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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境》中的性别身份危机

2016-03-06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同体奇境彼得森

刘 玲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 外国语学院, 福建 福清 350300)



《奇境》中的性别身份危机

刘 玲

(福建师范大学福清分校 外国语学院, 福建 福清 350300)

乔伊斯·卡洛尔·欧茨是当代美国文坛上著名的女作家,一生著述颇丰。《奇境》是欧茨前期小说中的代表作之一。本文通过对小说中主要人物的精神分析,旨在揭示人类存在的性别身份危机,以及欧茨试图从双性同体中寻求出路的尝试。

乔伊斯·卡洛尔·欧茨;父权社会;双性同体;性别身份危机

乔伊斯·卡洛尔·欧茨是当代美国文坛上著名的女作家、戏剧家、评论家和诗人,一生著述颇丰。欧茨的各类创作中,以小说方面成就最高,影响最大,广受好评,屡屡获奖。从长篇小说《奇境》开始,欧茨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手法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国内评论家林斌指出,“长篇小说《奇境》(1971)包含了欧茨小说艺术的许多标志性特征,如现实的虚幻感、个人(包括男女两性)的身份危机、爱与暴力等等。”[1]在《奇境》中,“欧茨一改早期创作的消极做法,不仅仅满足于社会现象的简单描述,而是尝试提出解决问题的出路。”[1]

本文运用拉康的主体理论分析小说的主要人物,从精神层面上分析美国人的生存状态,探析欧茨就解决这一问题出路的思考。人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心理阶段:双性同体,想像界和象征界。双性同体是拉康式的双性同体。要与弗吉尼亚·沃尔夫的双性同体,西苏的bisexuality和荣格的animus 和anima相区别。沃尔夫的双性同体强调的是无性( asexual or sexless);西苏的bisexuality只用于女性,强调的是女性的双性;荣格的女性的男性意向(animas) 和男性的女性意向(anima),尽管是指双性的特点并存于一个人身上,不分男女,但体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比例是有倾斜的,并不是同等的。拉康式的双性同体是拉康对柏拉图的androgyny现代意义的发展。拉康借用了柏拉图《会宴篇》(symposium)中阿里斯多芬所讲的神话故事:人原本是雌雄同体的四条腿的生物,后被愤怒的宙斯辟成了两半,所以人总是在寻求他所丧失的另一半。拉康认为双性同体主要体现在最初受孕的细胞,因为在它里面共存着不同的两性。在婴儿出生之际,它遭受了第一次缺失,与母亲身体脱离的那一刻,它分裂为要么是女的要么是男的。因此,人的一生都在欲求回到原初的完整状态,即双性同体。随后,婴儿步入了镜像阶段。在镜像阶段,它开始形成最原始的自我概念。镜像阶段对自我的认识,是一种想象的虚构水平的认识,处于想象界。想象界产生于镜像阶段,但不随镜像阶段的消失而消失。这一阶段是母——婴二元关系阶段。在这个母性世界里,婴儿由于身体各部分的不均衡发展,把自己想象为母亲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区分母亲(mother)和他者(other)。婴儿在镜像阶段形成的原始的自我“仅是自我的理想,是在想象的或误认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属于想象的秩序。”[2]“想象界不受现实原则支配的,而是遵循着视觉的或虚幻的逻辑。想象界是妄想功能,不现实的幻想综合。”[2]当婴儿开始语言习得以后,就进入了第三阶段——象征界,这时他或她开始学习社会所赋予的男女不同角色。象征界实际上是非常类似父权社会。与语言一样,它也是围绕二元对立规则建立起来的一系列等级秩序。

