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浩 施光荣

（1.湖南农业大学经济学院 长沙 410128 2.湖南生物机电学院思政部 长沙 410127）

一、引言

当前，有2.6亿农民进入城镇并就业于第二、三产业①关于该调查数据的具体说明请参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网站：http：／／charls.ccer.edu.cn／zh-CN；感谢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 （CHARLS）项目组允许作者使用该数据从事本文的研究。。大量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具有重要影响。生活满意度是衡量生活质量的重要方面，是个体对自己生活状况的主观评价。当前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如何？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有怎样的影响？原因是什么？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有利于把握当前农村老年人的生存状态，在分析其原因的基础上寻求改善农村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对策建议。

许多学者认为，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增加了对农村老年人的经济支持。劳动力外出务工后留守老人的经济条件一般会有所改善，其外出子女给他们钱的比例和数量都会高于非外出务工子女。另一方面是减少了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劳动力外出务工导致对农村老年人潜在供给照料人数的减少和家庭养老质量的降低，他们能得到的生产和生活帮助以及情感支持少了 （杜鹏等，2004；杜鹏等，2007；姚远，2001；孙娟鹃，2006）［1］［2］［3］［4］。那么这种双重影响到底是增加了老年人的福利水平还是减少了老年人的福利水平，目前尚存争议。有学者认为劳动力外出务工给老年人带来的经济收益能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而且人口的乡城迁移会加快我国农村养老保险体系的重建，促进从家庭养老向社会养老的转变 （张文娟等，2005；姚从容，2005）［5］［6］。有的学者认为劳动力外出务工是农村老年人的福利之“痛”。劳动力外出务工不但直接导致家庭养老功能的削弱，而且外出子女的经济供养水平普遍较低，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条件并没有得到显著改善（叶敬忠等，2009；贺聪志等，2010；张友琴，2002；蔡蒙，2006；王 全 胜，2007）［7］［8］［9］［10］［11］。因 此，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实证研究。大多数学者在研究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的影响时，将劳动力外出务工作为一个总的概念。其实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劳动力外出务工作为一种理性选择，在外出务工人数、务工时间长短和务工地域范围等方面都存在差异，这些差异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也是不同的。本文将利用一个全国的大样本调查数据，在对劳动力外出务工进行细分的基础上研究其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二、数据来源、实证模型与变量描述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为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2011年全国基线调查数据①关于该调查数据的具体说明请参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网站：http：／／charls.ccer.edu.cn／zh-CN；感谢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项目组允许作者使用该数据从事本文的研究。。该调查由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主持实施，旨在收集一套代表中国45岁及以上中老年家庭和个人的高质量微观数据。该数据覆盖全国28个省，150个县级单位，450个村、居单位，约1万户家庭中的1.7万人。本文实际使用的样本数据为农村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该样本为3 602个。在具体研究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时，由于数据缺失问题，最后使用的样本数据为2 952个。

