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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安教育的寻根之旅

2010-09-08白宏太

人民教育 2010年15期
关键词:宝安国学学校

白宏太 朱 哲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教室里,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摇头晃脑,拍手吟诵,个个笑颜如花。琅琅上口的蒙学经典,金石般清脆的童声,一字一句都叩击着听众的心灵。这画面,仿佛穿越千年,勾起人们心底既熟悉又遥远的文化记忆。

被孩子们的快乐感染着,他们的班主任格外欣慰:“学校每周一节国学课,孩子们可着迷了。偶尔缺一节课,他们都不依不饶,一脸不高兴。”校长指着校门口“国学教育实验学校”的铜牌,自豪地说:“我们从《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讲起,这些是中国人最基本的文化常识。我们相信,这样的教育会影响学生一生。”

上面这一幕,是记者在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的见闻。自从2007年,宝安区教育局决定在全区中小学推行国学教育以来,这样的国学教育实验学校,目前已发展到71所。

不夸张地说,这就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区域推进国学教育,宝安人完全是“白手起家”,没有上级政策指示,没有可参照经验,也没有教材和专业教师。深知任务艰巨、责任重大,他们一直不声不响地努力着,凭着一贯的务实、执著和特区人独有的闯劲儿,居然把这件事做得有声有色。

3年来,国学教育已成为提升区域教育品质,乃至区域精神文明水平的有效途径。沿着国学教育的精神脉络,宝安人正越来越清晰地接近教育的本原。

君子务本

宝安人似乎喜欢在教育的“边边角角”上做文章。

你看,这几年,他们不遗余力地在抓职业教育、社区教育、家庭教育、京剧进校园、民乐进校园……而且不做则已,一做必力争最好。有人不理解,这也太“不务正业”了,净忙些没用的。可不是吗,如果拿分数和升学率来考量,这些的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实际上,这正是宝安人自己在实践中悟出的一个道理:越是看似细枝末节、无关宏旨的“小事”、“闲事”,却往往决定着教育的品质和成效。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明证就是,2009年10月,宝安成为广东省为数不多的“推进教育现代化先进区”。沉甸甸的金字牌匾,标志着宝安教育从此跻身全省前列。

真正有远见的改革,多是从别人不留意处入手。

如今,宝安人又迷上了国学教育。一时间,“国学”成了宝安教育的关键词,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运动。从教育局领导、教研机构,到校长、教师、学生乃至家长,都积极参与,无论教研、培训、比赛、展示、考评……“国学”都是当仁不让的主题之一。

着迷到如此程度,全国并不多见。问及原因,宝安区教育局局长郑映通却出奇地平静:“抓国学教育,不是一项政绩工程,而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是教育发展规律使然。”

2004年,中央8号文件颁布,宝安人审时度势,选择了“京剧进校园”、“民乐进校园”,作为加强未成年人道德教育的载体。如今,京剧已走进宝安的20多所学校,教出了上千京剧娃,“民乐进校园”更是遍地开花。这无疑是开展国学教育的重要积淀,正如郑映通局长所言:“我们发现,学过京剧、民乐的孩子,精气神儿明显不一样。而京剧、民乐只是传统文化中的一小块,这使我们觉得,让孩子接受更完整、系统的国学教育,对他们的成长一定帮助更大。”

这个想法简单而美好,真正实现起来,难度系数却超乎想象。最开始,国学是什么,大部分宝安教师都是懵懵懂懂的。

“我以前只看诗歌和散文,对国学嘛,因为不了解,也无从喜欢,更没想到会深爱上它。”林苒,建安小学的专职国学教师,一个酷爱读书的“小才女”,她的话在当时颇有代表性。区域推进国学教育,首当其冲的“瓶颈”就是师资。现在的中青年教师,对传统经典大多是一知半解,如果教师都不明白,何谈去教导学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宝安人的一贯风格。宝安区教育科学研究培训中心(以下简称“教科培中心”),是受教育部表彰的“全国示范性县级教师培训机构”,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培训国学教师的任务。

第一次国学教育培训,被特意安排在北京大学。2008年秋,怀着莫名的兴奋,林苒和29位同伴踏入美丽的燕园,开始了为期两周的“精神旅行”。“给我们上课的都是北大中文系、哲学系教授,白天上课、泡图书馆,晚上有听不完的讲座。”说起那次培训,林苒悠然神往。尽管“快餐式”的培训有点不过瘾,海量的文化知识让人应接不暇,但这却不失为一次“心灵的洗礼”。“那次培训让我知道中国人的根在哪儿,中国文化的源在哪儿。”林苒说,她开始读哲学、历史、民俗、考古……那些曾经望而生畏的书籍渐渐变得亲切了。

