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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

2009-12-10宋传恩

飞天 2009年21期
关键词:泰山阳台

宋传恩,江苏省作协会员,先后在《花城》、《青年文学》、《雨花》、《飞天》、《安徽文学》、《芳草》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计100多万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转载。有小说、散文集《绿水悠悠》、《汉皇故里》问世。

李烟桥对阳台的关注源于同事的对话。

同事说,结婚就像进了屋子,酸甜苦辣都在里面折腾。

那何必,不想折腾开门走人。

走?门是两个人的,不是想走就能走。

那就爬阳台。

一阵大笑。

李烟桥住在12楼,画室连接着阳台,阳台面积有七八平方米,像打开的折扇呈半圆型往外展开。在小区楼下,他常抬头看着一排排阳台,如花含苞待放。有的阳台窗户开着,有的关着,因窗纱颜色的不同,呈现出各自的个性。李烟桥作画累了便在阳台上舒展腰肢。视野很开阔:房屋高低错落,车流缓缓滚动,在繁茂的树阴中,人们行色匆匆……远处,是田野,田野的尽头,是银亮的湖面。有客人到来,他常把他们带到阳台,指着远方,在这里,可以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说话时眉飞色舞,这得意常常会感染客人。

只要不是下雨,寒冬,李烟桥到家,第一件事,便把阳台的窗户全部打开,任阳光、风涌进来。他望着天空、望着远处,一站就是半天。

妻子杨新燕穿戴整齐又来争取他的意见,短短一个小时,这是第三次。妻子对这次聚会很期待,李烟桥觉得好笑,为一次聚会,这样煞费苦心,有必要吗?今年校庆,分别多年的同学聚在一起,当厂长的何彪提议,在本市的同学,凡结婚超过25年的,大家聚会庆贺一下。本是一句玩笑话,却得到大家的响应。排了排,本市的26位同学,结婚都在25年之上,竟无一人离婚。当今,世风日下,离婚如同家常便饭,“七年之痒”更为婚姻杀手。

一个同学发出感慨,25年算什么!他拍拍李烟桥的肩膀,我知道,你能拿到金婚勋章!

在同学们圈里,李烟桥和杨新燕素有“模范夫妻”之称。

那咱们先为李院长干杯!有人提议,同学们举起酒杯。李烟桥在大家的恭维中把酒一饮而尽。

杨新燕扯扯衣服,看看李烟桥,等待他的评判。

李烟桥想,装嫩是女人的天性,此话不假。妻子换了几身,太艳,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经他点拨,妻子换上粉红上衣,外着黑色套裙。这样好吗?妻子问。

李烟桥想给她解释,红与黑是对立的统一,是动与静,明与暗,青春与典雅,活力与沉稳的和谐。一个女人活了五十多岁,穿着还要别人指点。他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手机响起,是同事向悦然打来的,她是老院长的女儿,前年大学毕业分到国画院。

没等对方说话,李烟桥就知道是出外旅游的事。

李烟桥早已接到邀请,“五一”节期间请他去雁荡山游玩。他对雁荡山印象深刻,但他并没去过那里。小的时候,舅舅送他一个日记本,里面有一幅画片,就是雁荡山展旗峰,岩石浑然一体,拔地极天,亦如风展旌旗。画片下有袁枚诗一首:

黄帝擒蚩尤,

旌旗不复收。

化为石步障,

幅幅生清秋。

不知为什么,几十年来,他读过的诗词无数,却对此诗记忆犹新。这次邀请他的是一家私营企业,他是本市国画院的院长,每年都会接到这样的请帖。表面上盛情难却,其实邀请者和被邀请者都心知肚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厂家把他们接到风景区,观赏松间明月,石上清泉,品味山中珍肴……关键是走的时候要留下几幅墨宝,这才是邀请者的目的。去不去雁荡山,他没拿定主意,把请帖翻翻,一扬手,请帖如树叶飘落在画案上。

李院长,我请几天假!

废话!李烟桥说,“五一”假期自由活动,请什么假?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向悦然说,我们是无名之辈,你是主角,你不去,这戏能演下去吗?

李烟桥知道她是替厂家说情的,问,院里他们邀请几个?

向悦然拉长了声调说,奥运会主题曲,我和你……她听到李烟桥没有反应,便央求道,哎呀!李院长,我难得跟着你沾光,求求你了!