一、象征界的杰西和彼得森夫人

小说开头, 杰西的父亲因为破产, 枪杀了妻子和儿女, 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杰西是惟一的幸存者。在经历了寄人篱下、被收养、被抛弃后,杰西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脑外科专家。在别人眼里,他无疑是成功者。然而,为了维护在他者眼中成功者的幻象, 杰西把自己不容于社会习惯伦理道德的冲动和痛苦的经验强制出意识, 使他过着双面人的生活。尽管杰西一生都在追求一种体内平衡的状态 ,但他却常常陷入无法自控的状态。“体内平衡” 原本的意思是每个生物都会根据外界刺激来调节自身以适应环境,达到一种所谓的平衡。这一概念是在被彼得森家收养时, 彼得森医生在饭桌上要求杰西解释的一个医学术语。杰西在象征 “父亲法规” (the law of the father)的一系列父亲式人物(外祖父沃尔格, 彼得森医生, 卡迪博士和伯劳特医生)的影响下, 成了另一个 “父亲名义下的男人”。 他抛弃未婚妻安妮, 与卡迪博士的女儿海伦的婚姻正是他对卡迪博士所代表的父权文化秩序的靠近和对这种文化下所谓成功的追求。尽管杰西在“父亲们”的影响下,努力地控制自己,使自己适应外界环境。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幽灵般的自我,这个幽灵般的自我代表的正是杰西竭力要压抑的不容于社会习俗伦理道德的冲动和他痛苦的过去: 亲生父亲对全家人的枪杀和沦为孤儿后,被彼得森医生收养又遭抛弃的过去。在极度压抑下,杰西遇到了一个叫丽娃·丹克的女孩并疯狂的迷恋上了她。在旅馆等候丽娃然后一同私奔的时候,象征界的杰西控制住了想像界的杰西,使他独自离开了那家旅馆。与丽娃的关系结束后,杰西把他全部的爱都放到了小女儿谢莉身上。痛苦的过去使他有种强烈地保护家人的意识,特别是对谢莉的爱,带有强烈的控制欲。女儿通过出走和自我的堕落来反抗杰西。象征界的杰西为了成功,只关注工作而完全漠视身边的人或事。而谢莉的所做所为使得杰西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集中精神工作,他常常感觉到另一个杰西在做他潜意识里想做的事。特别是谢莉的出走让杰西再一次不得不面对他的过去:至亲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的残酷事实。象征界的杰西尽力履行父权制社会所赋予他的性别角色,却最终还是失去了他为之奋斗,最为珍视的家人和爱,过度的压抑使他忍受着自我分裂的痛苦。 另一个象征界的典型人物是彼得森夫人 , 她不辞辛劳地操持家务,为了丈夫和孩子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但她的个人需要却被压抑到极点。在彼得森医生的控制下,她几乎要精神分裂,孩子们心理畸形且和她疏离。最明显的就是她身体的变化,曾经漂亮苗条的玛丽·谢勒变成了臃肿肥胖的彼得森夫人。在压抑得无法忍受时,她只能一个人藏起来喝醉酒。彼得森太太也曾反抗过,想要逃离丈夫的控制:“可是多年来,我明白,我必须离开他。这可是个生死存亡问题。我的头脑清醒。我曾想方设法让我父亲和威登牧师明白,可是他们不理解。男人全不理解我,他们不懂得我是个人,我是……我是玛丽·谢勒……现在我还是玛丽·谢勒。”[3](P220)但是,长期与社会隔绝,围着灶台转的生活使她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出走最终流产。父权社会女性普遍作为他者的存在,没有主体性,没有独立性。

二、想象界的杰西和谢莉

青少年时期的杰西是想象界杰西对传统的颠覆。被彼得森家收养的时期,杰西在彼得森医生的控制下,一方面,他努力试图真正溶入这个家;另一方面,他表现出对压抑下的女性彼得森夫人的同情。一次,在彼得森夫人把自己锁在房间喝醉后,为了在彼得森医生回来之前,替彼得森夫人掩盖这件事,杰西撬开门看到了在卫生间裸体的彼得森夫人已醉得不省人事。彼得森夫人的身体唤起了杰西心底对母性的渴望,也就是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结”。出于这种“俄狄浦斯情结”,杰西帮助彼得森夫人逃离彼得森家。这是彼得森医生也是其代表的父权社会所不容许的。最终彼得森夫人被彼得森医生带回了家,杰西遭抛弃,又成为孤儿。象征界或父权社会的 “父亲的法规”通过彼得森医生这样的父亲式人物得到行使,使杰西意识到了象征界的权力和控制,想像界的伤痛导致了杰西从此以后对妻子和女儿声音的完全漠视,最终造成悲剧。 成年的杰西,与海伦结婚后,婚姻并不幸福。遇到丽娃后,他疯狂地迷恋上了她。杰西第一次见到丽娃是在抢险室,因为丽娃的男友自杀,一身是血的丽娃使杰西想起自己母亲被枪杀后的样子。之后,杰西发疯似地要找到这个女孩,这是杰西“俄狄浦斯情结”的复苏。丽娃·丹克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梦境”。拉康就曾把想像界与毫无逻辑的梦作比较。他认为,在梦境里一切都是平等的,现实中所有的等级、秩序在梦里都消失不见了。[4]丽娃给杰西带来的是一个梦境般的世界。同时,丽娃代表了一种嬉皮文化。于是,在这个反理智,反等级,反秩序的梦的世界,杰西的理智偏离了他奉为真理的“控制”,跟随丽娃尽情挥撒他压抑的本能和冲动。梦的高潮,杰西在旅馆等候丽娃与其私奔时,不小心用刀片割伤了自己,不断涌出的血让杰西想到家人被枪杀时满身带血的样子,意识到血缘关系对自己的重要性,梦也就醒了。

