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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的“富贵”观

2019-10-28王子今

月读 2019年10期
关键词:后汉书司马迁史记

王子今

“富贵”,曾经是秦汉社会普遍的追求。人们公开地表达这种心愿,而并不有所隐晦。《史记》客观地记述历史,对相关现象有所反映。面对儒学轻利重义的义利观,司马迁的态度似乎是有所保留的。他对于博取“富贵”的人生志向持宽容理解的态度。面对成就“富贵”的工商业者,《史记·货殖列传》使用了赞誉的语词。就“富贵”与道德修养的关系、“富贵”与政治权力的关系、“富贵”能否继世持久等问题,《史记》中又提出了若干立足于历史观察的清醒、开明的见解。有些认识,至今仍有启发意义。

一、“富贵”与“鸿鹄之志”

对于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涉,《史记》以“世家”的“级别”记述了其功业。《史記·陈涉世家》写道,陈涉以“佣耕”的形式从事田问劳作,曾经“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对同伴说:“苟富贵,无相忘。”“佣耕”的农友笑着回应说:“若为庸耕,何富贵也?”陈涉感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对于陈涉“为庸耕”而期求“富贵”的心理表现,《史记》是予以赞赏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于是成为了千古名言。宋人綦崇礼撰《兵筹类要》,第一篇为《器识篇》,第二篇为《志气篇》。《志气篇》的第一条就写道:“陈胜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北海集》卷三八)陈涉的故事说明,博取“富贵”是当时社会之人的心理倾向。《史记》记录陈涉的言论并不多,而“苟富贵,无相忘”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成为其事迹的闪光点,历千百年依然有着辉煌的亮度。追求“富贵”与“鸿鹄之志”相联系,在某种意义上被看作英雄主义与进取精神的体现。

《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记载:“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史记·苏秦列传》记载,苏秦一时富贵,“行过雒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的亲属“昆弟妻嫂”等“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贫困时曾为其嫂歧视,于是“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其嫂匍匐于地,恭敬致歉,说:“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感叹道:“此_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苏秦指出了当时人面对“富贵”和“贫贱”的鲜明差异。《史记·张仪列传》记载,张仪投奔苏秦,苏秦羞辱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子不足收也。”《史记·季布栾布列传》记录栾布的话:“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富贵”的反面是“困辱”“穷困”,与“贫贱”语义相近。

对“富贵”的热切追求,是考察秦汉社会意识时不可忽略的现象。有学者注意到,秦汉时期“社会上渐有崇拜金钱财富的观念”,甚至于贫穷“即深为乡党所耻”(邹纪万《秦汉史》,众文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9月,第188页)。对于这种社会倾向,《史记》在理解的基础上进行了客观记录,并没有站在儒学正统义利观的立场上予以批评。对于谋求“富贵”获得成功的人士,《史记·货殖列传》多有表扬。由此所体现的经济理念、社会思想和历史意识,是有某种进步意义的。

二、追逐“财用”“富厚”的成功者

解释《史记·货殖列传》之所谓“货殖”,司马贞《索隐》指出此语来自于《论语》,又引孔安国注《尚书》云:“殖,生也。生资货财利。”以为“殖”就是财富利润的增益。《货殖列传》总结齐国经济进步的历史时说道:“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接着指出:“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日:‘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认为对“富”的追求,对“利”的追求,是天经地义之事。司马迁又介绍了勾践辅臣计然重视流通的思想:“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这里所谓的“贵”,体现了商业经营中的价值理念。《史记》对于范蠡“治产积居”,“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的成功案例予以赞赏,称誉“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说“故言富者皆称陶朱公”。孔子弟子子贡“废著鬻财”,“最为饶益”,“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被认为是“富贵”的典型:“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势而益彰者乎?”

“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乌氏倮“畜至用谷量马牛”,在秦始皇时代得到特殊尊重,“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秦始皇“为筑女怀清台”。司马迁感叹:“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指出他们都是因“富”而“贵”。司马迁说:“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所谓“求富益货”,是正常的、自然的人生目标。财用富厚,是不同职业人的共同追求,即所谓“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

《货殖列传》还写道:“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明确使用了“富贵”一词,说到炫耀“富贵”的外在表现。不过,对于“富”的实现,司马迁认为还是有道德等级的,即所谓“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他认为,只是空谈“仁义”,却没有营生能力“而长贫贱”,其实“亦足羞也”。