培训也让林苒明白了,国学教育不是简单地背背《三字经》、《弟子规》,而是在“静水流深”的教育中,让孩子体验国学之美。

“每天放学,只要看到儿子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就知道那天准有林老师的国学课。”建安小学学生家长张女士说。

林苒的国学课到底有什么魔力?在她的课堂上没有古板的说教,而是听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传奇:秦始皇姓什么,曹操墓怎样被发现,双节棍是谁发明的……在孩子气的话题背后,巧妙地融入了文化的因子和做人的道理。“准备一节国学课,我要比以往多花数倍时间,翻阅很多资料。”林苒说。

这天,林苒看到,班里几个小女孩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还染了很夸张的颜色,她不动声色。几天后的国学课,她就以“究竟要不要跟着流行走”为题。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林苒的课从《木兰诗》开始,讲到“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两句,她问道:“‘花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学生们都摇头,林苒说:“古时候,女孩子喜欢把彩纸剪成各种形状贴在脸上,这就是‘花黄。你们看,就像这样。”她向学生出示网上搜集的图片。“哈哈,太难看了。”全班大笑。

“别笑,那可是当时的流行妆容。”林苒故作严肃,又跟孩子聊起《水浒传》:“有一位梁山好汉蔡庆,他的绰号叫……”“一枝花。”有学生快言快语。“对,这个绰号是什么意思呢?”林苒问。

没有学生回答,林苒说:“这是古代男孩子的时髦打扮,就是在耳朵后插一支大红花。想一想,这副打扮你们喜欢吗?”

“不喜欢,太搞笑了。”学生笑得肚子都疼了。

接下来,林苒由古代的流行说到现代的流行,和学生一起讨论,什么是流行,什么是美丑。最后,她总结道:“同学们,希望你们能明白,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流行,流行的也不一定就是美。”

几天后,林苒发现,班里的怪异发型又变成了可爱的“学生头”,她偷着乐了。

这样的国学教育,教给学生的除了知识,还有受益终身的素养。同时,它富有意蕴的内容,又常常给教师智慧的启迪。

在荣根学校,同样参与北大培训的梁文钟,正和学生共读《论语》。从孔子与弟子的交往中,他看到一个温情而生动的教育世界。

晶晶是班里的“开心果”,总是一脸灿烂的微笑,对同学既体贴又友爱。可她最近像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怎么回事呢?原来,晶晶学习成绩不太好,回家常被父母责骂,让她渐渐对学习失去信心。

一次国学课,梁文钟讲到子路,在孔门弟子中,子路的学问不好,但他直爽可爱、仗义疏财,深得孔子赞赏。孔子曾说,如果道义不行,他愿由子路陪伴,云游出海。说到这儿,梁文钟心里一动:“知道吗,咱们班也有一个像子路那样的学生,她就是晶晶。她待人真诚,懂得合作,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受欢迎。”他随即在纸上写下:“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对晶晶说:“老师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和子路共勉!”

“哇!”学生们都无比羡慕,晶晶接过纸条,又惊又喜。从此的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快乐,学习也用心了。

受此启发,梁文钟在讲课中经常信手拈来,用圣人的话来评价学生、引导学生,比如对那些家里的“小皇帝”,他的赠言是:“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对一些挑剔的独生子女,他提出忠告:“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这些个性化的评价,学生们都很喜欢。梁文钟发现,一句贴切的经典格言,胜过千万句枯燥的说教。

为了让更多教师走近国学,除了把教师送出去培训以外,教科培中心合理利用就近资源,邀请深圳大学国学研究院教授,在宝安开办了多期国学培训,参训教师550多名。此外,各个学校的校本培训中也加入国学教育的内容。这样的培训,与其说是国学知识的普及,不如说是对教师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的熏染。

为而不争

在宝安区教育局的相关文献中,对国学教育的发端,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宝安区从2007年7月起,在全区中小学中系统、科学地开展国学教育。”

