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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泪碑》考

2017-12-21胡家全

殷都学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立碑杨慎碑文

胡家全

(荆楚理工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荆门 448000)

《堕泪碑》考

胡家全

(荆楚理工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荆门 448000)

《堕泪碑》原为襄阳百姓为纪念西晋开国元勋羊祜所立的纪念碑,梁大同十年重立时时人合此碑与羊祜的学生为其所立《羊祜碑》为一,《堕泪碑》碑文在碑阴,《羊祜碑》碑文在碑阳。此后,晚唐、北宋、元、明又四次重立或修复,清中叶以后废而不存。《堕泪碑》在历史上颇负盛名,影响深远,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考证《堕泪碑》及其碑文的历史,厘清人们的混乱认识,无论是对襄阳的地域文化研究还是对湖北的历史文化研究都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羊祜;堕泪碑;羊祜碑

羊祜(221-278),字叔子,泰山南城人,西晋著名战略家、政治家和文学家,博学能文,清廉正直,曾拒绝曹爽和司马昭的多次征辟,后为朝廷公车征拜。晋代魏后,羊祜受司马炎之命坐镇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在任上“养民募财,开斥国界,创筑五城,以防寇卫境。然后阐敷皇风,怀远以德,……齐其土人,均其利泽。军无虞警,民不疲劳,农功盈畴,百姓布野,群黎被德,殊俗望风”[1](P745),颇受百姓拥戴。晋、吴对峙时,羊祜出谋献策,为西晋最终统一中国做出了卓越贡献。羊祜去世后,当地人为其立《堕泪碑》以志纪念。此后历代文人在诗文中对羊祜及此碑吟咏颇多,影响深远,因此《堕泪碑》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由于历史的原因,《堕泪碑》屡建屡毁,清中叶以后遂废而不存,近代以来很少有人再提起它。本文试对《堕泪碑》的存废及碑文的流传等问题作详细的考察,希望能对研究者提供较为详尽的参考,推动相关的襄阳地域文化乃至湖北历史文化研究。

一、《堕泪碑》与《羊祜碑》

《堕泪碑》原名《晋故使持节侍中太傅钜平成侯羊公碑》。《晋书·羊祜传》记载:

祜镇襄阳,有功徳于人。百姓于岘山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庙,岁时飨祭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堕泪碑》。[2](P41)

这段文字说得很清楚,碑是立在岘山上的“羊祜庙”中,立碑者是襄阳的“百姓”,由于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遂名其为《堕泪碑》。

至于碑文的撰写者,史籍所记不一。《襄阳耆旧记》说:

蜀人李安所撰。安,一名兴。初为《荆州诸葛宅碣》,其文善,及羊公卒,碑文工,时人始服其才也。[3](P78)

明杨慎《谭苑醍醐》卷八说:

此碑元无撰人姓名,按《益州记》云犍为李赐撰。赐,密之子也,并附见此。又云李兴,字隽石,所撰。[4](P79)

由于立碑的时间久远,原碑碑文的撰写者现只有存疑了。

羊祜去世于公元278年,此碑当立于羊祜去世后不久。《堕泪碑》在历史上颇有盛名,后人或称其为《岘山碑》,或称其为《羊公碑》《羊祜碑》。

《堕泪碑》外,为纪念羊祜所立之碑,尚有《羊祜碑》。《羊祜碑》原名《故太傅羊祜碑》,立碑者是羊祜的学生,立碑的地点是襄阳城“南门道东”,撰写碑文的则是晋人孙楚。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四十六收录了孙楚《故太傅羊祜碑》碑文,碑文不长,兹全录如下:

禀二仪之纯灵,膺造化之冲气。文为辞宗,行作世表,迁黄门侍郎,受秘书监。公筭灭吴之略,以为孟献营虎牢而郑人惧,晏弱城东阳而莱子服。乃进据险处,开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夺敌人之资,于是江浦驰义,襁负而至。虽研精军政,用思灭敌,然兼立学校,阐扬典训。是以搢绅之士,鳞集仰化,云翔衡门。虽《泮宫》之咏鲁侯,《菁莪》之美育才,无以过也。铭曰:金德发曜,惟公作辅。肇造嘉谟,建我民主。不惭遗公,俾屏圣皇。哲人其徂,孰不增伤。[5](P630)

