， 肮脏的， 坑坑洼洼的， 到处是垃圾， 没有排水沟， 也没有污水沟， 有的只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 城市中这些地区的不合理的杂乱无章的建筑形式妨碍了空气的流通， 由于很多人住在这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所以这些工人区的空气如何, 是容易想象的”[4]307。

健康状况： “贫民们时刻遭受着各种疾病的威胁与折磨， 包括肺结核、 猩红热、 伤寒、 热病、 瘰疠病、 佝偻病等。” 因为“住房空间狭小、 大气和水资源严重污染导致的日常生活卫生条件的恶劣； 经常食用劣质腐烂， 不易消化的食物， 有时甚至连这些食物都吃不到而处于饥饿状态”。[4]317

女性劳作与生活状况： “首先是女人出外工作完全破坏了家庭。 如果妻子一天在工厂里工作十二三个小时， 而丈夫又在同一个地方或别的地方工作同样长的时间， 那末他们的孩子的命运会怎样呢？……根据曼彻斯特的验尸官的记录， 在九个月内有69个孩子烧死、 烫死， 56个淹死， 23个摔死， 77个因其他不幸事件致死， 就是说， 一共发生了225起不幸事件。”[4]429

恩格斯在这个“调查”中， 揭开了当时英国工人阶级生活和工作中悲惨境况的面纱， 阐明了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社会地位， 反思了造成工人阶级现实生活状况的社会原因。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出版后， 马克思给予了高度评价， 称“几乎完全符合他的思想的唯一的一部书， 从另一条道路得出同我一样的结果”[5]10。 在接受社会主义观点方面， 恩格斯比马克思早走了一步。(1)参阅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自然辩证法》“附录”。

恩格斯开始了他“从生活走向科学”， “寻求的不仅仅是和这个题目有关的抽象的知识”的艰难探索。 不能忽略的是， 这项“调查”也引发了恩格斯在日后对人与自然的关系， 以及城市空间问题的探索与思考， 他还将自然、 社会、 生态环境拓展到生活观的范畴， 这表明了马克思主义视界的经天纬地、 博大精深。

恩格斯看到了生产力发展的现实与这种发展对人和自然带来的挑战： “我们在最先进的工业国家中已经降服了自然力， 迫使它为人们服务： 这样我们就无限地增加了生产， 使得一个小孩在今天所生产的东西， 比以前的一百个成年人所生产的还要多。 而结果又怎样呢？日益增长的过度劳动， 群众的日益贫困， 每十年一次大危机……”[6]19

恩格斯看到了人对自然力的控制所引起的生态环境破坏， 指出： “美索不达米亚、 希腊、 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 为了耕地， 毁灭了森林， 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6]305“当一个资本家为着直接的利润去进行生产和交换时， 他首先只能注意到最近的、 最直接的结果。 个别的工厂主或商人在卖出他制造的商品或买进商品时， 只要获得了普通的利润， 他就满意了， 不再去关心商品和买主以后怎么样， 这些行为对自然方面的影响也同样如此……在今天的生产方式中， 对自然界和社会， 人们只注意到了最初最直接的结果， 然而人们却感到惊讶： 为达到上述结果而从事的行为的比较远的结果， 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大多数情形甚至是完全相反的……”[6]307 这些现象， 直接关系到“现实的人”。 因为人的生活方式， “决定”着人的发展， 比如， 在人的发展中居于重要地位的“良心是由人的知识和全部生活方式来决定的”[7]。

恩格斯坚持哲学的实践性， 不仅深化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研究路径， 也使他的研究始终根植于人文情怀与社会情怀之中。 这成为他检验和解开“疑团”最重要的方法。 2020年是恩格斯诞辰200周年， 纪念恩格斯， 就应当像他那样， 坚持哲学的实践性， 坚持学术研究的人文情怀与社会情怀。

(二)马克思与《工人调查表》

1880年， 马克思的身体并不好。 恩格斯说： “他的病在1864年和1865年就显露出严重的症状了。”[8]Ⅸ1880年前后， 马克思不得不多次去治病和疗养。 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工作， 而是继续《资本论》各卷的写作。

就是在这个背景下， 马克思应当时《社会主义评论》杂志的出版人边·马隆的请求， 于1880年4月上半月编写成《工人调查表》， 并刊登在1880年4月20日的《社会主义评论》上(没有署名)， 且印成单行本在法国全国发行。 《社会主义评论》杂志编辑部为发表《工人调查表》写了前言： “英国政府的官方调查对资本主义剥削的丑恶行径的揭露， 以及由这些揭露引起的某些法律的制定(如法律许可的工作日限制为10小时， 关于女工和童工的法律等等)， 使法国资产阶级更加害怕由于进行公正和系统的调查而带来的危险。”[9]250

