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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还乡

2017-01-09刘梅琦

飞天 2016年12期
关键词:木子兰花玉米

刘梅琦

坐在回乡的班车上,将近八个小时的路程,玉米一直没有睡着,甚至连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不时探着脑袋看着窗外忽闪而过的风景,绿油油的山脉一直从眼前延伸向远方,直到远得看不清的绿海。离公路不远的两旁,是一片连着一片金黄的油菜花,金灿灿的开得耀眼。玉米就想,油菜花上一定有五彩缤纷的蝴蝶,还有叫不上名的蜜蜂。六七岁时,玉米常常和秀秀、兰花两个小伙伴提着拔猪草的篮子,在油菜花地里捉蜜蜂。她能清楚地分辨出哪种蜜蜂有利箭会蛰人,哪种没有,一把就抓住了。那种头上有一个小白点的蜜蜂就叫白一丁,头上有黄点的就叫黄一丁,抓到了放在瓶里玩一会儿又放飞了。或者爬到半山腰去摘野花吃,吃得嘴角五颜六色,惨不忍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好像没有人专门教过,大山里的孩子生就具有这项本领。要是现在,面对着一大片野花野果,自己恐怕都不敢吃了吧?

闭上眼就能看见那时候的日子,太阳把地上照得明晃晃的,蓝莹莹的马兰花在门前的小路旁疯长。她们三个没有穿戴整齐的黄毛丫头,跑到绿草堆里拔马兰花,编成各种各样的花帽子戴在头上,感觉美极了。手拿被大人们丢弃的破碗,碗里放上拔来的青草芽儿,挤在村子树下的一角玩请姑姑的游戏,拿小石子走方格,或者打沙包,直到太阳落山才恋恋不舍地道别回家。

每一次只要想到故乡二字,玉米就会想起好朋友秀秀和兰花。她们三人中,兰花最大,其次是秀秀,最小的是玉米。或许是帮着父母做家务的原因,玉米要上一年级的时候,兰花和秀秀也才开始上学,于是她们三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个班念书了。

她们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叫太平。三个女孩子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拔猪草,好得形影不离、难分难舍。谁从家里带点好吃的,都不会一个人悄悄吃了,而是要分给另外两个小伙伴。那时秀秀是玉米眼里最富有的人,因为她带好东西的机会最多。玉米问妈妈,为什么秀秀家经常有好吃的?妈妈说秀秀的爸爸在村里当会计,她家的条件自然就好。妈妈的话玉米似懂非懂。秀秀有时候会带几个羊油饼子,有时会带一小包油炸大豆。秀秀把好吃的带到学校,每次都是分成一样多的三份。玉米好久都没带好吃的给两个小伙伴了,她感到很惭愧。

一天早上,玉米早早起来,悄悄溜进堂屋,打开储藏粮食的柜子,看到里面有一盒崭新的饼干,饱饱满满地放着,盒子里散发着麦子的清香味儿扑鼻而来,玉米不由抿了下小嘴。玉米站在柜前想了很久,她实在无法抑制香味的诱惑,就把小手伸进去拿了几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饼干盒口封住放好。到学校和两个小伙伴分享后,玉米却又不开心了,因为那盒饼干是留给奶奶吃的。奶奶病重,妈妈说奶奶恐怕不行了,没几天活头了,最近老想吃点甜食,那盒饼干还是爸爸托人从城里带回来的。偷饼干的事很快让妈妈发现了,玉米屁股上挨了妈妈重重的几巴掌,妈妈呵骂玉米是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奶奶白把你抱这么大了。第二天玉米红肿着眼去上学,秀秀和兰花得知事情的原委后,说帮玉米存钱。两人摸遍浑身上下,把仅有的一个一分、一个两分的硬币塞给玉米,让她存起来,钱凑齐了就把玉米奶奶的饼干还上,那时奶奶就会咧着没牙的嘴笑了。

为奶奶买饼干的钱还没有凑齐,秋天的一个早上,奶奶静静地去了另一个世界,被许多平常很少见面的亲朋好友帮着抬到了大山深处。妈妈说奶奶死了,奶奶活着时说过,将来不在了就埋在这座青山脚下。玉米幼小的心里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深深的恐惧。原来她以为一家人里永远都会有她看见的这些人,她一直这么小,奶奶永远这么老,但没想过有一天奶奶会被埋在地底下,再也不能坐起来和她说话。玉米痛哭,哭得喘过不气儿来。但她不像别人那样号啕大哭,而是默默跑到外面,坐在房背后的山坳里哭,不让家里其他人发现。兰花和秀秀很快就找到了玉米,也坐在山坳里陪着玉米一起哭。她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玉米哭得那么伤心,那她俩也应该使劲儿地哭。

