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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川端康成《千只鹤》中的生死转换

2018-03-07高雅楠

文化产业 2018年21期
关键词:文子太田川端康成

◎高雅楠

(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00)

纵观前人对于川端康成作品的生死观研究,大部分以整体分析为主。一些学者对其作品中的生死轮回观有所分析,但强调的是生和死在流转中达到统一的效果,却未涉及作家怎样具体转换。了解具体转换过程,可以帮助我们更好感受作品中的张力,把握《千只鹤》众多意象背后体现的生死象征意义,从而进一步体悟川端康成作品中的生死哲理[1]。笔者单以《千只鹤》这一部作品为例,以富有象征意味的茶杯意象着手,从对死亡的倦怠与怀念——由死向生的过渡——毁灭和新生三个层次,辩证地论述从死亡到新生的转换过程。

一、对死亡的倦怠与怀念

茶杯,这一意象主要在作品后半部分出现,算是推动《千只鹤》情节的一个重要意象。太田夫人和菊治的父亲共有一只志野陶茶碗,菊治的父亲用黑乐,太田夫人则用赤乐。菊治的父亲去世后,作为他的最后一位爱人的太田夫人依旧保留着这只爱人用过的赤茶碗,因为长期使用,竟在上面留下了难以褪去的口红印。菊治在太田夫人死后仍旧使用这一赤茶杯,望着杯上的光泽竟想起那来自太田夫人光滑的触感。

川端康成笔下的许多物象都有着女性肉体的象喻,这里的茶杯就是代表之一,光滑润泽的外壁有如女性的皮肤;再如《雪国》中作者形容驹子的倩影:“月光照在她的肌肤上,发出贝壳一般的光泽。”川端康成善于用精致的物象来代表女性,使得女性的美隐形于贝壳、茶杯上,更加空幻、朦胧。“他们乐于追求小巧玲珑的东西,而不像大陆国家的人们那样强调宏大。”①叶渭渠描述日本人敏感纤细的性格时这样说到。

日本文学家的含蓄敏感性格特征尤为突出。川端康成把主体的性格特点投射到了客体物象上,让外物也染上了暧昧色彩。茶杯作为盛水的物质而存在,它能够满足人喝水的功能性需求,但它的外壁象征着女性肉体(生理需求),它的印记象征着死亡和记忆的残存(情感需求),这二者都是不能被满足的,所以菊治通过占有茶杯来怀念太田夫人,逃避她已死亡的现实。“对所有物的感情和使用上的利己主义,是日本人的特色。”②用物象来代表死亡和记忆,充分体现出本居宣长所说的日本文学中的“物哀”,即对外物的感情与感受[2]。

这种及时定格外物的敏感性表现在:日本文学家把握客体物象时往往是结合主体情感的,即把自己的主观感受投射到静态的客体之上,这与刘勰的“感物说”有类似之处。“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刘勰强调文学创造过程中主体心灵与客观景物之间相互作用的重要性,“感”成为了主客体和谐一致的媒介。在川端康成笔下,同样也是通过“感”这一方式来达到主客体同一,所不同的是后者更加凸显个人的主动投射性,如菊治把对太田夫人的情感自觉地映射在茶杯上,把对死亡的倦怠映射在残留的暗红色口红印上。

二、由死向生的过渡

“死”是生命的否定状态,“生”是生命的肯定状态。川端康成在这里用“死亡”来达到对生命的肯定和过渡。肯定个体生命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并肯定个体曾留下的生命的痕迹。茶杯一方面代表着旧主人的死亡,在传递的过程中又因被新的主人使用,也承担着由死向生的过渡。

川端康成认为,没有纯粹的死亡。他在这里安排太田夫人和文子这一对母女先后爱上同一个男人,目的就是为了由死走向生,太田夫人的肉体消亡,但她寄予了情感的灵魂却进入文子体内,并和文子的情感合二为一。德漠克利特认为,“人的生和死也只是组成人的基本单位的聚散和离散而已。”③张载的“元气说”则更进一步说明:“人死后并不是虚无和毁灭,而只是‘气’的离散而已。”④因此可以说,在川端康成这里,没有彻底的毁灭,死亡是永恒不灭的事物的一种转化标志。

三、毁灭——新生

文子是帮助菊治成长的重要人物,同时她也身负“毁灭”的重担。菊治一心想要保留太田夫人使用过的赤茶杯,并坚定地认为她是像透亮的赤茶杯那样的名品。可见,赤茶杯完全承载着菊治对已逝爱人的眷念,或者说,赤茶杯就是太田夫人。他先后爱上了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在非理性的情况下和他发生了关系,最终都又选择毁灭自身。文子想要打破赤茶杯,一是想要抹去她和她母亲因同一个男人而获的罪恶感;二是想要菊治获得新生。由此,便不难理解文子在打破赤茶杯之后说得那句“还会有更好的志野陶”,当然,川端康成在此处也暗示着现在的“志野陶”会被毁灭[3]。

菊治的爱是带着伦理罪恶色彩的,他爱得不光彩,爱得有悖伦理,对文子的爱虽换上了纯洁的白色,但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必定是不能长久的,罪恶感早已铐住二人。所以菊治和文子的毁灭同时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新生,是脱去罪恶感的枷锁走向天堂的一种新生。

“生与死是人生独木桥的此岸与彼岸。”⑤川端康成的“毁灭就是新生”与海德格尔的“为死而在”有一定的相似性。海德格尔认为,人生就是“趋向死的先行”或“先行到死中去”的奔向死亡的过程。“对人来说,唯有死才能把单个人从芸芸众生中分离出来。”⑥。如果我们按照海德格尔的死亡哲学来理解《千只鹤》中的毁灭,就能明白文子和菊治为何最终还是选择毁灭自身,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真正所在,从而获得永恒的自由。

川端康成曾说:“我觉得人对死比对生要更了解才能活下去。”在川端康成看来,人只有经历死才能体会到生的意义。《千只鹤》中太田夫人的死换来了菊治对美好纯新爱情的感念的新生,文子和菊治的死换来了精神上的拯救与解放。日本民族把死亡当做生命的必然组成部分,死亡本身是肉体的终结,但在川端康成笔下反倒是精神和灵魂的永生。

四、结语

川端康成在《千只鹤》中表现的辩证的生死观,总结来说可以分为两点。一是他歌颂死亡之美,死亡在他的笔下是通向新生的重要途径,死亡不是个体生命的结束,而是一种美好的宣告礼,这种美区别于壮美和崇高,而是一种作者自身美好感悟的展现,是让读者后知后觉、易于接受的。二是生死转换,死亡在他的笔下充满了魅力,尤其是从新生向死亡的迈进中。川端康成的作品不只是写死亡,而是对死亡的全新描述,展现了作者对死亡的独特审美。

【注释】

①叶渭渠,唐月梅:《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7页。

②[日]今道友信,蒋寅等译,林焕平校:《东方的美学》,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第149页。③转引自杨足仪:《死亡哲学十二讲》,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33页。

④转引自杨足仪:《死亡哲学十二讲》,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34页。

⑤毕治国:《死亡哲学》,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页。

⑥毕治国:《死亡哲学》,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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