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洁 李玉萍

(黑龙江大学，哈尔滨150080;洛阳理工大学，洛阳471023)

1 引言

从外部因素影响语言系统来看，与语言语音联系最为直接的是生理、心理规律(柯杜霍夫1987:258)。由于人的生理、心理规律及思维的逻辑性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因而语音的发展、变化较为缓慢。

虽然语音系统和社会文化发展没有直接联系，但后者却会影响语言社团的流动与接触，从而影响语言;社会文化因素会影响语言社团的心理状况，改变语言手段对不同功能领域的适用性，这在语音层面也有体现。语音系统的变化相对于其他系统尤其是词汇系统而言，周期长、不易察觉，一般只有相应研究人员才能够发现;缺乏系统性，主要表现在部分发音趋势上。当代俄语语音的发展主要表现为:简约发音体功能领域扩张，读音变体性、重音不规范现象增加和读写一致趋势增强。

2 简约发音体功能领域的扩张

俄语有两种发音体系:(1)日常口头交际中的发音，通称为简约发音体(разговорный стиль произношения)，其特点是言说时发音器官不是很紧张，发音不是很清晰;(2)正式交际场合的发音，即完全发音体 (полный стиль произношения)，其特点是发音器官相对紧张，每个音都发得比较清晰(王福祥2000:142)。

相对于完全发音体，简约发音体主要表现为语音的脱落、发音的紧缩:(1)非重读音节的元音弱化或脱落，如 бы［лъ］(было)，［т'а］(тебя )，пря［м］(прямо);(2)元音融合，即两个相邻的相同元音融合为一个元音，如［сΛ］бща (сообща)，［сΛ］бражать (соображать);(3)辅音脱落，如 с［ко］ко (сколько)，［н'ка］да(никогда)，не ухо［ит］(не уходит);(4)辅音同化，即在软辅音之前的硬辅音受前者影响而软化，如［c'］ве-тлый (светлый)，е［c'］те［ст'］венный (естественный);(5)音节紧缩，即在快速语流中有的音节因不发音出现类似脱落的现象，如 здра［с'т'］(здравствуйте)，［г'р'ит］ (говорит)，［щас］(сейчас)。

按照过去的发音规范，在演说、讲课、会议发言、广播电视等正式交际场合都要求用完全发音体。而转型时期俄语语音状况的特点是，在完全发音体中，使用简约发音体的现象越来越多。例如，在直播谈话节目以及非正式话题节目中，в［ы］грать (выиграть)，де［ъ］шка(девушка)，ч［ьо］(чего)，Бори［cъч］(Борисович)，Миха［лъч］(Михаилович)，Александ［ръч］(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紧缩发音已经成为普遍事实。而在新闻专业播音员话语中也出现明显的元音弱化、语音脱落、紧缩等现象。例如，по［с'е］(после)，бу［ъ］т (будет)，заключи［т'］ный (заключительный)，строи［т'］ство (строительство)。

С.М.Кузьмина写道，“在读音方面，所谓的严谨发音规范正在消失，其使用领域正在缩小。广播和电视使言语‘贴近生活’的努力导致拒绝播音员的专业读音”(Кузьмина 2003:232)。在电视和广播中时常听到 щас(сейчас)，тыща(тысяча)等日常口语甚至俗语的发音。重音及发音方面与严谨发音规范相悖的现象相当普遍。

3 读音的变体性增加

转型时期，俄语读音的变体性增加，说话人不考虑规范，读音随心所欲的情况越来越多，甚至出现错误。

Т. Ф. Иванова是全俄国家电视广播公司中一位长期致力于“俄罗斯广播台”以及电视新闻栏目正音工作的专家。她研究该公司新闻工作者发音方面的问题(Иванова 2001:148-163)。这些问题在目前俄语言语实践中十分典型。

(1)外来词中的字母е之前的辅音发音问题。按照传统规范，一些外来词中的字母е之前的辅音在发音时要保持硬音性质，如［дэ］кор，а［тэ］изм，［дэ］мпинг，кор［тэ］ж，тур［нэ］，мо［дэ］рн。但是目前却出现将词典中明确规定应该读软音的单词读成硬音的趋势。例如，бас［сэ］йн，［сэ］ссия，［тэ］мп，конг［рэ］с，ло［тэ］рея，прог［рэ］сс，пре［тэ］нзия，［рэ］йс，［тэ］рапевт，［рэ］п［рэ］ссия，кра［тэ］р，п［рэ］сса，стра［тэ］гия，аг［рэ］ссия，［тэ］рмин。