《工人调查表》设计了四大类近100个问题， 其中研究劳动条件的占45%， 研究工人物质状况和法律地位的占35%， 研究工人组织和合作组织的占20%。[9]250-258这些问题的调查， 为全面了解城乡男女工人的经济条件、 身体条件、 智力条件和道德条件等， 提供了重要的实证支持。 《工人调查表》指导思想明确、 设计结构缜密、 各种要件同时具备， 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最有力的经验支持。

马克思晚年能以带病之身做这项工作， 所付出的精力、 体力不难想象。 据《马克思传》作者记述： “马克思研究科目之多， 和使用材料之浩瀚， 令人惊叹。 在写作《资本论》时， 所阅读的书籍， 其体积超过二立方米， 内容涵盖了财政金融、 农业史和农业方面的所有重要新现象。 此外， 他还阅读了地质、 生理和数学方面的许多书籍。 他读过的书， 几乎都做了摘记， 多半还附以批判性的边注和解释。”[10] 这些都表明了马克思治学之严谨、 知识之广博。

在马克思看来， 对经济社会的任何研究， 都不能脱离现实生活， 这种研究或“这种观察方法不是没有前提的。 它从现实的前提出发， 而一刻也不离开这种前提。 它的前提是人， 但不是处在某种幻想的与世隔绝、 离群索居状态的人， 而是处于一定条件下进行的现实的、 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 只要描绘出这个能动的生活过程， 历史就不再像那些本身还是抽象的经验论者所认为的那样， 是一些僵死的事实的搜集， 也不再像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 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 在思辨终止的地方， 在现实生活面前， 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1]31。 包括人与自然、 人与人、 人与其意识的关系等“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18， 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特征。

二、” 生活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

从马克思的博士论文(2)马克思博士论文的题目《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一般差别》。中， 可以看得出他对伊壁鸠鲁哲学理论充满兴趣， 这为他从研究抽象的形而上学转向认识人、 生活、 生产等现实问题打开了一扇大门。

在1845年至1846年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 马克思、 恩格斯就指出: “人们用以生产自己必需的生活资料的方式, 首先取决于他们得到的现成的和需要再生产的生活资料本身的特性。 这种生产方式不应当只从它是个人肉体存在的再生产这方面来加以考察。 它在更大程度上是这些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 表现他们生活的一定方式， 他们的一定的生活方式。”[1]25生活方式概念的提出， 基于马克思、 恩格斯对当时社会生产条件， 以及工人阶级生产方式、 生活状况相当细致的观察。 这段论述首先阐明了生产与生活、 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之间的内涵与外延之不同； 其次， 表明了生产与生活之间的相互作用； 再次， 不论生产， 还是生活， 其主体都是人。 “现实的人”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生活方式理论的出发点和归宿， 也是贯穿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核心。

马克思、 恩格斯在许多著述中， 深刻诠释了生活方式的两种意义： 其一， 生活方式是区别阶级的重要指标。 其二， 生活方式与生产方式是紧密联系的。 “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因此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 并给予应有的重视。”[1]32“若不从其他一切社会领域解放出来并同时解放其他一切社会领域， 就不能解放自己。”[1]14如何去解放自己？“不是从人们所说的、 所想像的、 所设想的东西出发， 也不是从只存在于口头上所说的、 思考出来的、 想象出来的、 设想出来的人出发， 去理解真正的人。 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 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我们还可以揭示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回声的发展。”[1]30

可是， 人的解放却又受限于人的劳作与生活状况， 以及被资本和资本家剥削的现实——“工人为资本家劳动所创造的财富远远大于自己所得的报酬， 比如一个工人一天劳动所得为8元钱， 而他在一天之内为资本家所创造的利润远远不止8元， 可能是16元， 也可能是24元， 还可能更高。 那么这多余的部分， 即这个工人工资之外的8元或16元或更高的数额， 就是‘剩余价值’， 被资本家无偿地剥削了。”

在这个过程中， “劳工异化”导致了人类向两极化发展。 首先， 贫富的两极化， 资本家成了财富的集中者， 而工人成了贫穷的集中者， 工人为资本家生产了财富而为自己生产贫穷。 其次， 生活资料出现了两极化， 资本家需要的生活资料精细化和多样化， 而工人的生活资料粗陋和简单化。 再次， 智慧上也出现了两极化， 工人创造了智慧， 却被统治阶级占有， 而工人成了“愚钝”的人。[11]111 “劳动异化”揭示了人们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社会关系， 以及这种异化受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制约。

马克思、 恩格斯也同时看到了“资本主义的双重性”——一方面， 一个违反人性的社会——它不仅浪费工人的血和肉， 而且也浪费神经和大脑。[12]而另外一方面， “资本主义社会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人的发展。 资本家不断地大量投入再生产， 也就大大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导致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减少， 从而为全体[社会成员]本身的发展腾出时间”[13]221。

马克思、 恩格斯从来都不是空想社会主义者， 而是对生活观有清晰的概念。 他们解释了将来社会经济和生活的原则： “整个人类的发展， 就其超出对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 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 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作为必要的基础。”[14]

而自由时间的出现， 为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创造了条件， 到“那时， 与此相适应， 由于给所有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手段， 个人会在艺术、 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13]218-219。