玉米、兰花、秀秀从村里的小学念到了离家五公里远的乡中学,在乡中学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她们那个县城最著名的高中华建一中。三个好朋友约定,一起努力学习,将来考进同一所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也要在同一座城市。读高二时,班上有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对秀秀很热情,每天不会的题都要向秀秀请教,秀秀呢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解。秀秀好像对那个男生也有点那个意思。不久,秀秀的秘密就被玉米和兰花发现了。有一天早上,她们亲眼看见那个男生把从家里带来的一个烤洋芋飞快地塞给了秀秀。课后,兰花像大姐姐般警告秀秀说,上学的时候就该好好学习,其余的事等考上大学了再说。秀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后来再也没和那个男生多来往,玉米她们的三人帮又开始热闹起来。

三年紧张的学习结束后,只有玉米的高考成绩上了分数线,秀秀和兰花不幸以几分之差落榜。兰花已经二十一岁了,只能回乡务农,回到乡村不出两年就结婚生子。秀秀不甘心想复读,但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她妈妈说,秀呀,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弟弟吧,他比你学习好。再说,你长大了,该帮父母承担一些家庭责任了。于是在城里一位有头面的亲戚的帮助下,秀秀进了县城自来水公司当了一名合同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挨家挨户去收水费。参加了工作的秀秀,凭着机灵审时度势,抓住机遇,把自己嫁给了一位气度不凡的医生,过上了城里人的清闲日子。据说,刚开始高大英俊的医生看不上秀秀,嫌秀秀个子太矮,嫌秀秀脸上的雀斑太多,还嫌秀秀没读过大学,见了一面就没下文了。可是秀秀对待爱情自有一股百折不挠的精神。秀秀每天下班就往医生家跑,殷勤地帮医生妈妈做这做那。有一次周末秀秀去找医生,医生正和一帮朋友打牌。一见秀秀到来,医生拉着脸扔下手里的扑克牌说我不玩了就拂袖而去,让秀秀难堪得下不了台。也许别的女孩子碰过这样的钉子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了,但秀秀不一样。那个冬天医生骑摩托上班途中摔坏了一条腿,十天半月上不了班。秀秀每天拎着精心煲的鸡汤去看医生。每次去也不多言,放下鸡汤就帮着洗床单洗衣服,反正什么活脏就做什么。秀秀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医生,后来两人就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恋爱,再后来就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两个好朋友谈婚论嫁的时候,玉米还在大学里踏踏实实地读书。玉米在大学里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她从小的理想是当一名散文家。初中毕业时,她就在同学的毕业纪念册上写过这神圣的愿望。玉米有一颗敏感而细腻的心,观察事物总和别的同学不一样。中学时她的作文就写得非常好了,经常代表班级参加各类作文竞赛,取得过不错的成绩。读大学期间玉米没有回过一次家。尽管她非常想念家想念兰花和秀秀。她把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拼命学习拼命读书,课余又找了几份兼职的工作。一想到奶奶没吃上她的饼干就走了,玉米一直遗憾不已。她一定要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她看到了省城许多许多和她生活的那个太平小村不一样的地方。她甚至想,如果父母将来跟着自己到省城生活,那该多好啊!

玉米回到了太平小村。还是那座山,还是那条河,除了门前多了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太平小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是小村的村民已经少了很多。一进村,听不见汪汪的狗叫声,看不到成群结队的鸡出入,也没有小伙伴呼啦啦迎上来问长问短。太平小村像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热心的邻居黄婶一见玉米,面露惊喜,连连夸玉米长漂亮了、变白净了。她告诉玉米,近几年干旱少雨,村民都嫌种地没什么收入,大都进城打工去了,留下的几家还守着这些院落和土地。他们没走是因为舍不得这片土地,再就是年龄大了怕到城里无法生存。在玉米上大学的第一年,父母就跟着哥嫂去了新疆,姐姐早已远嫁。玉米明知到村里无落脚之处,却一直想回来看看了却心愿,因为她一做梦就梦见家乡,梦里都是儿时熟悉的情景。人说怀旧是老人的事儿,可是二十出头的玉米一样爱怀旧了。