(2)缩略语的读音问题。转型时期，俄语出现大量的新缩略语，主要来自英语的各类组织、公司、商品名称。这些新缩略语的读音状况比较混乱。例如，АТР 读作［эj-ти-пи］，但却将 WTA 读作［вэ-тэ-а］而不是按规范读为［даблjу-ти-эj］。此外，JVC［джи-ви-си］(应为［джэj-ви-си］)，ATV［а-тэ-вэ］(应为［эj-ти-ви］)，VGA［вэ-гэ-а］(应为［ви-джи-эj］)，还有不少人将网址开头的www 读作［вэ-вэ-вэ］(应为［даблjу-даблjу-даблjу］)。

(3)重读音节中的［е］与［о］的读音问题。这方面出现的情况是将按照规范应该读［е］的字母读成［о］:недоумённый，афёра，осёдлость，бесхребётный，иноплемённый;或者相反，将应该读作［о］(ё)的情况读作［е］:манéвры，белéсый，блéкнуть，внéсший，заéмщик，принéсший，одноимéнный，никчéмный。

4 重音不规范现象增加

俄语重音的变体性历来就存在，由于社会因素和语言内部发展规律的作用，标准重音也会变化。而当代俄语标准语交际领域中这种变体性加强，导致俄语重音面貌呈现多样化趋势，违反规范的现象也在受教育程度较高的人群中频频出现。大多数学者对俄语语音系统变化的分析主要集中在这一领域。

重音不规范的现象常见于词形变化时有重音移动的词汇中。例如，俄语动词的典型现象是重音的一致化。这种趋势从19世纪就开始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变得更为常见，尤其是在 брать，врать，звать，рвать，спать 以及它们的派生词中。很多过去时阴性形式的重音在词尾，却出现了与其他形式一致的倾向:брáла，спáла，нáчала，до-ла，пóдáла，而且它们的形动词的重音也出现类似的趋势，如 нáчата，нáчавшийся，зáнята，пóднята，прнявший，прнята。相反，也可以遇到这类动词过去时中性形式重音移到词尾的现象，如 бралó，далó，звалó。

有些动词的被动形动词的重音按照规范应在词尾-ённый上却出现了向词根转移的趋势。例如，возбýжденный，врýченный，заворóженный，насторóженный， облéгченный， обóдренный，осýжденный，оцéненный， перенéсенный， повтóренный，приобрéтенный，упрóщенный。В.Л. Воронцова指出，一般说来，这种重音移动趋势不会涉及书面语体的词语，如词根中有-жд-或-щ-的被动形动词 осуждённый，присуждённый，обсуждённый， возбуждённый， осаждённый，принуждённый，просвещённый，освещённый，поглощённый。但目前，возбýжденный，осýжденный等形式出现，则可以认为是对这方面规范的违背(Воронцова 1996:313)。尽管这些重音变迁主要出现在年轻人口中，但现在语言学界倾向于容忍并承认规范存在变体。

许多学者指出，现在有些词的重音发生异动，与过去正音法或重音词典规定不符。在当前条件下完全有必要重新修订早先出版的重音词典、正音词典等工具书，重新规定读音规范。以обеспечение一词为例，过去的重音是在词的中部е上:обеспéчение(试比较动词不定式 обеспéчить)。20 世纪末 21 世纪初广泛流行 обеспечéние这种读法(Сиротинина 2003:168)。обеспечéние这种重音体现“类同原则”(принцип аналогии):大量动名词重音都在-éние上，如 учéние，стремлéние，получéние，рассмотрéние。обеспечéние这种读法在电视、广播中常见，使用具有广泛性，符合确立规范的条件，因此2007年版的《Толковый словарь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俄语详解词典》)就提供了 обеспéчение和 обеспечéние两种读法。

5 读写一致的趋势

读写一致是俄语读音规范发展的基本趋势，即俄语读音规范进一步向着音/字母靠拢(按字母发音本身发音)的方向发展(Горбачевич 1978:138)。

5.1 由［шн］回归［чн］

按莫斯科读音规范，书写上的-чн-要读成［шн］。例如，яблочный，фабричный，копеечный，молочный 都要读 ябло［шн］ый，фабри［шн］ый，колее［шн］й，моло［шн］ый。17 世纪时，这些词甚至就是写成шный，19世纪［шн］的读法仍较常见。虽然чн-读成［шн］这种读法逐渐没落，书写一致的读音逐渐占据上风，Ушаков 的《Словарь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仍建议 беспорядочный взяточник，беспроволочный 的 чн 读［шн］。这种读法在20世纪下半期就彻底陈旧了(Горбачёвич 1984:179)。