“系统,科学”四字,看似平淡无奇,却有一点“春秋笔法”。只有明白来龙去脉的人,才能洞悉其中的情由。

当初决定做国学教育,宝安人的心情相当复杂,用区教育局党委书记吉毅的话说,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近几年,尽管“国学热”在社会上方兴未艾,但很多人对国学仍十分慎重、敏感。究其原因,集中华人文知识之大成的国学,内容庞杂,有精华,也有糟粕。如何甄别与取舍是一个大问题。稍有不慎,就可能误入歧途。

教育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影响的是一代人,来不得半点草率。

做还是不做,的确需要认真权衡,宝安人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但这并未困扰他们太久,因为没有“私心杂念”,做起选择也很容易。“在深圳这个中西方文化交汇的窗口,我们觉得,不搞国学教育不行。”说起这些,一向儒雅的吉毅书记特别激切,“如果不学国学,就称不上是一个中国人。没有自己的文化基因,将来如何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这其中,除了胆略与责任外,置身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源头,也使宝安人历练出了不一般的实践智慧。

2007年7月,经宝安区委组织部审批同意,宝安区国学教育研究会成立,吉毅任会长,教科培中心主任潘世祥任副会长。研究会下面又成立了国学教育教学教研中心组,负责国学教育的教研、活动、培训和专家联络等事项。显然,有了这个“半官方”的组织机构,就可以“师出有名”,机动、灵活地开展工作,同时避免了“一刀切”式的行政行为,也规避了无谓的争议与麻烦。

国学教育研究会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编辑了一套《青少年国学文化读本》。

“国学典籍浩如烟海,究竟让孩子学什么,我们跑遍了书店,也找不到适合中小学生的国学读本。”说起编书缘由,教科培中心办公室主任聂细刚很感慨。但这实在不算什么困难,凭着一股“敢为天下先”的豪情,他们在全区召集了五六十位教师,决定自编教材。经过一番研讨论证,各有分工,各负其责,风风火火就干起来了。

天骄小学的张惠捷是编辑人员之一,最初的分工是整理《论语》。“这还不简单!”她想,“现在网络资源那么丰富,随便搜索一点资料,一拼凑剪贴不就行了。”可一动手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不同网站上的版本都不一样,错字、漏字也随处可见。”怎么办呢?只好老老实实从头做,到书店里买了原版的《论语》、《论语》译著和研究书目,一句一句地比照、选择、校对……忙了大半个月,才算拿出了初稿。“老实说,我以前从未通读过《论语》,也对它毫无感情。就是在给自己的学生编书的过程中,让我喜欢上了国学。”张惠捷说。

而最费思量的,却是整套书的体例安排。“不同年龄段的学生,究竟该阅读什么内容,这必须要考虑到学生的成长需求、认知规律和学校的实际。”聂细刚说。最终,从“国学”与“教育”的契合点上,他们找到了灵感。“全套书分为5册,小学3册,初中1册,高中1册,每册一个主题,分别是立言、立品、立文、立志、立行,成为由浅入深、贯穿始终的一条主线。”

整套书的编写,历时一年多。虽然是“述而不作”,但这样的编写体例,本身就是一种再创造,既蕴含着编者对国学教育的理解,也体现在他们对国学内容的取舍与选择中。

2008年4月,某报记者听说,宝安正在编写一套中小学国学教材,很感兴趣,详细了解情况后把这件事见诸报端。记者当时问教科培中心德育处主任戚永川:“现在社会上对于学生学国学议论纷纷、有褒有贬,宝安人怎么看?”戚永川笑称:“我们秉承‘不争论原则,不作价值判断。”

这条几百字的消息,被以出版古籍而闻名的岳麓书社某领导看到。他当即在第一时间与戚永川取得联系,表示愿意帮忙出版这套教材。双方一拍即合,到2008年秋季开学,飘着油墨清香的《青少年国学文化读本》已经面世。为了吸引更多学校参与,教育局一开始以免费赠送的形式把书下发到各个中小学。

做这样的事,宝安人不惜投入,却不问结果。教育,原本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只要播下的是善因,一切只须顺其自然。

因此,当很多教师尚存疑虑时,新安中学的语文教师吴泓却相信:“国学教育,做了比不做好,早做比晚做好。”严格说,称他是语文教师并不准确,因为他在课堂上几乎从不讲课文,课后也不布置语文作业。虽然他班学生的语文成绩稳居年级前列,但吴泓说:“学生获得的文学素养和精神气质,意义远大于分数。”

几年前,吴泓决定做一些新尝试,在班里开设了一项研究性学习活动,称为“高中语文国学经典专题”。按照他的设想,第一个专题就是《诗经》、《论语》。“这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根基,两千多年来一直影响着中国社会的演进和思维的发展。”

可是,没过几天,一个学生跑过来问吴泓:“老师,为什么老让我们读这些。中国古人世世代代都在读《论语》,为什么我们的国家还是没有强大起来?”

