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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投文近期诗歌中的张力之美

2018-03-31王雪晶

社会科学动态 2018年8期
关键词:悖论诗人诗歌

王雪晶

自2003年出版 《土地的家谱》,至2017年新作 《看不见雪的阴影》,吴投文的诗歌创作风格发生了较大变化,呈现出明显的创作分期特征。如果说,早期的 《土地的家谱》是诗人不断向记忆深处的故乡深入追寻,表达出他对土地的爱恋与智慧的思索。那么,随着诗人生命轨迹发生变化,在高校从教的他思想上显得更为理性克制,其诗歌创作也逐渐向玄思靠拢,生活情境的铺陈中渗透出精妙的哲理,诗歌中的情感流动也充满了现代性侵蚀的痕迹。而思维的张力引发诗歌的结构张力,并由此衍生出语言、意象与情感的多重变奏,共同造就了诗人在孤独中的浅吟低唱。

诗人布鲁克斯在 《精致的瓮》中表示: “诗歌语言是悖论的语言。”①悖论是诗歌无法规避的现象,诗人的使命在于通过自己的天赋与才华协调诗歌中的对立元素,从而求得秩序的井然与结构的平衡。诗歌元素的排列组合非一日之功,这一过程必定困难重重,惟有才智卓绝的诗人方能于力挽狂澜之中有效完成语言的重组,在悖论的博弈之中赋予诗歌丰富的内涵。吴投文的诗歌语言,看似简单质朴、充满生活气息,却在字里行间显露出平衡的悖论。

以 《雨季》为例: “雨季的霉味散发天真的气息/草木轻微地噎住/河面笼罩着淡蓝色的雾岚。”南方的雨季似乎是旷日持久的,空气中散发着霉变的气息,而诗人却称其为 “天真”,这不免令人心生疑惑,不得不停下来去细细品味;而雨中的草木自然汲取水分,却又 “轻微地噎住”,拟人的修辞使得草木生命参与自然的流转,在雨季中获得勃勃的生机;而远处河面的雾岚,更为整个雨季的大自然蒙上一层神秘悠远的面纱。

如果说 《雨季》前几节尚属语言的潜在悖论,那么最后一节可谓有目共睹了: “明亮的事物变得闪烁/晦暗的事物变得恍惚/花朵犹豫着吐出祝福。” “明亮”转为 “闪烁”, “晦暗”趋向 “恍惚”,一切景象似乎都处于变化的坐标轴上,由一个极端走向另一极端,我们无从判断事物的真实状态,迷惘于雨季的幻境之中,语言之于情感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在 《喧嚣与沉默》中,诗人更是将这种悖论的语言艺术发挥到极致,其标题便采用完全对立的两个词,如何在二者之间寻求和谐,成为诗人关注的重要问题,在暴雨的意象之中: “雨越来越大/所有的喧嚣都在沉默/我费劲顶着摇摆的雨伞行走。”雨幕笼罩着整个世界,一把雨伞便构成一个封闭的小世界, “我”顶着摇摆的雨伞行走字大雨滂沱之中,一切喧嚣都归于沉默,只剩下诗人一人踽踽独行。凭借意境的连贯和想象世界的勾连,诗人于无声处实现了二者之间的冲突转换。

此外,吴投文特别擅长以节奏的行止实现语言的起承转合,在节奏的把握中构筑颇具建筑美的意境。自20世纪新诗出现以来,诗歌便走向了散文化的道路,不过诗人们从来没有忽略对诗歌节奏韵律的追求,诚如布鲁克斯所言, “诗的散文感并非诗歌所依赖的支架”,而是通过句号、破折号等标点符号的运用,朗读时的气息戛然而止,句子的节奏也就此产生阻逆,进而细细品味其中的复杂意蕴。吴投文显然精于此道,如 《流浪狗》中,他这样写道: “半夜时分/楼下的流浪狗在嚎叫/它嚎得多么惨——/是饥饿/还是骨头里伤痛在翻滚/……我的心隐隐地陷入一块湿地/阳光照不到春天的一切,如我的贫瘠。”