马克思认为， 在生活中对于一般劳动者， 要求确保他们享有发展的自由时间。 “所有的人都会有6小时‘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也就是有真正的财富， 这种时间不被直接生产劳动所吸收， 而是用于娱乐和休息， 从而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广阔天地。” 因此， “重视精神产品的生产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保证， 其中应当包括哲学、 宗教、 政治、 法律、 道德、 文学、 艺术等”。[15]

为了避免阻碍人的发展， 他要求“限制工作日是一个先决条件， 没有这一条件， 一切进一步谋求改善工人状况和工人解放的尝试， 都将遭到失败”[16]215。 对于儿童， 马克思提出了保护其发展的措施。 “也许， 小学教育最好不到9岁就开始； 不过我们这里所谈的只是一种最必要的‘抗毒素’， 它被用来抵制下述社会制度的各种趋势， 这种制度把工人降低为积累资本的简单工具， 把那些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父母变成出卖亲生儿女的奴隶主。 儿童和少年的权利应当得到保护。 他们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因此社会有责任保护他们。”[16]217

马克思作为一个经济学家， 当他看到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的性质随着生产力的改变而改变时， 他说： “人们首先必须吃、 喝、 住、 穿， 然后才能从事政治、 科学、 艺术等等。”[4]94在他看来， 消费是人自我实现过程中的环节， “消费直接体现生产目的， 这个目的是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来说的”， “消费生产出了劳动者的能力素质”， “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 而这种节约就等于发展生产力”[13]225-226。

在马克思主义看来， 衡量“好生活”与“现实的人”的根本标准在于： “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7]恩格斯认为这句话最适合用来“概括未来新时代的精神”。

三、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对世界的影响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深刻地影响了他所处的时代， 深刻地影响了后来的学者， 深刻地影响了后来一些学派思想的形成。 比如， 包括法兰克福学派、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 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等在内的一些西方的“新的马克思主义学派”的形成。

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 不仅从伦理、 劳动价值、 节欲等方面规定了人的生活方式， 而且更关心： “当我们建立、 发展了资本主义以后， 人会怎么样？这对人的影响， 即对人格的塑造和人的未来发展会有怎样的影响的问题。” 他对人的生活方式的情景有两个方面的担忧： 一是人本身越来越丧失了内在的信仰和真正的生活； 二是统治者仅仅把他们看作只剩下条件反射的动物。 所以， 韦伯写道： “这种精神必定是来自某种地方， 不会是来自单独的个人， 而是来自整个团体的生活方式”。

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学派中， 最有影响的是法兰克福学派(3)参见百度百科词条“法兰克福学派”。。 1930年形成于德国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的法兰克福学派， 在继承马克思主义“劳动异化”学说的同时， 也提出了一些新的观点或理论， 比如强调了异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多面性和无所不在性”， 认为异化不仅表现在生产过程、 生产关系和意识形态中， 还表现在人和自然以及人和自身的关系中， “消费主义”是全面异化的根本。 在当代社会， 异化消费过程让人产生了虚幻的“解放”和“自由”， 这一虚幻过程对人的自我批判意识和思维能力产生了致命的损伤。 这个学派在20世纪70年代初提出了“增长的极限”问题。 他们以整个世界为对象， 通过对人口增长、 粮食生产、 资源消耗、 工业发展和环境污染等问题做出定量研究， 指出地球是一个有限的世界， 而人类无限的增长需求与有限的资源环境供给已形成尖锐的矛盾。 所以， 约束“增长的极限”成为人类可持续生存、 生产与生活的当务之急。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4)“生态学马克思主义”(the Ecological Marxism)一词来源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教授本·阿格尔， 他在1979年《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中第一次运用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这个概念。 主要代表人物还有法国的安德列·高兹， 美国的詹姆斯·奥康纳等。的崛起， 不仅看到当代资本将自然看成资源的“水龙头”和废弃物的“污水池”， 而且也看到， 消费异化直接导致生态危机， 揭示了生态危机不仅来源于资本贪婪的本性， 也来自于人的“消费异化行为”。

“新马克思主义”(5)新马克思主义， 也称当代马克思主义， 研究核心是把马克思主义人道化。 纽约城市大学人类学系大卫·哈维教授是代表人物之一。 笔者在2014年9月在意大利乌尔比诺大学开会时曾与他就城市社会学有交流。继承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方法， 注意到当代社会背景下生产、 交换、 分配和消费过程中， 城市空间和地理对整合生产过程所具有的意义， 揭示了城市空间与地理如何影响阶级内部和阶级之间的关系， 批判了地理不平衡发展对当代日常生活空间的全面渗透， 以及对生活空间的破坏， 提出“城市空间正义”概念。

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 始终以“人”为出发点， 表达了一种现实主义的情怀， 始终关怀社会生活和人的处境， 在这一点上， 他们遵循了马克思主义。 这个学派， 试图填补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 事实上， 他们在很多方面没有完全读懂马克思主义。

