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柱然

摘要：美国高校服务学习的起源与发展是一个重要但学术界很少涉猎的研究领域。研究这段历史及其相关社会政治背景对我们进一步理解服务学习的理论基础、社会影响和教育内涵都具有重要作用。美国高校服务学习的历史可分为孕育、成型，补充课程，课程整合四个阶段，

关键词：美国高等教育；服务学习；历史

中图分类号：G649.3/.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6124(2009)03-0061-04

服务学习在美国高校目前正方兴未艾。研究人员普遍认为这种联系社会服务与课程学习的教育革新正在改变美国大学的面貌并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高校未来的走向。因此，研究和借鉴这种教学方法对于我国高校现时的课程改革具有积极的意义。然而，尽管在这个领域已发表和出版了大量的学术文章和书籍，但人们对美国高校服务学习起源与发展的历史仍是知之甚少。已有的相关文章和资料对这段历史的描述大都较为简略和零散，缺乏系统性。而事实上，如果我们想真正理解这种教育现象的理论基础、教育内涵和社会意义。就有必要探讨它的历史起源和发展演变的轨迹，因为高校服务学习的兴起与美国历史文化的传承、20世纪下半期美国的社会背景及其高等教育的核心使命都是密不可分的。

总的来说，美国高校服务学习萌芽于20世纪60年代的社区服务志愿者项目，并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逐渐发展成型。有趣的是，服务学习的孕育和发展并非是一个清晰明确的过程，而是同一些社会和教育现象的兴衰以及错综复杂的组织变迁息息相关。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个过程，本文在综合了帕莱克(Pollack)的三段分法的基础上，尝试着将这段历史分为四个时期，即孕育阶段、成型阶段、补充课程阶段、课程整合阶段。

一、孕育阶段(1960-1965)

1、和平队与美国服务志愿者项目

服务学习的种子来自于志愿服务组织如和平队(PeaceCorps)和美国服务志愿者项目(VISTA)等。和平队的倡议是肯尼迪总统在1960年第一个公开提出的。他希望通过招募和平队志愿者去帮助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人群。借以促进世界和平与增加美国的世界影响力。肯尼迪关于和平队的建议得到了美国大学生的热烈欢迎。许多人怀着帮助穷人的目的以及到海外去体验异国风情的想法报名参加。美国服务志愿者项目(VISTA)是1963年成立的志愿者组织，目的是为了帮助解决许多美国社区存在的贫困问题、种族问题、卫生和住房问题、营养问题，以及缺乏健康保障和教育机会等。为了处理在贫困社区遇到的不同问题，服务志愿者项目招募了教师、律师、建筑师、医生等各种职业人员，其中包括了许多这些专业领域的大学生。这些志愿者来到城市的贫困社区、偏僻的山村以及移民集聚区，给当地人提供了诸如日托、医疗、法律咨询、成人教育以及职业培训等服务。

2、和平队、服务志愿者与服务学习的起源

和平队与美国服务志愿者项目包含了服务学习的一些重要组成部分。第一，它们都是志愿者活动。志愿者特别是大学生志愿者，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来帮助国外或国内需要帮助的社区成员。他们这种帮助他人的志愿服务精神正是服务学习的重要驱动力。第二，这两个项目的志愿人员都利用他们的知识与专长来帮助穷人。大学生志愿者常常发现他们能够利用学校所学的知识来帮助和服务社区成员。这种知识和社会实际的关联性促使教育家们尝试着沟通学生学业和社区服务。第三，志愿者都从服务体验中受益：他们不仅因为帮助他人而得到心灵上的升华，而且在服务过程中也从社区成员那儿学到了什么是社会实际。而这些启示往往是普通课堂教学难以提供的。这种服务者与被服务者相互受益的现象催生了服务学习的一个重要概念，即服务学习的互惠性。

然而，和平队与服务志愿者并不是我们今天严格意义上的服务学习。首先，这两个项目都强调志愿服务和对社区的贡献，而较少提及被服务者对服务者的影响。其次，学生的课程学习并没有同服务紧密联系起来，志愿者更多的是一个服务者，而不是一个学习者。再次，对学习体验的反思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最后，这两个项目都要求志愿者到较远的社区全职服务，而服务学习则要求学生兼顾社区服务和学校学习。因此，尽管和平队与服务志愿者为服务学习的萌芽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志愿服务的基因，但后者作为一种教育方法比前者在教学上有更严密的组织安排，目的也更多地是为了促进学生学习成长。可以这么说，服务学习此时尚处于胚胎状态，有待成型。

二、成型阶段(1966～1970)