吴泓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问题并不复杂,他完全有很多理由去解释给学生听。可是,在问题背后,他看到了今天的中学生与传统文化之间厚厚的隔膜。

如何消除隔膜,唤起学生热爱的情感呢?吴泓换了一种方式,从学生熟悉的生活入手。他把《诗经》分作三个主题——爱情、战争、农事。高中生正是青春萌动的年龄,都渴望了解爱情,吴泓引导他们看古人如何谈恋爱、古人的情感状态如何、封建礼教怎样形成?慢慢走进《诗经》的世界,循序渐进地了解古人对战争的态度,用现代意识解读古代的战争,最后体验劳动之美与百姓生活的喜怒哀乐。

起初,学生被动地跟着老师走,还有个别人冷眼旁观。随着学习氛围的营造,他们兴趣日渐浓厚。而吴泓也变得游刃有余,习惯于把问题抛给学生,让学生在研究、思考、辩论中建立起批判意识。

这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新安中学演播大厅里座无虚席,有学生、老师、家长和闻讯赶来的记者,一起参加吴泓班里学生的“《论语》专题辩论会”。正反双方选手身着礼服,正襟危坐。为了准备这次辩论会,学生们一个多月以来研读原著、上网浏览、相互探讨……早已胸有成竹。当晚的辩题是“孔子思想在现代中国有没有学习的必要”,随着主持人宣布开始,双方立刻展开了唇枪舌剑的交锋。激烈的辩论,让台下的观众都为之屏息。

这样的辩论,结论是什么,谁输谁赢,都不重要。“我希望学生在质疑问难中,接近中国人的精神故乡,找到自身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吴泓最后这样说道。

和而不同

雕花门窗,紫檀几案,案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厅前是孔子画像,墙角有一张古琴,古香古色的环境,让人恍若回到了私塾时代。

这就是深圳市美中学校别具一格的孔子学堂,美中学校是宝安的民办学校,开办不足一年,目前仅几百学生,但一建校,学校就设立了孔子学堂,开设了国学课。站在宏伟的校门前,校长刘师佳向记者憧憬道:“作为双语学校,国学教育和外语教育就是我们办学的根基,就像校门前这两根大柱子,缺一不可。”

一所新建的民办校,百端待举,为何如此看重国学教育?

教科培中心主任潘世祥给出了答案:“在宝安已形成了这样的文化圈,大家都竞相把国学教育纳入学校的课程和文化,力争形成国学教育特色。对其他学校来说,要想在这里立足,要融进这个圈子,就必须在国学教育上有共同语言。”

可是,记者不禁有了另外一个疑问,各个学校都参与国学教育,岂不成了千人一面,还有何特色和个性可言?

这个疑问,随着记者走进不同的学校,在各具特色的创新实践面前,渐渐消失了。

漫画,在中小学生中一度无比风靡,不仅是课余时间看,有的孩子甚至在课堂上也偷偷地看漫画书。宝安中学附属小学(以下简称“宝中附小”)老师们为此非常头疼,他们经常在课堂上没收学生的漫画书。漫画怎么会有这么大魔力,让学生如此着迷,以至于屡禁不止?

宝中附小的王欣是“80后”教师,自己也非常喜欢漫画和动漫,幽默、想象力丰富、视觉冲击性强的漫画书确实能最大程度地引发阅读的兴趣。

堵,不如疏。既然学生这么喜欢漫画,那何不以此为平台,将学生不“感冒”的简单说教改头换面,把传统的德育融入漫画之中?

有一次,王欣带着几名学生参加深圳市科技节宝安区选拔赛。中午休息时,调皮的学生总是到处乱跑,一刻也不肯安静。不如教他们动手设计动漫吧!王欣想。没想到不得已而为之的措施,引起学生浓厚的兴趣。设计卡通形象、设计故事情节、设计台词对白……孩子们忙得不亦乐乎,赶都赶不走。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宝中附小利用漫画、动漫形式开展教育的信心。

“三字经,附小训。彰生命,谋福分。苟文明,守法纪……”每天下午2点10分,宝中附小所有班级的电视屏幕上就会出现可爱的卡通形象——附小精灵,嘹亮童稚的声音带领全体师生一起朗诵《附小三字经》。附小的孩子们可喜欢小精灵了,因为这是在全体学生中征集的形象,是附小的代言人。