（二）实证模型与变量描述

本文研究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为因变量，劳动力外出务工为自变量。关于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调查时的问题是 “总体来说，您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满意？是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还是一点也不满意？”，要求调查者从数字1到5之间进行选择。1表示极其满意，2表示非常满意，3表示比较满意，4表示不太满意，5表示一点也不满意。这里，数字越大表示农村老年人对自己的生活状态越不满意，即生活满意度越低。因此该因变量为次序因变量。根据该变量的频数统计，在2 952个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样本调查中，46个样本感到极其满意，占比1.6%；693个样本感到非常满意，占比23.5%；1 778个样本感到比较满意，占比60.2%；361个样本感到不太满意，占比12.2%；74个样本感到一点也不满意，占比2.5%。这说明当前大部分中国农村老年人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到比较满意，其中感到比较满意及以上状态的样本占总样本的85.3%。劳动力外出务工为自变量，为了细化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本文将劳动力外出务工分为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长短、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地域范围四种情况。其中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为虚拟变量，1表示是，0表示否；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为该家庭实际外出务工人数的调查数；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长短用过去一年该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平均外出的月份数表示；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地域范围分为四类，即本县市、在本省的其他县市、外省、国外。当有多个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且地域范围不同时，不同地域范围的劳动力人数不相等时按照多数法则取值，不同地域范围的劳动力相等时按照就近原则取值②其实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一般在同一地域范围，这样既便于务工就业也便于互相照应。。由于因变量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为次序变量，因此本文采用Ordered Logit模型。因为将劳动力外出务工分为四种情况，所以本文将建立四个Ordered Logit模型，其中模型1分析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模型2分析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模型3分析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时间长短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模型4分析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地域范围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为剔除其他因素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对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回归模型必须加入控制变量。根据其他学者的经验研究和数据的可得性，控制变量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样本个体的人口社会学特征变量：年龄、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健康状况；一类是样本家庭特征变量：家庭生活水平的主观评价①因为家庭收入的数据缺失严重，所以用家庭生活水平的主观评价作为替代变量。该变量是一个次序变量，能较好地反映样本在当地的经济社会地位。、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数量、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每年平均见面次数、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每年平均经济支持数量、是否照看子女的孩子。表1为Ordered Logit模型中涉及到的所有变量的描述统计。

表1 变量的描述统计

三、实证结果和分析

本文利用Stata 10.0软件估计了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具体估计和检验结果见表2。

1.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从估计和检验结果来看，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长短和外出务工的地域范围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而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以及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不显著。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是双重的。劳动力外出务工一方面能增加家庭的经济收入并能直接增加对老年人的经济支持，另一方面对老年人的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确实减少了。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其原因也类似。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人数越多，老年人获得经济支持的可能性也越大，但老年人在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方面所依赖的养老资源也将大幅度下降。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长短 （平均时间）在10%的统计水平上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而且影响的方向是负的。这一结果表明在过去一年，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平均时间越长，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具体从风险发生比②系数值为-η，通过公式可以求出该系数值对应的风险发生比。（Odds Ratio）来看，相对于 “一点也不满意”而言，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平均时间每增加一个月，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1.8%。这一结果似乎与我们的常识有些相悖，子女外出务工的时间应该越短，老年人才应该越满意。可能的原因是子女外出务工的时间如果越短，说明工作越不稳定，其收入也越少，这不但使老年人的经济支持没有很好地保障，也会使老年人平添更多对子女未来的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中国尤甚。从劳动力外出务工的地域范围来看，以劳动力在国外务工为参照组，在本县市务工的劳动力在1%的统计水平上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而且影响的方向是负值。这一估计结果表明，相比在本县市以外地域范围务工而言，子女在本县市务工，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更高一些。具体从风险发生比 （Odds Ratio）来看，相对于 “一点也不满意”而言，子女在本县市务工，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是“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58%。但劳动力在本省其他县市务工和在外省务工的，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为什么劳动力在本县市务工会使得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更高？可能的原因是，在本县市务工的劳动力对老年人的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等方面能够比较好地兼顾。在本县市务工一是有经济收入；二是由于离家较近，老年人生病能及时回家照料；三是老年人生日、传统节日等也能常回家看看，使老年人拥有较好的情感慰藉。而在本县市之外，由于地域太远，很难以兼顾。

表2 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的Ordered Logit回归结果

续前表

2.控制变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从样本人口社会学特征变量来看，年龄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在四个模型中都不显著。一些学者研究发现，年龄的上升对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但一般来说，年龄对生活满意度的正向作用超过了负向作用，即老年人的年龄越大，生活满意度评价越积极 （骆为祥等，2011；郭志刚等，2007；高歌等，2011）［12］［13］［14］。本文的研究结论没有支持这一研究结论，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年龄越大，老年人生病的概率将急剧增加，而其自身自理能力却会不断下降。二是对于农村老年人来说，大部分劳动力外出务工已经是一个事实，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除了经济支持以外，他们的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越发会成为一个问题。教育程度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在四个模型中都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教育程度对农村老年人的影响也是双重的，一方面较好的教育程度有助于农村老年人获得较高的收入，提升自己在村庄的社会地位，从而增强其生活满意度。另一方面是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老年人对现实的预期越高，容易形成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婚姻状况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在四个模型中系数为负但都不显著。这一结论与我们的期望相悖。一般来说，老年人的配偶可以提供最可靠的心理支持、周到的生活照料，因此与配偶生活在一起的老年人应该具有较高的生活满意度。可能原因是对于老年人特别是高龄老年人来说，照顾配偶的负担抵消了彼此相依带来的生活满足 （李建新等，2007）［15］；健康状况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显著，研究结论显示，健康状况越好，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以模型1为例：从风险发生比 （Odds Ratio）来看，以健康状况很不好为参照，相对于 “一点也不满意”而言，健康状况一般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39.7%；健康状况好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57.9%；健康状况很好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84.5%。