1、社会背景

服务学习的初步成型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的两个重要趋势是分不开的。第一，美国政府发起一场反贫困的战争；第二，高校学生也在教育的相关性方面有强烈的要求。这构成了服务学习的两大主要任务，即服务与学习的需要。

美国联邦政府在60年代通过招募专业志愿者和社会资源，开展了一场全国性的反贫困战争，试图通过同社区建立起伙伴关系来解决社会问题。在这些努力的感召下，大学生积极分子认识到有必要突破传统高校教育的封闭状态，志愿地参与到社区服务的实践中去，使用所学的知识来服务社区以帮助解决诸如贫困、文盲、缺乏健康保障等社会问题。为此，他们要求大学所学的知识能够有社会相关性，也就是说，能够结合社会实际，学以致用，解决服务中遇到的问题。

然而，传统“象牙塔”式的教育模式仍在当时的大学课堂占主导地位。这种精英教育的模式强调抽象理论学习而忽视社会实际需要。随着婴儿潮的一代涌入校园和越来越多的非常规学生通过退伍军人权力法案来寻求高等教育的机会，美国大学入学人数急剧增加。这些学生也强烈要求大学教育的社会相关性。他们不再满足于封闭的课堂授课方式，而是希望能够有个性化的和更实用的学习，以便于在毕业后找到更好的工作和获得更好的职业前景，最终实现个人社会流动。为满足这些要求，体验学习的教育家开始尝试新的学习方式如多元文化教育、现场研究、社区服务等，来帮助学生在社会实际中获取课程的社会相关性以及个性化的学习。这些要求和努力促成了服务学习的诞生。

2、服务学习的出现

1964年，美国南区教育委员会组建了一个容纳了300名大学生的服务实习项目。这个探索性质的服务学习项目糅合了“为社区提供有益的服务以及通过对这种体验的学科诠释来促进知识学习和对自我的认识”。1967年，罗伯特·西格蒙和威廉·拉姆斯(Robert Sigmon＆William Ramsey)在南区教育委员会的报告中创造了服务学习这个词汇。这标志着服务学习这种沟通课程学习和社区服务的教育现象正式诞生。

创造了服务学习这个词汇后，教育家们开始定义服务学习的原则和行为，希望能给服务学习下一个普遍接受的定义。1969年，第一届服务学习的学术会议在亚特兰大召开。这次大会吸引了许多关心高等教育和社区服务的个人与组织，包括南区教育委员会、卫生教育福利部、和平队以及服务志愿者

项目。会议发表了亚特兰大服务学习报告，把服务学习定义为：“将完成一项需要的任务同教育成长结合起来。”不同于以往的社区服务项目，该定义已经开始强调教育目的与社区服务的结合和同一性。报告号召社会各成员就促进服务学习进行广泛的合作，同时敦促高校鼓励学生参加社区服务，并呼吁各级政府、大学与私人组织为学生提供服务学习的机会和资金。

3、服务学习项目的逐步成型

服务学习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三种主要形式，即公共服务实习项目、实地研究体验项目以及传统的学生志愿者项目。实习项目主要是为了针对快速增长的非常规学生的需求，目的是为了吸引有才能的学生去服务公众。这些学生在社区机构或政府部门实习，主要从事与社区相关的服务项目。在这个模式中，大学和社区及地方政府结成伙伴以帮助社区解决在教育、环境和经济方面遇到的问题。在服务的同时，学生也为将来的职业生涯积累了宝贵的工作经验。实地研究体验是应对大学生对直接体验、教育的相关性以及个性化学习要求的产物。实地研究扎根于进步主义教学理论，鼓励学生到实地中去体验具体而详实的社会实际，从而更好地理解跨学科的知识以及它们在实践中的运用。值得一提的是，实地研究把传统的课堂移到了社区生活中，鼓励学生进行实地观察、访谈和研究。学生也通过参加并完成课程要求而获得学分。此外，传统的社区志愿服务在这个时期仍占主流地位，并且与同时兴起的人权运动互相呼应。由于志愿服务不被认为与科目学习直接相关，因而学生一般不会获得学分。对于学生来说，社区服务的报酬更多的是个人道德的成长和心灵的满足。

在成型阶段，服务学习并没有成熟的规范、清晰的构架和普遍接受的原则。一些关心高等教育的人和社区服务的热心分子试验着服务和学习不同的组合方式，试图通过探索找到理想的途径。服务学习的活动经常是零散和缺乏明确目标的。各种服务学习的支持者或是着重于社区服务，或是教育目的，或是工作实习。对于大学来说，服务学习仍然是相对于其教学中心任务无关紧要的项目。尽管在此时期高校对于反贫困战争的号召做了积极的响应：许多大学领导人强调大学的公共服务使命，一些教育家也尝试着创造各种有别于传统课堂授课的体验式学习方式，但总的来说，尚处于起步阶段的服务学习并没有得到高校大多数人的认可。绝大部分大学主流的课程和科目都没有受到这种新生的课程改革的影响。

