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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还是村庄

2021-03-03王娅

中国铁路文艺 2021年1期
关键词:四叔村庄奶奶

王娅

太阳一竿高了,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路程,父亲望着天忧虑地说:“这样走下去,别说早饭,午饭都赶不上。”放暑假了,父亲带着我们全家回乡下看奶奶。到奶奶家的路,像一个大写的J,长长的一竖是高出地面的光秃秃的堤坝,勾呢,是下堤坝后通向奶奶家的腊肠似的田埂,父亲一个人在堤坝上步行五十分钟,田埂上再走上二十分钟,奶奶家便到了。不过,那是父亲一年前的速度。如今,别说父亲领着一支虾兵蟹将,即便是他个人,怕也走不了惯常的步伐。

因为那一“竖”面目全非。

一年没回村庄的父亲,听说了公社的窑厂烧出了像模像样的砖块,但出窑后的砖块的出路,父亲没想过。当然这不是教师身份的父亲思考的问题。砖块不是下饭菜,公社消化不了,于是这条堤坝成了手扶拖拉机运输红砖的驿道。人工肩挑背扛垒起的堤坝,哪里经得起如此的碾压,再加上雨水的推波助澜,一条平坦的土路,整成了高波起伏的丘陵不说,路面还像隔壁小玲哥哥长满青春痘的脸,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每一辆拖拉机驶过,我们仿佛要被吐着信子的爬行动物吞噬,待到黑烟散尽、尘土不再招摇时,才敢转身,继续前行。

父亲说完,无奈地蹲下身子,弟弟立马爬上他弯曲的脊背。可是习惯在三尺讲台上挥斥方遒的父亲,离开黑板和粉笔,明显劲道不足。从他起身就踉跄几步,好一会儿才稳定阵脚,我便替他捏把汗,果然,父亲走了十来步,便气喘吁吁地放下弟弟。汗水像蘸饱了墨汁的毛笔,在父亲的脸上恣意涂抹,把一张人脸变成了花猫脸。弟弟快五岁了,怎么着也比一袋30斤的大米沉,父亲从来没有过一口气把一袋大米背回家。

身后又响起拖拉机的嘟嘟声。父亲又一次目光复杂地掉头向后张望。阳光明晃晃的,他的手必须弯在额头上。拖拉机又一次高傲地擦肩而去。就在我们还未来得及背转身去,拖拉机停住了,司机扭头朝后大声嚷嚷,他的声音淹没在仍嘟嘟作响的马达声里,一个字也听不清楚。起先,父亲和母亲以為司机提示我们掉了东西,母亲低头仔细检查携带的物品,突然,父亲认出了那藏在草帽里的黝黑的脸是昔日的发小,兴奋地狠狠拍了下大腿,对母亲说:“救兵到了。”

父亲迅疾向前跑去,和跳下驾驶台的发小,你一拳我一掌地惊呼。母亲牵着弟弟,跟在父亲的后面紧走慢跑,不时回头招呼我和妹妹跟上,那急迫的样子,仿佛我们必须赶紧撤离,否则会被敌军追上。父亲的发小哐啷哐啷地掀开后斗板,然后,我们姐弟三个被两个男人拦腰抱起,塞进满是铁锈色砖渍的车斗,转身笑嘻嘻地看着母亲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后斗板又哐啷拴上,父亲随发小钻进了驾驶台。

一个大颠簸,出发了。尽管紧紧抓着斗板,可拖拉机变着花样和我们玩,让我们时而前俯后仰,时而左右摇晃,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母亲先是蹲着身子,不知怎么一屁股坐在车上,孩子们学着母亲也坐了下来。坐下的我们,不似母亲那样稳若磐石(她抓牢了斗板),车厢像滑板,我们和包裹滑来滑去,撞来撞去。后来我滑到后板边上,看着一路尾随的飞扬的尘土,感觉那是鸟的长长的尾翼,闭上眼睛,想象那鸟就是我,我正在云彩里上下翻飞。

睁开眼,父亲站在面前。奶奶的村子到了。父亲的发小只能把我们捎到这儿,他还得一路烟尘一路欢歌地去大队的窑厂拉砖块。

父母的胳膊像棒槌一样,在我们身上起起落落。我龇牙咧嘴,哎哟哟地呻吟。都挨了惩罚了,铁锈红仍不肯脱落,母亲说:“没法子,那红吃进衣服里了。”之前的欢愉一扫而空,我顿时流出了伤心的泪水。这件白底绿叶短袖洋布上衣,是我的最爱,才洗了两次水,新崭崭的。捣鼓间,听见有人喊我们,循着声音,看到四叔和奶奶站在坝下朝我们挥手。上高中的四叔,三蹦两跳地窜到了跟前。四叔和父亲一般高了,他把堆在草丛里的包裹,左披右挂地全上了身,我定定地看着他,感觉他是小一号的父亲。