玉米礼貌地和黄婶道了别,一个人沿着村子走。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头,仿佛要把村子的一切都刻在心里似的。在路过自己生活过的那个院子时,她在门前站了很久。父母走时把房子卖给了黄婶的侄子,后来黄婶的侄子搬家时就把房子直接拆了。现在玉米家的房子没了,只剩了一个大大的破院落。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看去到处是一片萧条景象。这是羊圈,那是鸡舍,这儿是堆放杂物的大棚,那里是牛圈……玉米心里默默念叨着,好像昨天还和秀秀、兰花在院子里比赛踢毽子,还有小牛跟在身后撒着欢子,小羊追着要吃的,可一转眼的工夫,她们就都长大各奔生活去了,小牛、小羊被卖了,早已不知所终。时光总是赶着人身不由己向前走。

玉米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就离开了小村,坐车去县城找秀秀和兰花。前面已打电话说好了先到县城和两位好友见面,玉米却一个人悄悄先回了趟小村。看过了小村,看过了曾经的家,沿着熟悉的小路走了一遍,她的心里便踏实了。

玉米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文化公司工作了三年,省吃俭用存了点钱又考上了研究生。玉米觉得光有本科文凭在省城难以立足,所以她逼着自己一直不停地朝前赶。她的理想是去一所大学一边教书一边写作,继续她的作家梦。她喜欢大学校园里那种书卷气息浓厚的氛围,那种氛围让她感觉自己和知识是紧紧相连的,知识能带给她无穷的力量和欢乐。

玉米上研究生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可连一次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每次听室友说我男朋友如何如何,或者手上把玩着一些小玩意说,看这是我男朋友在情人节送我的礼物,玉米就在心底羡慕不已。她渴望爱情,渴望爱情给她人生路上前行的力量和勇气,她这个年龄正是恋爱的好季节。玉米唯一的一次情感萌动发生在高中时代。那时,她喜欢坐在前排的一位回族男生,那个男生对她也有好感。他们用眼神传递着默契和心意,紧张的学习不可能让他们太放肆。唯一的一次约会,是同桌通知玉米去的。两人约好在学校后面的花坛旁见面。玉米赶到花坛旁时,回族男孩早到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没有人先开头说话。最后男孩鼓足勇气说,你和我今天的约会,让我想起了一位作家描写的他的初恋,他说老手们总是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谈得欢快,而我和她除了傻笑,根本想不起要说什么。可是心中藏着的那一份甜蜜和欢悦,却是后来再也不曾有过的。现在,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玉米听了就笑,用手捂着嘴笑得如花一般好看。两人就那样傻傻地站了半天。男孩也笑了说,我们回去吧,就一前一后回教室上晚自习了。

还有一次,玉米病了没能按时去上课,回族男生提着一大包水果,想方设法骗过女生楼门卫大妈的盘查,来到女生宿舍看玉米。到了她们宿舍门口,却踌躇着不敢敲门,最后还是一个女生出去倒水才发现的他。女孩子们打趣着玉米,一个个借口上晚自习全部溜了。回族男孩坐在对面的床铺边,认认真真地为玉米削苹果。玉米本来就发着烧,加上害羞,心跳加快,脸越发红了,垂着眼不知说什么好。当回族男生递过削好的苹果时,手无意相撞,两人都紧张得不知所措,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没有热烈的语言表达,没有深情的双眸对视,没有拥抱和甜蜜的吻,这一幕却成了玉米心底永不褪色的浪漫画面。

因为玉米选择了文科,就和那个清秀的回族男生越走越远。回族男生考上了北京一所理工院校,起初两人还有书信往来,分享着各自大学的欢乐,渐渐的信就少了,自尊心很强的玉米也就没再纠缠,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个清秀的面孔,总想着上了大学的男同学变成什么模样了,是否还记得她和他之间有过的那些单纯的快乐?有时她甚至想,等研究生毕业了,有能力在城市立得住脚了,就去北京找那个男生。以她对那男同学的了解,不会不认她的。那时,他们是不是也像那些热恋中的人们一样,手牵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溜达?或者心里半害羞半甜蜜地吃着回族男生专门为她买的冰激凌,口是心非地说着你真坏?如果他惹自己不开心,是否也像那些娇气的女生一样故作生气转身跑开让他着急?转念又想,男生都耐不住寂寞,说不定人家早就找到新的女朋友了,自己去了也是白去。后来,听其他同学说,她的初恋情人大学毕业后留校当老师了,她就想有一天自己也要当大学老师,这样才能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不至于有一天见面了,他还是令人钦慕的白马王子,自己却成了见不得人的灰姑娘。最好那个时候她已经出了自己的散文集,送他一本,书里自然有描写他的情景。不知当他读到那些略带酸涩而又甜蜜的文字时会做何感想?