好吧!李烟桥说罢,手机里传来一声响指,这是向悦然高兴时常做的动作。

李烟桥站在阳台,远处绿野和蓝天相接,一团白云缓缓涌向中天。站一阵,他倒在阳台的躺椅里,头上的吊兰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

国画院创作室。李烟桥推开门,看见向悦然正在作画。前年她被分到国画院,她的漂亮叫大家眼前一亮,她身材颀长,长发披肩,长相俊美,极像歌唱演员宋祖英。许多有创作实力在美术界崭露头角的大学生没有挤进来,她来了,文联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大家私下嘀咕,向悦然能进国画院,肯定是靠她父亲的声望和运筹。向老爷子应该把女儿送到电影学院,叫她当演员或者模特,国画院需要的不是花瓶。向悦然似乎觉察到这一点,她写了一幅对联挂在办公室内: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现在想来,这幅对联是自嘲还是嘲弄别人,不得而知。

很快,大家发现,这女孩子不是平庸之辈,不仅漂亮,且能书会画,其造诣非常人所能匹及。向家几代人在国内美术界都是翘楚,有如此的家学渊源,岂能等闲视之。本市书画展,向悦然的一幅书法作品引起书画界的注意。她的书法温润秀劲,法度谨严而意态生动。看得出,虽用笔朴拙恣肆,却具晋唐书法的风致。

向悦然见李烟桥进来,淡然一笑,继续画她的画。

李烟桥问,我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你画画?

向悦然头也没抬,沾了一下墨,说,笑话,别说活人,就是死人,与我何干!

李烟桥笑笑,心想,这孩子个性像她父亲,有一种兀傲不群之气。特立独行,搞艺术需要的正是这种气质,他讨厌那种见风使舵,随方就圆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向悦然作画。在四尺宣纸上,向悦然用水墨倾泻出一枝芭蕉墨叶,水墨变化或轻或重,或枯或润,或虚或实,笔墨情趣幻化其中。清风袭来,一枝墨竹斜穿而过,疏影横斜,几只麻雀在竹影中翻飞。李烟桥暗暗叹服,画这种写意花鸟,墨韵的酝酿,关键在于用笔的松紧,含水量的变化和胸中对画面虚实聚散的整体把握,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眼光到处,触手成趣。

向悦然把笔放下,审视一阵,然后,在画的右下方用秀逸行草题跋。李烟桥默默点了一下头,在何处题跋,其中的奥妙外行人看不出。向悦然把题跋放在这里,恰到好处,即点醒收拢画面气势,又增强了画面的整体感染力。

向悦然把画压在墙上,站在远处眯缝着眼,审了一阵,随后拢了一下长发,对李烟桥一笑,慢待了,李院长!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水递给李烟桥。

好啊!李烟桥目光移开画面,接过茶杯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讨厌听这句话,向悦然噘起小嘴,这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想与你父亲切割?李烟桥笑着问,切割不了,到哪里,都知道你是向峰松的女儿!

向悦然一笑,摇摇头,有些无奈。她从书柜中捧出一个长长的包裹,轻轻地放在画案上,说,今天叫你开开眼界,一饱眼福。她解开包裹的红色丝绸,里面是包扎密封的塑料布,打开塑料布,呈现的是一沓三尺的宣纸。向悦然小心翼翼地把纸展开,示意李烟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烟桥凑近画案,一看纸,心里一惊,又弯下腰细细地看,心中狂跳不已,禁不住啊了一声,心想,她怎么会有这纸?问向悦然,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纸?

向悦然笑而不答。

李烟桥连忙去洗了手,慢慢揭起画案上纸,轻轻夹住纸的一角提起来,迎光细细看着。这是御制淳化阁刻画宣纸,纸为三层托裱而成,其中一层纸上的图案由饾版技术印成,再用两层宣纸将其夹托起来,迎光视之,夹层间的图案清晰可见。在纸的右下角钤“御制淳化阁刻画宣纸”朱文长方印一方。李烟桥想,这是清宫内务府制作,民间很少流传。也只有向家能有这样的宝贝。

今天不虚此行!李烟桥感叹不已,向悦然格格地笑起来。

李烟桥说,就这纸,也属于国家保护的文物!难得一见。

眼力还行!向悦然说,这个市里,能认识这纸的人寥寥无几。这是清宫仿着宋朝的版型制作的。当然,纸是皇上赏的,但是,我们向家却从来不用这纸作画,并不是说这纸来自宫廷,珍贵。都说是不祥之物。

李烟桥又看了一下纸,有些不解。

向悦然说,当年,宋朝的宰相王安石,想叫儿子王雱娶苏老泉的女儿苏小妹为妻,有好事者把此事演绎为小说《苏小妹三难新郎》。王安石把儿子的文章交给苏老泉,苏小妹对王雱文章的批语,你应该知道?