采了一捧马尾巴草,和奶奶会师了。高高的堤坝不知不觉地被我们甩在了脑后。奶奶搂着弟弟,看着我和妹妹,脸像裂开的核桃,再也合不拢了。我不稀罕小脚奶奶的亲昵,忽的哇哇叫开了,迎面绿油油的一片,一下子把我从悲伤中拯救出来——知道那像葱似的立在田里的是秧苗。我见过插秧,一群男女绾起裤脚,赤足踩在水田里,一字排开,低头,弯腰,比赛一般,把育好的秧苗移栽进稻田,栽好的秧苗,比我们作业本上的字还整齐。眼下,秧苗出落得青青翠翠、郁郁葱葱,一派勃勃生机。仔细看,是由无数小方块、矩形和三角形组成的。一个不成方圆的组合,却组合出了一片诗情画意。片外,点缀着蘑菇状的树木和火柴盒似的房屋。再放眼四望,蓝蓝的天,白云朵朵,一轮八九点钟的太阳,斜斜地从树梢升向天空,橘红色的阳光和田野上未散尽的白雾交融,使得秧田、房屋和树木仿佛笼罩在梦幻般的纱幔中,如同一幅美轮美奂的油画。

这幅静态的油画,和接下来的动态画,一静一动,从此便是我脑海中的村庄的底色,后来的村庄莫不是以此为参照物?

动态画,是两把太阳伞(那时绝对亮瞎眼球的彩色遮阳伞,一把红艳艳,一把黄灿灿,是母亲用什么票给我和妹妹换来的),跟随一列人马向奶奶家蠕动的过程。我每每回忆这个过程,都使用电影的慢镜头,因为它跟物质匮乏年代的棒糖一样,稍纵即逝。且它还是家族赏赐我的最后一块棒糖,弥足珍贵。

田埂实在是窄。壮大的队伍只能像放学的学生那样排起纵队,父亲一扫方才的惆怅,像只高傲的公鸡,昂首走在最前头。我和妹妹一人擎一把太阳伞,好比两朵娇艳的花朵,走在队伍中央。太阳越发猛了,能感受到烤热的土地蒸腾着脚板。躲在伞的阴凉中,听见父亲和母亲一唱一和,一路“爷啊、奶啊、嫂子、大哥”和过往的人打招呼。父亲的口吻和语调,让我都不敢相信是从他动不动就暴怒如雷的嘴里发出的。好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其中的缘故。爷爷撒手人寰时,38岁的奶奶肚子里怀着四叔。奶奶独自一人拉扯大了四儿两女,儿女中又出了一个吃商品粮的老师。老师又领回了一支吃商品粮的队伍,队伍又姹紫嫣红的好看,怎么也算是荣归故里吧。父亲向来严峻,不苟言笑,可他此时是奶奶的脸面,是家族的荣耀,他自己不免也有些得意,得意又不敢忘形,因此,不管受过教育的父亲如何克制、谨慎,难免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知道我们这支行走的队伍成了村庄里一道流动的风景线,是从过桥开始的。

穿过秧田,父亲收了我和妹妹的伞。原来,一条横卧的小溪挡住了去路。进村,须得走过一座预制板拼接的小桥,桥身窄,又无栏杆,父亲怕两姐妹被招风的大伞带落水里。奶奶说原来更险,就几棵树绑在一块,一走一晃,能看见水草在脚底下游泳。“为什么不修座桥呢?”我问。奶奶却没有闲情回答我,她要应付小溪那边。“说是防贼防寇防鬼子。”四叔瓮声瓮气地说。“但现在没有鬼子了啊?”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四叔也没心思回答我。他听玩话去了,边听边嘿嘿地笑着。对岸的溪边,有几个洗被子的妇女,坐在长石条上,骑马的姿势。正仰着脖子,跟父亲母亲和奶奶寒暄,对山歌般闹热。

过桥。水流淙淙,水草果然齐整地摆出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仅仅是样子,也让我眩晕。我赶紧扭过头,正视前方。可还是晕。那晕是我感到自己变成了流水,嬸子们(奶奶让我喊的)的目光变成了水草。我生性腼腆,这般被人打量,很不自在,最后一截几乎是跑下桥的,以为甩开了水草的追逐,哪知,随后无论是经过房屋还是菜园子,总会有人出来跟大人们说话,我们走过去了,目光仍黏在我的伞上(母亲为了充分显示我和妹妹,把伞往下压了压,伞像盾一样贴着背,我们是裸露在阳光下)。