据康有为研究,欧阳询的书法源于“北碑”。欧阳询对南北朝碑有深入的研究,其所记当属可信。同时,孙楚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其作品至南朝梁时,就有编定的集子六卷,著录于《隋书·经籍志》;他的作品流布很广,明梅鼎祚编《西晋文纪》就收录了他的作品,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也辑有《孙冯翊集》,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收其赋十七篇,另有奏议、书信等。学生为老师立碑,请有名望的人撰写碑文是很自然的事。《羊祜碑》的其它情况文献很少提及。

由于《堕泪碑》与《羊祜碑》所记均是羊祜事迹,而且人们常常把《堕泪碑》称作《羊祜碑》,以至后来立在襄阳城“南门道东”的《故太傅羊祜碑》湮没无闻。

二、《堕泪碑》的历史

《堕泪碑》立碑以后,屡毁屡建,历史颇为坎坷。

《堕泪碑》遇到的第一次厄运是在南齐。当时有一将领张敬儿(?—483),齐高帝任命他为雍州刺史,加任都督,封为襄阳县侯。张敬儿是一个十分贪婪的官吏,他曾想把《堕泪碑》据为己有。唐李延寿《南史》卷四十五《张敬儿》记载:

敬儿在雍州贪残,人间一物堪用,莫不夺取。于襄阳城西起宅,聚物货,宅大小殆侔襄阳。又欲移《羊叔子堕泪碑》,于其处置台,纲纪谏曰:“此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曰:“太傅是谁?我不识。”[6](P655)

此事发生在公元483年以前,张敬儿是否迁动《堕泪碑》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此时的《堕泪碑》尚完好。

至南朝梁代时,《堕泪碑》和《羊祜碑》都已经损毁。梁代对这两块碑都进行了重立,我们看一下宋人的著录。郑樵《通志》卷七十三《金石略第一·右晋》:

《梁重立羊祜碑》,大同十年。

《梁改堕泪碑》,刘灵正书。[7](P843)

赵明诚《金石录》卷二《目录二》

第三百九十四:

《梁重立羊祜碑》大同十年九月。[8](P16)

第三百九十五:

《梁改堕泪碑》刘之遴撰,刘灵正书。[8](P16)

根据宋人记载,《堕泪碑》和《羊祜碑》在梁代都进行了重立是毫无疑问的,重立之碑的情况应当引起我们的关注。

郑樵、赵明诚对二碑的著录表述有所不同,《羊祜碑》用的是“重立”,《堕泪碑》用的是“改”。可见梁时的《羊祜碑》碑文与孙楚所撰碑文内容相同,而原《堕泪碑》碑文已无存,重立的碑文由刘之遴改写。

宋人《集古后录》记载:

《羊公堕泪碑》,不着书撰人名氏。……梁大同十年(544年),雍州刺史以故碑阙落,命别驾从事史刘伯推模立。此本故碑,一丈一尺。[9]( P144)

可见重立之碑在形制大小上和晋人所立碑是一样的。

晋人所立《堕泪碑》与《羊祜碑》是两个独立不同的碑,而且放置的地点也不相同,一块在城南九里的岘山,一块在“南门道东”。但梁代重立的碑似乎是在一块碑石上镌刻了两块碑的碑文,史籍记载了这一情况。如宋王象之《舆地碑记目》卷三《襄阳府碑记》:

《梁改堕泪碑》,梁大同十年。太常卿刘之遴撰,今在《羊祜碑》之阴。[10](P549)

赵明诚《金石录》卷二十一《梁重立羊祜碑》:

梁大同中,以旧碑残缺,再书而刻之。碑阴具载其事,今附于次。[8](P178)

清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一百五《石刻文字八十一》:

《梁改堕泪碑》,梁大同十年,太常卿刘之遴撰,今在《羊祜碑》之阴。[11](P193)

从以上的记载可以看出,梁代重立之碑,碑的正面是《羊祜碑》碑文,碑阴是《堕泪碑》碑文。据现存的两碑碑文来看,《羊祜碑》碑文简短而高度概括,《堕泪碑》碑文较长且有很强的叙事性,甚至有描写性的文字出现,因此赵明诚所说“碑阴具载其事”,指的就是刘之遴撰写的《堕泪碑》碑文。

梁代在重立的时候,还是颇费心思的。他们不仅合两碑石为一块碑石,还精心挑选了新碑碑文的撰写者。刘之遴,字思贞,南阳涅阳人,刘虬之子,历任宁朔主簿,辟太学博士,累迁都官尚书、太常卿,八岁能属文,十五举茂才对策,沈约、任昉见而异之。刘之遴善属文,多学古体,由其撰写碑文是合适的人选。无论梁代重立碑的形制还是碑文撰写者的选择,都反映出了他们是高度重视这一事情的。而合两碑文于一碑石之上,更导致了后人误认为《堕泪碑》就是《羊祜碑》。

