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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

2008-10-24文清丽

百花洲 2008年3期
关键词:王涛大妈队长

文清丽

1

女学员马景然被安排住在了帐篷最后面的一角。那是两把桌子垒起来的空间,桌子上搭了一块大红牡丹图案的棉布,远远看上去,像一团锦绣,男学员们望着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忍不住总要浮想联翩。

二百名学员,只有一名女学员,听说是上面特批的。将要跟一个女学员共学三年,这些刚穿上军装的高中生,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马景然太累了。从西安到格尔木,走了将近一月,没想到现在却要躺在男人堆里睡觉。望了望布帘,她笑了。身旁是任致逊递给她的一壶热水。沿途没有兵站,更没有人烟,难道这水是他从西宁带上来的?她口很渴,可是不敢喝,她一想起要上厕所必须穿过几十人的大帐篷,而且要到黑糊糊的外面去,就决定不能喝水。有些人已经睡了,发出的呼噜声像机关枪,有人放屁,也有人磨牙。司令员的女儿马景然。无论如何不能适应在这样的环境中入睡。

远处传来一阵叫声,像饥饿的狼,像寻食的老虎。马景然禁不住又往外瞧了瞧,男学员睡得那么香甜,好像就睡在家里。她稳了稳神,透过布帘寻找离自己足有十米远的铺位。任致逊不知睡着了没有?

八月的高原之夜,还是很凉,好在有被子,还有大衣,对了,还有那热气腾腾的水壶。

她翻过来翻过去,还是睡不着,禁不住又回头望了望布帘外任致逊的位置,感觉好像也没有任何响动。她更紧地拉了拉被子,闭上了眼睛,开始数数。她想一定要睡着,一定要睡着,否则明天还要上路,更睡不好了。她用唾沫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嗓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她怀里抱着热水壶,现在水已经不是那么热了,又把它放到被窝里。这时,她感觉有人来了,影子越来越近,她知道,肯定是任致逊。我的天,任致逊要来干什么?她的心腾腾地跳起来。任致逊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面向着一个睡得很熟的战友,悄声问是否有人上厕所?问了一声,转头望了望她这边,她的心里一热,不知该回答还是不回答。没有想好。就没有说话。任致逊仍然在原地站着,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回答。她大口地喝了几口水,感觉嗓子好多了,然后想揭开帘子,看看任致逊,可是爸爸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记住。你是个女军人,你是一个女孩子。她把手伸出了帘子,朝任致逊摆了摆手。任致逊望了望四周,最后指了指外面,又指指她。马景然点了点头,又怕任致逊看不到,鼓足勇气拉开帘子一角,朝着任致逊做了个两个人都会意的动作,任致逊这才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半夜,马景然醒来了,她想起夜。想坚持,可是不行,浑身冒汗,怎么也坚持不住了。她轻手轻脚地揭开帘子,望望熟睡的男学员们,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外面不知是什么动物又是忽然一声怪叫,她一下子停了步。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响声,是睡在中间的任致逊。任致逊摆摆手,她会意地往外慢慢走。任致逊走到门口,拉开了帐篷,一阵冷风一下子吹了进来。她怕惊醒别的战友,极快地走了出去。

你一直没睡?走到外面,马景然禁不住问。

走在前面的任致逊脚踏着一小片荒草,然后往远处走了几步,背对着她说,快点,别感冒了。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声怪叫,马景然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任致逊的手。任致逊紧握了一下,立即松开了。十几天了,从西安到格尔木,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马景然非常渴望跟任致逊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想着,往近地靠了靠任致逊。任致逊把她的棉衣领子扣住,像对小孩子说,快进去,我呆会儿进。

马景然鼻子一酸,扭头就走。

第二天,任致逊又不知从哪灌了热水,递给马景然时,马景然没有接。马景然说,我晚上不会再喝水了。

必须喝,我随时都陪着你上厕所。任致逊说完,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果然,三天里,马景然一次夜都没有起过。虽然她的嘴唇已经裂得起了皮,她也坚决不喝水。有男学员问她,是不是怕起夜,没事儿,我们男生护送你去。

马景然说,不是因为喝水,是自己不适应高原的天气。说着,朝着远处的任致逊望了一眼,任致逊没有说话。

第五天,队长拿着水壶让马景然喝水,并真的派了两个学员,说,以后大家会轮意照顾你的,因为你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马景然流泪了。

她不知道任致逊心里怎么想。

她盼着部队快些到日喀则,她想到了军校,一切就会好起来的。爸爸说,步校跟内地差不多,氧气足,海拔低。是呀,这些天来,从西安坐火车到西宁,然后再坐大卡车、吃干粮、忍受着缺氧、头痛的高原病,经格尔木,翻过唐古拉山到拉萨,不就是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到步校一切就好了。

2

任致逊是以老乡的名义,被队长派来给马景然帮忙的。任致逊提着马景然的行李,打开门,里面黑糊糊的。马景然拉开窗帘,屋子亮了。墙面上全是一层层潮湿的水迹,上面爬满了小虫子。任致逊眼睛一酸,更紧地拉住马景然的手说,景然,你跟着我受苦了。马景然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啥都没事儿。再说,我比你们男生好多了,我这可是享受队干部的待遇,住单间呢。你们二十多人,住一个房间。她卷起衣袖,说,你看,有阳光的。任致逊循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窗户上方,露出一方天来。马景然像个孩子似的说,快看,那上面有一只喜鹊,在祝贺咱们呢。

任致逊并没有像她那么高兴,说,你到外面去坐会儿吧,我来帮你收拾房间。马景然说,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说着,拿了张报纸利索地编了只帽子给任致逊戴上,然后又给自己垒起来。任致逊到水房里提了一桶水,开始擦擦洗洗起来。马景然说,别急,别急,你着急干嘛,我们已经到学校了。任致逊说,队长只给了我一个小时,你爸专门给我谈了,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女朋友,他也告诉你了吧。

我爸也真是的,我明明是你女朋友嘛。就因为这,我们到西安炮校上了一年学,组织上就特批我一个女学员到步兵学校的嘛。谁知道,来了没上一节课,我们又放到俘虏营,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里,我们还是没有时间呆在一起。

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是想长远地跟我在一起,就不能这么想。任致逊说着,站到椅子上,仔细地擦起玻璃来。

玻璃擦到一半,外面有人叫,任致逊跳下椅子,说,小心点,等我有空的时候,再帮你擦,你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说着,他紧紧地握握马景然的手,说记着,不能在同学面前对我好,记着,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毕业的那一天,咱们就公开秘密,然后结婚,你赶我我都不走了。

你也真是,为什么要装呢?难道军人就不讲感情?

不得胡说,你以后就知道军人跟普通人比起来,要失去很多。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别说感情,就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别吓我!马景然说着,轻松地笑了笑。

不是吓你,景然。再见。

马景然没有想到跟着任致逊跑到西藏,在只有一个女家属(队长的妈妈)的步校里,学习的是外语。英语、印地语、尼泊尔语等专业,虽然难学些,也罢了,只要用功,一切都会解决的。关键是还要继续装着不认识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任哥哥,想到这里,她一屁股坐到床上。不一会儿她就微笑了,桌上本来放着的任致逊照

片被任致逊放到了抽屉里,现在任致逊的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她跳下床,把照片放在桌上,仔细地瞧起来。这时,外面有一个声音叫道:集合,集合。

马景然极快地把照片放到抽屉里,戴起军帽就往外跑。

齐刷刷整整两列队伍,整整二百人,她那夹杂在男声中的女声特别醒目,众学员都禁不住伸头去看。马景然暗自笑道,任致逊不知在哪里?他会咋想呢。这样想着,她挺起已经成熟的胸部,望着西藏湛蓝的天空,不禁在心里想,妈,我跟任哥哥在一个队伍里,我的住处离他只有几米远。我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呢!