如同小溪汇入大河。

奶奶家前面,有一个晒谷场。晒谷场除了晒作物,还是村庄的文化活动中心。每天当当当地吆喝人们上工或开会的铃声,就是这里的一棵比奶奶沧桑衰老许多的槐树底下系的铜铃发出的。铃声即命令,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没有命令时,大家便自己在这里发布各路消息。偶尔,两棵老树中间挂块白布,这里又变成了露天影院。父亲领着我们绕开家门径直走进场子,正值早晨收工时,在场的人群犹如来了马戏团,全围了上来。

这幅流动的动态画,到这里不得不中断,因为密密匝匝的男人女人像一块从开水里捞出的热布,牢牢罩住了我。我本能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依稀记得后面的几个片段——弟弟高高地骑在二叔的脖子上;我和妹妹被母亲带进左厢房、右厢房,分别见过裹着头巾坐月子的二娘、三娘,和她们怀里肉肉的小人儿。我甚至不记得在奶奶家吃了什么,却始终固执地认为那是我吃过的最美的味道。

一下添两丁,本就双喜临门,又回来一支城里军,喜上加喜。如果知道这是我们家族在村庄的最后一次集体谢幕,我肯定会抬头迎向那些目光,并记录下每个时刻。能得到那些审视、挑剔、好奇、羡慕、妒忌的目光的关注,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情。

现在看来,那一次,其实也是村庄在我眼里的最后一次华美亮相。

不知是不是羡慕父亲的旱涝保收,土里扒不出金子不说,人还累得像只狗,三叔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到砖瓦厂当上了工人,他领着他一家四口告别了村庄,在长江边上的小城镇安家落户。二叔不甘心,只身离开村庄。二叔有的是庄稼人的实诚和力气,却缺乏闯世界的人脉与灵光,假如二叔不是强加自己一个力所不能及的志向,他应该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二叔没有像三叔那样端上固定的饭碗,只做了一名泥瓦工,朝不保夕,却也乐不思蜀。四叔是遗腹子,本就是视长兄为父,高中一毕业,就和奶奶长居我家。他换工作像换衣服,到老也没匹配上一个彼此满意的。我的三个叔叔应该是最早离开土地的一批人,从这点上看,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可惜,他们离开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空档,没有人给他们经验和告诫,他们自个儿又不具备先驱者的魄力和气质,冷不丁地被涌来的浪头兜头一浇,那雄心壮志便碎成一地,此后的人生用苟且偷生也不为过。

父亲自从那次荣归故里,再也没有回过村庄,因为恨铁不成钢的叔叔们,他觉得颜面尽失。20世纪80年代中期,村庄实行包产到户后,二叔仍然不愿回去种田,二叔那时已经很惨了,妻离子散,穷困潦倒,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就是一个松松垮垮、邋里邋遢的老头。他们把分得的一点点田地送给别人,到后来,老屋也成了别人家的猪圈。

我们家率先跨进“共产主义大家庭”,成了叔叔们的大后方。父亲的脾气更暴躁了,家里终日回荡着他的骂声。有什么用呢?叔叔们皆已成年,父亲气得面色青紫,嘴唇乌青,浑身哆嗦。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青紫色成了父亲脸上挥之不去的烙印,直到他骂不动人了,才知青紫色是不治之症的前兆。父亲用生命换来了我们小家的“和平”,从此树倒猢狲散。父亲在临终前对母亲提出最后要求,他要叶落归根。

大家觉得父亲是病糊涂了。父亲身为当地享有盛誉的教师,进公墓顺理成章。况且,老屋没了,田地没了,他回村庄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吗?况且,兄弟四分五裂,自己又英年早逝,这不是有悖于他争强好胜了半辈子吗?

那年我19岁,刚刚参加工作,还没有成为家庭的主心骨,一切听之任之。

送父亲回“家”的那一天,离阳历新年差几天,天阴沉沉的,没有晴的迹象,也没有雨雪的意思,甚至一丝风都没有。大概老天爷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迎接父亲。

时隔十年,再回村庄,已是物是人非。没有记忆里的那条坑坑洼洼沙土飞扬的堤坝,车队行驶在宽阔的水泥路国道上,想起那次坐在父亲发小颠簸的手扶拖拉机上的情景,恍如隔世,真是“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进村的路变了,村庄的方位便模糊了。我还没有找到脑海中那幅油画的框架,大车小车停了一溜。那个大长方形的秧田呢?那蘑菇树和火柴盒房子呢?那些水草般灵动的目光呢?还有那一抹明亮夺目的红和黄……眼前丑陋、斑驳的房子,惊讶、怜悯的目光,和一个极富表演意味的披麻戴孝方阵,仿佛一个黑暗的洞穴,我的心比父亲还先跌落其间。