东欧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和奠基人乔治·卢卡奇一生致力于改造资本主义社会， 超越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 从而生成新的社会现实， 实现人在社会关系领域的解放与自由。 这种理论目标的实现是在把握社会现实的基础上， 从社会关系入手改造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从而实现社会关系的自由联合。 他提出构建“社会存在本体论”与“日常生活”等理论范式。 作为卢卡奇的学生与同道， 阿格妮丝·赫勒继承了卢卡奇的理论， 进一步指出： “社会的变革无法仅仅在宏观尺度上得以实现， 人自身的改变， 人的态度的改变无论如何都是一切变革的内在组成部分。 而作为人的活动的重要时空， 日常生活的价值内涵必须有所改善。 只有提升人类的文化精神， 充分发挥人的各方面的潜能， 人才能幸福。”[18]

综上，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 尤其是马克思主义生活观中所包含的“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等思想， 事实地深刻影响着后来的许多思想家。 在马克思、 恩格斯之后的一百多年间， 具有远见卓识的一些思想家， 在马克思主义生活观的影响下， 不断地批判与反省现实生活， 为寻求“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寻找多元的思想认知路径。 事实上， 不论“生活方式”如何不断地变化存在形态， “人的解放”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始终是“生活”的目的， 始终是检验“生活方式”科学与否的试金石。

四、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进入中国

1919年8月， 北京大学创办《新生活》(6)该刊由清末拔贡白话文的倡导者李辛白所创。周刊。 面对社会生活的巨大变化， 《新生活》周刊载文提醒人们积极去思考： “何以谋个人的生活？社会的生活？国家的生活?”蔡元培、 陈独秀、 李大钊、 胡适等都积极为该刊撰稿。[19] 1919年， 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们， 在“西学东进”和“马克思主义”的影响下， 将生活观引入中国。

中国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 时观北京市民的生活， 并形容为： “苦闷、 干燥、 污秽、 迟滞、 不方便、 不经济、 不卫生、 没有趣味……我们急切地要求一种新生活。” 他于1919年在《新生活》第5期撰文， 呼唤“北京市民应该要求的新生活”， 提出了“改良生活的样本”(详见文末附录)。 “我把北京市民生活应该改良的地方， 捡那重要的， 一条一条的写在下面。”(7)李大钊： 《北京市民应该要求的新生活》， 参见《新生活》第5期， 1919年9月21日。这份“改良生活的样本”， 如同马克思、 恩格斯当年的调查一样。 李大钊认为： 所有革命， 所有文化运动， 最终的目的是让人的生活好起来。(8)李大钊: 《我的马克思主义观》， 载《新青年》第6卷第5号。

20世纪20年代末， 出版家邹韬奋、 徐伯昕等人创办了《生活周刊》杂志， 倡导新的“生活·读书·新知”理念： “首先， 最重要的是生活， 热爱生活， 好好生活； 然后是读书， 读书是一种习惯， 是一种人生的态度； 最后是新知， 新知从读书中来， 从生活中来， 又让读书和生活更美好。”(9)《三联生活周刊》， 2012年7月19日出版。这一时期各种报刊、 图书先后发表了陈独秀、 李大钊、 胡适、 蔡元培、 鲁迅、 傅斯年， 以及朱自清、 梁漱溟和冯友兰等大家关于生活观的论述与洞见。

自新中国成立至80年代初， 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在总体上不断提高。 但由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错误理论和方针政策的影响，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思想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关于生活方式的研究也近乎空白。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 于光远(10)于光远(1915—2013)， 1955年被推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的学部委员， 先后任国家科学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兼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研究所所长等职。先生首先提出“抓生活、 促生产”的概念， 并在多个场合讲： “现代人， 应该具有很高的文化素质。 在现代人生活方式中， 应该具有多方面的文化要素。 讲科学、 讲道德、 讲礼貌、 讲美、 讲卫生、 讲享受、 讲发展和表现自己的才能与个性， 等等。”[20]自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 于光远发表了大量的论生活方式的文章， 也组织了许多学术会议， 将“生活方式”概念与理论推向全社会。

尤其值得强调的是， 1984年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 有三段文字论及“生活方式问题”： “经济体制的改革， 不仅会引起人们经济生活的重大变化， 而且会引起人们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的重大变化”； “在创立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同时， 要努力在全社会形成适应现代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要求的， 文明的、 健康的、 科学的生活方式， 摒弃那些落后的、 愚昧的、 腐朽的东西”； “这样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 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 是推进经济体制改革和物质文明建设的巨大力量”。

1995年5月开始， 我国实行每周五天工作制。 是年， 于光远便启动了休闲文化的研究。 他指出： 休闲是我们这个时代面对的重大社会问题之一， 关乎构筑健康、 科学、 积极的生活方式， 关乎全体国民素质的提高， 关乎社会的和谐发展。 他提出中国休闲研究的宗旨： “关注国计民生中的休闲， 关注休闲行为中的文化倾向。” 他成为中国跨学科休闲研究的创始人与奠基者。