李烟桥点点头,想了想,说:“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

对!向悦然说,后来王雱中了头名状元,但很快就死了,后人说苏小妹有知人之明。

书中写得很清楚,李烟桥说,苏小妹见他的文章秀气泄尽,华而不实,恐非久长之器,所以断定他为短命鬼。

向悦然摇摇头,说,那是小说,苏小妹判定的依据不是文章,而是写文章用的纸。她从画案上揭起一张纸,走到窗前,对李烟桥说,你看看!

李烟桥走过去,纸中是一幅山水:远处山峰隐约可见,一条小河从远处蜿蜒而至,河旁有一柳树,婀娜多姿,一个玩童骑在树上折柳取乐。

向悦然指了指纸的右上角,这里有一行小字,你可能看不清楚,题款是:折柳图。这幅画的作者是纵横家的鼻祖王雱,苏秦、张仪都是他的弟子,后隐居泰山脚下鬼谷,被尊称为“鬼谷子”。这幅画是送给他弟子庞涓的,但庞涓不解其意,后被孙膑所杀。

李烟桥有些不知所措,不祥之兆?他从这幅画中没有看出。

向悦然看到李烟桥的迷惑,问,你没看出来?她又把纸贴近窗户,说,苏小妹就从这幅画中断定了王雱的生死。

李烟桥没有回答,真的,他没看出。相反,他认为这幅画意境很好。过了一阵才自嘲的说,老夫生性愚拙,没看出里面的玄机。

向悦然一笑,左手提纸,右手指着画,这柳树尽管横枝斜出,枝繁叶茂。但是,水湍其根,童折其枝,有其华而无其寿。

李烟桥恍然大悟,用手击额,连声叫绝。他虽不能据其而断定向悦然的话是对的,但看的出,她知识的渊博,远远超过同龄人。平时,他把她看作晚辈,很少和她交流,现在,他已掂量出她的分量。向悦然分到国画院,由于自身条件好,再加上家庭背景,引来众多追求者。李烟桥曾看到本市组织部长的儿子从她办公室出来,竟然满头大汗。当时,他曾和她开玩笑,问她烧得什么火,把他烤成那样。

向悦然问,走神了,你在想什么?

李烟桥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漂亮,又饱学多才,什么的男子才配得上?

向悦然笑了,你说我嫁不出去?

李烟桥沉吟一下说,阳春白雪,和者盖寡。

结婚是缘分!向悦然歪着头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俏皮。我只相信缘分,绝不强求。

李烟桥从她桌上拿起一张照片,细雨霏霏,向悦然依着一颗老树桩,衣服已湿透,贴在身上,愈加显得身材挺拔,活力洋溢。她半转脸,莞尔一笑,很迷人。

怎么样?向悦然问。

好!李烟桥不住点头,你在哪里取的景,这么雅致?

不是我,是我表姐。

这不是你吗?李烟桥又看着照片。

我表姐,北大高材生。向悦然说,二十五岁,博士,现在削发为尼。

什么?出家了?李烟桥盯着照片,问,真的吗?一脸惋惜之情。

真的!向悦然说,她男朋友到美国留学,泡上一个洋妞,把她甩了。她一气之下,到泰山竹林寺出家。

真是不可思议!李烟桥喊起来。

你有点愤愤然!向悦然看看他,伏在桌上吃吃地笑。

你不觉得惋惜?李烟桥问她。父母把她养大,费了那么多心血,她读了十几年的书,却当了尼姑。

向悦然擦擦眼角的泪,说,为她惋惜的大有人在。北大去了几十人前去劝导,包括她的导师。最后,她放出话来,她出三道题,破解了,她就改变初衷。

现代版的苏小妹。

不错,你说的对。向悦然说,她出三道题,谁能破解,不管你是百万富翁,还是一介农夫,不管你是鹤首老朽,还是英俊少年,你愿意娶,她就嫁给你!

你是杜撰的吧?李烟桥有些怀疑,我整天上网,怎么没看到这样的消息?

信不信由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能看到多少?

李烟桥没有说话,他还是不相信,他觉得向悦然有点玩世不恭,现在的青年人不受拘束,喜欢出格,不好把握。说不定,她在拿我取笑。他坐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腰肢,问,说说,哪三道题?