《奇境》的第三部“混沌美国” 是由谢莉为第一人称讲述的书信为主。谢莉的悲剧又是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是父权压制的必然结果。谢莉长期生活在父亲的过度保护和控制之下,父亲的严格监视让她丧失了自由成长的空间。尽管如此,谢莉依然是个受恋父情节挫败的孩童。肯尼迪遇刺当天,杰西正好在纽约演说他的最新研究成果,谢莉因为害怕杰西会出任何的错误而受到攻击,以致紧张地不敢听杰西的演说。每一封信中,谢莉都在对杰西说“爸爸,我爱你,我要回到你的身边”[3](P526),尽管接着她又赶紧否认 “不,这不是我的声音……别去听它”[3](P526)谢莉对其母亲却没有多少感情,她在信中写道“我确实不爱妈妈。她过生日的时候或过圣诞节,我想不出买点什么送给她”。[3](P534)谢莉渴望杰西的爱,尤其是精神上的,但是杰西不知道,他从不关心谢莉想些什么,想要什么,也不关心谢莉的感受。而且,杰西也不与妻子和女儿倾诉自己的伤痛和感受。1967年圣诞节,谢莉期盼着杰西的归来,可是杰西回家后,过去的痛苦回忆(父亲枪杀全家人那天正是圣诞节前一天)使他选择沉默地离开家。父亲的举动深深地伤害了谢莉,她像小时候的杰西一样(杰西的父亲在枪杀那天凌晨也离家出走)发了疯的想要弄明白父亲到底怎么了。“那晚你丢下我们独自出走。那是圣诞节的晚上,你通宵没有回家。我不愿想你走到哪儿去了,你为什么这样离开我们,我又为什么偷偷地坐在楼梯口等你回家。我不敢去睡觉。我要自由。”[3](P563)受到恋父情节挫败的谢莉从父亲那里没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却是父亲父权制的控制。终于无法忍受杰西,谢莉逃离家庭,与嬉皮士群居、吸毒,以此来反抗杰西这个父权形象。根据拉康,经过俄狄浦斯情结,婴儿接受以“父亲的名字”象征的社会给予男女的性别规定,于是进入象征界。谢莉对象征父权的父亲权威的颠覆使她留在了想象界。然而可悲的是谢莉形象的颠覆功能却是通过自身的毁灭来实现的。

三、双性同体,理想的人类状态

希尔达,彼得森医生的女儿,是个数学神童,她在数学上的天赋甚至连男性都望尘莫及,但是她一点都不快乐。她渴望像其它女孩一样漂亮,她喜欢上了家里收养的哥哥杰西,渴望被爱。十四岁的希尔达和家里成员一样,臃肿肥胖,活脱脱一幅中年妇女的样子,甚至连她的母亲看上去也比她年轻。她是父亲彼得森医生自我扩张的牺牲品。在父亲的压力下,她通过贪食,尤其是甜食来释放压力,导致了极度肥胖。在参加数学竞赛前,尽管害怕﹑不安,对父亲彼得森医生来说却是装病,是不允许的。希尔达只能是强大的,无畏的。在寻找自己失落的女性品质而不果后,她不禁发问“有一部分既不是男也不是女的灵魂吗?”[3](P188)慢慢地,她感觉肚子里有个婴孩在成长“在那儿,在她的心底,在那儿,她要秘密地生活在那小小的婴孩可以长成的空囊中”[3](P164)“她缩进了她那隐蔽的躯体处所,仿佛她是在这个硕大的、养育着她的躯体——她自己的躯体——中成长着的婴儿。”[3](P166)这个婴孩就是希尔达渴望的另一个自己,她的另一半,正是她所缺失的女性气质:可以害怕,可以软弱,可以哭泣。

