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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都市文明批判”的成因探析

2014-04-09马娇娇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期
关键词:沈从文

摘 要:沈从文在其文学作品中,对湘西世界进行了赞美,而对于都市文明进行了猛烈批判。本文就沈从文特殊的人生经历,探究沈从文对都市文明肆意批判的真正原因,并通过他的小说创作,揭示出沈从文在极力批判都市文明的同时,无意间却向读者展示了城市文明的进步所在,而这些进步,正是湘西世界所缺少的。

关键词:沈从文 都市文明 湘西世界

一、沈从文的“都市文明批判”概述

在沈从文这个“乡下人”眼中,都市生活的状态是一种有悖人性的生命形式,是一种人性异化的病态现象。沈从文的都市小说中尽管涉及的人物类型众多,上至达官显贵、知识界精英,下至社会最底层受苦受难的市民、女佣,但是在他小说中体现最多的还是绅士、教授、职员与大学生等都市文化的代表者。这些人物早已成为他表现都市文明的载体。他在小说中对都市的这些“文明人”进行极度的丑化,表达了其憎恶之情。他认为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淑女即所谓“文明人”,也“不过同虫蚁一样,在庸俗的污泥里滚爬罢了”。这些人表面上文质彬彬、聪明稳重,是社会道德和公共秩序的维护者,然而事实上,却监守自盗,做着不见天日的勾当。首先,他写出了都市中两性情感的虚伪性。如《绅士的太太》《八骏图》《有学问的人》《都市一妇人》等,这些小说如上流社会的连轴画,将属于“衣冠社会”的“中坚”的绅士淑女和饱学之士的虚伪、自私、肮脏都展现给人们,展现了都市中两性关系中的虚情假意。其次,他写出了都市中道德的沦落。他既揭露了都市人生活的腐化堕落,也剖析了现代物欲横流的都市文明引发的人类道德堕落、人情的缺失。如《大小阮》《如蕤》《某夫妇》《泥涂》《道德与智慧》等。再者,他写出了都市人命运的沉沦。在沈从文的笔下,都市中的知识者仿佛是一群“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教授们压制欲望,反而欲望更加膨胀,并导致精神变态,落入更加不文明的境地。而作者笔下的大学生,也是命运不佳。如在《生》中,以忧国忧民著称的大学生到了沈从文的笔下,就成了生活落拓、精神憔悴的人。而女学生们则“人熟了,就随意同那男子睡觉”。《腐烂》中更典型地再现了被抛入社会底层的知识分子精神上严重的失落感。

二、沈从文 “都市文明批判” 的成因探析

沈从文二十世纪初出生在靠近湘、川、黔三省边界的荒僻神秘的湘西凤凰县,有苗、汉、土家族的血统。1917年,沈从文迫于生计,进入地方军队,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军旅生涯。他随当地军阀部队辗转沅水流域各地,流浪于沅水上下游的各个大小水码头。在人世间“读一本大书”。在军队中,他曾当过卫兵、班长、书记,这段岁月让他既欣赏到了湘川黔边地美丽的自然风光,但更多看清的是当时粗砺的社会现实:军阀的滥杀无辜,社会的黑暗,人生的无常。他认识到权力和无知是一胞双胎的亲兄弟,从而产生了类似鲁迅先生那种以文救国的想法。于是,这些促使他去探求新知。1922年,“五四”运动的余波影响到偏僻的湘西世界,沈从文接触到了《新潮》《改造》等一些宣传新文化运动的刊物,很快便被这些“大小书本征服”。为了获得新的人生智慧光辉,二十岁的沈从文怀着理想和求知的心理离开了湘西,孤身一人来到文化历史悠久、学术氛围浓厚的北京“碰运气”。

初到北京的沈从文生活极为清苦,也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先是高考落榜,四顾茫然。接下来就是身无分文,生活几度陷入困境,再加上都市中高级知识分子的冷眼、市井小民的市侩、都市生活的排斥等,都使内心世界极为敏感的沈从文对都市怀有一种抵触情绪。他在初期作品中反复地咀嚼涂抹这段尴尬的人生经历。比如他因生活贫困,有时为了吃一顿饭,竟然跑到熟人处做“不速之客”。寒冷的冬夜里,他只能靠表弟送的棉鞋暖脚(《棉鞋》)。别人邀请他做演讲,他竟被服务人员误认为是流氓而赶出门外(《一次晚会》)。正如著名的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作为人类生存动机的需要可划分为两类:一类是由缺失性引起的生存的基本需要,一类是由成长性引起的发展的高级需要。人类生存的基本需要是人类保持自身存在的基本条件,也是现实生活中的基本条件。[1]沈从文在都市中的挣扎努力,正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需要,即马斯洛所谓的缺失性追求。