你也感兴趣?向悦然一瞟他,前两题都不难,第一,她出题,你作诗,粗通文墨的人都能做上来。第二题,相信也难不倒你,向悦然在纸上写了“虫二”二字。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李烟桥说,爬泰山时,这两个字就刻在路左边石壁上。最初,大家都不知读什么。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回北京问郭沫若,郭老讲,这是“风月无边”。现在杭州西湖湖心亭也立了这样一块石头。

是这样!向悦然头一点。最难的是第三题,这是个绝对,不知难倒多少天下才子,至今无人能对上来。她看着李烟桥,故意卖关子,喝下半杯水才说:寂寞寒窗空守寡。

李烟桥一听,忍不住地说,这道题并不难。

向悦然边笑边摇手,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这个上联每个字都有一个宝盖头,你想对下联,偏旁部首必须统一,既要对仗工整,又要切题。她说完,眼盯着李烟桥。

哦,是不容易!李烟桥沉吟着。

怎么样,李院长?露一手,幸福在等着你。

你拿我取笑,小心我告你的状!

李烟桥一到家,就打开电脑,搜寻女大学生削发为尼的消息。这让他吃了一惊,竟然有这么多女大学生出家,但不是向悦然之说,北大女博士不在其列,更没有竹林寺的字样。最让他头疼的是那副上联,他把词典翻了多遍,像垒积木,把偏旁部首一样的字词联在一起,竟没找出一副合适的下联。他多次想罢手,但一想起雨中女子秀美的身姿,心中又涌起一股热流。一连几天,都在苦苦思索。他神情恍惚,举止反常引起妻子的注意,劝他到医院查查,他以构思题材为由推脱。

这是上帝给他的灵感,半夜里,他从床上爬起来,把得到的下联写在纸上。如此神奇,不可思议,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不是妻子还在梦中,他会跳起来。

一连几天,他都激动不已。他决定去泰山,见见那位大学生尼姑。这事得秘密进行,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家中会掀起一场风暴不说,在社会上,他将颜面扫地。

何彪常开导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老婆是电视,情人是手机。在家看电视,出门打手机。他做不到,对何彪的放荡和潇洒,既向往又胆怯,他常在憧憬和理智中挣扎。如果那位大学生要求嫁给他,自己怎么回答?他问自己,正如那副对联的下联,这是一道难题。此事荒唐而离奇,正因为如此,他才沉浸在兴奋和不安之中。

李烟桥去了泰山,给妻子的理由是去写生,肩上的大画夹是最好的佐证。时间是预先计算好的,到了泰安,正是下午四点。他在泰山脚下找了一家旅馆,买了一张旅游图,寻找着竹林寺。原来竹林寺是泰山西线的旅游点,在黑龙潭的上边。他拿着旅游图到楼下服务总台,服务员向他点头示意,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李烟桥指着竹林寺,问,你听说有大学生到竹林寺出家吗?

服务员一脸茫然。她看出李烟桥的失望,忙说,年轻人到泰山出家的多了,他们家里人来找,哭闹着都不回去。

有北京大学来的大学生吗?李烟桥又问。

服务员摇摇头,淡淡一笑,对不起,不清楚!你如果到竹林寺,坐游览专车就可以到。

第二天一早,按照服务员的指点,拿着旅游图坐车去竹林寺。真是一个好去处,寺的周围翠竹青青,松柏苍郁。院内香烟缭绕,游玩、上香的人来来往往。李烟桥看到寺内都是僧徒,不见僧尼,顿感疑惑。他想,一个北大高材生到寺内出家,寺内僧人应该人人皆知。他先到寺内旅游品商店,向一个女孩子说明来意,那女的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随即她向对面柜台的女人喊着,张姐,你听说有北大的学生在这庙里出家吗?

没听说!张姐扫了李烟桥一眼,你去问问庙里和尚,他们知道。

李烟桥知道上当了,他已问过几个僧人,都否认此事。看得出,他们不是故意隐瞒,有个僧人明确告诉他,寺内没有一个僧尼。

寺内人多,他感到太吵,走出寺外,买了一瓶水,坐在一块石头上,有些疲惫不堪。

说不定,那天向悦然就是开玩笑,他却当了真。他想不通,向悦然为什么要杜撰这样的故事?

路两边的风景,他无心欣赏,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在路上,他给向悦然发去一个短讯:你敢欺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泰山筛月亭旁,一团人围着一块石头说笑。李烟桥凑过去,一块光洁圆圆的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字:三笑石。人们围着石头,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些不靠谱的话。有人说这是唐伯虎点秋香的地方;有人说笑三声可以年轻十岁。

你们说得都不对。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说,过去,有三个老人,都是九十九岁,坐在一块,互道长寿秘诀。一个老人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另一人说,饭后三杯酒,活到九十九。第三个老人童颜鹤首,看起来最年轻,问他长寿秘诀,他笑着说,老婆长得丑,活到九十九。老人说完,三人捧腹大笑,所以叫三笑石。女的说完,脸红红的。大家拍手叫好,看看那女人,有人说,你丈夫肯定活不到九十九,大家笑得更欢了。

李烟桥想,这个故事听起来平常,其中蕴含的道理却耐人寻味。任何物体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如树叶,阴阳相背,有得有失。世间事,何不如此,得失相连,祸福相依。得的少,失的少,得的愈多,失的愈多。

向悦然打电话来,李院长,你在哪里?