她想无论管得怎么严,她都会跟自己喜欢的任哥哥在一起。三年呢,三年有多少好时光呢。这儿有氧气,有绿树,跟内地差不多。她收拾好房间,正要躺一会儿,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男学员走了进来。

一百多学员,虽然相处了一年了,马景然还是认不全。男学员说他叫王涛,来自北京有名的四中,父亲是总部的一位首长。说着,他掏出一大把上海奶糖递给她,说,吃吧。马景然望了望王涛,他长得比任致逊帅,比任致逊话多。一会儿说天安门,一会儿说芭蕾舞,那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刚开始马景然耐心地听,后来听着听着,心思就跑到任致逊那儿了。王涛讲了半天,她也没有发言。王涛说,对了,你休息一会儿吧,太累了。

马景然抱歉地一笑,正要关门。两个长相清秀的男学员手里拿着一束野花,老远就喊,马景然,我们给你送花来了。

不到一下午的时候,来了四五拨人,马景然好容易打发走他们,关上门,想,我再不能开门了,否则任致逊心里痛苦死了。

合衣躺到床上,门又响起来了,马景然不开门,任着门敲。敲门声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响,马景然不耐烦地跳起来,说,敲什么敲什么,说着,拉开了门。门口站着脸色铁青的队长。队长姓贺,三十来岁的样子,听说还没有结婚,一直把守寡多年的母亲带着照料自己的生活。他径自走进马景然的屋子,朝四周看了看,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扫了一遍,确信没有人,他这才说,把瓶子里那些野花扔了,还有,桌上的糖果也收了,不要搞得花花绿绿的,像个杂货铺。马景然同志,你现在已是一名女军人了,明白吗?对了,晚上,队里要开个大会,你得讲话。你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说实话,要不是上面再三要求,我们绝不会收一个女兵的。你先准备准备,一会儿在大会上发个言,给大家表个态,说上学三年间,决不谈恋爱。否则这百十号的小伙子我没法带。就这一会儿工夫,男学员就到你的屋子里来了四五拨,我的学员如何管理?咱们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听说有些男学员还陪着你起夜,有些帮着你灌水。当然战友之情是可以的,但是,小马同志,咱们的部队是一个纯洁的地方,不能出现男女问题。首长已经给我反复交代了,你是我们队里唯一的一枝花,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姐妹一样爱护你。

队长,你是说让我到全体大会上表态?

对,你要让在座的任何一个男学员死了这份心,让大家安心地读书,以后报效咱们的新中国。你们都是我们部队的栋梁,将来要跟国际社会打交道的,我要让你们二百人安安全全地学习完,战斗到我军的各条战线上去。

队长说完这话,走了,马景然不禁想,妈妈,你在朝鲜战场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事,那么你会当着将近二百人的面,给大家保证你三年时间不谈恋爱吗?一想起妈妈,马景然心里就禁不住温暖如春。要不是妈妈坚决同意自己跟着任致逊在一起,爸爸才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呢。爸爸太固执了,一听说一个女孩子要跑到西藏去,而且是跟自己喜欢的一个男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爸爸的话还在耳边响起:你才多大,刚十九岁,正是上学的好年华,工作、还有思想上都没有稳定,谈什么恋爱,乱弹琴。然而妈妈不知采取了什么办法,在任致逊去西藏的前一天,爸爸忽然走进马景然的屋子,望着不吃不喝的女儿说,那就去吧,记着,爸爸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孩子,好好地照顾自己,那是去天边呀。好在,是你自愿的。去了当心。

本来想着这一辈子再也没法跟任致逊在一起了,心里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没想到爸爸同意了,而且还说其它的手续他办。妈妈功不可没。可现在,妈妈,你说我怎么办呢?难道谈恋爱就违纪了吗,部队咋这么麻烦?

马景然真想跟任致逊商量,可是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她跟队长、还有队长的母亲贺大妈在一起吃饭。队长的母亲不苟言笑,但是对马景然倒是很关心,不时地挟菜递馍。但是不知为什么,马景然总觉得她的眼睛对自己充满了警惕,比如在喝汤的时候,一个学员打来了汤,马景然微笑地接过来,说谢谢时,贺大妈很是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这让她不舒服。可是她毕竟是队长的母亲。马景然想,以后最好让她跟学员们在一起吃饭,这样,她就不用看贺母的眼神了,那像针般的眼睛,让在家里任性惯了的马景然很不舒服。

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贺队长走进了马景然的屋子,问她发言稿写好了没有,他要审查。马景然又是一愣,但他是队长,怎么能不听他的话呢。队长接过稿子,一屁股就坐在了马景然的床上,床立即响起了咯吱声。马景然看着队长浑身的黄土,再看看自己雪白的床单,心疼极了。

不行,写得太浅了,要往深刻的说。队长说着,一屁股站起来,果然雪白的床单上已经沾上了一圈黑迹。马景然立即走到跟前,拿手拍了拍,黑迹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对不对?浅了就引不起大家的高度重视。队长已经坐到桌前的椅子上了,马景然暗暗叫苦,不要把自己的垫子再弄脏了。

跟你说话呢?马景然同志。对了,你过来。马景然往队长跟前走了走,一股大蒜味立即直扑她的鼻孔,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半步。

再往近些,你看这儿不能这么说。为什么不能谈恋爱,要说得严肃些,比如如果谈对象,对我军的建设、对社会主义的建设就有很大的危害,就对不住组织精挑细选的让你们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加强边防建设。这些都要写进去。

马景然不说话,队长认为她是听进去了,拿着笔就改,改完了,让马景然再念一遍,马景然就听话地念了,队长说,好了,马上准备开会。

队长出去了,马景然一把把床单扯下来,往水盆里放的时候,忽然想,要是挂出去让队长发现了怎么办?这么一想,又望了望垫子,垫子好在没有发现什么。她洗了把脸,梳头,抹油,然后从抽屉里取镜子时,又发现了任致逊的照片,拿着看一眼,立即放了进去。她照了照自己,镜中的自己漂漂亮亮的,她把军装上的领章和帽徽往正里戴了戴,这才出了门。

教室里满满的,清一色的男学员。马景然心里只有任致逊,她想找找任致逊,却发现在好几百穿着同样军装的人群里,要找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她不知道自己坐到哪,正在犹豫时,队长指了指前排的空位置,她坐了下去。她的旁边,空着。

队长坐在主席台上讲话,讲的就是让大家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将来如何报效祖国、报效军队的话。马景然听不进去,她心里只想着找任致逊,望望旁边和四周,没有发

现。正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身后椅子有人在动,她想可能是挡着别人的视线了,就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坐直了身子。她想,自己发言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紧张,可是后面的人还在轻轻地踢椅子。她朝后望了一眼,我的天,竟然是任致逊。要不是任致逊不看他,让她意识到在开会,她肯定会大叫一声。可是任致逊根本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正望着队长,表情极其的严肃。

马景然找到了任致逊,心里踏实多了。又摸摸口袋里的发言稿,心里说,妈妈,你说部队好,这好在啥地方呢?这时,她听到队长说了一句什么,大家跟着鼓掌,她立即清醒过来,也跟着鼓掌。队长走了下来,走到自己跟前,她站起来想给队长让座,队长坐下了,她要坐时,大家都看她,她感到莫名其妙。队长说,快去呀!

干啥?

到主席台上表决心呀!

马景然这才反应过来,迷迷登登地往主席台走。她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发颤,心跳得飞快。好容易走到主席台上,她想她是不能坐的,她是因为犯了错误来表决心的。

话筒也在正中间,她只在边上站着,往外掏讲话稿。因为心急,掏出的却是手绢。记错了,另一边口袋放着讲话稿。装回手绢,她掏出发言稿,刚一张口,感觉喉咙里有个什么东西,反正声音发得很不清楚。这时队长走了过来,说,到话筒前坐着说,坐着说。

马景然坐到椅子上,感觉桌子实在是太高了,她拿讲稿的手要往上抬才行。不过,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想,我要赶紧念,念完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第一段念得很顺口,那是自己写的,说的是从入伍到赴步校路上的见闻。念到第二段的时候,她的心里一下子慌了,队长改得实在是太乱了,都怪自己当时心里想着别的事,没有专心听。越看越看不懂,好多字都看不清楚。她皱着眉头念道,我们要珍惜好年华,为部队……为部队……下面有人发出了笑声。这笑刚一发出,就被队长吼了回去。她跳过这几旬,又念到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谈恋爱的,不是为了陷于儿女之情里,国际形势……又看不清楚了,上面划得太乱,越着急越不知道接到哪儿。马景然实在不想找了,干脆把稿子一合,说,队长改的字我看不清,算了。我用自己的话说吧。我给大家表个态,上学三年,我决不谈恋爱,请大家看我的行动吧。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下主席台,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队长又重新坐到了主席台上,说,同学们,过去的一年,是我国人民高举三面红旗,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旗帜,在社会主义建设上和国际范围内激烈的斗争中取得了重大胜利的一年。党的八届十中全会的公报中说:一切斗争的考验都证明,我们的国家不愧是伟大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不愧为伟大的人民,我们的军队不愧为伟大的军队,我们的党不愧是伟大的党。同学们,为了这些不愧,我们要怎么做呢?现在你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是军校生了,是军人,一定要有军人的样子。刚才马景然同学实在是心情太紧张了,但是她说的话是事实,军校是不能谈恋爱的。大家要把精力全放到学习上,好好学习外语。国际形势还很紧,我们要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我们的人民幸福的生活不受丝毫影响。好好学习,不能陷于个人儿女情长里。马景然是我们的姐妹,是我们的战友,我们要像爱护自己的妹妹一样爱护她。我现在宣布队里的纪律:

一、任何男同学不得单独到马景然宿舍去,实在有要去的理由,也必须结伴前往。

二、果真有事要去,须经队里同意。

三、马景然同学不用参加公差,不用参加义务劳动。

四、大家对马景然同学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样,爱护她,关心她。

五、马景然同学对所有男同学要一视同仁,不能对某一位有好感。

若犯以上几条中任何一条,校纪将严惩不贷。

大家要在“争当四好连队、五好战士”的活动中,高举毛泽东思想的红旗,坚持四个第一,大兴三八作风,开展创造四好连队的生气勃勃的战斗事迹。好了,散会。

一直到散会,大家才知道队长为什么忽然召集大家开了这么一个会,都纷纷议论着往外走。王涛走到马景然跟前时,笑着说,马小姐,你真的能做到不谈恋爱吗?后面有人跟着起哄,说,马景然,你真成了我们队里的国宝了。我们只能远望,不能近瞧。还有人竟然说首长的女儿就不一样,说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她这是去北京、上海吗?她一个女孩子只身来到西藏,难道我们不能爱护她吗?马景然不用看,就知道那是任致逊那稍带着陕西口音的男中音。那声音在马景然的心中,就是圣音,她感觉好像在大海里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救生的船,心里踏实多了。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没有人再说话。但是这不能制止无数的眼睛盯着马景然看,看得马景然浑身不自在。她想走,可是她想着一定要跟任致逊说句话,解释一下,至于说什么,她还没想好。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敢回头往身后瞧,身后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任致逊?

晚上,队长领着自己的母亲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抱着被子,望着不知所措的马景然说,没有空房子了,我妈跟你作个伴吧。

老太太接了一句,女娃娃一个人睡,不安全。

马景然连忙说欢迎。

老太太行李一放好,就说了一句让马景然不想听的话:闺女,我知道那些男人们对你没安好心,可不是,这么漂亮的女娃娃,谁见谁不爱呢。你们队长说了,你是首长的女儿,他们一定要保护好你,直到你毕了业,有了自己的男人,才放心。我就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你妈你爸咋那么狠心让你跑到这地方来。不过,你放心。有大妈在,他们谁也不敢把你咋的。老人说着,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往外面床上放,说,我人老了,晚上觉少。起夜多,姑娘你就担待着点。

我的天,原来这样。

马景然本来想,一会儿悄悄把任致逊叫来解释一下,看来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心里禁不住流泪了。

3

二百多人,分了两个区队。男学员的大通铺在中间,两边的贮藏室分别是马景然和队长的宿舍。马景然分在了一区队,任致逊分到了二区队。两人上课不在一个教室,活动也不在一起。只有在跑步的时候,马景然远远地望望任致逊,这望也要装作很无意的,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马景然想不出办法,她想任致逊比她大,肯定会想办法的。果然,有一天晚上,任致逊到了她的屋子,当然是贺大妈开的门,她一看到又是男学员,就没好气地说,马景然在学习。

任致逊解释说,我是给马景然同学送书来的。马景然一看到是任致逊,感到他比自己见到时更瘦了。任致逊说,我是给你送书的。

坐吧。马景然说。

可是贺大妈踏踏实实地坐在床上,两只眼睛冷冷地望着任致逊。任致逊说,不坐了,我走了。

说着,就打开了门。

马景然想。一定是任致逊给自己送信来了,一定是来帮助自己了。她急着想看信,可是贺母在,她不能表现出焦急的样子,让她发现其中的机关。于是,她把书拿上,随便地翻。她知道里面有东西,因而翻得很小心。快到夹着东西的那一页了,她立即合上了书,照着上面

的字写起来。那是一本外语书。虽然她知道贺大妈不识字,可是如果她发现书里面有纸条,一定会告诉那个让人讨厌的队长的。马景然多么希望贺大妈能出去一会儿,可是贺大妈没有,而且她就坐在她身后,虽然手里做着针线,马景然知道她的眼睛一直在望着她。

他会说些什么?会说这些天的相思,会说绵绵不绝的情话,或者像在上学的时候,给自己抄一首首情歌?马景然根本没有心思看书。

时间过得真是太漫长了,马景然实在呆不住了,趁贺大妈关窗户的时候,迅速地拿起信里的纸条,走出了院子,跑进了厕所。

一走进厕所,她快速地打开纸条。一页纸也没有写满,信写得非常客气,大意是听同学们说马景然跟他都是陕西老乡,听说她印地语跟不上,他想建议队长让他帮她补课。如果马景然同意,他立即去请示队长。

马景然信一看完,就有些失望,心里想,好不容易送封信来,竟然就是这么干巴巴的几句话。谁说自己印地语不行了,还需要他补课!真是的。说着,刚要装信,往外走,贺大妈站到了她的面前,神色冷酷地说,闺女,把东西给我吧。

马景然听话地把纸条递给贺大妈。贺大妈走了,她生气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想,看你能干什么?刚走出来,发现任致逊正在跟几个同学打球,看到马景然,装作不认识似的。但是他朝同伴说的一句话忽然提醒了马景然,马景然认为那是任致逊说给自己听的。任致逊说,好险呀。马景然事后才想,任致逊是可以搞间谍工作的。

过了几天,就是印地语考试。考完试后,队长找到马景然说,你的印地语怎么这次摸底考试才考了四十分,马景然红着脸眼睛望着脚下,不知说些啥。

队长说,这样吧,任致逊同学印地语的成绩非常好,他主动提出来帮你补课,每周帮你补一次,一次一个小时。你要认真听,不能拖班集体的后腿。连咱们的邻邦的语言都学不好,这可是大问题呀!

太好了,马景然心里想,嘴上说的却是,队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一周能见一次已经很不错了,也就是说可以单独呆在一起一个小时,马景然在心里兴奋地唱起歌来,但她一看到贺大妈的表情,赶忙又止了口。

一周后,任致逊终于来了。马景然发现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好像是特意要让她看到的,连头发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乱蓬蓬的。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给来帮你补课的老师,能说些什么?况且,还有外人在场。

好在学的是印地语,贺大妈一个农村老太太,总不会能听懂印地语吧。这么一想,马景然心里有数了。她放了把椅子让任致逊坐,她自己坐到一旁,说,任老师开始吧。任致逊说,你把这篇课文念一下,把里面不懂的句子画出来。马景然忍住笑,故意装得结结巴巴地念完课文,然后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英语:

I love you I love you

任致逊把纸条拿到手里,一本正经地说,写得不错,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让我来告诉你。说着,他飞快地写了一行,让马景然看。马景然看到的是中文:我特别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一直在想你。你为我吃了好多苦。马景然看着纸条,刚想说话,被任致逊的话打断了,看明白了没,一定要记住,只要你明白了这几句话,你就能学好任何一门课的。这是学习印地语的基础,也是追求幸福的前提,只要有爱,一切因难都会克服的。说完,他把纸条随意地夹到自己带来的书里,说,好,你的作业我拿回去细细看看,是否还有错误。现在,你跟着我说单词,我念一句你说一句。马景然答应着,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她能听到任致逊的心跳,能听到他的呼吸。她能看见他的手指头收拾得很干净,为此事她不知说了多少遍,看来没有白说。

老太太可能实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真有耐心,仍然坐在一边做着针线。她记住儿子说的话,一定要看好首长的女儿,他在部队能不能进步,这就是个关键,只要把首长女儿照顾好了,以后他的前景将是十分的美好。

老太太忽然想上厕所,她仍然坚持着不上,她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青年男女,呆一起肯定出事,这是儿子说的。这也是他交给她的任务。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是儿子。老太太朝儿子呶呶嘴,说两人学得正欢呢。队长走进来,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印地语书,说,怎么样,小马,能听得懂吧。马景然说,任致逊同学讲得非常好,你看,他给我讲了许多语法。

那就好。队长的母亲趁此才去方便了。

你们继续,我来安块玻璃,听说玻璃坏了。说着,队长拿起手里的工具。任致逊忙放下书,说,我来帮你,队长。

队长说,好吧。两人丁丁当当地安完玻璃。任致逊忽然说,队长,还有这儿,这儿有个洞,风会吹进来的。可能是个老鼠洞。说着,他四下张望。马景然配合默契地不知从哪拿出一块石头,任致逊小心地一点点塞住洞口,说,队长,我去准备些泥,一定要把它封死。这样的活,任致逊干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来,任致逊说,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那儿,他跟马景然整整多呆了一个小时,他闻到了马景然身上的香气,那是他第一次闻到的一股来自女性特有的香气,从此后,他的一生再也忘记不了啦。