从总体上看， 自马克思主义生活观进入中国后， 特别是新中国建立后，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 健康、 科学、 积极的生活方式也得到了不断发展。 但同时不可忽视的是， 在健康、 科学、 积极的生活方式构建中， 也存在着一些需要改进的问题。

五、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对当代的启示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作为一个科学概念， 其所具有的深刻性与远见性被人类实践不断证明。 当重温马克思、 恩格斯的经典著作和社会调查文本时， 我们感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生活观与思想方法的强大的思想震撼力。 马克思主义生活观对当代的启示， 可主要从以下几方面理解。

(一)马克思主义把“生活”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性概念， 阐述了生活的本源性、 本体性及“生活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的思想， 告诉我们“发展人类的生产力， 也就是发展人类天性的财富这种目的本身”[21]。 离开“人类天性的财富这种目的， 发展生产力就失去意义。 人类天性的财富——是全面而自由地发展”。 这些思想在今天犹如一面镜子， 既可照见现实与未来， 亦可照见思想与灵魂。 因此， 发展只能以改善和提升现实的人与人的生活为目的， 否则， 发展就失去了根本的意义。

(二)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完整而系统的学说， 具有不可分割性， 其中生活观、 休闲观、 消费观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 因此， 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应片面理解、 断章取义， 不能忽视对马克思主义生活观的深入研究。 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方法根植于实践， 在实事求是中接近真理。 强调学术情怀， 应深入民众的社会生活， 应着力“透视”社会生活中的各种现实问题、 难点问题， 应努力寻求切合实际的解决方案。 在这个意义上， 所有关于社会生活与生活方式的研究， 都应立足社会生活现实， 反对缺少批判与思辨的“僵化哲学”。 因为“哲学不要求信仰它的结论， 而只要检验疑团”， 带着批判与质疑在实践中不断超越自己， 才是研究者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远离“现实生活”与“现实的人”的那些“夸夸其谈”， 都在事实上远离了马克思主义生活观的实践原则。

(三)马克思主义生活观， 突出了“人”与“生活”， 不仅关注人的物质生活资料的消费方式、 精神生活的享受方式， 而且也包括闲暇生活的行为方式。 在现实性上， 所有这些方面都与每个人的生命质量、 生存质量、 生活质量发生着必然联系。 因此， 如何不断提高每个人的生命质量、 生存质量、 生活质量， 如何构建科学、 健康、 积极的生活方式， 是特别值得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

(四)在当代， 生产方式、 生活方式、 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等， 似乎都正在被互联网、 数字化、 智能化、 大数据、 区块链、 虚拟现实、 手机等技术手段“控制”或“覆盖”。 同时， “气候变暖” “环境污染”“新病毒频现”等“自然界报复”不断出现。 不仅如此， “劳动异化”现象也变得更加复杂， 来之不易的“自我支配的自由时间”往往被“碎片化”， “消费主义”也在某种程度上侵蚀着人的精神向度， 等等。 面对这些新现象、 新挑战， 我们应当遵循马克思主义生活观的基本思想， 按照“以生活为原点和出发点”的原则， 厘清何为有价值的、 道德的、 可持续的“生活”和“生活方式”。 事实上， 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科学的回答， 也就难以科学地应对生活方式面临的新挑战， 也就难以构建科学、 健康、 积极的生活方式。

六、 结语

“生活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 奠定了马克思主义生活观的基本思想。 马克思、 恩格斯当年的社会调查至今虽已过去了一百余年， 但其中一个要旨没有变——生活是人的生活， 生产是生活的过程， 人需要从“奴役”中解放出来， 人应当成为一个具有多方面需求和多方面能力的人， 这个原则依然是考察生活品质的核心原则。

如何科学地看待当代的生活， 如何定义“好生活”， 如何揭示社会生活转型中的重要特征， 如何认识科技发展对生活与生活方式的影响， 如何认识闲暇时间在当今生活方式中的重要地位， 如何看待现实生活中的“996”现象， 如何看待生活中的物质消费方式与“从内在方面提升人”的关系， 如何在追求“好生活”的前提下深刻思考“增长的极限”， 如何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 如何将“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置于生活方式建构的核心地位， 等等问题， 都值得我们认真思考。

马克思主义博大精深， 以笔者的理解， 其中的唯物史观、 “剩余价值”、 “劳动异化”、 “人的解放与自由”， 以及“生活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等学说， 当是马克思主义人学思想的主脉。 这些思想在今天， 依然是我们“探察疑团”的科学的理论方法。 美国人本主义哲学家埃瑞克·弗洛姆在50多年前曾对马克思主义对人类的贡献做出过如下评价： 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新一轮的研究兴趣正在席卷欧美。 马克思确实被重新发现了， 我们也正在见证马克思主义复兴的开始， 这一点怎么讲也不过分！事实上， 在当代， 马克思主义仍然是洞察社会的“显微镜”与“望远镜”， 仍然是理解社会历史的“解剖刀”， 仍然是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