你说我在哪里?李烟桥有些气恼,我在泰山!

在泰山?向悦然一愣,问,真的在泰山吗?

什么真的,假的,我像你,喜欢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向悦然吃吃地笑着,你在泰山干吗,找我表姐?

李烟桥一时语塞,停了一下说,对,就是找你表姐。

随即传来格格的笑声,找着吗?向悦然笑着问,都说画画的人眼真,明明是我的照片,你居然舍近求远!她又笑了。

李烟桥知道被她耍了,脸一下臊得出火。他听见向悦然在手机里喊着,说说你的下联!她在手机里喊了半天,李烟桥拿起手机,一字一句说出下联。里面一阵沉默,突然,他听到向悦然声嘶力竭地喊着,李烟桥,万岁!你盖帽了,我爱你!

李烟桥挂机,刚走了几步,手机的音乐从兜内传出,是向悦然:李院长,我也在泰山。

又在骗人!

真的,我就在筛月亭下面。

笑话!我就在筛月亭,怎么没看到你?

我不骗你。向悦然说,你别动,我这就去找你。

李烟桥真的看见了向悦然,她上身穿紧身月白衬衣,下身是牛仔裤,青春活力四溢。她向李烟桥招招手,急急跑来。李烟桥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叫了一声,我在这里,手一扬,手机从手中滑出,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落下山谷。

向悦然像燕子从人群中飞到他面前,跑得满面通红,艳若桃花,一串串汗珠在桃花中游动。李烟桥刚伸出手去,向悦然一下扑在他怀里。他立即被香气所包围,头有些晕眩。

手机飞了?向悦然问。

上帝是公平的。李烟桥由于激动,说话有些结巴,自然之理,有所失才有所得。

你怎么上泰山来了?

向悦然说,我给你家打电话,说你出外写生,知道你来泰山,就追来了。向悦然的话叫他感动,他捋着她的长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们上去旅游专车,车上人太多,李烟桥抓住扶手,向悦然依偎在他怀中,李烟桥有些紧张,不住地看看周围的游客,看是否有熟悉的面孔。泰山离他居住的城市不远,到泰山旅游,多是这个城市人的首选。在节假日,他的同事常结伴到此潇洒。在车上,突

(下转第73页)

(上接第64页)

然有熟人向他走来,这不啻为晴天霹雳。还好,都是陌生人,有的在说话,有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向悦然看看他的表情,莞尔一笑,禁不住摇了一下头,然后站在一旁。

李烟桥看出向悦然的心思,表情有些尴尬,自己真是有贼心没贼胆。他见过何彪多次,在同学面前,左搂右拥,坦然自若。试想,自己绝对做不到。

他们回到房间,向悦然问,你不饿吗?

李烟桥摇摇头。

真的?

岂不闻秀色可餐!李烟桥拍拍她的肩,说,向来眼饱,不觉腹饥。向悦然笑着扑过来,李烟桥眼闭着,他沉醉在向悦然长发的香气中,这香气既熟悉又遥远,从记忆的深处泛起,朝自己飘来……

突然,门被人撞开,首先进来的是向悦然的哥哥,门口还有一帮人,都是单位的同事。向悦然的父亲挤过来,脸气得蜡黄,手哆嗦着指着李烟桥便骂,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向悦然的哥哥抄起椅子向他砸来。

李烟桥惊叫一声,一下坐起,头上的吊兰依然在慢慢地摆动。刚才做了一梦,他站起来,头伸出阳台外,远处田野翠绿如洗。

你喊什么?妻子杨新燕跑过来问。

噩梦。李烟桥说,他脸红心跳,没有转身,依然看着窗外。

真是白日做梦!她嘟囔着,转身离开。

南柯一梦?平时向悦然都是把他当做长辈,做这样的梦,真是荒唐!他的脸一阵阵发烧,任窗外的风吹着。应该说,自己所对的下联,非常漂亮。逍遥……逍遥什么?此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时间到了,何彪打电话催啦。妻子杨新燕在客厅里喊着。

李烟桥发现手机没了,刚才还接了向悦然的电话,拿在手里的?画案上没有,衣服口袋里没有,怪了!难道做梦的时候把手机扔到阳台外?

他看着楼下的花丛,喊着,我的手机哪?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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