玉米刚读研那年,给回族男生打过一次电话。她踌躇了很久才拨通了回族男生很早以前留下的电话号码,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他们宿舍的一个男生。男生很热情地问你是哈晓兰吗?他出去了,你等会儿再打。玉米立刻就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她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是他高中时的同学,我也没什么事,就问候一声。玉米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怪不得他再也不和自己联系了。

许多天后,回族男生才给玉米宿舍回了电话。然而除了几句客气的问候语,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份激动和期待了。玉米心里为此又失落了好多天。客气和冷漠就意味着以后再也没有理由去见回族男生了。六月底快放假的一天,和回族男生在同一所大学读书的高中同学马风路过玉米读书的城市,顺便来找她玩。两人无意间谈起往事,马风告诉玉米,回族男生曾说过,他这一生最喜欢的人是玉米,但两人民族不同、生活的地方不同,将来无论怎样努力,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的家族没有这样的先例。

马风走后,玉米大哭了一场,用满满的眼泪祭奠了无果的初恋。

下午四点多,玉米坐着班车到了县城,兰花和秀秀早已等候在车站。三人一见面就久久抱在一起不愿松手,直到兰花说玉米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三人才胳膊套胳膊去了秀秀家。吃着秀秀精心准备的饭菜,便像小时那样口无遮拦地瞎聊起来。

秀秀说,玉米,我说几句中肯的话你不要不爱听,反正我是真心为你好。

玉米说,秀,咱们之间的感情还需要客套吗?有什么话你尽管讲好了。

秀秀说,玉米,我想着你还是不要读书了,一个女人读再多的书,最终还是要嫁人的,不如趁着年轻找个好婆家算了。你看,我和兰花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就你还孤身一人。如果你病了,躺进了医院,我俩又不在旁边,谁来照顾你?

玉米还未回答,兰花抢过话头说,玉米,你一定要养好病,把书读完,去大城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是想当大学教授吗?你会当上的。我们三个人里就你最聪明,也最有出息。我不允许你放弃自己的理想。你要是为结婚放弃理想,我会看不起你的。

玉米听着两位好朋友的话,一时无语。两位好友哪里知道,她成了一个有经历有故事的女人。想到读研期间的种种遭遇,她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些心底的伤痛是不能不敢不愿对两个好友轻易吐露的。

她垂下眼帘淡淡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不急着出嫁。看玉米一脸倦色,两位好朋友也就打住了话题。

兰花本想请玉米到自家去住,她说她老公去青海打工了,两个孩子又住校,平时不回来,家里就她一人。秀秀却说,玉米需要安静,多数时候还要写东西,还是一个人住好,她已经替玉米租好了房子,前三个月的房租都交了。于是两个好朋友陪着玉米来到租屋。秀秀和兰花帮玉米整理好屋子,准备好生活用品,就告辞忙各自的事去了。玉米熄了灯,看着窗外的星星,一夜没有睡踏实。

然而自那天见面起,秀秀真的替玉米做起媒来了。每次三人一起吃饭时,秀秀都要在玉米耳边吹吹风,说她认识一个男的,长得多好多好,为人多么诚实,总之和玉米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起初玉米不以为然,听得多了,也有点心动。她想尽快忘掉那段噩梦,在小城嫁人,也没什么不好。再说,就是结了婚,也可以继续读书。读完了,就回故乡小城,在这块没有污染过的土地上安安静静地把一生度完。闲暇无聊时,还可以找秀秀和兰花说说心里话。也许一个女人一生的归宿不在于做出多大的成就,而在于拥有一份平静踏实的生活。

见玉米没有拒绝介绍对象的事,秀秀抓紧时机行动起来。再次见面时,秀秀身边果然就多了一个长得细眼尖嘴的男青年。男青年个子很高,稍稍有点驼背,一眼看上去人也还精神,可总体不怎么顺眼,有一种奸猾之相。特别是两只眼又长又细,似乎聚不住光,有一颗门牙竟然像一截横面切断的木桩般矗立着,一说话就露出来,让人看着不舒服。

玉米内心有点失望,没有一见钟情,但仍然热情地敷衍着,她不想让秀秀尴尬。趁细眼去卫生间的工夫,兰花说她没看上细眼。她说没什么理由,就是看着不喜欢。她不希望玉米将来要嫁的是这样一个人。兰花说,我们的玉米长得多漂亮啊,是我们太平小村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呢,又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出去的研究生,凭什么就随随便便把自己打发了?