补习课上到第十次的时候,队长忽然找到马景然说,你看,任致逊同学帮你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可能会耽误他的学习。不能老让他一个人帮助你,同学们轮流来帮你,效果可能更好些。马景然说,对了,队长,我差不多已经跟上了,正想跟你说呢,我不用再补课了。果然,再考试,马景然考得不错,不过,她少做了两道题,补习不能马上就立竿见影。于是补课的计划就到此流产了。

好在,马景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总能找到与任致逊呆在一起的理由,当然不是单独的。为了能见见任致逊,她不惜包揽了洗他那个组所有学员的被子,结果手都洗疼了。到了洗任致逊被子的时候,她激动极了。想着自己一定要亲手帮他洗了,亲手缝了,不知他盖上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她这样的心愿也没有能实现。

任致逊的被子是贺大妈洗的。

那天,天已经很冷了,虽然洗衣盆里加了热水,可因是高原的天气,不一会儿水就凉了。马景然忍着寒冷,极快地洗着。任致逊的被子她放在一边,手头这件洗完,马上就可以洗他的了。

正在这时,贺大妈走到她跟前,看着一排洗好的被子,说闺女,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呢,他们其他学生呢?怎么不帮你。

他们劳动去了。今天天好,我想赶紧洗完。

你看看,小手冻得像个红萝卜,要是让你妈看见,多心疼。说着,贺大妈随手拿起旁边的任致逊的被子就洗起来。

马景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妈拿走了任致逊的被子。她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个叫《罗马假日》的电影,剧中,公主为了见到心爱的摄影记者,不惜去会见每一个记者,只为了跟心爱的人握握手。而马景然只是为了能给自己的男朋友洗被子,不惜洗了六床被子,到头来,却连男朋友被子的一个针脚都不是自己的。她心里虽然酸酸的,却又不能让贺大妈发现什么。马景然是个听话的女孩子,任致逊当然又是一名优秀的军校生。后来她告诉任致逊说,我比

祝英台可是难多了,祝英台只要把男生装像就行了,可我,不但要装得对你无情,而且还要对任何人都无感情,真是难死我了。任致逊说,我知道,当我回来看到我们小组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以及被子上细密的针脚,就知道是你爱屋及乌。虽然我的被子不是你缝的,但是比你亲手缝的意义还重大。

王涛看到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缝得均匀密实的被子,骄傲地对大家说,知道吧,同学们,你们是沾了谁的光?是我,王涛,马景然为了我,才捎带着给你们洗了。马景然真是个好女人,我这一辈子一定要让她幸福。

同学们都笑着说,是吗?要不把马景然叫来,确认一下?

王涛手一摆,说你们这就不懂女人心了,她心里怎么想的,绝对不会说的,为啥?害羞呗!

王涛为了感激马景然为自己缝被子,提着两袋水果登门致谢,一进门就说是代表小组来感谢贺大妈跟马景然同学的。说着,拿出一袋水果,说,大妈,这是给你的。贺大妈推着说,我不要,不要。王涛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大妈,我可不是给你水果来开后门的。你是队长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儿子给妈妈一袋水果怎么能不收呢!说得大妈不好意思地收了。正在这时,有人在外面叫,大妈,大妈,你出来一下。

趁贺大妈出去的时候,王涛赶紧对马景然说,为了被子的事,我也要让你幸福一辈子的。

马景然听了,笑着说,王涛,我当然会得到幸福的,但是给我幸福的人不是你。

给我机会,只要你不结婚,我就有机会。世界上还没有我王公子追不到的女孩子。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马景然。

马景然笑着,边给一个男生缝被子边说,王涛,有些事,没办法,就像西藏的雪山永远不会融化,你王涛再有本事,也拿雪山没办法。

王涛笑着说,马景然,可是你不是一座雪山。你是一个浑身充满了爱的女人呀!

谁不是雪山?贺大妈笑着走进来问。

大妈,我们不是雪山,你、我、马景然,我们都是火山,要让雪山让路,让冰峰融化。

你看看这孩子嘴多巧!大妈说着,轻轻地打了王涛一下,当妈的不知多心疼呢!

4

春天到了,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学员正在上课。贺大妈边帮着儿子洗衣服边说,明亮呀,咱们是不是做错了,我怕人家马闺女恨我。你说一个年轻闺女,整天跟我呆在一起,也没有话说。姑娘大了,心事就多了,你就不想想,正是好年华,你妹比她小两岁,都结婚了,你说人家大姑娘的,整天不让人家跟小伙子在一起说话,我总估摸着也不是个长法。

队长想了想,说妈,你不知道我是一队之长。手下管着将近二百人的男学生,就一个女孩子,我怕他们为了她影响团结。你说她喜欢哪一个都不好,都会影响其他人的心情。就像花开在花园里,大家都看,谁也没意见。要是谁贪心摘到家里,你说别人还不闹翻了天?小马现在对我有意见,将来只会感激我。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到那时候,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年轻人,恋爱的日子多着呢,在一起的日子就更长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知道她有心思,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半宿半宿睡不好。有时间就趴在桌上写呀划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知写什么。画的我倒是看出来名堂了,那是在日历上划的,每过一天,她都要画个红圈圈,然后再一遍遍地数那些画过的圈。画完了,再跟一本写的那个红塑料本子一起锁到抽屉里。你说妈是不是拿来你看看?我真怕时间长了出啥问题。你说她心里有啥事说出来也行,我还老问她,她就是不说。每次都说,大妈,我没事儿呀,你放心。你说我能放心吗?大领导的闺女,千万不能有个啥闪失。

妈,别想那么多。让她写吧,只要她不表现在脸上,不说出来,就没事儿。接触多了,我知道马景然这个女孩子挺懂事的,不会有啥事的。至于写写画画的,兴许她只给爸爸妈妈写信呢。对了,我出去一下。

下课后,贺大妈并没有回到住的房间。她想让马姑娘一个人呆一会儿。她甚至想,刚好儿子不在,兴许有男学员跟马姑娘去说说话,人都有儿女,不能太私心。

马景然回到房间里,发现大妈不在。她坐了一会儿,大妈还是没回来。她打开抽屉的锁,看了看任致逊的照片,又极快地锁上了。大妈还是没有回来。

她伏在桌上,轻轻地唱起了歌儿: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

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

老太太听着,看到儿子回来,说,你听,马姑娘唱得多让人难受。

队长竖耳听听,朝着院外望望。院子里打球的男学员忽然都不打球了,都不由自主地望着那个唯一挂花窗帘的小屋子。是呀,听惯了《打靶歌》、《军歌》的战士,感觉这歌声好像一阵清新的风,怎么能不惊讶呢?

一曲唱完,四周忽然静悄悄的。王涛清了清嗓子接口唱道: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

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

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

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

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勇敢战斗保卫祖国,

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队长扔下东西,边朝外走,边喊:小马!马景然,你出来。还有王涛,都过来,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马姑娘怎么了,歌唱得多好听。贺大妈说着,冲了出来想拉儿子。

妈,放心。

马景然听到队长叫,边大声答应,边说,队长,我不唱这些歌了。

唱,你要大声地唱。王涛,快去打铃,让大家都集合,我要布置个任务。大家到齐集合后,贺队长说,大家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咱们周五晚上开个联欢会,好好乐乐。能唱歌的唱歌,能跳舞的就尽情跳舞,谁有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让大家高高兴兴地玩个痛快。对了,小马,以后不要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要跟大家一起来玩,一起唱,不要闷出什么病来。

是!队长。

这么说,跟大家在一起,就又可以见到任致逊了。马景然兴奋地想。

周五晚上,任致逊唱了一段秦腔。他说自己最拿手的是秦腔《梁山伯与祝英台》。队长笑着说,可惜没有祝英台配你唱。

有!

谁?

当然是唯一的女生马景然了。

马景然得到批准后,脱掉了军装,换上了一件曲线毕露的大红毛衣。那大红色的毛衣在一片绿中,特别夺目。

两个人唱的是《梁祝》中最有名的段子《长亭送别》。两个人假戏真唱,把梁祝缠绵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唱完,台上响起了掌声。有同学说,任致逊、马景然,刚才我发现你们真的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胡说,胡说,因为马景然同学有表演天赋,一会儿你再看看,她跟我跳舞,才真的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王涛说着,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说,马小姐,请!