流浪狗题材似乎老生常谈,诗人却对此展现出深刻的思考:为何流浪狗要在深夜久吠不停呢?可能是因为饥饿,更可能是因为 “骨头里伤痛在翻滚”。 “伤痛在翻滚”极具画面感,也使得狗的形象有了象征意味;而结尾两句写诗人对流浪狗心生怜悯,也许是它 “眼睛里布满孤儿的气味”,也许是由此产生的其他联想,以致诗人心里的纠结彷徨“陷入一片湿地”。相比较于逗号或没有标点,这里破折号产生人为的停顿,在有意造成的节奏断裂中引发了读者的深层思考,并形成诗人与读者之间的共鸣。诗人还擅长重复诗歌中的某一元素,分列几行,在句式的整与散对立中实现统一,从而形成错落有致的美感。如 《雪雁》中: “一场大雪降下我的孤独/那种缓慢下降的孤独/一片片打湿我的肺/和骨头。”

柯勒律治认为诗歌 “赋予日常事物以奇妙的魔力”,这一点在吴投文的诗歌创作中得到验证。笔者无意夸大诗人对语言悖论的自觉意识,但这种悖论往往在其行文间有着不自觉的流露。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诗人在语言的组合平衡之间徘徊,在精雕细琢的创作过程中品味着语言的无尽魅力。

诗歌是一种经验,是现实的幻象,诗人往往通过隐喻、象征等手段实现文学与现实的连接,进而搭建一座文本与经验的桥梁,而诗歌的内在张力也由此得以彰显。作为一名 “犹豫的写作者”, 吴投文对诗歌意象的把握十分精准,在经验之中又插上想象的翅膀,诗歌的意蕴因此而更为深厚宽广,并为读者阅读理解诗歌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诗人对 “空白”的迷恋,在其诗歌和创作谈中均有所展现,二者相互呼应,为其 “空白情结”作注。 《空白》一诗中,他写道: “我对空白有一种洁净的癖好/我喜欢一本书中/突然出现的一页空白/这一定是为我预留的信仰。”在诗人的眼中,“空白”等同于 “洁净”,他对空白有着特殊的癖好,常为空白而欣喜万分,书中突然出现的空白、日记中的空白页、空白的生活……这些都是诗人“空白”的外显形式,且以一种突兀的方式闯入他的目光,对其内心产生不言而喻的冲击。

密密麻麻的汉字排列,书籍承载着知识,传递着文化,阅读书籍的过程也是知识在缓慢宁静的流淌之中,读者亦步亦趋紧跟作者的笔触去体悟别样的人生智慧。而当书页中突现空白,诗人的思绪就会中止,转向人生的思索,信仰则在重重迷雾中得以明朗;而日记中的空白却指向诗人漫长的前世今生,无论坚信还是怀疑,前世都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占据一席神秘之地。人们为了爱情甘愿沉沦,哪怕明知伴随悲伤的陷阱,诗人也甘之如饴;在午夜的祈祷中,在辗转的沉思中,诗人似已顿悟,从空白终究走向虚无,及至了悟生死,进而心如止水。

(一)政府角度:政府的行政决策是建设智慧城市的“主导”因素和重要保证,因此政府首先要重视强化自身的决策行为。一方面要不断完善城市智慧化建设体系与公共服务体系,健全科学合理与人性化的城市智慧化服务管理制度与满意度测评制度,形成以智慧化城市为目标的城市综合决策机制,为智慧城市建设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制度和政策保障;另一方面要提高行政服务和决策创新意识,为智慧城市建设发展提供优质的规划引导、公共服务和政策支持,积极引导公众参与,形成全国共同建设智慧城市的和谐氛围。

在其创作谈 《一个犹豫的写作者》中,吴投文对空白的理解更为贴近生活现实: “空白大概也是一种表情,使我在空旷中胆战心惊,似乎无所依傍,面对内心一个巨大的问号。”诗歌的创作本身是诗人与意象不断博弈的过程,情感的迸发与克制均需小心平衡,因此在诗歌创作过程中的犹豫自不必多言。实则凡经历必有影响,空白不仅指向电脑,更是心灵的空白,诗人需要保持内心的纯净,为诗意的来临驻守一个宁静的空间,并引领自我在更为空灵的境界中寻求创作的突破。

