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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的隐喻与二元对立

2020-11-30梁丽娜

戏剧之家 2020年34期
关键词:二元对立隐喻信仰

梁丽娜

【摘 要】《少年Pi的奇幻漂流》从表面看是一个反映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生存历险故事,作者在演绎生存叙事的同时,通过对隐喻工具的娴熟运用,激活理性与信仰的冲突以及人性与兽性博弈的双重二元对立关系,推动小说情节的演进。冲突的解决、矛盾的消解过程一方面体现了伦理对人性欲望的规范,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自我超越、自我实现的人性光辉。

【关键词】《少年Pi的奇幻漂流》;隐喻;二元对立;伦理;信仰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4-0191-02

弗莱曾指出,“在文学史上,隐喻比表示主观心情更加原始”[1]。认知语言学家莱考夫和约翰逊(Lakoff & Johnson)基于体验哲学提出了概念隐喻,认为隐喻是人们认识世界的工具,其工作机制是“始源域”到“目标域”之间的跨域映射。随后概念隐喻被引入认知诗学的研究中,与文学批评理论结合起来。文学中的隐喻不仅停留在词、句层面,还存在于语篇层面乃至贯穿整个作品,是作者借以表达其内涵与要旨的表现手法。作者往往通过间接描写喻体来揭示本体,进而传达一定的思想内容。文学作品中的隐喻具有系统性和结构性的特点,在整个作品中隐喻必须具有主题一致性。

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的小说《少年Pi的奇幻漂流》获得2002年度布克奖,李安导演将其搬上大荧幕后,引起巨大反响。作者运用多重隐喻推动情节的演绎,用鲜活的隐喻意象映射抽象的人性、兽性、伦理、信仰、理性,同时构建了隐喻性的二元叙事结构,赋予文本哲思性幻想的象征表述。

一、隐喻意象

Pi作为叙事者一共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中,救生艇上有Pi和四只动物: 鬣狗、猩猩、斑马和老虎。鬣狗活活咬死了摔断腿的斑马,杀死了猩猩,最后被老虎吃掉。随后漫长的漂流生涯中,Pi选择与老虎共存,驯服老虎一起到达墨西哥,最终老虎头也不回地离去。事故调查员不相信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他又讲述了第二个故事:故事里有厨子、母亲、水手和Pi四个人,厨师先是切掉水手的伤腿做鱼饵且食其肉果腹,后来又杀死了母亲,愤怒的Pi终于奋起反抗杀死了厨师。

(一)老虎隐喻

鬣狗与厨师的相似之处在于贪吃与丑陋。雌猩猩“橘子汁”育有两个孩子,“像圣母玛利亚一样可爱”[2],与母亲有映射关系。斑马的条纹与水手服相对应,且斑马与水手都有断腿的特征。鬣狗、猩猩、斑马分别隐喻厨子、母亲和水手,而老虎隐喻Pi。

因为幼崽期老虎被捕获时迫不及待去喝水,所以猎手给老虎起名为“Thirsty(口渴)”。作者交代了老虎的名字之后,紧跟的情节是Pi反复强调自己口渴。所以,Pi 就是Thirsty,即老虎。正是对水和食物的迫切渴望使他有了求生的欲望,开始积极行动,敢于与鬣狗对峙,因而动物本能是他行为的内驱力。猩猩被老虎咬死后,Pi梦见一只老虎正在醒来,隐喻内心蛰伏的兽性和野性正在苏醒。因此老虎的隐喻具有双重意义,一是动物求生的本能欲望,二是动物的兽性与野性。Pi和老虎是人的一体两面,分别隐喻人性与兽性。

(二)浮岛隐喻

Pi在太平洋漂流几近绝望之际发现了绿色的浮岛,绿色是求生指南提示寻找的颜色,而小岛是“叶绿素的天堂,令人沉醉的绿”[2]。绿色又是“伊斯兰教的颜色”[2],直接将浮岛与宗教联系起来。作者构建了“宗教是浮岛”的概念隐喻,以小岛为始源域,宗教为目标域,结构性地将小岛上的动物、植物以及其他一切特征映射到宗教信仰中。沼狸隐喻信徒,它们弯腰进食的场景仿佛伊斯兰教徒在祈祷,沼狸(meerkat)发音接近于meekness(温顺)和mirage(幻境),因此读者对沼狸名字的联想可以激活双重隐喻,首先通过沼狸温顺的外表和行为隐喻教徒对宗教的臣服,其次隐喻虔诚的信仰宗教可能终究是一场幻境。

二、二元叙事结构

小说采取了二元叙事结构,序言中虚拟的“作者”采访了故事的主人公帕特尔先生。帕特尔先生以第一人称又讲述了两个故事,分别是“有动物的故事”和“没有动物的故事”。帕特尔的叙事中以笔记形式间或穿插“作者”的评论。

帕特尔先生的两个故事构成了小说的情节及主人公的内向虚构,而序言和笔记则反映了文本的外向虚构,这一部分里扬·马特尔通过虚拟的作者在作品中发声,参与了与读者的交流,多次强调伦理和道德意识的重要性。

帕特尔的两个故事中,第一个故事是隐喻线,第二个故事是明喻线,前者是后者的隐喻。前者是充满幻想色彩的浪漫传奇,而后者是充满血腥杀戮的现实主义,其采访的形式具有明显的纪实文学特征。第二个看似干巴巴的故事让第一个故事变成了隐喻,同时升华了作品的主题。第二个故事反映了事实的真相——这是一个残酷的殺人吃人的故事。少年Pi不能面对眼前发生的一系列有违天理伦常的惨剧——厨子杀水手、吃水手,厨子杀母亲,自己在本能驱使下杀厨子及吃人,因而他编造了第一个故事反映心理的真相,这个故事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他是一个知善恶、有伦理意识的人。两个故事的形式与伦理线相映照,突出了伦理主题。