别看兰花读书不多,可也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孩子。兰花高考落榜后回到了太平小村,本想着和村里勤劳上进的军子共结连理,以后就在小村发展养羊业,他们儿时都放过羊有养羊的经验。可惜,她哥却嫌军子家弟兄多、家境贫寒而极力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兰花另嫁,军子另娶,致使两人心里都留下了终生的遗憾。这件事兰花写信告诉过玉米,玉米还曾以他们真实的故事为原型写过一篇爱情小说,引得班上同学嘘唏不已。兰花结婚后,也和许多怀揣打工梦的村民一样,跟着老公抱着孩子来到县城生活,租房子、找工作、孩子上学等等一系列事情逐渐办妥,慢慢也就在城里安顿下来生活了。今年一开春,兰花老公说老呆在一个小县城没什么前途,就跟着几个老乡去了青海。

秀秀笑嘻嘻的,抓紧时间讲起细眼一连串的好来:工作稳定,为人正派,烧得一手好菜,没什么不良嗜好。嫁人嘛,就得嫁这样的才放心。男人要是方方面面比你强,特别是长相出众、才华闪耀,现在这个社会,你能放心吗?日子能过安稳吗?

周围离婚女人一大把,不就是男人太优秀了、盯着的眼睛多造成的吗?说着秀秀转向兰花说,兰花,你觉得玉米漂亮,我也认为她不差。可是女人的青春总有一天会败给时间的,再过几年,她能和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竞争吗?

玉米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就点头说处处再说吧。才见一面就想到谈婚论嫁,未免太早了!

秀秀高兴地说,就是,就是。你读书都读傻了,你以为生活是书本呀?书上写的都是骗人的,给人以精神安慰的。真有郎才女貌、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那还能过日子吗?过日子都是搭配着过,你这样好、他那样好,互补型的最牢固。比如我和我家那口子吧,在外人眼里,我文化低配不上人家,可我们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不比别人差。

兰花不以为然地说,我要是玉米那样长得好,有玉米那样的文才,我就要找个和我般配的,过我自己心目中向往的那种日子。与其凑合,我宁愿选择独身。可惜我没有文凭,没有一技之长,否则……

秀秀不悦地打断兰花说,算了吧,兰花,你站着说话腰不疼。你难道忍心玉米一个人呀,身边没个知疼知暖的?说得好听,你为什么不把你家那个猪头扔了去大城市寻梦?说穿了,你还是舍不得眼前的温暖小日子,对吧?梦想那是给有大志向大睿智的人准备的,我们普通人还是过好眼前的小日子才对。玉米是比我们强些,是比我们读的书多,可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啊!

兰花生气了,放下手上的筷子,站起来直视着秀秀说,秀秀,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愿意玉米随便嫁人,像我们一样,过祖祖辈辈那种没意思的生活。玉米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她是我们大家的骄傲。大道理我说不出来,我就是不愿意她和我们一样,难道也有错?可以实现的梦想就应该去努力,难道女人就只做个贤妻良母才是我们最好的职业吗?

玉米看两个好朋友为自己争得面红耳赤,赶紧打岔说,兰花,秀秀,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你们都是我最贴心的朋友。你们的意见,我都会认真考虑。再过两三年书读完了,我也想回这个小城生活,和你们在一起。因此,先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谈一次恋爱,也是积累一点经验嘛。我也不是非结婚不可,就当是增长人生阅历好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得两位好朋友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笑了。

细眼回来了,秀秀示意让他坐到玉米的旁边。细眼赶紧照办,坐在一旁很体贴地为玉米夹菜。

三天后,细眼一个人来找玉米,说陪她去滨河路边散散步,怕她一个人呆不惯着急,怕她呆在屋子里消化不好,闹出病来。玉米就跟着细眼来到了马路上。

细眼对玉米讲起了他童年少年时的经历。细眼说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姑姑把他拉扯大的。细眼没读完高中就到社会上混日子,做过很多种工作,吃过很多苦,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所以,现在遇到什么苦,他都不会觉着是苦了,而当成是人生的一种乐趣。他来到这世上的任务就是将这一件件乐趣中的谜解开。玉米没想到,细眼看上去长得细瘦无比,外表也不咋地,但思想还比较深沉,说话也比较幽默,莫名地就对细眼产生了几分好感。

他们并排向前走着,细眼讲讲停停,停停讲讲。不觉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玉米的住处。好了,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希望你睡个好觉。细眼高兴地说,然后朝玉米摆摆手就转身走了。

玉米回到公寓,却没能很快入睡,她想了很多。从前她和兰花的想法一样,嫁人一定要嫁自己喜欢和欣赏的那种类型。可是由于自己的天真无知,被披着人皮的狼欺侮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纯洁。如果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经历,就没人敢积极主动为她牵线搭桥了。现代社会虽说提倡男女平等,可真正实施起来,对女性还是不公平。细眼看上去没那么讨厌,她也可以试着和他开始。