司马迁表扬了“为权利以成富”“其章章尤异者”,对于他们的成功道路,一方面指出“富者必用奇胜”,另一方面又说“此皆诚壹之所致”。基于社会学的观察,司马迁还指出追求“富贵”导致社会分化的情形。贫富差距的悬殊,致使阶级压迫现象的发生:“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史记·太史公自序》写道:“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可知《货殖列传》的主题之·是表扬“息财富”的成功。《货殖列传》中所肯定的,多“布衣匹夫”之“富”,似与通常所谓的“贵”存在距离。不过,他们中有“礼抗万乘”者,有“饰冠剑,连车骑”者,其行为对“贵”的气派的模仿,也是很明显的。

三、关于“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拒绝定都关中的建议,“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项羽的故事说明,“富贵”之后欲加以展示,是当时社会的一种心理。

关于“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又见于刘邦、范目的故事。《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刘邦“灭秦”之后“为汉王,王巴、蜀”:“阆中人范目,有恩信方略,知帝必定天下,说帝,为募发賨人,要与共定秦。秦地既定,封目为长安建章乡侯。帝将讨关东,寅民皆思归;帝嘉其功而难伤其意,遂听还巴,谓目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耳。徙封阆中慈乡侯。”刘邦安排范目回到家乡阆中,也说了这句话。又《后汉书·景丹传》写道,汉光武帝功臣栎阳人景丹,封栎阳侯。刘秀对景丹说:“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又如《三国志·魏书·徐晃传》裴松之注引《魏书》写道,魏文帝封朱灵鄃侯,“诏曰:朕受天命,帝有海内,元功之将,社稷之臣,皆朕所与同福共庆,传之无穷者也。今封喻侯。富贵不归故乡,如夜行衣绣”。

这种社会习用语最早见于《史记》,使我们不得不敬佩太史公对于社会现象的细致观察以及真切总结。还应当指出,他对于项羽基于虚荣的“富贵”炫耀,是持比较清醒的批评态度的。《项羽本纪》记载:“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日:‘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对于项羽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前后的言行表现,太史公是以负面色彩的笔墨书写的。

四、“富贵”:“人主之操柄”

在封建帝制背景下,个人能否“富贵”,最终是由政治权力掌控的。

《史记·张丞相列传》中可以看到这样的说法:“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事见丞相申屠嘉惩治汉文帝所“爱幸”的邓通的事迹:“嘉为人廉直,门不受私谒。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方隆爱幸,赏赐累巨万。文帝尝燕饮通家,其宠如是。是时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礼。丞相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上曰:‘君勿言,吾私之。罢朝坐府中,嘉为檄召邓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邓通虽然被汉文帝所营救,然而“顿首,首尽出血”。得救后,他向汉文帝哭诉:“丞相几杀臣。”与“陛下爱幸臣,则富贵之”同样的意思,《汉书·申屠嘉传》写作:“陛下幸爱群臣则富贵之。”指出决定臣下能否“富贵”的是帝王的政治权力。

《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记载,梁人高遂对魏其侯说:“能富贵将军者,上也。”也说能够使臣下“富贵”的,是皇帝的意志。就汉史撰著而言,司马迁的继承者班固在《汉书·贾山传》中又记录了这样的言论:“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最高執政者有“富贵”臣下的权力。“富贵”,也是帝王政治控制和心理威慑的一种手段。《汉书·外戚传下·孝哀傅皇后》记载:“天下自王者所有,亲戚何患不富贵?”《后汉书·桓谭传》说:“君骄士,日士非我无从富贵。”《昌言·理乱》论“王者”的心理:“普天之下,赖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贵。”(《后汉书·仲长统传》)这些历史文化迹象,都反映了帝制时代皇权决定一切的事实。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有人就会逢迎上意,“窃此富贵”(《汉书·叙传下》)。

《史记》的作者对于相关现象的透视,体现出对社会的深刻观察以及敏锐的历史眼光。而后人对相关认识的真实记录,也进一步丰富了《史记》政治史料的内涵。

五、有关“富贵”的人生思考与历史发现

《史记》对于“富贵”的书写,多表现出深沉的思考和透彻的理解,其中富有人生智慧与历史真知。

(一)暴得富贵者不祥

陈胜举义后,反秦武装蜂起。陈婴被推举为王,陈婴的母亲提醒他:“暴得大名,不祥。”陈婴于是“不敢为王”(《史记·项羽本纪》)。“暴得大名,不祥”,《汉书·叙传上》作“卒富贵不祥”,也就是“猝富贵不祥”。《后汉书·耿纯传》李贤注引《汉书》写作“暴得富贵者不祥也”。而《耿纯传》的对应文字是:“宠禄暴兴,此智者之所忌也。”“宠禄暴兴”就是“暴得富贵”。没有艰苦的努力,没有合理的基础,没有适当的积累而实现暴富暴贵,“智者”会视为“不祥”而在内心有“所忌”。《淮南子·人间训》记载:“无功而富贵者勿居也。”说的也是类似的道理。《论衡·问孔篇》写道:“孔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强调富贵皆“人之所欲”,但应当“以其道得之”,否则就不应当占有和享受。