从家庭特征变量来看，家庭生活水平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研究显示，家庭生活水平越高，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以模型4为例：从风险发生比 （Odds Ratio）来看，以家庭生活水平贫困为参照，相对于 “一点也不满意”而言，家庭生活水平偏下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 “非常满意”、 “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60%；家庭生活水平中等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81.6%；家庭生活水平偏上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91.8%；家庭生活水平非常高的农村老年人其生活满意度是 “极其满意”、“非常满意”、“比较满意”、“不太满意”的可能性都分别高95.4%。没有共同居住的子女数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为负且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一结果表明没有共同居住的子女数量越多，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对于老年人来说子女不仅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和人生意义所在，更是他们经济供养和生活照料最为重要的资源，因此子女数量越多，老年人生活满意度越高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每年平均见面次数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为负但不显著。子女和老年人见面次数越多，老年人能获得更多的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但由此获得的经济支持可能会减少，因为与老年人见面次数越多表明其子女外出务工的概率会减少；没有共同居住的子女每年平均经济支持数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为负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一结果表明，子女每年的平均经济支持越多，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照看子女的孩子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影响系数为正但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照看子女的孩子虽然能增强老年人的精神寄托并更可能获得子女的经济支持，但照看孩子确实是一个较大的负担。

四、结论与进一步思考

笔者利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 （CHARLS）数据研究了劳动力外出务工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研究发现，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长短和外出务工的地域范围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在过去一年，劳动力外出务工的时间越长，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与在本县市以外地域范围相比，家庭劳动力在本县市务工，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更高一些。家庭是否有劳动力外出务工以及家庭外出务工劳动力的人数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不显著。本文还得出了其他一些相关的结论。从样本人口社会学特征变量来看，年龄、教育程度、是否有配偶并一同居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对其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身体越健康其生活满意度越高。从家庭特征变量来看，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每年平均见面次数和是否照看子女的孩子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不显著。家庭生活水平、没有共同居住的子女数量以及没有共同居住子女每年平均经济支持数量对农村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影响显著。家庭生活水平越高，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没有共同居住的子女数量越多，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子女每年的平均经济支持越多，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越高。

现在劳动力外出务工已经成为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其所获工资性收入占农民收入的近50%。在城镇化的大背景下，现有农民工需要市民化，未来农村的剩余劳动力还会进一步流出，这将对农村老年人的生活质量造成重大影响。从以上研究结果来看，农村老年人是接受和认可家庭劳动力外出务工的，还希望外出务工子女的工作和收入稳定。这不但能显著提高子女的生活水平，而且老年人也能获得稳定的经济支持。但是农村老年人还是希望自己在需要照顾的时候子女能及时出现，如家庭劳动力在本县市务工给老年人带来更高的生活满意度。近几年来，随着国家产业的梯度转移以及县域经济的发展，许多农村劳动力在家门口实现了就业，这将有利于提高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而对于外出务工地域范围较远的劳动力，除了通过媒体宣传唤醒他们 “常回家看看”的意识并能及时稳定地给予老年人经济支持以外，建立健全农村社区老年人支持网络体系显得尤为重要，如建立老年人文化活动室，成立老年人协会，成立老年人互助协会，有条件的农村社区可以建立老年人福利机构，为需要照料的老人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