2009年,学校在师生中公开征集宝中附小形象代言人。因为这是代表自己的形象,学生们积极踊跃地参加评比。宝中附小将每一个孩子的作品作为珍贵的资料,永远留存下来。有些孩子的作品虽然很幼稚,画面简单粗糙,但是老师们更看重的是他们参与的热情。

经过评比,一个三年级孩子设计的小精灵诞生了。精灵头上有两片叶子,象征旺盛的生命力,肚皮上画着宝中附小的校徽。

小精灵是孩子们最好的伙伴,他们都愿意按照小精灵在《附小三字经》中所说的行为习惯去做。《附小三字经》包括了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的全过程,涵盖了安全意识、礼仪、行为习惯等内容,着重行为规范的养成。每逢下雨天,宝中附小的左边楼梯一定是干的,右边是湿的,因为《附小三字经》中有一句“上下楼,靠右走”,学生已经形成了自觉的行为规范。

动漫国学故事、手绘京剧脸谱、国学漫画、模型、书法……全校绝大多数的孩子以各种形式参与其中,宝中附小国学教育中的动漫特色彰显出强大的生命力。动漫小组设计的《解学士》、《囊萤映雪》等作品情节自然生动,用幽默夸张的方式表达孩子们心目中的国学经典故事。手绘小组让孩子和父母一起绘制精致的京剧脸谱,父母给孩子讲解京剧常识,增强了亲子互动和交流。

就是凭借对国学教育的独特思考和创新精神,2008年宝中附小挂牌成为宝安区“国学教育实验学校”。这所开办仅4年的年轻学校,在很短时间内将国学教育开展得轰轰烈烈,卓有成效。

与宝中附小不同,1918年建校的新桥小学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文化积淀深厚。作为宝安区首批国学教育实验学校,新桥小学教育者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让国学不再枯燥难懂,让小学生走进国学,亲近国学?

声情并茂地诵读,固然有助于孩子们体会诗文的声律气韵,体会丰富的内涵和情感,但如果一成不变地背诵,时间一长,孩子们肯定厌烦。怎么办呢?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位老师在网上看到一段《李阳疯狂背古诗》的视频,枯燥的古诗词背诵也可以活泼有趣。新桥小学的教育者大受启发,创编了“快乐古诗韵律操”。

“江上往来人,

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老师们用顶真的方式,把70多首古诗串在一起,再配上音乐、舞蹈、体操,学生们非常喜欢,也很容易记忆,背诵古诗变成了一种乐趣,一种陶醉,一种享受,同时又可以强身健体。

在宝安,随意走入一所学校,你都情不自禁地被浓浓的国学氛围吸引。朗朗的《三字经》、《诗经》、《论语》等国学经典诵读声,镌刻国学经典语句的墙壁、黑板报,这种现象不仅限于公立学校,很多民办学校也体会到国学教育的不可或缺。

大浪街道的爱义学校是一所民办学校,90%的学生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宝安区开展国学教育以后,爱义学校的徐春国校长是坚定的支持者。对国学,徐春国别有一番见地:“传统文化的教育像水一样,柔软而感性,灵动地渗透在学生的心中,陶冶性情,开启智慧。”

一位年轻班主任找徐春国诉苦:“我们班有十几个孩子经常迟到,批评、找家长谈话,都不管用。”“那就让他们读国学吧。”徐春国出了个主意。班主任莫明其妙,说道:“他们哪肯读啊?”“不爱读,就让他们听国学。”徐春国说。从此,课余时间,班主任就把这些孩子叫过来,一起听《弟子规》的录音,回家后也让家长放给他们听。说来也怪,一段时间后,这些孩子的坏习惯收敛了许多,迟到旷课也减少了。

而在徐春国眼里,这一点儿都不奇怪。他注意到,自从开展国学教育以来,那些国学活动开展得好的班级,在各方面都很突出,班风正,习惯好。同样的,那些喜欢国学、钟情国学教育的老师,也往往师德修养好、深受学生好评。

与公立学校相比,民办学校推广国学教育需要更多勇气和智慧。“我们的学生比他们差,师资力量不如他们,如果严格统一时间统一课程表,民办学校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对此,徐春国毫不避讳。