马景然说,我歇歇行吗?刚才唱得都出汗了。说着,就往外走。

那好吧,第二曲一定要跟我跳,我已经预订了。

跳舞开始了,大家都争着跟马景然跳。马景然陪了一曲又一曲,一直到晚会结束,她也没有机会跟任致逊跳一曲。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她已经跟他表演节目了,而且是千古爱情绝唱《梁祝》。她要给妈妈写信,一定要告诉妈妈,让妈妈放心。当然写信的时候,一定要高兴,还有,要让妈妈对爸爸好,做为长年守边防的军人,爸爸的确不容易。

晚会结束后,马景然没有急着走,她慢慢地擦着汗,在人群里牢牢地盯着任致逊。任致逊忽然蹲在了地上,她心里一阵发毛,啥都顾不上了,大声喊道,任致逊,你怎么了?

任致逊回头朝着她笑道,鞋带松了。马景然走到跟前,发现他的鞋带并没有松。任致逊站起来,边走边说,你今天晚上真漂亮,像个新娘。

马景然脸一红,朝四周望了望,悄声说,去你的,新娘可不希望新郎那么瘦。说着,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腰。

我来帮你拿椅子。

不用。

给我吧,任致逊说着,手伸过去。马景然递椅子的时候,任致逊极快地握了握她的手,说,真凉。

马景然感觉任致逊的手很温暖,她真不想放开,可是远处来人了,她只好极快地松开。

5

王涛借口来学歌,敲响了马景然的门。马景然很紧张地说,队里有纪律呀。王涛双手一摊,说你看门开着,我把双手抱在胸前,你说能干什么了?纪律条例规定男学员不能进女学员宿舍吗?对了,咱们已经上了两年学了,我就奇怪,你怎么对一个男生都没有想法哩,我们一百九十九个人,难道真的就那么不优秀吗?

马景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说毕业以后吧,将来还不知道分到什么地方。

你只要跟我谈,咱们就都分到总部去,我们家里已给我联系好单位了,到那个单位后,出国当武官,多好呀。

我的外语不好。

对了,马景然,你骗得了队长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印地语学得好,是不是任致逊那小子对你有想法,才搞了那一出。我可是孙悟空的眼睛,什么都瞒不住我。我亲眼听到你在背外语名著《简·爱》呢。不过,我知道你对任致逊的感情也就只限于老乡关系,对不对?

王涛!马景然立即捂住嘴,走到门前,想关门,一想不合适,又走回来,坐到床边,说王涛,我语法不行,口语在家里学得还不错。

王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是吗?

当然是了。

王涛站了起来,说,马景然,即使是真的,我也知道那是任致逊的个人想法,他实在配不上你,长相、学习、家庭这三个条件,只有学习比得上我,其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发现他情商很低,以为你印地语考得不好,就来补习印地语,脑子里一点儿也没有浪漫的情愫,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女孩子嘛,喜欢花、喜欢音乐、喜欢过浪漫的生活。当然,我就不一样了。对了,上次我给你借的书看了没,可好看了,爱情小说。说着,朝马景然的书柜上一一看去。

马景然笑笑,朝门外望了一眼,说王涛,我一会儿要跟贺大妈出去。

好,我走了,你记着,这一生你是我的。说着,王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收音机放到桌上,说,你晚上没事了,就听听。

马景然没有说假话,她的确要陪着贺大妈出去,但不是现在。现在她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任致逊。

可是怎么才能告诉正跟大家下棋的任致逊呢。马景然在屋子里走出走进,急得团团转。

马景然收拾一新地走出门,远远地望着下棋的人们。她希望任致逊能理解她的意思,可是他比梁山伯还笨,一直专心致志地下棋。一边观棋的王涛大声问,马景然,你打扮得像朵花似的,去哪儿呀?我陪你去吧。

马景然说,去你的。然后朝队长的屋子走去。

队长的妈妈也穿着出门才穿的衣服出来了。王涛又说,大妈,你去什么地方呀?

贺大妈笑着说,逛街去。

是札木吗?

对呀,马姑娘陪着我去。马景然听到这话,飞快地在下棋的人群里望了一眼,任致逊仍然低着头,下着棋。

真是个木头,马景然不禁生气地想。

大妈,你跟队长说,让我们也去吧。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逛街了。王涛跑过来,拉着贺大妈的手,不停地摇着。

贺大妈笑笑,说你自己说去,我可管不了你们的事。你们队长不让我管你们工作上的事。

街并不大,两条笔直的街道交叉成为十字,把街分为了东西南北四条小街。街不大,人却不少。卖吃的、用的小贩们,有的穿着民族服装的,有的穿着汉族服装,守在摊位上,不停地介绍着自己的货物。贺大妈看什么喜欢什么。马景然一直想着下棋的任致逊,也没有逛的兴致。

姑娘,快看这件被面,颜色多鲜亮,龙是龙,凤是凤,这叫龙凤戏珠,将来你结婚的时候,大妈买来,帮你缝好。小两口好好地过日子,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对了,告诉大妈,你中意哪个小子,给大妈说说,大妈帮你看看。别紧张,我不告诉你队长就是了。

谢谢大妈。马景然很想说出那个不知在心里叫了多少遍的名字,那三个字都到嘴边了,她还是费力地把它们咽了下去。

正走着,马景然忽然发现任致逊在前面走,马景然以为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使劲瞧了瞧,果然是任致逊在跟炊事班的刘班长买鸡蛋。任致逊!任致逊!马景然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行人纷纷回头观望。有人赞叹道,多漂亮的女解放军呀!

任致逊好像没有看到马景然,转过身来,直对着贺大妈说,大妈,你们也来了,买啥好东西了?马景然失望极了。

贺大妈笑着说,随便转转,还没有买啥。

炊事班长提着一只空面袋,说对了,大妈,今天队长说要改善大家的伙食,你帮我采购采购。

贺大妈笑了,说你买东西问大妈,可问对人了。今天咱们多买些。说着,就往买菜的摊上走。

看来任班长说对人了。炊事班刘班长说着,朝任致逊诡秘一笑,马景然这才略有所悟。大妈和炊事班长走在前面,马景然跟在他们后面,任致逊又跟在马景然的后面。马景然放慢脚步,任致逊也放慢了脚步。马景然有些生气,加快了步子,任致逊也加快了步子,但与她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难道他不愿意跟我走在一起?他是不是因为王涛老缠我,生气了?

大妈挑东西的确很精细,她说要货比三家,比价钱,比东西。马景然已经走得很累了,面袋里还是空的。她说,大妈,我到前面的书店去买本书,顺便歇会儿。

贺大妈迟疑了一下,说对了,我知道你们城里的闺女走不得长路,咱们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这样吧,你自己逛逛,一会儿我们去叫你。

炊事班长说,大妈,我估计咱们买齐东西少说也要两个小时,马景然,两个小时后咱们

在邮局门口见。

马景然说,好,我先走了。说着话,却并不走,余光看看任致逊。任致逊望着别处。

贺母已经弯腰去挑鸡蛋了,她拿着一只鸡蛋跟其它放在筐里的比一比,又贴到耳朵边上,边摇边听。

马景然说,刘班长,要不,让任致逊跟大妈一起挑东西吧,你陪我去,我一个人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大妈一听,把鸡蛋放回筐里,说你看我老糊涂了,对了,刘班长,你去陪马姑娘吧,她一个女孩子单个儿走,我还真不放心。

刘班长说,这样吧,让任致逊陪小马去。他不知道该买什么东西,我跟大妈一起买东西。

贺大妈说,好,任致逊,那你陪小马姑娘,放机灵点,不要呆头呆脑的。给我把人安安全全地陪好,马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算账。

是!大妈。任致逊一本正经地答应道。

好像很不情愿的,呆会儿没人的时候,看我怎么说你。马景然想着,说大妈,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别丢了。

大妈又去看东西了,刘班长说,任致逊,别忘了时间。说完,也低头挑东西了。

马景然快步地走着,她看到任致逊跟得很紧,就拐了一个弯,发现大妈和炊事班长看不到她了,才停了步子。

任致逊低着头,只管走,没想到一下子撞到了马景然的身上。马景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说我们去哪儿?

任致逊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极快地松开了手,说去公园。说着,脱掉了自己的军装,露出里面穿着的部队发的绿色绒衣。

马景然没想到他考虑问题这么周全,自己也想脱,被任致逊挡住了,说别脱,小心感冒了。说着,拉着马景然的手跑进一个小巷子。

任致逊,这是不是你计划好的?