(2020年3月2日完成第三次修改)

1： 马克思《工人调查表》

一

(1)你在哪一个工业部门工作？

(2)你所在的企业是私人资本家经营的， 还是股份公司经营的？私人雇主或公司经理的名字叫什么？

(3)请说明雇用的人数。

(4)请说明他们的性别和年龄。

(5)招收童工(男童和女童)最低年龄是几岁？

(6)请说明监工和不是一般工资劳动者的其他雇员有多少。

(7)有没有学徒？有多少？

(8)除了经常的和固定的工人以外， 是不是在一定季节还从外面招收另外的工人？

(9)你的老板的企业是全部或主要为当地主顾生产的呢， 还是为整个国内市场或为了向外国出口而生产的？

(10)你的工作场所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

(11)如果你是在乡村工作， 那么你的工作是不是你的主要生活来源？还是务农为主做工为辅或两者相结合？

(12)干活是完全或主要用手工， 还是用机器？

(13)请说明你所在企业的分工情况。

(14)用不用蒸汽作动力？

(15)请说明工厂各个部门占用工作间的数目。 谈谈你所从事的那段工序， 不仅从技术方面， 而且还谈谈它所引起的肌肉和神经的紧张程度以及对工人健康的一般影响。

(16)请谈谈工作场所的卫生状况： 面积大小(每个工人的活动空间)， 通风， 温度， 粉刷， 厕所， 一般的洁净程度， 机器噪音， 尘埃， 湿度等等。

(17)政府或市政机构对工作场所的卫生状况有没有某种监督？

(18)你所在的企业里有没有引起工人患特殊疾病的特殊的有害的因素？

(19)工作场所是不是摆满了机器？

(20)有没有采取防护措施来防止工人的肉体受到发动机、 传动装置和工作机械的伤害？

(21)请根据你亲身的经历谈谈发生过哪些造成工人残废或死亡的重大事故。

(22)如果你在矿上工作， 请说明你的企业主为保证通风、 防止爆炸和某他危险事故， 采取了怎样的防护措施。

(23)如果你在冶金或化学生产部门， 在铁路或其他特别危险的生产部门工作， 请说明你的雇主是否采取了防护措施。

(24)你的工作场所用什么照明？是煤气灯、 煤油灯还是其他照明设备？

(25)一旦失火， 在工作场所内外有没有足够的脱险设施？

(26)根据法律， 一旦发生事故， 雇主是否必须对事故的受害者或他的家属给予补偿？

(27)如果不是， 那么雇主是否用某种方式给那些为他发财致富而在工作时受伤害的人以赔偿？

(28)在你的工作场所有没有某种医疗服务？

(29)如果你在家中工作， 请谈谈你的工作间的状况； 你用的只是一些普通工具呢， 还是也有小的机器？你是否利用你妻子和孩子们以及其他帮手(成年工或童工， 男工或女工)的劳动？你是为私人主顾干活， 还是为一个“企业主”干活？你同企业主之间的联系， 是直接的还是经过中间人？

二

(1)请说明工作日一般有多长， 一星期一般有几个工作日。

(2)请说明一年有几个假日。

(3)在一个工作日内有哪些间断时间？

(4)有没有规定一定的吃饭时间， 或吃饭是不定时的？

(5)在吃饭时间干不干活？

(6)如果使用蒸汽动力， 请说明实际的开关时间。

(7)开不开夜工？

(8)请说明童工和16岁以下的少年工人的工作时间。

(9)在一个工作日内， 童工和少年工人是不是换班？

(10)现有的经立法机构制定的关于童工劳动的法律， 政府是否付诸实施？雇主是否严格执行？

(11)有没有为在你所在工业部门里劳动的童工和少年工人设立的学校？如果有， 孩子们一天里什么时间在校学习？他们学些什么？

(12)在生产日夜进行的地方， 换班——一班工人接替另一班工人——是怎样安排的？

(13)在生产繁忙时期， 工作时间比平常延长多少？

(14)机器是另外专门雇一些工人来擦拭的， 还是由操作机器的工人在正常工作日内无报酬地擦拭的？

(15)采用哪些规则和处罚办法来保证工人在工作日开始时和饭后准时上工？

(16)你每天从家里到工作地点以及从工作地点回家要花去多少时间？

三

(1)你同老板订的是哪一种合同？是按日、 按周、 按月或其他？

(2)解雇或辞职， 按规定要在多长时间以前通知对方？

(3)老板如果违反合同， 要受什么样的处罚？

(4)工人如果违反合同， 要受什么样的处罚？

(5)如果雇有学徒， 请说明他们合同中的条件。

(6)你的工作是固定的还是不固定的？

(7)你所在的工业部门是基本上在一定的季节进行生产， 还是通常比较均衡地全年进行生产？如果你的工作是有季节性的， 那么在其他时间你靠什么收入生活？

(8)你的工资计时还是计件？

(9)如果是计时， 是按钟点还是按整个工作日？

(10)加班是不是另给工资？给多少？

(11)如果你的工资是计件的， 请说明计算方法。 如果在你工作的工业部门里完成的工作是用长度或重量计算的(例如煤矿)， 那么， 你的老板或他的手下人是否用欺诈手段骗去你的部分工资？