梁重立碑至唐代还保留着,李白、孟浩然等人为此还写下了著名诗篇,但在晚唐时,已经毁坏,李景逊重新进行了修建。王象之《舆地碑目》记载:

《改堕泪碑》,大中九年(公元855年),李景逊重立,在岘山。[12](P3025)

他在《舆地纪胜》卷八十二中又有相同的记载,只是碑名略有不同,《舆地纪胜》记为“《唐羊公及改堕泪碑》”[13](P2046),把两个碑名记在了一起。据此我们可以推断,晚唐所重立的《羊祜碑》与《堕泪碑》仍在一块碑石上镌刻。

至北宋,李景逊重立碑或仅存残石。宋尹洙《河南集·襄州岘山亭记》记载:

燕公之来襄阳,时与僚佐游岘山。山故有亭,坏甚,公易而新之。昔所谓《堕泪碑》者,梁刘之遴、唐李景让再易之矣。今存唯景让所易者,公命工镌其字之刓缺者,使人可辨识焉。[14](P29)

这一记载,说明了唐代的《改堕泪碑》经历了二百年的历史岁月,也已经严重损毁,燕公新修“岘山亭”,并没有新立《堕泪碑》,只是在残石的基础上命令工匠作了一些修整。燕公就是燕肃。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八十二《襄阳府·官吏上》对此事也有记载:

燕肃,景祐中知襄州,重镌《堕泪碑》。[13](P2040)

《舆地纪胜》“重镌《堕泪碑》”的表述是十分准确的,因为燕肃只是“命工镌其字之刓缺者”,并不是重新建碑。在同一篇文字中,王象之又说:

《唐羊公及改堕泪碑》,大中九年。李景逊重立,碑在岘山。[13](P2046)

“立”和上文的“镌”表述不同,各尽其义。有的研究者据“镌”字误以为是重新刻立了《堕泪碑》,这是不正确的。“燕公命工镌其字之刓缺者,使人可辨识焉”这一工作做得如何?我们不得其详。

欧阳修《集古录》卷六在《唐独孤府君碑》后记说:

余自夷陵徙乾徳令,尝登岘山。[15](P85)

此时当是景祐年间,乾德就在今襄阳市所辖的老河口市。欧阳修曾登襄阳岘山,即《堕泪碑》的立碑之地。作为金石大家的他,见碑必录,他曾记述了岘山上的其它碑刻,但未见《羊祜碑》和《堕泪碑》。他写《岘山亭记》,大谈杜预和羊祜的事迹,也不曾有一字涉及二碑。这说明此时二碑即使存在残石,文字也无法辨识了。

数年之后,尚书员外郎直龙图阁知襄州事王洙,曾奏请恢复修建羊祜祠。羊祜祠修好后曾建一座石幢,王洙请了一些官员在石幢上写诗纪念。从现在残存的资料来看,未见在这些诗歌中吟咏新建《堕泪碑》的情况。清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九十七有记载石幢文字,石幢首先是记录了关于重建羊祜祠庙的公文:

使帖襄阳县准。庆历七年十一月六日。中书札子:襄州奏当州城南伍里,已来有岘山壹所,上有古迹碑文数座,及有晋太傅羊祜祠庙。[16](P5564)

这些文字是“中书札子”追述以前襄州岘山“上有古迹碑文数座,及有晋太傅羊祜祠庙”。羊祜祠庙已经损毁,要求划拨土地重新修建。此时庙已损毁,《堕泪碑》亦损毁。此次重建了羊祜庙,并未重立《堕泪碑》。此时或许《墮泪碑》仅有残石存在,碑文已经泯灭,无法进行修整或重建。

据元许有壬(1287—1364)《至正集》卷七十三《跋重刊羊祜碑》一文所记,元代重新修建了《堕泪碑》。其文曰:

是碑由梁迨今,至于四刻,则因人以著,不亦异乎!访旧文而刻之石,由京师而致之岘首者,编修官杨伊志卿也。[17](P514)

此文不仅收录在《至正集》,还收录在其《圭塘小藁》卷十二中。许有壬经历了宋元两个朝代,是延佑二年进士,自仁宗至顺帝诸朝历任内外职近五十年,顺帝时官至中书左丞,为元后期名臣,《元史》有传。许有壬的记述具有相当可靠的参考价值。这说明《堕泪碑》至少在1364年以前已经完成了第四次重立。

许有壬说重立《堕泪碑》的是杨伊志,后人的说法则不同。

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三十《题襄阳重刻堕泪碑后》说:

当时所谓《堕泪碑》者,石已解裂,后人思公,重刊者三。夫以羊公之徳,固不系乎碑之存亡。而人之思公,非碑无以著其爱慕之诚也。然则碑之所存,盖有惩劝之道焉。襄阳郡守吕侯、戍帅杨侯,拳拳以是为念而不释者,其亦有所见乎。[19](P505)

明叶盛《水东日记》卷三十五《晋故使持节侍中太傅巨平成侯羊公之碑》文后记为“此碑吾邑大夫襄阳郑达所惠”,后题云:

至正四年(1344)甲申秋九月。昭勇大将军襄阳万户杨克忠重庆,庐陵罗琛镌。考之许文忠公有壬尝云:……若今访旧文而刻之石,由京师而致之岘首者,编修官杨伊志卿也。今观是碑多阙字,其字体结构虽仿佛当时,亦恐有遗漏失真之弊。其即编修之所为,抑亦万户别为之,皆不可知已,谩记之云。[18](P214)

许有壬、苏天爵、叶盛三人的记述各不相同。这三人在元明时代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且位高权重,依他们的学术研究条件,应该能得到较为准确的资料。从上述的资料来看,叶盛、苏天爵所记较为可靠,且“襄阳万户杨克忠”有可能就是“戍帅杨侯”。“襄阳郡守吕侯”重刊《堕泪碑》亦在情理之中。是不是杨伊志也参与了重立新碑的工作,不得其详。这些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应该知道元代重立碑的具体情况。

苏天爵《滋溪文稿》卷三十《题襄阳重刻堕泪碑后》又曰:

使古人遗迹余韵冺没无闻者,岂独《堕泪碑》乎?不有好古尚贤之君子,其孰知爱重之哉。故欧阳公始克收而藏之,或正简编之讹,或补政事之缺,非徒以资玩赏而已。尚书王君实,博雅多识,好蓄古文奇字。博士周伯温,精通六书,尝奉敕临摹晋人法帖。吕侯为政,深知追慕昔贤,杨侯将家,独能崇尚文事。此其一时人物,风致之美,后世不可及矣。[19](P505-506)

这一段话不仅告诉我们重立碑者是“吕侯”与“杨侯”,还告诉了重修碑的文字来源,其文字来源是“欧阳公”。欧阳询、欧阳修都可称“欧阳公”,二者均是研究金石的名家。欧阳修有著名的金石学著作《集古录》,其书未提及《羊祜碑》与《堕泪碑》,甚至他在《岘山亭记》里也只字未提此二碑。然而我们在欧阳询《艺文类聚》卷四十六里却看到了《故太傅羊祜碑》的碑文,这个“欧阳公”应当是唐朝的欧阳询。据苏天爵所说,对碑文的研究者还有元尚书王君实和博士周伯温,再结合明代流传的《堕泪碑》碑文来看,我们推测元代的重立碑还是保留了梁代的情况,即一块碑石两面镌刻,一面是《羊祜碑》碑文,另一面则是《堕泪碑》碑文。

至明代弘治四年(1493),《堕泪碑》第五次重立。明代重立《堕泪碑》的过程不得而知,但清张仲炘辑《湖北金石志·金石志三》所载《堕泪碑》的碑文是“据明弘治四年重立碑拓本录入”,此书未收录《羊祜碑》。我们推测《堕泪碑》在明朝重立时有很大可能已经变为单面镌刻。清代,至少在乾隆年间,明代重立的《堕泪碑》还存在。清乾隆五年羊克厚在《羊氏魁公宗谱序》中,述其“及壮,游长安,道经襄阳,曾停帆登太傅祜之庙,敬礼稽首,随观《堕泪碑》,叹吁再四”[20](P93)。

