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亮 朱晓燕

摘 要：方言是一种重要的社会文化现象，作为一定地域中人们交流的工具，它反映着这一地域人们不同的心理素质和精神追求，体现着特殊的思维方式、生活情调、文化涵养，从中可以透视历史演化与社会变迁。本文认为，沙地方言有七大特点：即历史厚重，底蕴深厚;移民特性鲜明;外来语丰富;独特性明显;是对本区域生产、生活方式的高度总结，具有鲜活性;有明确的语言禁忌;沙地方言表达形态众多。

关键词：沙地方言

中图分类号：G633.9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992-7711（2019）11-019-2

方言是一种重要的社会文化现象，作为一定地域中人们交流的工具，它反映着这一地域人们不同的心理素质和精神追求，体现着特殊的思维方式、生活情调、文化涵养，从中可以透视历史演化与社会变迁。本文所述的沙地方言，以大多数人所说的启海话为例（沙地核心区域之一的——启东境内有两种方言，一是启海话，一种是吕四话，吕四话覆盖区域小，覆盖人群少）。

一、沙地方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沙地方言属于吴语，吴语是中国境内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其形成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中国古代经济重心南移的过程，实质就是江南不断开发的过程。由于大量北民南迁，民众杂居相处，导致语言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出现了彼此交融汇合的现象。从这个角度看，古代吴语的纯正性、完整性受到了很大的侵蚀，今天已经找不到纯正的古代吴语。但是，让人惊喜的是沙地方言中依然保留了相当数量的古代吴语，因此被称为古吴汉语的活化石。其中原因何在？简言之，这是由于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使然。沙地由长江口各个沙洲联接而成，移民主体来自崇明，因此又有“崇明搬启东”一说。当吴语的源头地带不断被南、北方的语言改造、同化时，崇明岛由于四面环水，交通不便，岛外人员不可能大量涌入，異地方言很难渗透进来，而这有利于沙地方言的世代稳定传承。

沙地方言中有古音。如，“哈”就是“何”的古音，“末”就是“物”的古音，“宁”就是“人”的古音。再如“跪”在沙地话中叫“跽”。《史记·项羽本纪》“项王按剑而跽”，“跽”就是长跪的意思。沙地人称呼姑姑为“dudu”，称呼伯母”为“maimai”，称舅妈为“jinmai”。“古无轻唇音”在沙地方言中能找到大量踪迹。如“孵小鸡”的“孵”，f就读成b，类似的还有“膨”“防”等。入声字用沙地话读起来非常容易判断，比如“十”“屋”“谷”等。沙地方言中一直保存着古代汉语里的平、上、去、入各阴阳的八个声调，而普遍话里只保留了阴平、阳平、上声、去声的四声。

沙地方言中有古义。比如，沙地人称自己为“吾”，《论语》中“吾日三省吾身”即指自己。称他人为“伊”，称“父母”为“爷娘”，称“衣服”为“衣裳”，“穿衣服”也叫“着衣裳”。“皇”在古义中有“大”的含义，沙地话中“皇岸”一词就是指大堤。沙地方言中“锅”称为“镬”，“镬”在古义中就是指大锅。沙地人称小孩周岁为“期箍”，“期”就是指一周年。沙地人习惯用温水洗脸，称洗脸水为“面汤水”，“面”在古汉语中就是指脸，“汤”是热水。

沙地方言中有古韵。如：“任之糊之”表明任人摆布，糊里糊涂，两个“之”放在中间，让人感觉确非一般的糊涂。“像煞乎”、“趁势之”中的虚词“乎”、“之”的点缀，拉长语调。“不”就是“拗”，不要吃就是“拗吃”，不要说就是“拗话”，不要开就是“拗开”，不要做就是“拗做”。像诸如“挨夜快”、“缓缓较”等典型的沙地方言一说起来就自然而然地带有浓浓的古韵。

二、沙地方言中有鲜明的移民特性

沙地人一概把外地人称之为江北人，把外地话称之为江北话。由此说明沙地先民主体来自江南，导致后人依然以江南人自居。既然先民来自江南，自然与江南等地的方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沙地方言与上海、苏州、杭州一带的习惯用语，有诸多相似和相近之处。如上海方言说“滴粒滚圆”、“碧波澄清”、“花七八腊”，沙地方言则说“滴滚爽圆（特别圆）”、“碧波爽清（水清澈）”、“花离斑烂（颜色杂）”;苏州方言说“眼花绿花”、“当中横里”，沙地方言会说“花绿纠纠（特漂亮，看的人眼也花了）”、“当中夹里（中间夹东西，也有说别人傻之意，意同“勿清爽”）”;苏沪方言有说“鲜龙活跳”或“活剥鲜跳”的，而沙地方言则说“跌活跌跳（新鲜）”，也有说“活鲜剥剥”的。这些差异是生产、生活方式的不同而造成的。

三、沙地方言有不少外来语

沙地方言中的外来语，主要是深受上海的影响。近代上海开埠通商以后，由于沙地与上海只有一江之隔，很多沙地人来到上海从事经营活动。一来二去之间，当年上海滩上的一些洋泾浜英语流传过来，习用至今，大大丰富、发展了沙地语言。

