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岩龙

摘要：汤显祖的《牡丹亭》和王实甫的《西厢记》并称“爱情双璧”，二者都是以青年男女大胆主动追求美满婚姻爱情、反对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束缚和压抑为主题。他们的敌对势力异常强大，尽管杜丽娘与崔莺莺、柳梦梅与张生、春香与红娘在性格上千差万别，但他们最终都通过共同的奋斗与合作来反抗封建礼教的残酷无情，使有情人终成眷属，其中有着新的文化内涵和一定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牡丹亭》《西厢记》合作现实意义

不同时代的作品必然反映不同的时代精神，透视不同的文化内涵。而由于时代的不同，作者塑造的人物性格也有着千差万别：丽娘“一灵咬住”决不放松，“生生死死为情多”，而莺莺却真真假假，小心翼翼，带点儿狡诡。柳梦梅痴情、钟情、纯情，张生却纯粹一个“志诚种”和傻角。春香机智泼辣，率真却带点儿孩子气，红娘则行事机敏，讲究策略。不同的角色演绎着不同的性格。但因为以杜太守和老夫人为代表的封建顽固势力的强大，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的自由和婚姻的幸福不能仅仅依靠个人的力量，还要团结身边的人共同反抗封建礼教的禁锢，打破封建礼教的樊笼，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合作的机缘

《西厢记》产生于元代，元代异族入主中原，社会环境大变，上层统治者虽然尊崇各族固有的宗教信仰，却仍使旧有的思想和信仰发生了动摇，但同时他们也接受了儒家思想和封建道德观念。老夫人作为封建顽固势力的代表，严守封建伦常，她也关心女儿，但她的关心归根结底是为了维护日渐衰落的家族利益，企图靠门当户对的联姻来维护脆弱的贵族家声。“俺家无犯法之男，再婚之女”，儿女婚姻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是老夫人阻挠破坏崔张自由婚姻的借口，根本原因还在于张生只是一介布衣书生，不能给老夫人带来维护家族的切实利益，因此老夫人便成了张生与莺莺追求自由婚姻的最大障碍。

《牡丹亭》产生于晚明，这一时期虽然资本主义有了一定的发展，思想文化开始活跃，但日趋衰落的统治阶级为挽救封建社会做垂死挣扎：强化思想控制，提倡封建道德，鼓吹三纲五常，尤其对女性进行严厉禁锢，宣扬贞节观念，把“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发展到极致。在这种环境的熏染下，杜太守为了把女儿培养为标准的贵族淑女，请老儒生陈最良向杜丽娘灌输“后妃之德”，以使“他日嫁一书生，不枉了谈吐相称”，“知书达礼，父母生辉”。他关心女儿，但未真正关注女儿的身心发展和情感需求，当“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丽娘触犯了他所信奉的封建伦理纲常后，绝情绝义的杜太守宁要一个贞节的亡女也不认野合过的鲜活的女儿。所以阻碍人欲发展的根本力量不是个人，而是弥漫在当时社会每一个角落的程朱理学，是制约人性发展的无处不在的封建礼教。

如此强大的封建顽固势力，迫使青年男女不得不在婢女的配合下，共同为自由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而奋斗。缘情反礼，以情反礼，为情合作，三人共同谱写了一曲为爱反抗的篇章。

二、合作的方式

敌对势力的强大给杜丽娘、柳梦梅、春香，莺莺、张生、红娘提供了合作的机缘，但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性格，这必然导致合作的方式不同。同样出身官宦人家，同样才貌端妍，同样为情反礼，但表达方式却大相径庭。