《羊祜碑》梁代重立以后,史籍就罕有记载,估计此碑早已不存。清代以降,《堕泪碑》亦不复存在。

三、《堕泪碑》的碑文

《堕泪碑》碑文史籍有所记载,但各家所录来源不一。清张仲炘辑《湖北金石志·金石志三》所收录《堕泪碑》的碑文记载清晰,是据明弘治四年(1493)重立碑拓本录入。

明人杨慎《谭苑醍醐》、叶盛《水东日记》两书也收录了《堕泪碑》碑文,有意思的是,两书所录碑文不尽相同,再核之弘治四年碑文,文字亦不相同。

叶盛生于1420年,卒于1474年,弘治四年重立《堕泪碑》时,其已经过世。叶盛所录碑文,肯定不是弘治四年重立时的碑文。通过与弘治四年碑文字比对,也很容易得出这一结论。如前文已举叶盛所录碑文后的后记“此碑吾邑大夫襄阳郑达所惠”,“襄阳郑达”是何人?据《苏州府志录乾隆志》,郑达字叔通,襄阳人,明宣德十年以乡举入太学,授周至知县。景泰五年,苏、松大饥,巡抚李敏奏乞选能吏,以拯民艰,部以达应,进六品俸,知昆山。叶盛本是昆山人,所以他说郑达是“吾邑大夫”。这样叶盛、郑达、襄阳万户杨克忠等人就联系起来了。据此可知叶盛《水东日记》所载《堕泪碑》碑文是元代的碑文,叶盛所录与弘治四年重立《堕泪碑》文字也最为接近。

杨慎生于1488年,卒于1559年,他出生时叶盛已经过世,但杨慎所生活的年代,恰恰是明代《堕泪碑》重立的年代。杨慎不仅是嘉靖帝首辅大臣杨廷和的儿子,也是当时最著名的学者之一。杨慎如果收录弘治年重立的《堕泪碑》碑文,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谭苑醍醐》所录文字与弘治年的碑文却相差很大,亦不同于叶盛所录元代的碑文。现就杨慎所录碑文[4](P754-756)的缺字处与叶盛所录文字[18](P213-214)作一比较。以下各条上为杨慎所录,下为叶盛所录,为了方便比较,所录碑文用繁体字。如:

公諱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

2.皇考上黨太守,咸有闕一字名。

皇考上黨太守,咸有盛名。

3.乃公車徴拜中書闕一字郎秘書監。

乃公車徵拜中書侍郎秘書監。

4.方將殪戎呉國,吊闕二字,後寢甲戢兵,辭功退身。

方將平東吳,以拯斯民,寢甲戢兵,辭功退身。

5.《平吴闕一字詔》曰:故太傅鉅平侯羊祜。

《平吴策詔》曰:故太傅巨平侯羊祜。

据以上简单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杨慎所录碑文更为古朴,且残缺较多。如果再比较两碑的用字,我们还会有进一步的认识。如:

1.年十有桼上計史,察孝亷。

年十有七上計吏,察孝亷。

3.公乃養民贍財,開厈國界,創築五城。

公乃養民裕財,開斥國界,創築五城阜。

4.齊其民人,均其愷澤。軍無虞乏,民不疲勞。

齊其民人,均其膏澤。軍無虞詐,民不疲勞。

5.公雖享茅土,厯登台階,吐餐下士,二於姬公。

公雖享茅土,歴登台階,吐飡下士,二于姬公。

以上各条上为杨慎所录,下为叶盛所录。通过以上对比,可以肯定杨慎所录碑文既不是明代的碑文,也不是元代的碑文,而是年代更早的碑文。杨慎在所录碑文后有后记,后记说:

杨慎的后记告诉我们他似乎看到的是拓片,因为他讨论了字体书写风格,也讨论了用字的形体,其结论是“晋以前悉如此”,也就是说《堕泪碑》的原始碑文在晋代以前当如他所言。

我们认为此碑文在用字上确实古朴,具有魏晋南北朝时代的风格特点。但是其碑文残缺并不严重,是可读的。其残缺处不影响人们对碑文的理解,有些地方完全可以补出残缺,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梁代在重立《堕泪碑》的时候为何要“模立”,为何要刘之遴重新撰写碑文?正是梁代的人找不到《堕泪碑》的碑文不得已才采取的措施。《堕泪碑》碑文在梁代已经佚失,晋以前摹拓的碑版不见于流传,杨慎何以能见到原始拓片?倒是梁重立《堕泪碑》的拓片具有较大的可能性。

元代以前,《堕泪碑》经过了梁、唐两次重立,史籍没有提及唐代重立碑碑文的来源,以理推求,唐代重立当是沿用梁代的碑文资料,甚至有可能是使用梁碑的拓片进行复制的。杨慎所见拓片我们无法确知,是唐碑还是梁碑无从考察,但可以肯定的是,杨慎所见应当是梁代刘之遴所撰写的碑文,而不是晋代的原始碑文。

如上所述,我们只能理清清乾隆以前《堕泪碑》的流传情况,清中期以后的情况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1](清)严可均辑.全晋文(中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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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元)苏天爵.滋溪文稿[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0]周郢.羊姓史话[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2017-09-01

胡家全(1966—),男,荆楚理工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碑刻文字研究。

K877.42

A

1001-0238(2017)04-0119-06

[责任编辑:邦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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