(二)富贵极,物极则衰

“富贵”至于极点,会走向反面。《史记·李斯列传》记载,李斯正当权倾天下、炙手可热之时,曾经感叹道:“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司马贞《索隐》:“李斯言己今日富贵已极,然未知向后吉凶止泊在何处也。”李斯后来果然走向了悲剧结局。也许正是以“富贵极”“物极则衰”的认识为基点,才出现了《后汉书·阴兴传》所见的“富贵有极,人当知足”这种有意义的人生格言。

(三)久乘富贵,祸积为祟

人们通过社会观察和历史思考发现,“富贵”其实往往会走向反面,导致祸祟。《史记·田叔列传》写道:“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知进而不知退,久乘富贵,祸积为祟。”后世对这一认识的继承,如《后汉书·乐恢传》:“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正是“盛”“满”而导致“溢”。《后汉书·樊宏传》载录了樊宏经常告诫其子的话:“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势也,天道恶满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岂不乐哉!”所谓“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也是可以得到历史证明的带有规律性的认识。王符又说:“哺乳多则生痫病,富贵盛而致骄疾。”王符以“婴儿有常病”比喻“贵臣有常祸”,所谓“富贵盛而致骄疾”,应当说是社会病理学的清醒判断。类似的说法又见于《后汉书·皇后纪上·明德马皇后》:“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重叠”“再实”,则伤其根,也指出了“富贵”超出常态的“盛”“满”,势必将带来危害。

(四)不敢以富贵骄人

《史记·魏公子列传》中有这样的话:“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史记·太史公自序》说:“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汉书·外戚传上·孝文窦皇后》说:“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但是“以富贵骄人”大概是社会常态。《后汉书·崔驷传》记载:“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后汉书·朱穆传》李贤注引邕论略曰:“彼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富贵不骄,是“君子”“贞士”的道德表现,然而却是一般人难以达到的。“富贵骄傲”,是说“富贵”容易导致修养的缺失和见识的浅薄。

(五)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

司马迁“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一语,体现了在其人生价值尺度上“名”与“富贵”的对比。司马迁有关“富贵”的最深刻的认识,发表于他人生最苦难的阶段。《汉书·司马迁传》所载《报任少卿书》写道:“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司马迁说,“富贵”未必等同于人生真正的成功。“富贵”往往不能够留下历史文化印迹,而“倜傥非常之人”则多名垂青史。其实,如果评论历史文化贡献,也是前者无足道而后者多堪称不朽。对于所谓“倜傥非常之人”,司马迁又说:“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这段文字最精彩的内核,是陈说了“发愤”可以成就文化“大业”的道理。而“富贵”与“拘”“厄”“放逐”等人生境遇完全相反,是显而易见的。

六、“从吾所好”:面对“富贵”的“清士”操守

司馬迁对于社会普遍的“富贵”追求予以理解,但是他的名言“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则表明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史记·伯夷列传》有这样一段文字,连续引录孔子之言:“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其中“道不同不相为谋”,出自《论语·卫灵公》。“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语·述而》的原文是:“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论语·子罕》原文为:“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肜也。”所谓“各从其志”,体现了宽容、开明,而又清醒、坚定的文化态度。

对于《史记·伯夷列传》中的这段话,裴驷《集解》说:“郑玄曰:‘富贵不可求而得之,当修德以得之。若于道可求而得之者,虽执鞭贱职,我亦为之。”也许郑玄对孔子之说的理解有拔高的倾向,所谓“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的原意,未必涉及“修德”的主张。但是“松柏”“清士”的说法,似乎透露出其“富贵”观的深义。对于所谓“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司马贞《索隐》的解释是:“操行不轨,富厚累代,是其重若彼;公正发愤而遇祸灾,是其轻若此也。”张守节《正义》则说:“重谓盗跖等也。轻谓夷、齐、由、光等也。”司马迁对于“其重若彼”意存否定,而对于“其轻若此”,所持的态度似乎也并非是简单地评判。

面对“富贵”,孔子说到“如可求”“如不可求”的不同情形。“可求”和“不可求”,可能并非指完全由客观因素决定的“求”可得与“求”不可得,而是强调主观择定之“可”与“不可”。《盐铁论·贫富》是这样解释这句话的:“君子求义,非苟富也。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而所谓“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司马迁似乎更看重“从吾所好”四个字。这位伟大的史学家作为“倜傥非常之人”的高尚人格与鲜明个性,由此得以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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