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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视野下的现实与人性的审视——以《第七天》和《南方》为例

2015-03-29王嘉琳

关键词:第七天审视人性

亡灵视野下的现实与人性的审视
——以《第七天》和《南方》为例

王 嘉 琳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5001)

摘要:近来,亡灵视角在许多作家的作品中被频繁运用。余华的《第七天》、艾伟的《南方》都选择了从亡灵的角度来观照现实世界。传统的表达方式已然不适合当下的时代图景,灵异化视角则为作家提供了一种观照现实的新的可能与途径。这不仅意味着作家创作观念上的创新,同时也代表着作家开始尝试从独特的视角对现实与人性进行审视。

关键词:亡灵视野;现实;人性;审视

doi:10.3969/j.issn.1674-6341.2015.05.064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5-06-24

作者简介:王嘉琳(1989—),女,黑龙江七台河人,2013级研究生。

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近年来文坛掀起了一股亡灵叙事的风潮,作家们在追求更加完美的艺术呈现方式的同时,也在不断挖掘与深化作品的思想性。相继出版的余华的《第七天》与艾伟的《南方》就不约而同地采用亡灵的叙述视角来呈现作品。以亡灵为视角作为小说的叙事方式并不鲜见,但当这种创作方式在某一个时期通过不同作家的创作以群体性的方式出现时,我们就必须对其予以关注与思考。

亡灵叙事是作家力求突破自身创作观念和表达方式的一种选择与尝试。每个时代都有各自时代的主题,如何在纷繁复杂的时代主题中寻找到一个相对契合的表达媒介去进行意象的呈现?这是作家必须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无论是余华还是艾伟,他们在对现实的表达和呈现中都借用了亡灵的视角,以回顾一生的方式来呈现他们的生存处境和精神创伤。从人的个体角度来理解,生与死构成了人的两种存在状态,而在作家的笔下,死亡既是生的结束同时也是生的延续。作家把这种生命存在的特殊状态来作为自己理解与表达世界的方式。因此,亡灵叙事不仅包含了作家叙事手法上的尝试和创新,同时也蕴含了作家对于生命与人性的深度思考。

1亡灵世界的温暖书写:现实的突围与逃离

叔本华曾经说过:“人生来就是痛苦的。”他所阐述的人生的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倾向往往带给现实生活中的我们一种悲观态度。叔本华的唯意志论也许过于激烈与消极,但在余华的《第七天》里荒诞的现实写法则使得作家所渲染的对于现实的悲观与绝望成为了极具感染性的情绪,并随着小说情节的步步推进不断地蔓延和渗透开来。余华选择以亡灵的视角来展开对于现实的批判与生命的思考也从另一方面表现了作家的生存困境,他在现实中无法找到出路,“死无葬身之地”的存在成为作家精神困境的唯一出口。如果说在《活着》中作家用生存与死亡来见证历史与苦难,那么在《第七天》中作家则选择了直面死亡,在亡灵的世界中控诉对于现实的绝望,同时思考生存的意义。

小说以“我”——杨飞死后来到了殡仪馆,在七天里所遇到的人与事以及他们的回忆为主线,勾勒出了一副现实世界与亡灵世界的全景图。尽管在《第七天》中,近年来所发生的社会新闻大量充斥其中——因强拆逼死、因卖肾感染而亡、因假iphone与男友赌气跳楼自杀……但这种“新闻串烧”式的写作也同时使得作家完成了对于现实生存状态最为本真的叙述与呈现。他以直面现实的方式阐述着生存的不易与现实的残酷。余华比较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对现实近距离的摹写。作家在作品中所呈现出来的社会生活中的不公,伦理道德的崩塌、信仰的缺失、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欺骗……现实社会成为了被冷漠和黑暗所笼罩的牢笼。主人公杨飞心中弥漫着对现实的无奈和恐惧。养父的失踪、与妻子离异、亲生父母家庭内部的矛盾、李月珍的死亡、鼠妹等人的悲惨遭遇,等等,莫不折射出这个社会的阴暗和荒诞。在这场由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与人的欲望共同催生出的灾难面前,任何试图坚守灵魂的个体都遭到了无情的碾压。在这些人之中有的人不愿出卖自己的灵魂,结果被时代所“淘汰”。有的人被这股浪潮所裹挟失去任何抵抗力,最终被湮没在洪流之中。他们固然在现实层面上遭遇到了彻底的失败,但是从侧面看,作家试图在现实的黑暗与荒诞中挖掘出仅有的光亮与温暖。温馨的父子之情、李月珍的爱心与责任、鼠妹与恋人之间的互相扶持、杨飞与妻子之间的感情,面馆老板及家人之间的温馨场景……他们坚守在这个黑暗社会的最底层,与现实的荒诞与冷漠相对抗。但在作者的笔下,这些人物所散发出来的人性的光芒最终也被现实所击败,人与人之间仅有的温暖也被残酷的现实所湮灭。