过去了很多年,我还在嗔怪母亲,不该迁就父亲的最后一次。虽说父亲最终是睡在自家的菜园地里,但那块菜园地,像抱出去的婴儿,上了人家的家谱,被新家养得彪肥体健,父亲贸然进去,蜷缩一角,倒像寄人篱下。

不知父亲是否料到,他是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起码不是他心中的村庄。他心中的炊烟袅袅、鸡鸣狗跳、摸鱼捉虾,一去不返了。

镇上领导找到程哥,村庄缺一个致富领头人。程哥想了许久想明白了一件事,为啥住在大房子里感觉不爽快,原来是他一家人在孤芳自赏。一人富不算能耐,领着全村人一起富才是本事。程哥听到了一股自上而下的强劲东风,正在猎猎作响。他答应了镇领导。他后来坦白,留下来,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程哥像开足马力的机器,一刻不消停,村庄也不消停了。那次回村给父母烧纸钱,村庄被挖掘机翻了个底朝天,沟堑,黄泥,机器轰鸣,沙石弥漫,还以为走到了哪个建筑工地。第二年回村庄,小路硬化了,路灯亮了,自来水通了,新搭建的文化广场,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腔。连塘堰都美了瞳——清淤、筑堤,围一圈栏杆。

踩着鹅卵石小径,看鱼翔塘底,赏绿意盎然,竟然走到了程哥屋前。我明白了程哥的私心,他把公园建在自家门前。

经过养护后的田地,逐渐绽放光彩。不施化肥的秧苗,出落得青青翠翠、郁郁葱葱,我想起了在心里珍藏了几十年的那幅油画。比那幅油画还要美,因为它是和将要开花挂果的桃树、葡萄等作物,和田间的所有一切,像装修房子一样,按照规划图纸进行布局、栽种的。而规划图纸是请省农科院的专家,根据土壤量身打造的。除了经济价值,这幅画借鉴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在任何时候、任意角度,都要让人感受到美,且还不是那种肤浅的、潦草的美。

这还是我脑海中的村庄吗?楼台亭榭、车轮滚滚,还有液化气、手机、互联网、普通话,等等。

如今,我们所谓的城里人,喜欢去乡村、去山野,我们一路说着儿时村庄的种种野趣,好像那些趣事发生在昨天,末了,总有一两声叹息作为结束语。有一次,爬到大山深处,看到一个已无人迹的村舍。村口,干涸的、爬满青苔的井,斑驳沧桑的树,模糊了年轮的石磨,在无声地刷着当年的存在感。横七竖八的残垣断壁,透过依稀完好的土砖房的小木窗,看到矮小逼仄的屋子,我仿佛回到了奶奶家。我們面面相觑。这不就是大家儿时的村庄吗?原始质朴、世外桃源、远离喧嚣,却贫穷、简陋和杂乱无处不在……

我恍然大悟。我们嘴里的村庄、脑海里的村庄,只是一种意象,或者说幻境。现代科技与文明让我们享受生活的高效、舒适和便捷的同时,也带来了落差和冲击。于是,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压缩包,用以寄放滤过镜的往昔。拿我说吧,与其说念念不忘几十年前的那幅乡村油画,不如说是我怀念那幅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全家福。

腊月初八,是村庄非同寻常的日子。散落在家菜园地的祖先集体迁徙新居。村子修建了思亲园,思亲园建在小溪边上,褐红色瓷砖门楼,大理石墓碑,松柏苍翠。前面麦苗青青,瓜果飘香,后面欢声笑语,歌舞飞扬。我敢说,我的亲人们从来没有住在这么优美的环境中。我那为家族殚精竭虑终日双眉紧蹙的父亲,这下可踏踏实实地安息了——夫唱妻随,父母兄弟欢聚一堂(二叔、三叔最终还是回来了,紧挨父亲旁边),四叔时不时地过来唠唠嗑。四叔的一对儿女争气、孝顺,四叔终于在花甲之年结束了一生动荡的职场生涯,在家颐养天年。

我一直觉得父亲他们依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而已。每一次回村的路上,我都能听到自己与父亲的对话——

“爸,您叶落归根,那‘根不就是风筝线吗?时常把我们牵回村庄。”

“说对了一半。不是我想牵回你们,是村庄牵回了我。”

“那么,您觉得村庄还是村庄吗?”

“闺女,村庄当然还是村庄。就像爸总归是爸。”

“爸,我怎么感觉村庄不像村庄了?”

“因为像你这样的村二代、村三代,从来都是村庄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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