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若英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0）



论霍建起电影的审美价值

戴若英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0）

[摘 要]我国第五代导演已陆续转入商业电影的浪潮中，霍建起却依然坚定守护着他纯粹的理想主义。在霍建起导演的电影中，其独特的审美价值体现在对人类生物生命的珍视、对人类精神生命的超越和对社会文化的深刻反思这三个方面。

[关键词]霍建起；电影；审美价值

[DOI]10.16261/j.cnki.cn43-1370/z.2016.03.011

“电影的艺术性在于它的审美性上，它必须能概括和集中地表现人的生命及其存在状态，以满足受众的生命需要与追求，使之获得电影的美感、审美的愉悦和生命的启示。”[1]一部影片只有将影视艺术的审美性及其生命美学价值完美融合于它的视听语言中，并与其紧密结合，深刻反映出对人性的反思，对于人性真善美的挖掘，以及人类生命维度的超越精神，才能被称为一部有意味的电影。“人除了肉体的生物生命之外，还有精神生命和社会生命。人是三重生命的统一体。”[2]所以只有揭示出人类生物生命、精神生命以及社会文化的密切联系的电影，才能经久不衰。我国第五代导演已陆续转入商业电影的浪潮中，霍建起导演出于个人经历或家境的原因，依然坚定守护着他纯粹的理想主义。霍建起影片的情感趋于完美，在如今浮躁的世界中，其审美价值的选择显得尤为珍贵。

一、对人类生物生命的珍视

在霍建起的影片中，人物无论处在多么不堪、艰难的环境下，总能在逆境中成长、重生，破茧成蝶。影片没有起伏跌宕的情节，人物的命运即使坎坷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观众能够在这种平静中细细体会影片表现出的对人类生物生命的珍视。

（一）普通生活中的大情感

美术师出身的霍建起能巧妙地将现实生活中熟悉的场景和物件通过绝妙的视听语言表现出来，他总能表达一些人们在生活中往往忽视的细节和情感。这些小事虽然平淡无奇，细细品味一番却能体会到大大的能量，不仅能够感动观众，更体现出导演对人类生物生命的珍视。

在影片《那山，那人，那狗》中，村子里特意将婚事定在乡邮员到达的那天晚上，不仅表现淳朴的乡民们对乡邮员的尊重和喜爱，也体现出乡邮员这个平凡工作岗位的不平凡的意义。大山里的爱情通过傍晚大山的轮廓和徐徐穿过小桥的红灯笼，伴随着莞尔动听的民歌，表现出不一般的气质，导演这样的场面调度给朴素的画面增添了一些浪漫气息。和以往的影片不同，大山里的贫穷落后丝毫没有在《那山，那人，那狗》中表现出来，它让观众去体会大山里别样的生活方式，表现出生命仍然是美好的、浪漫的。

霍建起善于在影片中创造很多浪漫元素让影片美起来，让观众感受人类存在的美好意义。在影片《情人结》中，屈然在她住的院子里晒被子，侯嘉走过来告诉屈然高考那天骑单车载她一起去，可是屈然却告诉侯嘉她爸爸会送她过去，侯嘉有些不开心了。屈然马上对侯嘉说：“不过我爸不来接我，到时候我们俩可以一起回去。”这时镜头转向白色的被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被子上呈现出两人接吻的影子，接着镜头转向他们，他们笑得很开心，原来他们只是摆个姿势玩弄影子而已。这精心刻画的画面是他们二人爱情萌芽的预兆，也体现了生命存在的可爱和浪漫。

影片《生活秀》中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来双扬表情神态的放大。来双扬作为一个女人，艰难地独自支撑着生活，她的内心十分渴望有一个依靠。当她正以为美好的爱情将开花结果时，现实却给了她当头棒喝，所有的信任和等待其实是一场欺骗。她赖以生存的吉庆街也即将被拆迁，面对和家人的种种矛盾、误会，现实使这个坚强的女人流下了眼泪，但流泪的同时，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这个女人强大的内心。再苦再累仍然微笑着面对生活，不正是生命存在的意义吗？与黑暗嘈杂的吉庆街相比，来双扬总是阳光积极的。

影片《秋之白华》是霍建起导演后期的作品，他从乡村题材转向革命伟人的爱情故事，但他在表现这段爱情时仍然采取了普通人、平凡事的角度。他放弃了主旋律电影高大全的叙事策略，突出人性化的表达方式。翟秋白和杨之华带着女儿在莫斯科的雪地里滑雪嬉戏的场景长达11分钟，展现了这对革命伟人之间浓浓的幸福感。

（二）平凡物象的见证

“我们从屏幕上看到的任何物象都有着双重品性，首先，它是一种自然存在，有着使用价值，在电影中起着叙事性的作用……其次，任何一个形象元素都具有一种象征性的品格，它可以充当思想和概念的符号。”[3]