在《第七天》中,作家虽仍然秉承着一贯的苦难意识,但完全不同于之前对于苦难的温和与从容。在这些受难者身上我们能够看到,同样是苦难连接着生与死,但作者已经不再认同活着至上的观点。当生的那一头已毫无希望,作家只能将期望寄托于死后的世界,受难者在死后的世界方得到温暖与平等。当生存成为了一种近乎无法忍受的痛苦,死亡就成为了对现实的逃离与突围。作家希望借此为现实中的弱者打开一片有利的生存空间。在小说《第七天》中,作家对于死后世界的描述表达了他对活着本身的怀疑,似乎唯有死亡才能从现实世界的种种不如意中摆脱出来。小说里的主人公杨飞在死之后的七天时间里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回顾,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了寻找的旅程。杨飞在这里不仅是对自我身份的寻找,也是对现实世界的延续。在前往安息之地的路上,杨飞重拾了人世间所遗落的温暖与美好。现实中所有的不平与荒诞在死后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弥合与抚慰。作家在亡灵的世界里构建出了一个充满了爱与美的国度。这是一个超越肉体、挣脱社会的束缚与枷锁、抛弃外在的一切物质与欲望的人性的乌托邦世界。“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树木茂盛,树枝上结满有核的果子,树叶都是心脏的模样,它们抖动时也是心脏跳动的节奏。”如此富有生机与诗意的场景是余华笔下的极乐世界。“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作家在小说中营造出了两个世界:阳间的冷漠残酷与阴间的平等温情。这两个世界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死无葬身之地”所表现出来的美好与安宁恰恰是对现实无声的讽刺与批判,作家借用对死后世界的完美呈现来揭露现实世界的可恶嘴脸,也为人性留下了最后一个美好的栖息地。

2从此生走向永恒:现实的生存与选择

艾伟在《南方》中并未构建出一个与现实相对的世界,亡灵视角下的对现实的审判失去了合理的参照物。于是亡灵的存在价值从现实转向人物人生轨迹和内心世界,并对人的存在状态进行审视。艾伟通过《南方》中几个小人物生活中的悲欢离合来表达了对历史与人性的思考与审问。故事跨越了数个年代:从上世纪六十年代饥荒开始,中间经历了“文革”时期、七十年代拨乱反正、招工进城以及八十年代经济复苏、改革开放直至九十年代城镇快速发展时期。作者并未刻意强调历史变迁所带来的时代变化。相反,作者力图在这漫长历史长河中勾勒出几个小人物随波逐流的曲折人生,我们在故事人物百转千回的坎坷经历中感慨唏嘘历史的捉弄与人性的深不可测。