徐春国大胆调整了课时。爱义学校上午为5节课,前4节课都是40分钟,从晨读和课间一共挤出25分钟时间,用来上国学课。这样既保证了教学质量,又不增加学生负担,爱义学校采用长短课结合的方式,完美解决了这个难题。

经过几年的沉淀,宝安区国学教育的成效初现端倪。“校园变得沉静、厚重,学生变得文明、好学,老师们增强了使命感和幸福感。”吉毅书记欣慰地说。

蒙以养正

早在1995年,时任新安中学校长的郑映通,创办了全区第一个学生管乐团,在学校普及艺术教育。在他率领下,宝安学生第一次出国演出,还代表深圳参加了香港回归庆祝仪式。

当时,记者好奇地问他:“您是不是特别喜欢艺术教育。”郑映通笑着摇摇头,出身农村的他哪曾受过这样的教育,他坦率地回答:“我不懂艺术,但作为管理者,我们不能因个人喜好耽误了学生的教育,而是要从社会的需要和学生的发展去思考教育。”

从校长到局长,这个观念一直影响着他,也促使他想校长之所需,让更多学校都能够着眼长远,按教育规律办事。

如今,国学教育在宝安顺利开展,也得益于一批有理想、有激情、对国学有独特见解的学校管理者。翻身实验学校校长曾立奇就是其中的一位。教了一辈子物理课,任过几所学校的校长,不乏骄人的业绩,按理说,曾立奇该安享晚年了,但他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没受过系统的人文教育,国学基础太薄弱,现在想弥补都难。”曾立奇告诉记者。

因为有这样的体会,几年前做了翻身实验学校校长后,曾立奇喊出一个响亮的口号——“诗满校园,国学为重”。

“国学?太玄虚了!干吗要学这玩意儿?”一开始,教师们都挺纳闷。这是一所民办学校,工作量原本就很大。不能因为校长一句话,让大家增添负担。其实,教师不理解,说到底还是功利思想作怪。“那时候,尽管学校发展也不错,但视野很狭窄,只盯着眼前,想着如何出成绩。要说为孩子一生负责,更像是一句空话。”学校副校长李晶坦率地对记者说。

教育本是一项慢工细活,须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曾立奇显然深谙此道:“国学的概念太宽泛,我们选择了一个小切口,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进行蒙学经典教育。”

学校由浅入深,选定6本传统蒙学读物:《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声律启蒙》、《论语》。学生们一年只学其中一本,利用每天的早读课和课前3分钟进行诵读。说是6本书,实际上大都是千字左右的小册子,内文多为韵语编排,易于记诵。没过多久,学生们就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贪多嚼不烂,我们一年只学一本。这样学生才能牢记于心,终身难忘。”曾立奇强调说。似乎怕记者不相信,他兴冲冲地领着大家到教室里走了一圈,不管哪个年级的孩子,只要是学过的蒙学经典,随便挑出一章,他们都能倒背如流。

不过,在二年级的教室,当记者指着《三字经》中的一句话问道:“哪个同学能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接连问了好几个孩子,都是一脸茫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不奇怪。”曾立奇笑道,“在低年级的蒙学教育中,我们主张先诵读,再理解。”

这其中有何深意呢?面对记者的疑问,曾立奇神情显得很凝重:“老实说,我们对国学也没有深入研究,我们的理解也不一定正确,与其误导学生,不如让他们自己去感悟。作为中国人,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他们肯定会有很多机会重温这些经典语句。”

教育,就应当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我们只是在孩子的心田里播下一颗文化的种子,在未来的岁月里,一旦遇到适宜的条件,这颗种子就会萌芽、生长、开花、结果。

因此,正如副校长李晶所言:“国学教育并不是给学校带来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而是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师生的气质。”

以往,个别年轻女教师爱追时髦,穿着打扮很另类,老教师看了直皱眉头。领导找她谈话,她却振振有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有什么不对的?”