影片《暖》中的秋千就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物象。井河十年后第一次回乡，见到了暖以后开始了他的回忆。回忆一开始是村里人聚在秋千架下嬉笑玩耍的场景。秋千在影片中见证着暖和井河之间的所有事情。它见证着暖向往北京的愿望，见证着哑巴对暖的默默守护，见证着小武生对暖的残忍抛弃，见证着暖和井河由朋友变为恋人，又从恋人变成无尽的等待。秋千在荡到最高点时，也就是暖和井河的感情发展最快时；秋千断了，摔伤了暖的脚，也预示着她命运的改变。但多年未见的暖在井河的眼里却是幸运的，她勇敢面对现实，没有因为身体的残疾和被井河又一次抛弃的事实而寻死觅活，她和哑巴结婚并生育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是暖对自己生物生命珍爱的延续，也符合霍建起导演一贯唯美浪漫的拍摄风格。

《情人结》中屈然无意间发现的小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她和侯嘉爱情的见证。屈然读完这本小说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把这本书送给侯嘉。侯嘉离开后的7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关于这本小说的一切成了他们彼此坚守爱情的方式。于是这本书成为屈然与侯嘉爱情的唯一见证物。《罗密欧与朱丽叶》这本书在影片中出现得十分巧妙，男女主人公由于上一代人的恩怨被迫不能在一起，但与罗密欧和朱丽叶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选择一死来坚守这份爱情。屈然和侯嘉用7年的坚守与等待换来了两个家庭的冰释前嫌，感动了他们的父母，拥有了自己的爱情。在拍结婚照时，屈然眼角的泪水就是他们爱情最美好的沉淀。影片最后屈然在新家找不到这本书了，也预示着他们的爱情不会像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以死亡终结，而是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霍建起导演在这里导向了人类对生物生命的珍视，坚守到最后能够获得完美的爱情，以死殉情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在影片《萧红》中，当萧军找到了工作，为表达二人的喜悦之情，霍建起导演设置了一段很长的萧红与萧军在大冷天拿着鼓和琴奔跑的场景。在那个萧瑟的年代，所有的一切都是昏暗的，只有萧红头发上绑着的两个红头绳在奔跑中肆意舞蹈。这一抹红色不仅代表着萧红与萧军此时此刻的喜悦，也预示着在绝境中生活的不易。但无论如何，人们出于对生物生命珍视的本能，在期待和希望中前进、奋斗，总能绝处逢生。

二、对人类精神生命的超越

（一）人性真善美的表达

电影是一门叙事的艺术，而叙事自然离不开人。霍建起电影中都是一些平凡善良的人做着最普通的事，而往往就是从这些最普通的事情中表现出独特的浪漫风格，用温暖的语境打动观众，体现人类对精神生命的超越。相比于商业大片，霍建起的电影没有宏大的场面，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有的却是大片中缺乏的人类最真挚的情感和人性中的真善美。他曾经说过：“我希望在悲中有美好的、温暖的东西，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看到恶的东西，就会太绝望了。”[4]

在影片《暖》中，满怀愧疚的井河回到家乡看到了暖，暖异常平静的表现更让他觉得十分抱歉。他曾经许诺过暖要带她走出山村，但他食言了，他答应会带暖的女儿丫去城里读书，来弥补对暖的歉疚。暖有了丫之后也十分知足，她勇敢面对现实，放下了一切，将未来的希望放在女儿身上。哑巴作为暖的丈夫在最后将暖和丫推向井河，这无私的爱更让人感动不已。这个村里普普通通的几个年轻人展现了最平凡而又美好的心灵。无论现实有多残酷，人生有多坎坷，他们依然怀着最真挚的感情去面对。而让他们去面对一切的，最终还是人性中最美好的善良。

《那山，那人，那狗》整部影片的基调哀而不伤，用唯美的镜头展现着大山里的温情，很多细节和画面都表现出人性中的真善美。父亲一辈子在底层一丝不苟地做着乡邮员的工作，十年如一日地对工作负责，对乡亲们负责。乡亲们对父亲的尊重和热情就是最好的证明。他默默地照顾着五婆，并交代儿子要像他一样做下去，却不希望乡亲们写表扬信，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工作。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都让儿子逐渐体会到父亲的善良和责任，由此这条乡邮路打开了父子一直以来的隔阂。父亲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什么叫作平凡的岗位上不平凡的工作。儿子在背父亲过河的那一段，父亲在儿子坚实的背上回忆起童年坐在父亲肩膀上的儿子，浸满泪水的眼眶表现出父爱如山的伟大和儿子对父亲的理解与尊崇。

（二）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沈从文曾经说过：“一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例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称……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5]同样，霍建起的每一部影片都有自己的尺度和衡量方式。虽然他的作品大多叫好不叫座，却能挖掘人类心灵最深处的情感，不仅影片中的人物体现了生命的价值与意义，霍建起导演因为这些具有自己独特标签的影片，也实现了他生命的价值与意义。