“我看见那些喧嚣的事物沉静下来,各归其位,在它们的秩序中领受词语的命名,也领受隐喻所施与的神秘的颂扬和猥亵”②,诗人剖析自己创作的过程十分精准而细微。正如瑞恰慈所言,所有细腻的情感都需要用隐喻来表达。吴投文对隐喻或象征手法的运用无比娴熟,他能够 “在心里埋伏一头嗜血的狮子” (《我的心里有没有一头狮子》),也能够 “灵魂出窍跋涉于泥淖之中” (《如神》),这种意象的隐喻中含混着存在的困境,也可谓之 “诗歌的神秘的赐予”。

诗歌创作往往由诗人一腔激情而发,在隐喻的迷宫中徘徊游离,最终经由悖论的语言得以阐发。由此观之,情感的流动方为诗歌创作的本源,也是我们进行诗歌评论最终的落脚点。

吴投文诗歌中的情感显得十分克制理性,评论家也多以 “晦暗” “幽深”等词汇形容其诗歌创作。情感迸发至高潮之际,吴投文往往选择以理智平衡,最终使得情感归于平稳,而高潮余韵久久弥留不散。以 《我的心里有没有一头狮子》为例,诗人开门见山,早早道破现状: “我惊骇于一头嗜血的狮子埋伏/在我的体内,而我已经摆脱/嗜血的本性,在黄昏的丛林中/摸索着唯一的小径,与它狭路相逢。”

如同戏剧的开端, “一头嗜血的狮子埋伏在我的体内,而我已经摆脱嗜血的本性”,两句话便已清楚地交代了冲突的根源,而 “唯一的小径狭路相逢”,像戏剧冲突不断趋向高潮一般,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也增添了诗歌的叙事性。而后 “我”慌张逃避,被阻挡在小径上,与狮子沉默地对峙:“我和狮子对峙,无法完成彻底的交接/它咆哮着退回我的体内,使我再次惊悚。”

对峙冲突抵达巅峰时却又戛然而止, “狮子”退回我的体内,诗人情感的迸发也随着情节的发展在瞬间完成后归复于理性,诗人努力在情感表达的理性与感性之间寻求平衡,图谋实现 “诗意地栖居”。

对情感的理性克制,是吴投文一以贯之的创作原则,在有关其诗歌母题——孤独的创作中也未例外。 《孤独者》可谓其代表作之一,也在孤独的表达上立意深远: “我看见你/在地陷中挣扎的大恐龙/慢慢变成一堆骷髅。”穿越时空,在 “我”与“你”之间,在看与被看之中,地陷呈现向下的趋势,而挣扎则为向上的轨迹,一上一下之间的内在张力充分凸显, “恐龙变为一堆骷髅”,时间流逝令孤独者的沉思也更为彷徨沉寂。

无论人的内心如何苦痛,月亮照样悬在空中,外在世界依旧如故,孤独者内心的挣扎更显孤独。化用李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意,即在经历了一场内心近乎歇斯底里的孤独挣扎过后,诗人的情感也不再激烈,只看到影子的喃喃自语,孤独的心绪在迸发后终归平淡。

情感的流动于诗歌创作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诗人在情感的触发下经由语言的表达、意象的选择等阶段将心中的诗意描摹于纸上,反反复复打磨的过程中,情感必然成为动力的源泉。情感的迸发需要诗人的热情,而语言的克制更需诗人的理性,吴投文的诗歌创作在二者之间很好地找到了平衡点,促使读者能够跟随其态度鲜明的笔触,去体味情感高潮的瞬间撞击,也能在归于平淡之中感受诗人缓缓流动的思绪波澜。这种对语言的把控或许能够在日积月累中得以历练形成,但对情感流动的自制及张弛有度则当属于诗人自觉的理性呼唤。从这个层面上,可以说吴投文一位孤独的智者。

注释:

① 克林斯·布鲁克斯: 《精致的瓮:诗歌结构研究》,郭乙瑶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版,第5页。

② 吴投文: 《一个犹豫的写作者》, 《湖南工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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