在艾伟的小说《南方》中,作者以一种亡灵的视角,三种人称交替叙述来完成了整部小说,这种叙事手法颇具新意。如果从人称角度来看,在以杜天宝为主角的第三人称叙述中,实际上就是杜天宝对于往事的回忆。肖长春则以第二人称“你”进行叙述,从叙述时间来看是属于正在进行,他与罗忆苦成为亡灵后的时间是相一致的。而主人公罗忆苦则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回顾,是属于第一人称的叙述。她以亡灵的身份实现时空上的自由穿梭,摆脱了时间的束缚,也因此实现了对故事中三个主人公的视角观察。从人性的色彩来判断,艾伟用黑色、白色与灰色完成了对人性三类世界的颜色涂抹。黑色是罗忆苦的颜色。小说中的罗忆苦代表了欲望、罪恶与堕落,代表着人性的黑暗面。罗忆苦的世界里充斥着欲望,这种欲望包含着两种形态:一是源自于个体的欲望,个体的欲望在罗忆苦的身上表现为对人的原始欲望的朦胧与渴望。本质上讲罗忆苦内心所涌现出的是对异性的极度的需求和渴望。夏小恽、肖俊杰、须南国等人对罗忆苦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满足了她爱与被爱的需要。除了罗忆苦自身的原因,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把罗忆苦一步一步带向了深渊。夏小恽回到永城招摇撞骗,然后把罗忆苦带去了广州。在现实的诱惑之下,罗忆苦逐渐成为了夏小恽的帮凶,成为了一个骗子。罗忆苦被须南国杀害,成为了她罪恶与堕落一生的终点。白色是杜天宝的颜色。小说中的杜天宝是个“白痴”,但他单纯善良,天真淳朴,代表着人性的“真善美”,是作者所极力推崇的人格方向。作家在杜天宝的身上凝聚了一种永恒的生命意识。在杜天宝的世界里,人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当生命跳脱出固有的束缚,便获得了极大的自由性。生命脱离了肉体的束缚,而依附在其他的事物上——天上的云彩,水里的鱼,路旁的一棵小草,甚至是迎面吹来的一阵风。所以,在杜天宝的世界里生命是永恒的,他内心深处的人性世界永远是白色的,纯洁而干净。肖长春作为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则是代表着生存状态中的灰色地带。肖长春是个颇为复杂的个体。他作为人民警察,恪尽职守;他作为丈夫,对妻子不离不弃。然而,在这表面的正义与忠诚背后,似乎一切的悲剧都与他有关。从存在主义的角度看,人的一生就是不断选择和承担责任的过程。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便同时意味着牺牲。肖长春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挣扎伴随了他一生。肖长春对夏泽宗的死亡负有主要责任,使夏小恽失去了父亲并对他恨之入骨。在人命关天与父子亲情面前他并没有徇私。儿子的死去导致妻子患上精神分裂症,同时包含着罗忆苦对他的恨意。家庭的支离破碎都是肖长春作出选择所付出的代价。尽管肖长春对于夏泽宗和肖俊杰两次行为的出发点都是善意与正义的,但一切的悲剧也都因此而起。小说的作者在肖长春的身上追寻着历史与人性的答案,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留下了耐人寻味的问号。作者将人性在诱惑与欲望面前的挣扎与偏离以及个人命运被时代裹挟的无力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三种生存状态中,罗忆苦的自我回顾具有着自我审判的功能。这种审判是通过对展现自我的欲望与挣扎来实现的。亡灵状态下的罗忆苦会不时跳入到故事的叙述当中表达个人的悔恨和遗憾。而杜天宝则在这里扮演了一个感化者的形象,他的单纯与善良影响和感化了沉沦于欲望中不能自拔的罗忆苦。罗忆苦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美好和温暖,激发了她想要去救赎自己的罪过。虽然罗忆苦最终被须南国杀害,但是作为亡灵的罗忆苦把这种救赎延续了下去。杜天宝无疑就成为了亡灵罗忆苦的一种期冀与愿景。作家在设置这样的人物时总会用精神或身体有缺陷的人物来作为代表,也许作家相信只有不完美才能带来完美。作家在杜天宝等人的身上寄寓了人在各自生存状态中所应作出的选择,同时寄寓了作家对于人性的美好期冀。

3结语

亡灵视野下的创作显然是在反映现实的问题。当现实空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荒诞,亡灵世界的美好与温暖便具有了极大的讽刺意味。从《第七天》到《南方》我们可以看到亡灵叙事由外向内转:批判对象从外在的现实转向人性的深处,这是亡灵视角的批判性不断深化的过程。生命存在状态的转变造成了人性的自省与感化,亡灵视角由此褪去了其鬼魅化色彩而具有了一种温暖的力量。

参考文献:

[1]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2]艾伟.南方[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3]吴艳艳.人性善的栖息地——评余华《第七天》[J].西安文理学院学报,2014,(8).

[4]吴义勤.艾伟长篇小说《南方》:抽象地理学与具象伦理学[J].文艺报,2015,(11).

责任编辑:李增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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