《那山，那人，那狗》中父子之间由隔阂到理解的过程展现了父慈子孝的传统美德。在张艺谋导演的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红高粱》中，父亲的形象是猥琐无能的，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总是不可调和，面对第五代导演这种激化故事情节的手法，霍建起选择了回归最传统的父子关系。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从不用语言表达出来，一条简单的邮路让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在影片的闪回段落中，有母亲无尽的等待，有父母甜蜜的爱情，有儿子对父亲的记忆，他甚至在父亲回来的那天玩到很晚才回家，只为了减少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儿子背着父亲过河的一段更表现出儿子由对父亲的不理解到关爱父亲的转变。影片中很多细节体现了两代人表达爱的不同方式，也展现了一段父子情深的画面。就在这些细节展示中，霍建起用平凡人物之间的父子情，用乡邮路上的片段，深刻敲打着现代人物质生活富足后狭隘的生活观念及日益麻木的神经。

在电影《情人结》中，霍建起通过屈然和侯嘉的故事告诉观众，真正的爱情是存在的。侯嘉和屈然坚定守护着自己的爱情，侯嘉出国以后，两人通过信件保持联系，多年的坚持最终让双方的父母释然，两家的矛盾终于化解，十年的相守使他们最后结合在一起。霍建起相信唯美的爱情是存在的，他通过影片告诉人们，现实生活中纵有太多的物质诱惑，仍有真爱在。他对于生命意义的价值取向在于对中国传统忠贞爱情的守望。

《暖》叙说着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暖认清现实、哑巴无私的爱以及井河的歉疚补偿都让人心生怜悯。每个人都有过往的青春，也有美好或痛苦的回忆，但无论怎样，世界还是美好的。在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的今天，人性的冷漠侵蚀着心灵，霍建起导演的影片中或许表现的不是社会历史中的“真实”，却符合艺术的“真实”。他通过影片中展现的美好来抵御今天的物化世界，实现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完成人类对精神世界的超越。

三、对社会文化的深刻反思

（一）对传统价值观的传承

跟同时代的影片相比，霍建起的影片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创新，而这得益于他对于传统文化价值的坚守。《那山，那人，那狗》中湘西清秀俊逸的田园风光和《暖》中江西乡村小镇的美景，体现了一种东方美，好像世外桃源。老乡邮员敬岗爱业的执着更加完全符合中国的传统文化价值观。影片的诗情画意和深层韵味都隐藏于这些平凡的景色和平凡的人物中，没有曲折的情节，没有离奇的事件，这种东方美需要人们去细细体会。影片中父亲向儿子传达着至善的传统价值观，儿子对父亲渐渐认同就是对传统价值观的回归，使得真善美三者和谐统一。与现代人冷漠、浮躁的品性截然不同，电影展现出对传统价值观的反思与传承，实现着中国人生命的终极价值。

（二）对社会底层女性的关注

霍建起导演是一个善于表现女性形象的导演，他的《生活秀》《暖》《萧红》等影片聚焦在女主人公身上。无论生活环境或社会环境多么恶劣，霍建起塑造的女性形象都是善良美好的。《生活秀》中的女主人公来双扬就是典型人物。她举止优雅、善良能干，与卓雄洲在暴雨中分手时，仍然保持淑女风范。在争夺房产的问题上，导演有意限制她的精明强悍，只突出她维护自己的基本生活权益。来双扬外表精明能干，却由于与这物欲纵流的社会格格不入，内心十分空虚孤独。她不仅要面对卓雄洲的欺骗，最后连她赖以生存的吉庆街也要被拆掉。这唯一的生存空间的逝去传达了她的悲剧生活，也体现了导演对于社会底层女性的关注。

（三）对个人价值的重视

《赢家》讲述了一个残疾运动员常平与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陆小扬之间的爱情故事。不同于以往的影片，它没有刻意描绘残疾运动员的艰辛与痛苦，影片一开头就是常平奔跑着为陌生人追赶出租车，这一举动不仅超越了残疾，也超越了现实生活中的健全。影片中常平的勇敢善良战胜了金钱物质，使得他和陆小扬的爱情成为一股超越物质世俗的力量。这段三角恋爱的关系秉承霍建起导演一贯的作风，没有强烈的情节冲突，没有曲折的戏剧转变，有的只是生活中的普通事情，通过追出租车、扛煤气罐等细节来展现常平“超人”的形态。虽然这一切改变不了他残疾的事实，但陆小扬在爱情中仍然选择了正直善良的他，导演展示给观众的是一种精神，一种重视每个人的价值、自由和幸福的人道精神。

（责任编辑 陶新艳）

[参考文献]

[1]夏燕.论电影艺术接受的审美规律[D].贵州：贵州师范大学，2003.

[2]封孝伦.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M].安徽：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89.

[3]王丽娟.霍建起电影影像的情感表达[D].陕西：陕西师范大学，2013.

[4]刘志福.霍建起电影——《暖》[M].北京：中国盲文出版社，2003：95.

[5]沈从文.沈从文散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49.

[中图分类号]J9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454（2016）03-0040-04

[收稿日期]2016-04-14

[作者简介]戴若英（1993-），女，湖南张家界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与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