读研不久,玉米发现了件奇怪的事,那就是给他们带文学理论与写作的男老师木子很像她的初恋情人,举手投足像、眉眼之间笑起来也像。只是木子老师三十多岁了,有了成熟男人的睿智和气质。玉米为这一发现感到很兴奋,莫名其妙地就越发爱上写作课了。她的写作本来就不错,现在有了这样亲密的联想,就愈加认真费心地对待这门课了,自然在写作上就更胜别人一筹。果然,几节课过后,木子老师就注意到了玉米。木子老师在课堂上公开表扬玉米,说她的文章细腻婉约,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平,具有了自己的风格,如果坚持下去,日后必定是一颗文坛新秀。

木子老师的高度评价和肯定让玉米信心大增,她觉得自己离散文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一个女孩子家没了爱情,有个理想和追求也是好的,活着就有了劲头和方向。木子老师不仅仅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省城知名的作家,作家说的话当然是不会错的了。玉米鼓足勇气把自己原来写的东西拿去给木子老师看,每次木子老师都会认真地读、认真地评并鼓励她多读多写。

一天课后,木子老师亲切地对玉米说,玉米,今天晚自习后,你到校外的公园旁等我,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你那篇《蓦然回首》,我觉得再稍加修改,完全可以上国内著名杂志。除了三毛那篇《蓦然回首》,就你这篇还能入我心。木子老师的话让玉米又惊又喜,她觉得完全是她的写作才华让木子老师对她格外器重,于是对写作课又多了几份庄严和敬重。

自习课后,玉米不敢耽搁一分钟,如期赶到和木子老师约定的地点。两人见面后,不知为什么,木子老师对于文章的事只字不提,却一个劲儿夸玉米长得清纯天然,不像现代都市女孩——仿佛是从美容院里整出来的同一类型的复制品。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当面称赞,玉米浑身不自在,无言以对,就一直沉默着不语。突然,木子老师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玉米,出其不意地抱住她动情地说,玉米,好女孩,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就是喜欢你。你要知道,男人都喜欢天然纯洁的东西!这样的场面让玉米惊愕不已,瞬间红了脸,使劲挣扎着想摆脱木子老师的拥抱,却被木子老师抱得更紧了。木子老师身上散发着一股香烟的味儿,曾是玉米迷恋的味道。可现在这股味道让她直作呕。玉米想,他要是敢进一步动作,我就拼了命揍他。木子老师还算说话算数,他只抱了一会儿玉米,就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说,玉米,你真好!抱你就像抱着一只美丽的梅花小鹿,浑身散发着一股自然的清香味道,真好。玉米,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把你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看待的,你没有感觉到吗?玉米怔怔地看着曾经内心那么崇拜的人,转身撒腿向学校跑去。

还好,虚惊一场。木子老师再未骚扰过玉米,玉米也就专心学她的功课。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按时完成作业。只是不再和木子老师单独见面,也不再让他看她的文章了。期中考试后,玉米陪学习委员去交作业,又一次来到木子老师的办公室。木子老师一脸笑意,斯斯文文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放下作业,两人正要出门时,木子老师严肃地说,玉米,你留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什么事,木子老师?玉米站在门口问,不敢走近。哎,你过来说嘛。木子老师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吃了?学习委员说,玉米,那我先走了!木子老师看学习委员走远了,就过去把门轻轻关上,然后转向玉米说,玉米,我喜欢你,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当初,为了能留校,不得已才成了家。成了家却没有一点爱的感觉,你说这样的日子有过头吗?

玉米不知道木子老师对她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就一脸惶恐地站着。木子老师又说话了,玉米,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我们就做文学兄妹吧。你喜欢写作,我有写作经验,我可以指导你、帮助你,你想学什么,我就教你什么。我帮你把文章推荐到著名编辑那里去,不怕他们发现不了你的才华,不怕你将来成不了作家。喜欢写作的人,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成名成家吗?