杜丽娘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十分孝顺，作为学生，对老师十分尊敬。即便是这样一位娇小姐，其身上却蕴藏着与大自然的天然和谐和对美与爱的大胆追求，还有她心细如丝的分析能力和独到见解，以及在此基础上酷爱自由与反叛束缚的精神。她在衣裙上绣上成双结对的小鸟，对《关雎》的另类解释，对自己娇艳无人欣赏的喟叹，使其无可排遣的春情幽怨决堤冲防，跃然纸上。后花园之梦，那种怜香惜玉的爱情与温存，那些半推半就的腼腆与主动，那般刻骨铭心的极乐体验，致使千金小姐勇于决裂，敢于献身。梦醒之后剪不断理还乱的春闷幽怨使杜丽娘病死于寻梦觅爱的徒然渴望之中。但其可贵之处不仅在于可为情而死，还在于可为情而生，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极尽浪漫主义的感伤之美，追求之美，情爱之美与理想之美。而莺莺一句“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写出了她对爱情与自由的潜在追求和对封建礼教的沉默抗议。莺莺对张生一见钟情，“回顾——觑末——下”这一细致入微、引人注目的举动，写出了她想与张生主动亲近，但在封建礼教束缚下，为女子者须“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又让她小心翼翼，有所顾忌。一方面她对那傻角“陪着笑脸相迎”，一方面又装腔作势，假言责备，看见红娘送来张生的“简帖儿”勃然变色；到后花园赴约，又忽然变卦，正儿八经地把张生数落。热情而又冷静，聪明而涉狡绘，对爱情的追求，急急切切，又忐忐忑忑，一本正经又诡谲多端，真乃无为有处有还无，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步步反抗。

同杜丽娘一样，柳梦梅也至诚多情，是痴情、钟情与纯情的完美结合。拾到美女画像便想入非非，以图象叫唤出真身来，此之谓痴情；此前在梦中便与素昧平生的爱人结合，此之谓钟情；旅居过程中又与女鬼香会，使之起死回生，忠心不二，坚贞不渝，此之谓纯情。天上地下，虚实正奇达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界，桀骜不驯，不顾忌门户，为爱情据理力争，有胆有识。而张生却是市井生活再造的现实之人，是一个“至诚种”，一旦坠入情网，就成了“不酸不醋的风魔汉”，痴得可爱，也迂得可爱。老夫人许婚，他能智救莺莺，老夫人的赖婚则让张生目瞪口呆，继而气急败坏，还直挺挺地跪在红娘面前声称要上吊自尽，真是憨态可掬。向老夫人发问，语无伦次却又入情入理，尤其“跳墙”这一细节，把张生大胆追求爱情而又卤莽痴迂的性格展露无遗。“俺是个猜诗谜的社家，风流隋何，浪子陆贾，我哪里有差的勾当?”爱情之至，风流才子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杜丽娘坦率真诚，具有自我意识的觉醒，春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杜丽娘调皮、直率层面的外化。春香在这对青年男女追求自由爱情的道路上起着导引和陪衬的作用，他们的合作自然而然，从一开始就是内在本质与外在形式上的统一。而红娘则处于一个相当微妙的位置上，由于莺莺的内敛与狡绘，红娘既要照顾着小姐的自尊心，又要为他们的自由爱情竭心尽力。“商下里做人难”困境中的巧妙周旋更显示了她的心有城府和行事机敏。直到最后她用封建礼教本身为崔张二人自由的爱情与幸福婚姻提供契机，他们之间的合作才明朗化。因此他们的合作是一个发展的过程，一个由开始本质上合作到最后本质和形式相统一的合作过程。

三、合作的意义

杜丽娘、柳梦梅与春香，莺莺、张生与红娘，不管自身多么坚强，多么机智，都是在合作下才取得最终的胜利的。时代的发展，使他们_的合作方式也发生了变化，由表面反对、私下合作发展到直接大胆的合作。这种转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对情的阐释与关注，已不是原来的“愿天下厮爱的夫妇永无分离”，“愿普天下姻眷皆完聚”，而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即希望所有恋人都能如愿以偿，即不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眼里，大胆挑战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歌颂了情，肯定了欲是情的基础，是应该得到满足的生命冲动。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创造了人们生活的一种方式，指出一种生活的方向，反映了一种新的时代精神，具有新的文化内涵。

另外，尽管作品中人物有意无意、自觉不自觉的合作意识与我们已有几个世纪之隔，但仍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同心协力，众志成城，面对异常强大势力仍不气馁，正契合了我们现代所倡导的“团队精神”。小到个人学习、生活、事业的成功，大到国家构建和谐社会都需要自我与他人，他人与他人的合作来共同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