三、补充课程阶段(1971～1982)

补充课程阶段是服务学习被初步认可为大学课程的时期。早在1969年，美国经济机会办公室成立了全国性的学生志愿者项目(NSVP)。成立两年后，学生志愿者项目出版了一份有影响力的季刊“协作者”(Synergist)。“协作者”在其出版的11年中在为服务学习的研究者和实施者创造、传播以及沟通服务学习的信息与知识方面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1971年，学生志愿者项目、和平队、服务志愿者合并成为了一个联邦机构(ACTION)来监管联邦志愿者服务活动并为其提供技术与资金支持。该机构创立了“大学年行动”项目，资助了120个高校约12 000名大学生到校外参与反贫困的社区服务。与先前的社区服务项目不同，参加大学年行动项目的学生都能获得相应的学分。这说明高校开始停止将服务学习视为无关紧要的非课程的活动，而是作为一种特殊的课程学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服务学习作为一种课程得到全面的认可。事实上，服务学习在这个阶段还只是被认为是一种边缘化的课程学习或是对正常的课程学习的一种补充。

1979年，学生志愿者项目(NSVP)改名为全国服务学习中心(NCSL)。同年，罗伯特·西格蒙在“协作者”上发表了服务学习的三原则：

1)被服务者控制所提供的服务。

2)服务的目的是为了使被服务者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善处境。

3)服务者也是学习者。他们对于自己的学习有相当的控制力。

服务学习三原则的发表为定义服务学习和评估服务学习的项目提供了理论基础。它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原则，即服务学习的互惠原则。换句话说，有别于以前的志愿者项目和慈善活动的单向给予，服务学习强调为服务者和被服务者双方都带来益处。前者不仅仅服务于后者，同时也向后者学习。这是个相互学习的过程。此外，服务学习不仅仅着眼于给社区成员提供帮助和服务，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传授知识来帮助社区成员自立自强。同时，有异于传统课堂学习，服务学习的学生对自己学习的内容与方式有相当的控制力，真正成为学习的主人。

然而，联邦政府对服务学习的支持在80年代初逐渐被裁撤。在里根总统的新联邦政策的影响下，联邦在教育政策方面趋于保守，由先前支持进步教育和反贫困转而支持注重传统教学的“回归基础”的哲学。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联邦政府开始撤销对体验式学习的资金支持。1981年，全国服务学习中心被迫终止了“协作者”杂志。翌年，全国服务学习中心本身也终止了运作。在支持服务学习中起了关键性作用的大学年行动项目也随后取消。结果，服务学习运动由于缺乏资金支持在80年代初暂时跌入低谷。

四、课程整合阶段(1983～1999)

1、服务学习的复兴

尽管因为联邦支持的撤销而遭遇挫折，服务学习运动并没有沉默太长时间。一些体验学习的支持者和对服务学习在教育与社区的功用感兴趣的组织站了出来，逐渐取代了联邦项目撤出形成的空挡。早在20世纪70年代，服务学习的支持者组成了两个服务学习的协会，即全国公众服务实习项目中心(NCPSIP)和实地体验教育协会(SFEE)。这两个组织于1978年合并成为全国实习和体验教育协会(NSIEE)。在成立之初，实习和体验教育协会主要是帮助全国服务学习中心散发资料来支持服务学习活动，为高校介绍了大量服务学习的概念和思想。该协会在1983年到1989年期间为约500所高校训练了体验式学习的咨询人员。同时，协会主张，服务学习应该把服务和课程学习整合到一起来服务高校的中心任务——教学。为此，服务学习需要吸引更多的高校教师和行政人员来参与。

服务学习在公民教育和道德教育方面的作用也引起了大学高层主管的兴趣。1985年，100多名大学校长集会并成立了大学校长公众责任联盟。同年，联盟改名为校园契约(Cam-pus Compact)。这些高校领导担心大学生越来越关注于他们的职业机会和个人经济上的好处，而忽视了作为公民的责任与道德的发展。他们指出，年轻人缺乏对公共事务的兴趣将危及国家的未来。校园契约发起人之一弗兰克·纽曼(FrankNewman)在他的报告中提到：“如果在今天美国教育中存在危机的话，它更多的是我们在公民教育方面的失败，而不是学习成绩的下降。”因此，大学校长们希望通过服务学习来培养学生的公共意识和社会责任感。