文学兄妹是什么?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么一个词?玉米警戒地瞪大了眼睛,害怕木子老师再一次强行拥抱她。木子老师看玉米一脸恐慌,就微笑着端过一杯水递给她说,喝吧,看把你紧张得一头汗。玉米警惕着依旧不动。木子老师说,喝吧,没毒!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坏吗?玉米狠心一把抓过杯子,一口气喝下。木子老师说,玉米,你坐呀,坐下聊。玉米摇摇头说,老师,没别的事我走了。木子老师微笑着叹口气,走到玉米面前,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就把脸凑到玉米的脸上狂吻起来。玉米红了脸,急忙挣脱,刚挣扎了几下,身体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头昏沉沉的,竟然失去了知觉一般。

玉米清醒时,发觉自己浑身赤裸,下身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她突然明白,自己作为姑娘最珍贵的东西已经失去了。玉米小时候,村子里有个漂亮姐姐,听说看电影回来的路上被人“欺负”了,全家在村里抬不起头。只要那个姐姐一出现,村里就有小孩跟在后头“破鞋、破鞋”地叫。那个姐姐变得疯疯癫癫,整天胡言乱语,后来就投河一死了之。那是玉米第一次感知死亡和一个女孩的距离如此之近;奶奶的离世让她以为人只会老死,没想过如花朵般漂亮的人也会在刹那间凋零。玉米看着旁边一脸愧疚跪着的木子老师,没有流一滴泪。她默默穿好自己的衣服,两眼无光、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走了。玉米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澡堂洗澡,可是不管洗多长时间,总觉得都没有洗净。玉米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她对谁也不能说。俗语说,不为人知的丑事就不算丑事,她想死死捂住这件丑事。

然而更糟糕的不幸等待着玉米,一个月后她的“老朋友”没有如约而至,她觉得自己可能怀孕了。她惊恐不已,寝食难安。怀孕的惊慌把她快折磨成神经病了。她要去找木子老师想办法。当她鼓足勇气再次来到那间令她心怀恐怖的办公室,敲了半天却无人应答。旁边经过的一位老师说木子老师被派出国进修去了。

玉米面无血色地抱着一本有关怀孕的杂志研究了很久,然后一个人悄悄到离学校较远的一家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医生说胎儿刚刚四十天正好做人流。手术后的玉米没有卸去包袱的轻松,相反一直觉得自己是杀死孩子的凶手而懊悔不已。可怜的玉米整天处在惊恐之中,白天听不进去课,晚上睡不着觉。睁眼就能看见木子老师一脸得意的狞笑,闭眼却又是一团血肉模糊的小东西,有时甚至是小娃娃嫩藕一样的小胳膊在眼前挥舞。这样的情景无法从脑海赶走,时间一久玉米就得了眩晕症。有好几次竟然在课堂上莫名其妙地晕倒,被同学们七手八脚送进了校医室,检查半天却也没查出有什么毛病。学校老师出面了,提出让玉米休学一年回家治疗。玉米就是得这病才回乡休养的。她写信告诉两位好友自己的病情,秀秀和兰花都热情地欢迎她来,并说会把一切替她安顿好的。

一个人在一种环境中,如果不想着改变自己,就会被环境所改变。而这种改变又是悄无声息的,时间一久,你就会将这种改变误解成是自己的本意。特别是一个人受了某种外界的重重打击和伤害之后。比如说此刻的玉米,曾经,正如兰花所言,她奋斗不息、追求理想,幻想着鲤鱼跃龙门改变命运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她却觉得理想远了、生活近了。

玉米和细眼又见了几面,吃了几次饭。有一天细眼叫玉米到他家看看,家里只有姑姑。他开玩笑说,我家徒四壁,玉米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在故乡这个地方,如果一个女孩跟男孩去了他家,那就意味着她同意这门婚事。这个习俗玉米知道。玉米想了想答应了。她想通过全新的生活来摆脱过去的阴影。一想到那个阴影、那个污点、那个屈辱,她仍然不寒而栗,彻夜难眠。

玉米说,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就进了一家小商店。她想为细眼的姑姑捎点礼物,这是第一次到别人家的规矩。细眼在一旁微笑着,没有阻拦玉米。玉米的到来,在细眼居住的那个小巷子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邻居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想到啊,没想到细眼这小子年过三十了还有这福,不知从哪里找来个这么好的女娃!

玉米和细眼的交往波澜不惊地向前发展着。秀秀有意没再打扰他们,打电话说留出时间叫他们多相处多了解,她希望玉米幸福。有一次玉米和细眼转街时遇见秀秀,细眼嘀咕着什么然后往秀秀包里塞了厚厚一沓钱。秀秀走后,细眼解释说原来跑车时向秀秀借的,现在才还真是很抱歉。玉米听后感到很惊讶,一个月前兰花买房想借点钱,秀秀都说家里没有一分现钱。

兰花来过两三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一天,兰花带着一篮子吃的用的又来了。玉米说,兰花,你有话就直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兰花说,我总觉得那个细眼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我说不上原因。

玉米笑道,兰花,你太神经质啦!没事的,女人嘛,最后的归宿总是家。再优秀再出色,没家没室总是不完美的。

兰花说,也许吧。反正我不赞成你急着结婚。玉米开玩笑说,好的,我只恋爱不结婚。

兰花急忙说,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哎,玉米,你冷静冷静,再考虑考虑吧!