而沈从文观察都市独特眼光正是在这种缺失中培养起来,他说:“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例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我用不着你们名叫‘社会代为制定的那个东西,我讨厌一般标准。”[2]他选择了“乡下人”这一自我定位,对此他说:“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老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保守、顽固、爱土地,也不缺少机警却不甚懂得诡诈。他对一切事照例十分认真,似乎太认真了,在认真处某一时就不免成为傻头傻脑。”[3]这种“乡下人”的自我定位使他以一个“市外人”的眼光更加冷静审慎观察城乡对峙的现状,发现了城市文明及其熏陶下形形色色的“高等人”生命的畏葸、灵魂的卑下、道德的堕落,并把现代文明在进入中国的过程中所显露出的丑陋与“乡下人”的诚实、淳朴、健康、强悍精神和道德相对比,批判病态的现代都市文明,歌颂质朴、美丽、充满人性和雄强之美的湘西世界。

三、重审沈从文的“都市文明批判”

由此可见,沈从文是以“城市边缘人”的身份跌跌撞撞地进入城市、打入文坛的。初涉都市的悲惨经历可能导致他的内心产生一种自卑的情绪,这种自卑发展到一定程度,则表现为一种自负倾向。在沈从文的内心,极有可能自卑或自负两种心理兼而有之。这个有着特殊经历和心理的“乡下人”,以其独到的个性眼光,嘲笑着都市的丑恶,极力歌颂他的湘西世界,仿佛都市的人生形式远远不及湘西的生存状态。而事实上,沈从文在极力批判都市文明“病相”的同时,无意间却向读者展示了城市文明的进步所在,而这些进步,正是湘西世界所没有的。沈从文在《八骏图》中讽刺都市智者的“阉寺”病,而这正体现了人性对兽性的超越,教授们奉行的独身主义、泛爱主义、以及“精神恋爱”,虽有些“望梅止渴”的味道,但体现了理性对原始本能的自觉疏导与驾驭。教授们所背负的道德意识、生活规则等正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教授们的“不大自然”正体现了人的意识中人性与兽性相互斗争的艰苦历程。这比起“关门撒野”的湘西饿汉们显得更有人性。《有学问的人》中的知识分子天福先生对于密司周的踌躇不前以及密司周的怯于行动,正是人性节制兽性的表现。沈从文嘲笑都市里的绅士淑女们明里仁义道德、钟情重义,暗里通奸乱伦、杀人吮血,而这种虚伪虽丑恶,却比《萧萧》中的萧萧与花狗荒山野岭的爱情更显得有人性。即使都市中人与人之间存在的狡诈欺骗,总比《虎雏》中难以驯化、一事不顺即杀人解恨的虎雏更有人性。《月下小景》中,男女主人公因违背当地女人只能同第一个男人恋爱而同第二个男人结婚的习俗,而被迫双双服毒而死。都市人懂得生命存在不仅要快乐,更要顾及现实原则行事。而这种现实原则就是社会的行为规范和道德准则,它体现了人对动物的超越,肯定了人本身,也体现了都市的文明与物质的富足。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体现,也是原始野蛮的湘西世界所缺少的。由此可见,湘西的人生形式固然淳朴,但充溢着贫困、野蛮和不开化,它要远远落后于都市文明。

都市文明是人类文明的方向,尽管在发展进程中它有丑恶之处,但更多的是闪耀着人类智慧之光。八骏们“存天理,灭人欲”固然是走向了一个极端,而沈从文刻意地赞美湘西的野性之美、肆意批判都市文明,亦是另一种极端,他的湘西世界只能是他在睡梦中自己编织的一个童话世界。而他的这支田园牧歌亦注定由他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吹响。

注释:

[1]张一兵:《西方人学第五代》,北京:作家出版社,1981年版,第328页。

[2]沈从文:《水云》,选自《沈从文文集》(第10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266页。

[3]沈从文:《<从文小说心作选>代序》,选自《沈从文文集》(第11卷),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43页。

参考文献:

[1]沈从文.从文自传[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2]张一兵.西方人学第五代[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1.

[3]胡适等.中国新文学大系[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

[4]沈从文.沈从文文集[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5]沈从文.沈从文批评文集[M].珠海出版社,1998.

[6]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7]凌宇.沈从文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

(马娇娇 山东省聊城大学文学院 252000;山东省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25510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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