与此同时，学生也开始对服务学习产生很大的兴趣。一些大学生在1984年成立了一个叫校园机会服务同盟(COOL)

的学生服务学习组织。学生们一方面希望通过服务加强与社区联系和回馈社会，另一方面希望通过服务学习创造一些有意义的学习体验。

2、新评估运动的影响

服务学习在这个阶段最大推动力来自新评估运动以及相关的对教学和学习的重新关注。正是这些对教与学的关注导致了社区服务和课程学习的最终整合。随着教育界开始重视中小学学生的基础知识训练，大学也开始了类似的举措，如新评估运动和推进本科教学改革等。在这个环境的影响下，服务学习的重心开始由初始阶段的反贫困和形成阶段的服务与实习转变到促进学生的课业学习成果上来。

评估在高校一直以来都是个难题。传统的评估方法依赖于一些诸如学校资源、研究成果、生师比等指标，但评估过分注重科研导致了许多大学教师重科研而轻教学。而新评估运动则把人们的注意力拉回到教学和课程革新。许多教师利用各种资源来改革传统的说教式的教学方法，如鼓励学生主动学习和通过体验进行学习，并开始尝试把课程学习与社区服务活动结合起来。这一方面避免了旧有的课堂教学重理论轻实践的弊端，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社区服务与课程学习脱钩的现象。结果，服务学习不再是主流课程的辅助方式，而是开始与课程整合。

大学校长也开始意识到服务学习对于提高课程学习的巨大潜力。例如，校园契约本是由高校校长成立的一个通过推动社区服务来促进公民教育的组织。实习和体验教育协会加强了与这个组织的联系，并成功地说服了大学主管们将社区服务和课程学习视为一种共生和共同促进的关系。1991年，校园契约发布了《整合服务与课程学习》的报告，号召把服务学习整合到大学的核心使命即教学和学习中去。

总之，由于服务学习在提升学生公民意识和提高教学效果方面具有独特的价值，它在短暂的衰退后很快又重新兴起。许多高校开始整合服务与学习，以帮助学生加强对知识的理解和运用，同时培养有道德、有责任感的公民。在这个时期，服务学习因为与高教的核心使命(如课程学习与公民教育)结合起来而得到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支持。

随着服务学习进入20世纪90年代，曾经在形成阶段和附加课程阶段占主导地位的服务实习模式逐渐退出了舞台。服务学习的项目越来越关注学生的课程学习与杜区服务的有机结合。教授们尝试着通过安排社区服务来帮助学生学习相关课程内容，应用、体验和反思所学知识。服务学习的目的从此前单纯的社区服务或实习转变为促进学生的课程学习以及学生与社区的共同发展。此外，由于认识到学生参与公众服务的重要性，联邦在后里根政府时期也重新开始对服务学习在内的社区服务活动进行政策与资金上的支持。服务学习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开始进入成熟与兴盛时期。

五、结论

如果说高校服务学习是根植于20世纪60年代志愿服务者活动这片沃土上的一颗种子，它历经数十年的发展已经成长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然而，这个过程绝非一帆风顺。服务学习在美国反贫困的社会实践和志愿主义运动中吸取了充足水分和养料；它生长于社会对高校履行其社会责任的要求和大学生对于教育现实关联性的期望的阳光下；它历经了联邦资金的裁撤和反对者质疑的寒冬；最终在体验学习的教育家、高校教师、学生工作者、大学生、各级政府以及社区伙伴的合力支持下，服务学习几经演变终于成长和成熟。毫无疑问，服务学习在21世纪继续发展与演变，并在这个过程中改变美国高校今天和明天的面貌。

值得关注的是，服务学习的历史对于当今中国高校的课程建设也颇有借鉴价值。首先，服务学习扎根于社区志愿者服务的传统，而社区服务恰恰是目前中国高校教育的软肋。志愿者服务活动今天往往让位于更“现实”的需求。但联系社会、服务社区恰恰是培养中国有道德有社会责任感的公民的必要途径。其次，服务学习的历史也是教育者如何结合社区服务和课程学习的历史。目前我国高校教育在联系课堂教学和社会实际方面仍然做得很不够。如何帮助学生在两者间建立联系来促进学习是高校教师和主管的重要课题。最后，高校服务学习的历史告诉我们，教学的革新不光需要教师的努力，而且需要大学、社会各界及政府在财力、政策和其他资源上的合力支持。这在我们介绍和引进服务学习上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