К. О. Горбачевич 认为这种语音演变的规律不可抗拒，但“有几个词，当代正音法参考书仍建议按旧的［шн］发音。这几个词是 коне［шн］о(конечно)，ску［шн］о (скучно)，наро［шн］о(нарочно)，яи［шн］ица(яичница)，скворе［шн］ик，деви［шн］ик，оче［шн］ик，праче［шн］ая，пустя［шн］ый。此外，个别女性父称也保留着旧莫斯科读音:Ильини［шн］а，Никити［шн］а。有理由期待将来这些词也必将改为［чн］的读音”(Горбачевич 1984:179)。

2007 年 Шведова主编的《Толковый словарь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俄语详解词典》)中，只有 конечно，нарочно 还注出 коне［шн］о，наро［шн］о 的读音，而形容词 нарочный，скучный，пустячный 以及副词 скучно 都没有注明读［шн］，［шн］归向［чн］。

5.2 软音前辅音软化现象的缩减

按传统的莫斯科读音规范，相邻辅音要发生软音化，即两个辅音相邻时，如后一个辅音为软辅音，那么其前的辅音也要软化。如две这个词，［в'］是软辅音，那么其前面的 д 也要读成软音，即［д'в'］е;又如 киргиз＞ ки［р'г'］из，толщина＞ то［л'щ'］ина，по любви ＞ по лю［б'в'］и，бензин ＞ бе［н'з'］ин。这个过程在古俄语中已发生，19 世纪这一读音规范进一步发展:唇音及(部分情况下)前齿音在所有的软辅音之前都要软化。

从20世纪中叶开始，有些软辅音前的硬辅音开始回归原质，不再软化。Р.И.Аванесов 在《Русское литературное произношение》(《俄语标准发音》)一书中指出，“俄语语音系统的最显著的变化之一就是相邻辅音受软化现象的缩减”(Аванесов 1972:187)。到了今天，这涉及所有处于各种软辅音前的硬辅音。不过，这个过程还没有结束。今天的俄语读音规范基本上还容许两种读法的存在。例如，ловкий 可读 ло［ф］кий，也可读 ло［ф'］кий;консервы 也有两种读法:ко［н］сервы 与 ко［н'］сервы。当然，前者更有生命力。近年来，俄罗斯科学院俄语研究所出版了《Современный русский язык.Активные процессы на рубеже XX-XXI веков》(《现代俄语·世纪之交的积极进程》)。其中，对这一过程有十分细致的描写。

当然，上述分析只涉及语音系统中比较有代表性的现象。无论是这些具有代表性的现象，还是其他不典型的语音发展进程，都可以归结为非规范化趋势。需要说明，这些现象主要出现在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中。如果就普通人而言，不规范的现象会更多、更明显。

造成语音方面不规范现象的有语言系统的内部原因，如简化趋势、类同原则等，还有外部原因，如社会文化因素。首先，这是大众传媒在当代俄罗斯的发展特点决定的。随着俄罗斯社会的“多元化”进程，电视、广播等有声传媒的发展也达到空前的繁荣时期。为了体现及时性、真实性与大众性，吸引更多的观众，传媒增加各类现场报道、谈话节目以及反映普通人生活甚至是普通人制作的节目。及时播报的需要改变了过去逐句宣读稿件的状况，变“读新闻”为“说新闻”，导致语音向自然交际中的面貌发展。同时，原来主要是专业播音人员涉足的传媒领域出现很多非专业人员。这些人对标准语规范不十分了解，加上缺少过去那种严格的检查与校正，使得很长时间以来作为标准语楷模的传媒不断出现不规范甚至是错误的发音和重音现象。这些现象随着有声传媒在人们生活中的影响力日益扩大，又进一步影响着普通人对于规范的认识。

其次，大众俄语言语修养水平下降。俄罗斯国家的私有化改革对国民教育领域造成严重冲击，导致包括一些专业人士在内的国民言语修养水平的整体下降。Т.Ф.Иванова指出，工作人员每天随机听辨就能捕捉到二、三十个错误;其中，不仅有语音错误，也有语法甚至逻辑错误(Иванова 2001:152)。这表明，目前电视广播工作者的语言修养水平不尽人意，他们对日益复杂的语言规范缺少必要的知识与分辨能力。

最后，还有苏联解体后社会心理原因。原有的社会制度瓦解导致人们偏离规范。社会心理的叛逆情绪将对官方意识的抵触转嫁到对过去标准语规范的态度上。在这种情绪影响下，媒体从业人员的心态也发生变化，很多人不再追求“完美掌握”俄语，而是努力与受众融合。

虽然俄语语音系统的一些发展趋势很明显，但还没有达到形成规范、毫无争议的程度，而且语音现象属于口头言语。一般来说，口头言语比书面语更难规范。俄罗斯学者在解决变体形式及规范性的问题上也有不同观点，相信随着公众对这些变化逐渐的认同、使用和传播，最终会形成统一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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