三、二元对立主题

小说通过隐喻揭示出作者对于人性、兽性、理性信仰的哲学思考,形式与内容相统一,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一)人性与兽性

“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前者能够控制后者,从而使人成为有伦理意识的人。”[3] Pi与老虎的关系从对峙、驯服、共存到分离的变化,正体现了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的博弈。

救生艇上的最初几天里,鬣狗残害斑马、攻击猩猩,而Pi无所作为,老虎昏睡不醒隐喻Pi的兽性尚未被唤醒。Pi是一个善良少年,人性因子处于绝对控制地位。在象征善的母亲和象征恶的厨子斗争时,他受到母亲的庇护。但是在鬣狗杀死猩猩即母亲之后,求生的本能加上巨大的刺激,潜伏在内心的兽性迸发出来,凌驾于人性之上,他拿起刀杀死了厨子。厨子虽然凶残贪婪,但杀人依然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原罪,因而本我的欲望和超我的文化禁忌之间的对立使他饱受精神折磨。“人类的生物性选择和伦理选择是两种本质不同的选择。前者是人的形式的选择,后者是人的本质的选择。”[4]此后Pi一直试图驯服老虎,隐喻他有着清醒的伦理意识,希望把野性与兽性控制在理性范围之内。

在这种原始的极端环境中,兽性的存在有其必要性,他赞美老虎的力量之美,没有老虎、没有动物本能的对生存的欲望,Pi会很快死去。在饥饿极限濒临死亡时,Pi发现老虎在吃人,隐喻Pi开始吃厨子,兽性又一次凌驾于人性之上。最后到达墨西哥之后,老虎离开隐喻Pi身上的兽性褪去,人性重新回归主导地位,在文明社会中不需要野性与兽性,只需要伦理道德。老虎的离去升华了小说的主题——“人需要选择做符合伦理环境或伦理语境的人”[5]。

(二)理性与信仰

浮岛上的树木遮天蔽日,隐喻把象征现实的太阳和天空阻隔在外,“仿佛周围环境并不存在”[2]。沼狸每天只顾看池塘和吃海藻,隐喻完全臣服于宗教的精神世界中。它们任由老虎杀戮吞吃而无动于衷,隐喻对宗教完全的臣服导致的理性丧失与精神麻木,而丧失理性、无视现实的后果是毁灭性的死亡。

直到Pi发现了食人树,理性再度苏醒。岛中央的树上结出黑色的果子,然而剥开层层包裹的叶片,里面除了一颗人类的臼齿一无所有。黑色是衰败和死亡的隐喻,没有果实的果子隐喻精神死亡。Pi悚然从吃人岛的幻象中醒悟过来,理性的回归使他最终决定离岛,继续大海漂流的艰苦旅程,超越自我极限,实现自我救赎。

小岛上不生长任何有机体和无机体,漂浮于海洋,并不是真正的陆地和绿洲,漂浮的状态、无根的植物和整天发呆的沼狸,隐喻脱离了现实世界会产生一种生命无意义的虚无。小岛即宗教,兼具梦幻之岛和杀人岛的双重属性,小岛的存在隐喻宗教可以赋予人们灵魂和精神的短暂稳定,而耽于宗教最终会导致精神和灵魂的双重死亡。

浮岛隐喻宗教,大海与阳光则隐喻现实世界,而救生艇隐喻信仰。Pi乘坐救生艇离开,隐喻信仰拥有“超越宗教的蓬勃力量”[6]。救生艇饱受大海的侵袭与阳光的炙烤——严酷现实的考验,救生艇上的动荡与浮岛的安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i有意识地克服精神惰性,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是人的本质对“超越自我极限的神圣性”[6]的追求。Pi能够在救生艇上生存,首先是尊重科学与理性,服从达尔文的适者生存原则,他精确计算物资,分配日常所需,并且根据需求进行发明创造,因此救生艇隐喻的理性与信仰在他身上得到了统一。“理性和信仰因其共通之处——超越性而彼此依存。”[6]自我超越的信念激发理性的潜能,Pi 抵御外部环境压力而卓然自立,依靠创造性与行动力克服现实的困难。救生艇隐喻,揭示了信仰是一种超越自我的精神意义。他最终到达陆地并成为动物学家,抵达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的最高层——自我实现。理性与宗教的二元对立整合于理性与对“人类所具有的最高的光明,人的本质的自觉”[7]的信仰中。

四、结语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用隐喻意象构建隐喻结构,二元叙事的形式审美与二元对立的内容互为补充,使文本富有立体性与审美张力。读者通过对“喻体”的感性体验,抽丝剥茧识解“本体”,体悟伦理对欲望的规制、理性与信仰的统一。

参考文献:

[1]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陳慧.袁宪军.吴伟仁译[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2]扬·马特尔.少年Pi的奇幻漂流.姚媛译[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与斯芬克斯因子[J].武汉:外国文学研究,2011,(6),1-13.

[4]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张连桥.聂珍钊.文学理论批评与道德哲学:兼论在中国召开的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聂珍钊教授访谈录[J].武汉:外国文学研究,2019,(5),18-33.

[6]李海萍.“理性”与“信仰”的共生:西方大学发生的精神脉向[J].武汉:高等教育研究,2019,(10):90-95.

[7]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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