如今,国学教育首先改变了教师。看到《弟子规》中“冠必正,纽必结”的训诫,有的教师深有感触:“如果我们都做不到,怎么去要求学生呢?”教师们经过广泛讨论,自发地制定了《翻身实验学校教师礼仪规定》,明确了“不穿无袖、无领衣服,不穿拖鞋”,“男教师不留长发,女教师不披头散发”等要求。

行胜于言。教师们良好的仪态,无声地感染着学生们。学校地处闹市区,门口车水马龙,但学生们每天来上学,都会自觉地排队入校,秩序井然,成了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2009年,翻身实验学校被评为“全国青少年文明礼仪教育示范基地”。

显然,国学教育的意义,不是传授给孩子们更多“有用的”知识,也不是给学校带来多少“实际的”好处,而是提升学校的教育品质,丰富学校的教育内涵。

初次来到荣根学校的人,都会在校门前驻足流连。学校的大门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楼,门柱上镌刻着两行遒劲的巨幅楹联:

“荣源教育昌社稷,

根植家山茂栋梁。”

对仗工整的楹联,巧妙地将校名镶嵌其中,既是学校教育精神的显现,也蕴藏着办学者对国学教育独特的理解与追求。

在宝安的国学教育实验学校中,荣根学校显得很“各色”。记者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几乎看不到国学的影子,与国学相关的橱窗、展板、板报、标语,这里一概没有。校长杨水旺说话不紧不慢,却格外耐人寻味:“不是说在校园里挂上标语、立几块牌子,再弄个宣传栏,就算是国学进校园了,那不过是徒有形式罢了。”

国学教育不是简单的“贴标签”,杨水旺理解的国学,就像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一样,是有生命的,是校园文化的一部分。

从多年前开始,杨水旺有意识地借助楹联这一有中国特色的载体,把他和教师们的教育理念、教育追求,把学校的校史文化、办学特色,把一些教育名言都编成楹联,请书法名家、学校师生书写,用竹、木、石等材料制作,悬挂在校园各处。

如今,荣根学校里的楹联已经有近50副,走在校园里,一副副发人深省的楹联让人流连忘返。学校编写了《荣根楹联》一书,对每一副对联的含义、创作过程、制作工艺都详加讲解,成为学校独有的一门校本课程。在楹联课上,教师向学生讲述楹联的历史文化,讲解校园里一副副楹联的出处。整个校园都变成了一本生动的教材。

有一天,杨水旺看见,一位家长正站在学校低年部门口,指着门上的楹联给孩子讲解,那副楹联是:

“文明千秋事,

忠孝万古铭。”

杨水旺悄悄地乐了:“孩子们也许不知道国学是什么,但我希望有一天,他们会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国学啊!”

教育来不得半点儿急功近利。因为有了这些志趣相投的“人”,宝安的国学教育才变得生机无限。但值得称道的是,除了发挥“人”的能动性以外,宝安人还充分运用了制度的杠杆作用。

“我们并不是一窝蜂似的,把实验学校的牌子挂上就完了,而是有一套严格的评价制度。”教科培中心副主任蔡曼说,“学校要加入国学教育实验学校,必须经过一番努力。我们要下去验收,看学校有没有开展国学教育教学活动,是否在各学科教学中渗透国学,校园文化是否体现出国学特色,验收合格才挂牌。”

与此同时,对所有参与国学教育的学校,区教育局的态度是“鼓励,表扬,不批评”。这样宽容、睿智的策略,无疑激发了学校开展国学教育的创造性。

厚德载物

多年以前,让宝安人无比尴尬的是,新中国成立近半个世纪,这里竟没有走出过一个北大、清华的学生。

当然,站在素质教育的立场,这绝不是衡量教育质量的唯一标准,但当时却成了当地人心中长久的“痛”。终于到了新世纪初,“不光彩”纪录被终结。可接下来的一个现象,却让“苦尽甘来”的宝安人俯首深思。这一年中考,宝安一位女生破天荒地考了全市第一,市里好几所名牌中学纷纷向她“摇橄榄枝”。出人意料,女生却选择继续在宝安读高中,因为她和家长都很喜欢宝安的教育。家长说,他原来只想让女儿埋头读书,但在宝安,女儿变得多才多艺,戏曲书画样样出色。

教育绝不是给孩子一个好的分数,也不是只管学校“这一片”或“这一段”,而是要影响家庭、联动社会,肩负更大的责任。对此,在开展国学教育以后,宝安人体会尤深。

上屋小学的梅其兴老师,长期关注家庭教育,以前让他深感困惑的是:“很多时候,学生的问题是家长造成的。但是,家庭教育如果不能触动家长的心灵,教再多方法都没用,只是治标不治本。”

曾有这样一个案例,一个本地家庭,父亲文化程度不高,有一女一子。几年前,他的女儿在梅其兴班里。家长的教育简单粗暴,孩子没考好,他非打即骂。梅其兴耐心劝导,他根本听不进去。如今,他的儿子也进了梅其兴班里。男孩从小被宠爱,一身都是毛病。要教育好孩子,必须从家长入手。这学期,学生正诵读《弟子规》。梅其兴从中受到启发,设计了一次“《弟子规》与家庭教育”的主题活动。