(12)如果你的工资是计件的， 产品质量是否被用作欺诈的借口， 来克扣工资？

(13)不论是计时工资还是计件工资， 你过多长时间领工资？换句话说， 在你领到已经完成的工作的工资以前， 你给必须让老板对你欠多长时间的账？工资是过一个星期、 一个月或更长的时间才发给？

(14)你是否感到， 这样拖延发工资， 就迫使你经常跑当铺， 给当铺付高利， 失去你需要使用的器物， 或者迫使你向小铺老板赊欠， 变成他们的债户， 从而成为他们的宰割对象？

(15)工资是由“老板”直接发给， 还是经过中间人或“包工头”等等？

(16)如果工资是经过“包工头”或其他中间人付给的， 请列举你的合同条件。

(17)请说明你一天或一周工资有多少钱。

(18)请说明和你在同一车间一起干活的女工和童工在同样时间内所挣的工资。

(19)请说明最近一个月内最高和最低的日工资。

(20)请说明最近一个月内最高和最低的计件工资。

(21)请说明在上述时间内你实际挣到多少钱； 如果你有家， 也请说明你妻子和孩子挣到多少钱。

(22)工资是付给现金， 还是一部分付给别的东西？

(23)如果你的住房是向你的雇主租赁的， 请说明租赁条件。 雇主是不是从你的工资中扣除房租？

(24)请说明你的各种生活必需项目的价格， 例如：

(a)房租和租赁期限； 有几个房间； 多少人住； 房屋修缮和保险； 家具购置和修理； 床铺； 取暖、 照明和用水等等；

(b)食品： 面包、 肉类、 蔬菜(马铃薯等)； 乳制品、 鸡蛋、 鱼； 黄油、 食油、 脂肪； 糖、 盐、 调味香料； 咖啡、 茶叶、 菊苣； 啤酒、 苹果酒、 葡萄酒等； 烟草；

(c)衣服(父母和孩子的)； 洗衣； 卫生用品， 洗澡， 肥皂等等；

(d)其他开支， 如： 邮资， 还债和付给当铺的保管费； 孩子上学的各种开支， 学习技艺的费用， 买报， 买书等等。 交给互助会、 罢工基金会、 各种联合会、 工会等等的会费；

(e)和你从事的职业有关的开支(如有这种开支)；

(f)捐税。

(25)试将你一周的、 一年的收入(如果你有家， 再加上你的家庭收入)和一周的、 一年的支出以预算的形式开列出表。

(26)根据你的亲身体验， 你是否觉得， 生活必需项目的价格(如房租、 食品价格等等)的上涨大于工资的增长？

(27)请说明你所记得的历次工资变动情况。

(28)请说明在萧条或危机时期工资降低的情况。

(29)请提供在所谓繁荣时期工资增长的情况。

(30)请谈谈由于时尚的改变和局部或普遍的危机而造成停产的情况。

(31)你生产的产品的价格或你提供的服务的价格如果改变， 你的工资是同时改变还是不变， 请以对照形式说明。

(32)在你的工作经历中， 是否有过由于采用机器或其他改进而解雇工人的情况？

(33)由于机器的发展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 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是减少了还是增加了？

(34)你是否知道， 什么时候有过由于生产改进而提高工资的情况？

(35)你是否知道， 有哪个普通工人在年满50岁时可以退休而靠他做雇佣工人时挣的钱过活？

(36)在你所在的工业部门里一个中等健康水平的工人可以工作多少年？

四

(1)在你的行业中有没有工会？他们是怎样管理的？

(2)根据你的亲身经历， 你们行业发生过多少次罢工？

(3)历次罢工的时间有多长？

(4)是局部罢工还是总罢工？

(5)罢工是为了要求提高工资， 还是为了反对降低工资？是因为工作日的长短， 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

(6)罢工的结果怎样？

(7)你们行业的工人是否支持其他行业工人的罢工？

(8)请谈谈你的老板为了管理他的雇佣工人而规定的规章以及违反规章的处罚办法。

(9)老板之间有没有联合成组织， 以便迫使工人接受对工资的降低、 对工作日的延长、 对罢工的干涉， 总之是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工人阶级？

(10)根据你的亲身经历， 有没有政府方面滥用武装力量来帮助老板反对工人的情况？

(11)根据你的亲身经历， 这个政府是不是曾经帮助过工人反对老板们的侵犯和非法联合？

(12)这个政府是否对老板贯彻执行工厂法(如果有这样的工厂法)？政府的工厂视察员(如果有这样的视察员)是否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