“奥茨在《奇境》中用叙述语言来表达她‘双性同体’的生存理想。戴维·洛奇(David Lodge)在论述伍尔夫的艺术形式时,曾用到转喻式(metonymic)表现和隐喻式(metaphoric)表现这两个术语。转喻往往通过表现式的特征来重铸现实中的具体事件;隐喻则以联想性的诗意的语言表达对世界的感受和看法。”[5]双性同体,是指男女两性的特点并存一个人身上。小说中,海伦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她对日常生活的观察是客观、冷静、细致的。“他们的房间在医院附近的一幢年代久远的褐沙色楼房的四楼……这些房子又大又漂亮,但已剥蚀不堪,高高的门、窗和廊柱,向外倾斜的前门阶直通街上,一切都显得邋遢,久经风雨,却又富有人情味……这些房子过去有段时间是挺美观的。屋檐有旋涡状花纹、剥蚀的怪兽形和人头形,甚至烟囱也器宇不凡。有一种严峻的男性美。现在都标上标记等待拆毁。有几幢已经拆毁,可是你还看得到在尚未倒塌的墙壁上有楼梯痕迹,网状的地下管道的遗迹;有些地方电线已经拆掉,有些地方却还荡在空中,好像暴露在外的神经。”[3](P361)海伦对这些即将拆毁的房屋客观细节的关注是男性转喻式的思想活动。当她由这些旧房屋想到“人情味”,“男性美”;由荡在空中的电线想到“暴露在外的神经”时,她的思维已经超越了现实生活中的客观事物,开始诗意的联想,那是女性式的思想。欧茨巧妙地把男性与女性不同的认知方式通过语言在海伦身上结合起来,使海伦的意识中具有了两性共存的思想。

四、结语

尽管大多数评论家都认为欧茨并非女性主义作家,也有些评论家持不同态度,认为在欧茨的作品中隐藏着女性主义的敏感性。韦斯利(Wesley)认为欧茨的作品“挑战了传统的性别意识”;[6](P63)单雪梅认为对欧茨20世纪70年代的小说《奇境》等的仔细研读,“我们可以看到欧茨观念转变的过程……这些变化是欧茨的女性主义敏感性的表征。”[7]通过对小说中主要人物的精神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欧茨在海伦身上表现了两种性别经验的并存与融合, 实践了两性并存的理想。欧茨试图找到这样一条解决人类性别身份危机之路,双性同体即是欧茨的有效尝试。

[1]林斌.超越“孤立艺术家的神话”——从《奇境》和《婚姻与不忠》浅析欧茨创作过渡期的艺术观[J]. 当代外国文学,2003,(1):147~155.

[2]黄汉平.拉康与后现代文化批评[D].广州:暨南大学,2004.

[3]乔伊斯·卡洛尔·欧茨.奇境[M].宋兆霖,殷惟本,张德中,等,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0.

[4] Lacan, Jacques. “The Hysteric’s Question.” Trans. Russell Grigg. The Psychoses: The Seminar of Jacques Lacan. Book III 1955-1956. Ed. Jacques-Alain Miller[M]. London: Routledge, 1993.

[5]唐院. 奥茨《奇境》中的“双性同体”意识[J].妇女研究论丛,2005,(3):65~68.

[6] Wesley, Marilyn C. Refusal and Transgression in Joyce Carol Oates’ Fiction[M]. Westport, Conn: Greenwood Press, 1993.

[7] 单雪梅. 从乔伊斯·卡洛尔·欧茨小说看其女性主义意识的演讲[J].英美文学研究论丛, 2001,(1):372~379.

2095-4654(2016)09-0088-04

2016-07-11

2015年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乔伊斯·卡洛儿·欧茨小说研究”(社科)(JAS150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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