我不计划这机会会从天下掉下来?任致逊反问道,你爸也真是,明明你是我对象,明明是组织照顾咱们一起分到步校的,却要装作不认识,真是的。看着你一个人孤单,我心里难受。看着别的男学员跟你说话,我也难受。

马景然听到这话,心里就像三月的小阳春,暖乎乎地。她握着任致逊的手说,哥,咱们今天可有整整两个小时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别光让难受的话把时间挤没了。

任致逊说,没有了,已经过去五分钟了。走,快跑,公园里环境好,人也少。

说着。他轻轻地拥住马景然的腰,马景然感到自己幸福极了。

公园距离不远,两人找了一个绿树掩映、依山傍水的僻静地方坐下。马景然看周围还是有人看她,就把军装也脱了,露出里面曲线分明的毛衣。任致逊一把抱住了她,说想死我了。我们来了两年,总算有时间在一起了。

马景然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哥,我也是。我整天盼着这样的时刻。说着,想偎在他的怀里。任致逊一把推开了她。她狐疑地抬起头,发现任致逊望着对面。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年人,正用严肃的目光望着他们。

大叔,我们在谈恋爱。马景然红着脸解释。

你们谈恋爱也要注意影响,对不对,这是公园,是公共场所。

对不起,我们注意,我们注意。任致逊说着,从口袋里掏东西,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他希望掏的烟,却掏出了几块钱。

大叔,我不会吸烟,你买包烟去。

解放军同志,收起你的钱。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们谈恋爱,可以在家里谈嘛。公园里大人小孩这么多,要是学坏了怎么办?还解放军呢,怎么起模范带头作用的?

大叔,你……任致逊想把军装的领章和帽子藏起来,马景然拦住了他,说大叔,对不起,我们马上走。

管理员又望了他们一眼,说,快走,一会儿我还来检查呢。说完,这才走了。

真是的,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任致逊说着,有些垂头丧气。

这已经很不错了,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要不,我们到电影院,去看场电影。

对了,到了电影院里就没有人管我们了。任致逊拉着马景然就往电影院跑。

马景然说会不会碰上咱们学校的人,或者大妈他们?

没事儿,菜市场、肉铺都在北街,电影院在东街。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电影院。他们跑了一路,争了一路,一个说演的一定是战斗片,一个说最好是爱情片。等他们走到电影院的时候,电影院关着门,今天没电影。

算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累死我了。马景然说着,一屁股坐到台阶上。

走,到饭馆里去,说会儿话。

饭馆里没几人。服务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看到来了两个解放军,一会儿望望马景然,一会儿又望望任致逊,半天才问,你们要吃什么?

我们不吃什么。任致逊说。

不吃饭,就不能坐在这儿。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说。

任致逊生气要走。马景然说,有面吗?来两碗面。

你能吃下?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

马景然说,不吃,放着。

任致逊坐到马景然的对面。服务员先给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然后就走了。任致逊拉着马景然的手,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马景然看了看表,说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了,不能老说对不起。

任致逊走过来坐到她的旁边。饭馆里人不少,他还是大着胆子把手放到马景然的手里,轻轻地握着说,我每天都在想着你。

任致逊紧紧地靠着他说,我也是,如果一天见不到你,心里就空落落的。

毕业就好了,毕业了咱们就结婚。

对,咱们就在步校里当老师,整天在一起,再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再坚持坚持,再有半年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对,我让我妈来,我妈说她给咱们带孩子,让咱们安心工作。

你想你妈吗?还有你爸,特严肃。你给他们写信多吗?我看到前两天有你的信,好像是你爸写的。

对,我爸让我好好工作,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影响工作,否则影响不好。

你做得挺好。

两人说着,两碗面已经做好了,两人却没有任何吃饭的欲望。可是小姑娘却站着不走,说大姐,当女解放军真好。

马景然立即松开了任致逊的手,说是呀,你想当兵?

对了,可是我知道当女兵很难。小姑娘说着,竟然坐到对面不走了,摆出一副说长话的架势。任致逊心想这个小姑娘真没眼色,想打发走,便说,你去忙吧,我们不需要什么服务了。

小姑娘并没有走的意思,而且根本就不理任致逊,她望着马景然说,大姐,你当的什么兵?是卫生兵还是电话兵,你们部队在什么地方,当兵苦不?

马景然耐着性子一一回答着。

你家在什么地方,北京、上海,你爸是不是大官?一般只有大官家的姑娘才能参军。

任致逊把马景然拉了起来,说好了,我们走吧,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两人走出饭馆。任致逊说,也真是的,这个小姑娘,一点儿眼色也没有。

别怪她,可能这儿很少见到女兵。马景然说着,又看了看表,说,我们只有半个小时了,到邮局可能得走十分钟。

对了,走,我们到商店,我给你买件礼物。

我不要,我想给你买件礼物。我知道王涛给你送了个收音机。

马景然一下子停了步,扭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几天都见不到你的影子。

我长着千里眼。

那我问你,我收了没?

收了,又让别人退给他了。

任致逊,你真可以呀!贺大妈说你木头木脑的,我可知道你有多贼。老实说,谁告诉你的?不说,我打你。

两人打闹着到了商店,商店人并不多,他们看了这,看了那,都很贵。任致逊看到一条红围巾,想买给马景然,马景然说,我没法戴。马景然想给任致逊买块表,任致逊说,自己有。两人你推我让,什么也没有买,就往外走。在走出门的一刹那间,任致逊飞快地亲了马景然一下。马景然没想到任致逊忽然来了这么一下,脸红极了,回头望了望营业员,好在营业员没有发现。

两人出来的时候,任致逊笑着说,快三年了,我今天总算亲了你的唇,握了你的手,还抱了你。

马景然看着人流,低声说,马上就毕业了,毕业了,我人都是你的,还怕什么呢。

任致逊再次握着她的手,说我真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快松开,小心让大妈他们看见。

对了,大妈他们问咱们干什么,怎么说?买的书呢?

跟你木头样的人能干什么?逛街呀!还有,书没有呀!

任致逊靠近她,低声说,结婚后你就知道我不是个木头人,我要好好地折腾你。

后来马景然想,这是任致逊给自己说的最让她脸红的话。

快到邮局门口了,他们也没有看见贺大妈他们。任致逊兴奋地说,他们还没到,我们还有时间说会儿话。

马景然却说,你放规矩些,他们随时都会出现。对了,我要给大妈买个东西,你帮我挑挑。

是不是因此要感谢她?

当然,没有大妈让你陪我,你敢来吗?

我当然敢呀。我不主动说话,别人不就看不出什么问题了吗?明摆着我陪你嘛!你不知道,我为了这次来,跟队长说了多少好话。还有炊事班长,你想想人家为什么让我上街?每次,只有两个人外出,大家都有事呀!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只是你怎么知道大妈就愿意去帮炊事班长买菜呢?

没有你,还有谁呀?至于大妈,因为她是大妈嘛!她要是马小姐你,我肯定就不能那么想了呀!

有你爸,你妈,你妹,还有你的领导,你的事业。

你呀!我说不过你。以后结婚了,你就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了。

对了,我要给大妈买双鞋子,她好像说过自己想买鞋。

我来掏钱。

当然你掏了。

话虽如此说,钱还是马景然掏的。马景然说,只要你以后还像现在这样放聪明些,就行了。

这时贺大妈他们已回来了。

小马,小马!

马景然欢快地应道:大妈,你来试试鞋。这双鞋特适合你。

真是好闺女,谢谢你。对了,你们干什么了?刘班长还带我逛公园去了!公园真热闹呀,干啥的都有。

马景然心里咯噔了一下,说我们随便走了走。

公园真好呀,有山有水,还有船,我们还坐船了。

我的天,他们没发现我们吧?马景然知道小县城只有一个公园,他们坐的地方就离湖不远。再看鞋,感觉自己好像太不地道了。倒是任致逊,面无表情,只管骑着车子,慢慢地骑着。

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传出什么闲话。也许大妈他们没发现。马景然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6

第三学年的新学期一开学,调整座位时,王涛为了能跟马景然坐到一起,去找队长。去时,给队长带了一瓶酒。

队长说,王涛,你是不是想走后门,准备毕业的事?我给你说过,你们这批学员,可都是军区特别交代的,要扎根边疆,我说了根本没用的。

王涛把瓶子的盖一口咬开,说队长,我是那样的人吗?要想留到内地,我就不会来了。来,喝酒。

两人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酒。酒瓶见底了,王涛趁着酒劲把心里话给队长说了。

你喜欢马景然?

当然了,队长。你看看,凭我各方面条件,除了我,谁还有资格喜欢她。

那她对你呢?

你不是不让她谈恋爱嘛。女人嘛,这事都是害羞的,我记得上次洗被子时,你不知道她把我的被子缝得多细密。我盖着被子,幸福极了。我知道她也喜欢我。

我已经让她当众保证不能谈恋爱了,我这个队长说话算话,再说部队纪律也绝对不能违犯。

队长,我当然不能要求你做有损一个共产党员、优秀队长的事。我只有一个想法,排座位的时候,你让我跟她坐在一起。其他的事就不用管了。

当同桌倒行,可是你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

队长,放心,放心。马景然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想跟她坐在一起,照顾她。我保证绝对不做任何有损于纪律的事。队长,我,我,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别别别,革命军人不兴这个。好吧,你得给我保证,你一定要遵守纪律。我一旦发现你有什么问题,立即调开。

是!队长,保证完成任务。话刚一说完,小伙子立马就跑了。

王涛真的跟马景然成同桌了,每次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神情,他得意极了。有天,他凝视了半天马景然,越看越喜欢,就说了一句想了很久的话:近水楼台先得月,马景然,你说对不对?

