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平

犹记年少时，由母亲温暖的手一路牵着，走进小县城里唯一的书店，无论我挑选哪本书，母亲都会慷慨应允。走出书店大门，心里别有一番明媚和喜悦。午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金丝绒，薄薄的云从上面轻悠悠地滑过。如遇路边卖兰草花的姑娘，母亲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两束，细长嫩黄的花梗，上面缀着无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我讨得一束高举在手中。一手将书揽于胸前，一手擎着兰草花，一会儿把书放在鼻前闻闻，一会儿凑近兰草花嗅嗅，已分不清是新书的墨香还是兰草的幽香。躲在书和花的后面，是一張小脸上笑容荡漾，发现世界如此美好而芬芳。

想来，在那个曾经年少的春天，花香与书香便已沁入我心。

更早的童年时代，似乎还是跟书有关，为了方便阅读，父亲在邮局为我订阅了《少年文艺》。还记得每月杂志到来的那几天，站在大门口迎接邮递员叔叔的心情，既急切又激动，小脸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一拿到它，我就仿佛进入了一个辽阔美丽的新世界。

童年咀嚼的精神养料，在此后漫长的一生里如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夏夜，房间里很静，一阵晚风忽地掀起了纱帘。窗外的空中花园里，花草植物在暗夜里吐露芳华。随风颤动细腰、纤然摇摆的是文竹；敦厚瓷实、贞静稳妥的是君子兰；茂盛葳蕤、蓊蓊郁郁的是吊兰。唯有一枝鲜艳的海棠立于月色中。清朗的月色里它更加妍然而卓立，让我不时停下目光，从书间向它颔首。

其实人生里并不是只有花香和书香。这个世界对凡人诱惑颇多，歌舞升平、风花雪月、柴米油盐、烟熏火燎，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何人能拒？拨开生活的迷雾，抖落心头的尘埃，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角落里，轻轻拧亮一盏心灯。此时要做的，不过是翻开一本书，将心慢慢沉下来，进入一个无人可扰的世界。

生命不应该是苍白的，那么，如何才能“应似飞鸿踏雪泥”？在一个个重拾书本的深夜，我开始了对自己的诘问。我读过的最震撼心灵的书籍之一是《史铁生文集》。这常人无法想象的世界完全震撼了我。我试着写下读后感，却是那么浅薄，我无法去妄自揣测那残缺世界里的不同，那里有悲壮，有不屈，有怜悯，也有血泪……回首往事，看见的是一个人一路仓惶过、踟蹰过、奔突过的凌乱碎影。还好，只有一件事，我一直在做着，那便是读书。

许多个夜晚，哄睡了孩子，青灯伴长卷，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时而激越不已，时而疾徐有致。晚风中，窗外的植物在摇动老老少少的绿，它们大多是不开花的，只殷殷绿着。 而我，怎样才能和它们一样“绿”着呢？只要绿长在，总有开花的希望呀，如我的君子兰，不是悄悄地开了吗？

有一天，我在书里找到了答案——“能工作时工作，不能工作时写作。二者皆不能，读书、积累、思索。”伟大的革命前辈张闻天如是说。

阅读让我有了一种全新意义上的成长，我如饥似渴地读书，好像在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一次次在钟爱的文字里欢笑、流泪。这时，我知道我的心还炽热如当初年少。岁月有限，而阅读无涯。哪怕生活泥沙俱下，读书会让人获得一次又一次重生，会让青春之树绽出一片又一片绿叶……

（作者单位：襄阳市樊城区太平店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