(13)你所在的工厂或行业中有没有应付不幸事故、 疾病、 死亡、 短期丧失劳动力、 年老等情况而组织的互助团体？

(14)加入这些团体是自愿的还是强迫的？这些团体的基金是否完全由工人掌握？

(15)如果交纳会费是强迫的而且会费是由老板掌管的， 那么老板是否从工资中扣除这些会费？他是否支付这笔款项的利息？辞职或被解雇的工人， 能不能收回自己每次所交的钱？

(16)你所在的工业部门有没有工人合作企业？它们是怎样管理的？它们是否也像资本家那样从外面招雇挣工资的工人？

(17)在你的行业中有没有这样做的工厂： 付给工人的报酬中一部分用工资的名义， 另一部分则用所谓分红的名义？请把这些工人的全部收入和没有所谓分红的工人的全部收入作一比较。 请说明这种制度下的工人要受到哪些约束。 是否容许他们参加罢工等活动， 还是只许他们做老板的“顺民”？

(18)在你的行业中， 男女工人的一般的体力、 智力和道德状况怎样？

(原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二版， 第25卷， 第427—436页， 第752页。 )

附录2： 李大钊“改良生活的样本”

一， 我们要注意那崇文门税关， 于我们市民生活有什么影响？我们应该调查他， 监督他。 要是于我们生活上有重大的影响， 就该有一种市民的活动对付他。

二， 初租房的要出三个月份租金和那买东西要门底钱， 都是恶习惯， 都该打破。

三， 试办消费公社。

四， 多办市立的图书馆， 通俗的尤其要紧。 图书馆宜一律公开不收费。

五， 多立劳工教育机关(如夜校、 半日学校等)。

六， 多立贫民学校、 贫民工厂、 孤儿院、 恤老院。 街上的乞丐应当禁止： 幼年的儿童， 送入贫民学校或孤儿院， 由校或院给他衣食， 教养成人， 去自营生业； 中年的人， 送入贫民工厂作工， 贫民工厂应该是公立的， 或对私立的加以严重的监督， 以防资本家借慈善为名从中取利； 衰老的人， 送入恤老院。

七， 扩充济良所， 有愿入所的娼妓， 不问他受虐待与否， 一概收容。 济良所应该是教育机关兼着工厂的组织。

八， 报纸配送， 都很迟缓。 应由报界公会和一般阅报的市民合力要求送报人改良。 在电车未设以前， 可利用脚踏车。

九， 汽车在行人拥挤或街道狭隘的地方横走乱冲， 很是危险。 因为没有电车， 一条逼窄的马路上， 有许多马车、 人力车、 骡车、 手推的车等等， 并步行的人、 担货的人， 来往不绝。 汽车尽其速力通行， 很容易轧伤行人。 且汽车过处， 汽笛怒鸣， 黑尘腾飞， 殊与人以不快之感。 应该： (甲)限制汽车的速度； (乙)加重汽车使用税； (丙)随时把汽车所有者的人名、 住址和他汽车上的号数编成表簿， 听公民自由领取， 以便路上看见某号汽车有不法违章的事情， 就可以告发或用邮片直接诘责。 实行人民警察， 以补官吏警察之所不及。

十， 赶快修造市营的电车， 使我们小民少在路上费些可贵的时间， 吃些污秽的尘土， 作同类的牛马， 膏汽车的轮皮。

十一， 电车没有修成以前， 人力车夫的生活， 也应该改善： (一)令车主随车设备卫生口袋(备车夫带在嘴上的)一具， 雨衣雨帽各一具； (二)车夫的衣服， 应令勤加洗涤； (三)供车夫寄居的小店， 应加监督， 并令附设简易而且清洁的浴所。

十二， 宜由市设立价廉而且清洁的平民浴所多处。

十三， 宜由市设立平民食堂多处， 使小食店赁居其中， 以免劳工社会露天饮食的苦。

十四， 街口巷里的屎尿， 应严加取缔。 臭气熏天的厕所， 应该改造。 设备适于清洁的厕所， 应该添设。

十五， 粪夫团体， 应由警厅加以编制， 为之设备一切器具及一切卫生设施。 下水沟亦须改善， 以图公众卫生。

十六， 公立医院太少， 应该多设。

十七， 介绍佣工所， 应与以严重的监督。 注意女工住居的清洁， 及勒索女工的事情。

十八， 电灯电话的设备， 应勤加修理， 以防危险。 电灯价值太贵， 电光不足， 市民对于电灯公司， 应有正当的要求。 电话司机人不勤敏， 不亲切， 应改用女工。

十九， 公园一律公开， 不许索费， 并将北海、 景山等名所一概开放。 每个公园里， 均设一极大的运动场。 街旁的树木， 应该多栽。 洒街多用水车。

二十， 妨害卫生及清静的工厂， 不许设在住宅区域附近。

他把北京市民生活应该改良的地方逐条地列出。 此外应加改良的事， 必然还有很多， 今天我只想起这些， 其余的还要我们大家去想。

(原载《新生活》第5期， 1919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