如，“蹩脚”，bilge，船底污水，引申为肮脏的、下三滥的、劣质的;“大兴”，dashy，浮华的，华而不实的，引申为假的、冒牌的、劣质的;“肮三”，on sale，二手货贱卖，引申为垃圾货、形容人的品质低劣;“瘪三”，beg sir，乞丐先生，用来形容叫花子、难民、逃荒者等各式穷人，后引申为最广泛的骂人用语之一;“戆大”，gander，傻瓜，呆鹅，糊涂虫，引申为受骗者;“混枪势”，chance，混机会，引申为浑水摸鱼;“退灶势”，juice，本义为流氓退还敲诈得来的油水与钱财，引申为丢脸、失面子;“嘎三壶”，gossip，聊天，闲谈;“司拨灵锁”，spring，一种旧时常见的弹簧门锁;差头，charter，出租，包车;“一弥弥”，a minimum，最少量、最小量。

上海作为全国的经济中心，其辐射不仅仅是生产、生活方式，也包括语言、文化。沙地语言与上海的对接，壮大了沙地方言库，这一方面体现了沙地方言的包容性，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沙地语言具有开放性、成长性。

四、沙地方言具有独特性

方言独特性体现在独特的意思、独特的构词、独特的表达、独特的地域属性等等。这种独特性从积极角度来说，体现了语言的丰富性;从消极角度来说，会影响交流和沟通。

称谓独特。我国通常把未成年人的女子叫“姑娘”，而沙地人却把父亲的姐妹叫“姑娘”。按次序称大姑娘、二姑娘、小姑娘。有趣的还分长辈姑娘与平辈姑娘。作为媳妇，把丈夫的姑母称长辈姑娘，丈夫的姐妹称平辈姑娘。家中子女如果没有男丁，清一色的姑娘则有男性化的叫法：大伯（大姑娘）、二伯（二姑娘），大寄爷、二寄爷。老辈里还把姑母叫“朵朵”。现时也有人把姑母叫“姑姑”或“娘娘”的。再如太太，舊时是对长辈妇女的尊称，现在指对已婚妇女的尊称。而沙地把升为曾祖一辈的人称太太，当面尊称“老太太”。为便于区分，有男太太、女太太的叫法。

1.构词方式独特。沙地方言大多有加重语气的意思，如“一穷而白”的构词，就有“接一接二”（多）、“进一进二”、笃一笃二（人多）“轧一轧二（人多，水泄不通）”、“粘一粘二（特讨厌）”;这种“AxAB”式构词还有很多，如“陌里陌生”（不认识）、“老里老早”（特别早）、“特里特别”（与众不同）、“莽里莽撞”（莽撞）、“腾里腾空（没有想到，意料之外）”等。

2.发音独特。沙地方言中特别的发音难以找到相应的文字，只能用替代词表示。如，（nǐn，），饼干之类以脆为特征的食品受潮变软。瀴（yin），凉、冷。（ong），食物坏掉了，腐烂了的味道。盪（dang），洗茶杯之类的摇而去渣，盛饭之前，用水把碗“盪一盪”。（zan），赞誉事物之好。隑（gai），靠在某个物体上。囥（kàng），“藏”的意思，把什么放在隐蔽的地方，。掼（guàn），“摔、扔”的意思。潽（pū），液体沸腾溢出的意思。搇（qin），按住。滗（bie），挡住渣滓或泡着的东西，并把液体倒干净。

地域独特。沙地由于濒江临海，方言中江海属性突出。如，“今朝掘着一潮笨潮水”，本意是指笨潮水中收获物十分丰富，现在已经成为发横财的俗语。“脱脱乎潮水”，是说在不经意中将某事办成了;“泥乎潮水”是形容某人说话办事不干脆﹑不了当;“半塌乎潮水”是比喻做事半途而废;“一潮水里的鱼”是用来比喻同时期出生（出道）的人;“后半三汛”是指原潮汛的后半阶段，泛指木已成舟，结局已定。“潮涨吃到潮落”，形容吃饭喝酒的时间非常长。“千年碰到海瞌虫”，意思是机会十分罕见，不可能的事情。海蜇本是美味，但因为蜇同贼音同，在沙地成为骂人的话。

3.内容独特。沙地方言生动形象，如，启东人称“男孩”为“猴子”。男孩，好动而顽皮，这与猴子的习性相似，将男孩的特征表现得入木三分。将人身上的“积垢”称为“黑漆”，将“闪电”称作“忽闪”，将事情“没有进展”说成是“蟹沫无气”，将“打嗝”叫做“打急勾”，将“去年”叫作“旧年头”，把“明年”叫作“开年头”，将“干爹””和“干妈”称作“寄爷”，将“碰巧””称作“当当碰了恰恰上”等等。再比如在“光头”一词中，偏要加上一个“郎”字，说成“光郎头”。再如“笔直”一词中间，加上一个“立”字，说成“笔立直”。还有大量形容各种颜色的方言如“爽啦荡清”、“绯红炽拉”、“腊黄”、“花离斑烂”、“赤乌滴黑”、“灰色堂堂”、“煞白敞亮”、“红劲劲”等等。

方言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它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表达地区的文化特色;也是传统文化的活化石，传承宝贵的文化遗产;还是植根于民间的文化形态，具有深厚的民间文化土壤。如何在全球化、信息化冲击浪潮前，如何在新时代挖掘沙地方言内涵，提升沙地方言魅力，传承、发展沙地文化，增强文化自信，可谓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