一个春日的晚上,家长们被邀请到学校。活动一开场,音乐教师走到台前,清唱一首《妈妈,我想对你说》。她的声音很动人,家长们也小声应和。唱着唱着,梅其兴发现,很多人都泪眼婆娑。有了情感的渲染,沟通格外顺畅。家长们真诚地倾吐家教烦恼,梅其兴适时指出,要改变孩子的不良习惯,应该从根源入手。

“这个根源,就是人心中的善念。”梅其兴这才言归正传。当晚的家教讲座,他选取了《弟子规》的“入则孝”一章,娓娓道来,把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孝道讲得淋漓尽致。最后,他劝诫家长,“百善孝为先”,家庭教育中要注意培养孩子的孝心。

讲座一结束,男孩的父亲找到梅其兴,满脸惭色。他说,自己和父母关系不和睦,也没尽到为人子的责任,听了《弟子规》,他深受震撼,希望老师给他更多教导。梅其兴很高兴,鼓励他和孩子一起诵读《弟子规》,还找了《弟子规》的视频资料送给他。

家长后来的变化,出乎梅其兴意料。为了践行孝道,他诚恳地向父母登门谢罪,请老人和子孙同住。老人不愿搬动,这位家长就每天早起,做好了早饭,带着儿子一起给老人送饭,一年到头,风雨无阻。最令人感动的是,他还由己及人,主动照管一个精神病的邻居,给他送饭,为他洗澡。这些都使他的孩子深受触动,也变得很有爱心。

这样的国学教育,已经超越了学校的范畴,教育的不仅仅是学生。实际上,这也正是教育传统与教育本质的重建。

时至今日,在西乡街道中心小学,校长张云鹰还记得上任伊始的情形。几年前第一天开学,校园里到处是穿短裤、拖鞋的家长,有的甚至光着膀子,满不在乎地随地吐痰。

面对此情此景,张云鹰经过深思,提出了“培养现代城市人”的目标,她借助的一个重要载体就是国学。學校组织教师编写了《西小365》、《正蒙宝典》、《小学生必背古诗80首》,以多种途径让经典诵读走进家庭,倡导亲子共读,开展家庭诗文朗诵比赛。“作为传承理想的学校,我们有责任通过教育途径,深入而持续地影响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张云鹰说。

走进这所学校,处处看到教育者的匠心。教室走廊上,是一块块古诗文展板;沿楼梯拾级而上,一条条经典诗句映入眼帘;在《西小365》中,收录着教师精选的经典语句,学校把它印成小册子,学生们带回家和家长一起背诵,每天一条……

就在这一点一滴的努力中,家长们变文雅了、讲礼貌了,对学校的教育也更加支持。

在西乡二小,记者曾听说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原本内向、缺少自信的孩子,在国学教育的熏陶下,几年后变得落落大方,毕业时还成了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家长满怀感恩,亲自出资,印了5000册国学读本,免费赠送给学校作为回报。

“我很遗憾,我的孩子小时候没受过这样的教育,不过等我将来有了孙子,我就知道怎么教育他了。”教科培中心副主任蔡曼笑道。经过几年的实践,蔡曼越来越觉得国学教育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事业,虽然一路摸索,又忙又累,但她乐在其中。

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当一种教育,连教育者自身都心向往之的时候,它怎么不被百姓称赏呢?

“让中小学生接受国学教育,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在宝安采访时,记者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赞叹!

功德无量,这是百姓口中最质朴、最虔诚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劳和恩德,什么样的精神和胸怀,才能得到这样的口碑。

听到这样的话,教育局长郑映通只是淡然一笑,却没有丝毫自矜。作为区域教育的管理者,他做事极少考虑到建功立业,而是本着教育的责任与良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今天的教育,应考虑30年后社会的发展和人的需求。”郑映通说,对教育价值他有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教育应首重核心价值观、第二是学生身心健康、第三是艺术爱好和修养,最后才是知识习得和能力。“30年后,国家更强大,人民更富足。那时候的公民,不再为吃饭而工作,而是要有国际视野,活得更健康、更幸福、更有情趣。从这个角度来说,国学教育,任重道远!”

心底无私天地宽!有了这样有理想的教育者和理想的教育,宝安的国学教育之路一定会越走越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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