也许,兰花失望的是我最终留在了小城,没为理想奋斗到底吧?玉米内疚地想。可是,兰花,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那些伤痛,那些屈辱,又怎能向你说出?我只有把它咽下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说出来了。不说出来,我在你们面前就是完整的,说出来我就不完整了。如果你们知道了真相,说不定还会嫌弃我呢。

转眼,玉米回到家乡小城三个月的时光过去了。七夕节到了,细眼给玉米送了一对银镯子,说,玉米,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现在我把她交给你。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短了些,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清澈的人。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看上去不像快要三十岁了,倒像十五六岁的中学生。

玉米认真地说,我想结婚的事还是等我研究生读完了再说。我已经读了一半了,再坚持一年多就可以毕业了。你等得了吗?

细眼说,行,我等你!不要说一年多,就是十年我也愿意等。只要你心中有我就行。

玉米笑了。两人在外面一起吃了饭,然后一路说着话,走到玉米的住所。玉米说进去坐坐吧,反正也没什么事。细眼说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明天再来找你。说着就很绅士地告辞了。

看着细眼远去的背影,玉米想,我要去找秀秀聊聊,还得考虑一下,是否要把那个难言的秘密告诉秀秀。在合适的时机让秀秀给细眼透个风,看看细眼的反应。有些事情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如果细眼特别在意那件事,那他俩的婚事就不能再继续向前。如果细眼能够包容一切,那么他倒真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了。

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玉米在公寓喝了口水就直奔秀秀家而去。远远地看见两个黑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可能是两个小青年在谈恋爱吧,现在的年轻一代真不同于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了,表达感情热烈奔放,无所顾忌。我们在大街上拉拉手,遇着熟人都觉臊得慌。

玉米捂着嘴偷偷笑,蹑手蹑脚来到秀秀家楼下,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那对热吻的小青年。忽然听见一个似曾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喃喃地说,秀!秀,我爱你,我爱你,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尔后,一个女人含糊不清的言语清晰地飘进了玉米的耳朵里,让玉米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双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那声音说:我也爱你。可是我家的情况你清楚,我是无法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的。玉米还好吧,你和她结婚,我也就放心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在这里出现,玉米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男人把女人抱得更紧了,黑夜里似乎能听见两人的骨头挤得咯吱作响。

男人急促的声音又开口了,她没有你好,一副知识分子的清高样,要不是我年龄大了,我才不会考虑她那样的。

女人娇媚地说,乖,听话啊!不管怎样,她可是个理想的结婚对象啊。要不是她现在得着一种什么病,脑子不大清楚,她才不会看上你呢。我老公已经怀疑我了,你必须结婚,才可以打消他的疑虑,我们才能天长地久。乖,你快回去吧,别人看到……不好……女人伸手去推男人。

我才不怕别人看见,反正你家那个猪头今天不在。哎,秀,你家那个猪头对你又不好,不是老嫌你什么都不懂吗?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该嫁给他。男人说着又将女人拥紧,好像一松手女人就溜了。

那还不是因为人家条件好嘛,我家人的意思让我非选他不可,当初我也没办法呀!秀秀不满地嘟囔着,咦,你不知道吧?听说玉米在省城按揭了一套楼房,等你们的事儿办了,就将省城的房子卖了在这里买。你不花一个子儿,就什么都有了。难道你不应当感谢我吗?

玉米记得小时候的一个夏天,她的水杯放在窗台上,她渴急了,跑进屋子端起水杯就喝,不经意一低头却看见杯内落了一只绿头苍蝇,已经淹死很久了!童年时那只恶心的绿头苍蝇,一次又一次伴随着水波涌现在玉米眼前,玉米感到一股热辣辣的东西直向嗓子里喷涌而来,于是捂着嘴向远处跑去,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远,然后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几天后,玉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坐着班车悄悄返回了大学。就在她投入紧张的学习中时,收到了兰花的来信。兰花说,她一直觉着玉米相亲的事情不对劲,可总是说不上原因来,因为她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乱讲话就是对别人的不尊重,而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玉米认真地给兰花回信,说她决定好好读完研究生学业,说不定还会考上博士。有了过硬的文凭就在大学里找一份工作,就教那些天真如花的孩子们学习写文章。玉米写完信又把她近来发在大学文苑报上叫作《朋友》的一篇文章给兰花寄了一份。《朋友》写的是从小一块长大、患难与共的两个好姐妹长大后因种种原因,最终分道扬镳的故事。

责任编辑 阎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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