马景然扭头,一张灿烂可爱的脸望着他说,不见得。

为何?王涛目不转睛地望着马景然,反问道。

马景然回头望了望,任致逊的座位空着,他怎么还没来?难道是病了。这么想着,随口问道,班长怎么没来?

你说的是任致逊?王涛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病了。

真的?那我去看看。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王涛说,马上上课了,你别去了,没事儿,已经吃了药,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刚睡着,你去了不是打扰了他休息了嘛。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马小姐,为什么近水楼台不能先得月呢?请回答。

因为月亮不想让你得到呀!马景然随口说道,心里不禁想,任致逊怎么病了呢,会不会被子薄了?会不会很难受?他吃饭了没?

我一定要得到月亮。王涛说着,还想说什么,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

老师讲的啥,马景然一句也没有听到,她盼着下课,可是老师讲得实在太慢了,平时她喜欢的语文课今天听来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好容易等到课间休息,她立即就往男生宿舍跑。一把推开门,说任致逊你怎么了?好些没有?

任致逊看到是她,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小心大家发现。

大家发现怎么了?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一听你病了,都急死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不就是感冒嘛,再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快回去,马上要上课了。

那你抱抱我。

别让同学们发现。快走。

你抱抱我,要不我就不走。任致逊耍赖道。

任致逊笑着说,你呀。说着,抱了抱她,说快去。

不行,没有质量。任致逊说着,闭了眼睛,指指嘴唇,说还有这儿。

任致逊想了想,说这儿不行,我感冒了,小心传染给你。

那我就不走。说着,马景然仍然闭着眼睛,等待着。

任致逊朝四周看了看,说你坐下来。说着,一把抱住了马景然,滚烫的唇紧紧地贴在了马景然唇上,呼吸急促起来。

快,放开我。马景然忽然感到害怕,一下子挣脱了任致逊,跑回了教室

他又抱了我,而且,还吻了我。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要写到日记里。马景然刚一跑回教室,铃就响了。

干啥去了?王涛问。

方便嘛。

你到我们男生宿舍为了方便?

马景然大笑道,对了,咱班长病了,你给老师建议一下,给他单独做顿饭如何?比如面条什么的。

我说马景然同学,你不能太偏心吧。班长病了你这么关心,我只比他低半级,学习委员呀,我病了你怎么不来关心我?

不去就拉倒。

那你给我个笑脸。

马景然笑了。

看来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得奋斗个班长什么的。王涛说。

你当将军都没问题。好了,老师来了。

谢谢,就冲马小姐这句话,我王涛也要混个将军当当。

下课后,马景然拉着王涛,说走,到炊事班,找刘班长去。

干啥呀?

给班长做饭呀!

好,遵命,只要跟你马小姐在一起,我王涛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炊事班刘班长一看到马景然进来了,眼睛一亮,说做什么呢,马景然,你怎么跑到炊事班来了?难道肚子饿了,说想吃什么?我……一看到后面还有王涛,就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说完。

马景然说,刘班长,不好意思,我们任班长病了,他跟我是老乡,肯定喜欢吃面。

刘班长说,行,我们煮碗挂面,然后给打个鸡蛋进去。

不,挂面太硬了。马景然说,班长,有擀面杖吗?我给我们班长做碗手工面。

你要给班长做手工面?马小姐你太厉害了,说需要什么,我来给你当下手。王涛挽起了袖子。

你回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那不行,你这么关心咱班长,我也要向你学习,好好地关心咱班长,这样才能进步,对不对?班长是咱们两个人的班长嘛。

那好吧,你端半碗水,我来和面。对了,刘班长,面在哪?给我个脸盆。王涛,水要慢慢倒,倒得太快,和出的面就是软的,不筋道。

遵命,马小姐。王涛兴奋地端着一碗水,看着马景然一只手扶着盆,一只手灵巧地揉着面,说马小姐,你竟然还会干这个?说着话,手里就忘记了倒水。

倒水呀!对,就这样,朝面干的地方倒。我妈长年工作忙,我在家时一直做饭。好了。好了,不需要水了,你看,面已经和好了。王涛伸头一看,果然面都结成团了。马景然一只手扶着盆,一只手灵巧地揉着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王涛情不自禁地帮着她别到一边。马景然红着脸,说谢谢。对了,王涛,你去剥个葱。

好咧!

面揉得又白又光后,马景然放下面,拿了块白布要盖上,想了想,又在水盆里洗半天,才盖上。她说,刘班长,有鸡蛋么,拿两个。

刘班长说鸡蛋很少了。

那就拿一个。

马景然说着,用只小铁锅烧上水后,开始擀面。

你的手真白,马景然。给我们大家唱首歌吧,就唱那首苏联歌曲。

苏联的歌还敢唱么?刘班长望了望外面说。

马景然说,苏联跟我们不好了,我们总不能不唱它那优秀的歌曲吧,音乐是属于世界的。好,我唱了,这是我妈妈教我唱的。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做声

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王涛拍着手说,太棒了,马景然,不要难为情,想对我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你我永不忘札木郊外的晚上

快,躲开,水开了,我要下面了。马景然双手端着切得一指宽的面放到了锅前。

先下了几片小白菜,然后水哗哗地开了,下了面。面出锅的时候,又撒了几把葱花。

盛面的时候,马景然说,对了,病人要吃得稀些。醋,酱油,盐,她一一取来放了。王涛说,你们陕西人爱吃辣子,怎么没放?

病人不能吃辣子,否则会刺激胃,更难受的。

刘班长,我们班长吃不了这么多的面,我能不能尝尝?馋死我了。王涛厚着脸皮说。

刘班长面无表情地说,当然可以了。然后,回过头对马景然说,马景然同学,你不吃你的劳动成果了?

让王涛吃吧。不过,王涛,面可不是白吃的,你负责给任班长端去。

怎么,你忙乎了半天,却不给端去,他不就不知道是你干的吗?

只要他病好了,知道不知道谁做的就没关系了。

好咧,最好班长永远别知道。王涛笑着说。让他沮丧的是,当他把面端给任致逊时,问任致逊是否知道是谁的手艺时,任致逊说,我当然知道,只有我们陕西的姑娘才会擀这么筋道又光滑的面。

那是我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王涛将军多年以后还这么说,当时呀,都怪自己笨,就没有看出他们的感情,还以为只是老乡的关系,或者只以为任致逊是班长,都怪当时年轻呀,以为近水楼台总是先得月。

其实,也不能怪我当时太年轻,主要是因为马景然对我们每位男同学都那么好,有人衣服脏了,她给洗衣服;有人扣子掉了,她给缝扣子。对了,还有一次,还给我织了件毛衣呢。当然后来我们在边境作战的时候,她也给任致逊织了一件。我的,是我要的,任致逊的是她情愿给织的。王将军又补充道。

7

向雷锋学习之风一下子吹遍了大江南北的军营,步校的墙上,黑板上,还有学员里的嘴上都议论着关于雷锋的各种话题。班长任致逊召集各组的组长开会,商量为了响应向雷锋学习、如何为附近的农牧民做好事的活动。

任致逊刚一说完,王涛就站起来说,这事好办,咱们二百人分为若干个小组,以组为单位分布在附近公众场所,比如学校、车站、老百姓家里,打扫卫生、理发、给小学校里的孩子们讲故事、表演文艺节目等等,只要咱们能做的,全拿出来就行了。

说得不错。王涛,那你就按每个同学的爱好具体分工吧。任致逊说着,拿起了本子,做出要记的样子。

当王涛喜滋滋地告诉马景然和自己一个队,第二天要到一个工厂里去表演节目时,马景然爽快地答应了。她想任致逊会唱戏,肯定也跟自己一个组。这样,就可以见到他了。自从任致逊病好后,她还一直没有跟他说过话。只是上课的时侯,不时地望望他。

晚上,队长宣布第二天的活动安排时,马景然才知道任致逊去的是一个山沟里的牧民家。那牧民的儿子在海防前线当兵。任致逊主动提出,自己作为班长。应带队去最远的地方。马景然心里着急死了,去找队长,说自己到西藏来了好几年,还从没去过藏民家里。听说他们每户家里有十几床绣花被子呢,还有,我想尝尝青稞酒,喝口酥油茶。

话还没说完,就让队长一句话挡回来了,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回去吧。

马景然琢磨了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向炊事班刘班长要了好几根红辣椒,说自己没有辣椒一点儿都吃不下饭去。她一口气吃了五根辣椒,想着嗓子哑了就可以不去了。去不成任致逊的小组,也绝不能参加王涛小组的活动,那样任致逊心里会难过的。谁想到辣子吃了,嗓子还是好好的。真是怪事,平时她有慢性咽炎,怎么现在嗓子竟然清清亮亮的。嗓子好

着,当然就不能不去演出。革命军人当然要服从组织的分配了。

睡到半夜,忽然胃烧得难受。她知道是辣子起作用了。她想忍着,但最后胃痛得实在没办法了,她恶心地想吐,刚一出门,一下子就吐了出来。这声音惊醒了贺大妈,贺大妈看了吓一跳,说了不得了,你吐血了。快,上医院去,我告诉你们队长去。贺大妈看到她满脸都是汗,立即披着衣服就往外走。

痴情的马景然痛得满头大汗,她挣扎着说,大妈,你告诉一下我们的班长任致逊,他学过医。

照顾病人,就顾不得许多了。班长任致逊和三个学员连夜把马景然送到了驻地医院。

后来当任致逊知道马景然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吃了五个红辣椒,又挨了一刀时,禁不住当着护士的面,说你怎么这么傻呀,万一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总不能不想活呀!

不许说这话,永远不许说,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马景然你记着,我一定要用我一生来报答你的爱。任致逊说着,扭头望着窗外,偷偷地拭去涌出来的泪水。

8

终于毕业了。大家在喝酒的时候,王涛单腿跪在、了地上,向一直深爱着的马景然求婚。贺队长也说,小马,你现在可以恋爱了。过去咱们宣布的纪律从今天起全部作废。

马景然红着脸,走到任致逊跟前,说队长、同学们,我要宣布一个消息,那就是我有对象了,他就是任致逊,我们五年前就谈恋爱了。为了他,我参了军;后来,为跟他在一起,又来到了西藏。

队长呆了。

贺大妈惊异地说,马姑娘,你不会开玩笑吧。

全体学员面面相觑,有性急的问道,我们怎么没看出来呀!

王涛说,马景然,你太不够意思了,为啥不告诉大家?

因为我爸不让,还有部队纪律也不允许。我要让大家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马景然说着,给大家敬了一个礼,说我们准备毕业后就结婚。

队长带头鼓掌,然后说,对了,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因为任致逊跟马景然同学学习成绩优秀,组织已经批准他们留校了。

大家再次鼓起掌,没有鼓掌的王涛忽然一拍脑袋说,原来如此,外语补习我本来就觉得有问题,没想到呀。还有,做面条,演出前忽然狠劲地吃辣椒……我咋那么笨呢?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马景然,你得给我说说,任致逊有什么好?他哪点能比得上我?

马景然笑着挽住任致逊的胳膊,说我不知道。王涛,还有同学们,队长,请你们一定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在婚礼上我会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那么爱任致逊的。

两个人忙着毕业,忙着准备婚事。马景然的妈妈说她一定要来参加女儿的婚礼。

马景然等待着妈妈,因为要跟同学们话别,要准备新房,两人忙得成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一天,任致远悄悄地问,我什么时候收拾你?

马景然红着脸说,结婚的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可就是这时,中印边境战火纷起,亚东发生了炮战,王涛和任致逊被组织派去上了前线。

你给马景然的爸说说,别去前线了,你们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嘛?王涛对任致逊说。

任致逊说,我不会跟他说的,我是军人。景然,你愿意我不去执行任务吗?

同为军人的马景然当然不能,她沉吟了半天,说去吧,回来后咱们结婚。

对,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是按小时,不是按天,而是按月按年,按一生算。想一想,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我们要一直过到白发苍苍,儿女成群。

组织考虑到他们的关系,为了让他们离得近些,把马景然调到了军区联络部工作。

马景然朝思夜想,盼着和平的日子快些到来。

谁也没有想到一发炮弹落到了前线指挥所,任致逊和另一位战友牺牲了,他的同学王涛受了重伤。

受了重伤的王涛对组织说,我太清楚他俩了,他们的感情太深了。如果告诉马景然任致逊牺牲了,她会受不了的。整整等了六年,跟他跑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是先告诉她任致逊负伤了。

听到任致逊负伤的消息,马景然连夜就要赶往部队。刚好到军区出差的队长,听到任致逊牺牲的消息,立即向组织表态说,我一定要护送小马去前线。过去我做得对不起她。我以为年轻人相爱的机会多着呢。我一定要去赎罪。还有,我怕年轻的干事控制不住情绪,让马景然看出破绽,她一定会受不了的。组织同意了他的请求。

队长,你说任致逊是没了腿,还是没了胳膊,还是头部受了伤?马景然路上再三追问,队长每次都平静地说,听说是伤得不轻,具体情况没有说。他在挑选着词语。

没有了腿,我就是他的腿;没有了胳膊,我就是他的胳膊。反正只要跟他在一起,我什么苦都能受。

小马,我知道你很坚强,不要悲伤了。

我不悲伤,要见致逊了,我悲伤什么?等他伤好了,我们还回学校当老师。当老师最好了。

队长不忍再听,扭头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下着大雪的路上,一片迷茫。

队长,我给他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我想好了,这次一定要跟他结婚,一定,哪怕结婚后跟他呆一天,我这一生都值了。队长,你看,我都带上了结婚的东西。这是大妈给我的被面,我专门让我妈教会了我如何做哨子面。还有,我一定要给大家讲讲我们的恋爱故事,我相信每个听的人都会认为我嫁给任致逊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车是个老式的苏联老嘎斯。从拉萨出发,过羊八井,再翻越唐古拉山,一路急行。马景然说,师傅,能不能快些?致逊一定等急了,他是个急脾气。

小马,路上雪大,别急。贺队长虽然这么说,可看到马景然焦急的样子,还是让司机开快些,但要小心。

行到一个叫大竹卡的地方,车突然翻了。贺队长大喊一声,小马,躲开!

马景然因为一路悲伤哭泣,完全没注意到车子发生意外,她坐在后面,却一头栽到前面,额头撞在车前窗的钢支架上,血流如注。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任致逊等着我,我一定要见到他。

受了重伤的队长含着泪,说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已经离开人世,都因为对方活着,想要至死不分离,永不失约。她本来可以不死的,我跟司机都活着,我当时大喊着让她闪开,可是她没有听见,她是坐在后面的,她本来可以不死的,无论怎么样,坐在前排的司机和我,都比她更危险,可我们活下来了,她却没了。

昏迷了两天后的马母,望着女儿写的日记和任致逊的照片,说我只有一个心愿,请求组织满足。那两个孩子活着没有在一起,走了,就让他们在一起吧。我当妈的知道,然然实在太爱致逊了。

有关领导人说,我们一定请示上级,一定请示组织。

最后的答复是不行,因为他们是未婚,按照当地风俗,未婚是不能埋在一起的。

马母还要找有关人员,被丈夫拦住了。他说,从然然穿上军装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只是我们的女儿了,革命军人,服从组织的决定吧。

贺大妈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让他们在一起,那唯一的一次,却只有两个小时。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当时在公园就发现了他们在谈恋爱,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让两个年轻人有了一段弥足珍贵的相会。当她听到按规定马景然和任致逊不能葬在一起时,说我们老家人没了,我们自己想怎么葬就怎么葬,要我说,咱们不管它什么组织不组织,悄悄把两个孩子让住在一起算了。儿子,妈求你,一想起那两个娃娃,心里就疼死了。

贺队长无可奈何地说,妈,不行。

多年了,墓上芳草萋萋。成了将军的王涛,每年都要到马景然和任致逊的墓前扫墓。看着远远相望的坟墓,他说,马景然,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跟你喜欢的任哥哥永远在一起。王涛几经努力,四处奔波,可是组织答复合葬一事不符合国家规定,同时又会违背当地的民族风俗,故不宜合葬。

仔细想想,组织没有错,可是错了的又是谁呢?

在亚东烈士陵园里,马景然仍然跟她在学校学习时一样,远远地望着她的任哥哥。牛郎织女还有鹊桥相会,梁祝最终还能合葬化蝶,然而马景然只能在远离父母、远离故乡的地方,在遥远的西藏,在陌生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的任哥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每每来到这里的人们,听了这个故事,再望望那遥遥相对的墓碑,想起他们生不在一起、死也没在一起的遗憾,都禁不住泪水长流。

四十五年过去了,天地间发生了多少事。然而这个爱情的故事仍然传遍了亚东,传遍了西藏,传遍了大半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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