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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余琛篇*

2015-02-20李轼华

关键词:川剧舞蹈艺术

李轼华 万 平

(成都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 610106)

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续)之余琛篇*

李轼华 万 平

(成都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 610106)

余琛,川剧艺术家,国家一级导演,具有丰富的编、导、演经验。在多部戏曲、舞蹈中任导演及舞蹈设计工作,善于将戏曲艺术和舞蹈艺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同时,作为四川省川剧学校的教师,多年来为川剧艺术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

余琛;川剧;艺术人生

余琛,女,1946年出生,国家一级导演,四川省川剧学校(今四川艺术职业学院)教师,中国戏曲学院客座教授。1958年进入四川省川剧学校学戏,1964年毕业留校任教。主工花旦,代表作《拾玉镯》、《放裴》、《别洞观景》、《秋江》等。余琛博采众长,继承和发展了川剧旦角表演艺术,将戏曲艺术和舞蹈艺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其学术专著《川剧旦角身韵》是这种艺术风格的完美体现。曾举办“余琛川剧旦角表演专场演出”,引起轰动。这台演出,将川剧旦角身段、动作的舞蹈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其参与创作的舞蹈《俏花旦》获全国舞蹈金奖,在《死水微澜》、《红梅记》中的舞蹈设计赢得广泛好评,还担任川剧《卓文君》及各种晚会的策划、导演工作。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教书育人,为川剧艺术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所教学生中多人获得戏曲梅花奖。退休后仍坚持排戏、组织晚会、培训剧院学生,并应其他艺术院团之邀赴各地传授川剧技艺,将川剧艺术巧妙地融入到其他艺术中,为川剧的传承振兴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采写时间:2014年5月21日下午

采写地点:四川艺术职业学院

采写:李轼华 万 平

摄录:刘耀蔚 刘 舒

李轼华(以下简称李):余老师,您好,您从事川剧事业已经几十年了,那么当初您是怎样和川剧结下了不解之缘的?

余琛(以下简称余):我是1958年12岁的时候,就进入川剧学校。当时的家庭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我妈妈一个人带两个娃娃,我是姐姐,当时妈妈工资一个月是29块5毛钱,要养活两个娃娃是非常不容易。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川剧是什么,当时招生简章上写了这个学校读书不要钱,还要发练功服,吃饭也不要钱,学费也不交,当时我非常心动,我就跟我妈妈说,让我去读这个学校。我小学学习成绩非常好,亲戚朋友都来劝我,为什么让我去读这个学校呀,我就跟我妈妈讲,我去这个学校读书不要钱,你把妹妹养好,我一定会有出息的。当时我家里很贫穷,连一床像样的草席都没得,垫絮是老师借了一床给我妈妈带来,坐个车子到学校,翻开一看,草席中间烂了个洞洞,这就是妈妈给我的全部行李。我来了之后在学习当中非常勤奋、非常刻苦,但是当时并不懂川剧是什么。我记得我考试的时候填表,一个是演员,一个是音乐,我说那我就考音乐,因为在小学的时候还唱唱歌啊,还觉得考音乐可能就是唱歌,可能就是表演,后来老师把我眉毛给我一剃,看了说你不要学音乐,你学演员,我说演员要得嘛,那我就学演员嘛。于是我分到了演员专业,就从事了演员事业的学习。我想演员可能就是舞台上演出,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这是川剧。后来听到有些老师在那里唱啊跳的,我觉得咋个有点像唱戏的呀,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但是那个时候小,就想要勤奋地学习,长大赚钱,不要我妈妈去带账(注:欠钱),不要我妈妈去吃这样大的苦。当时没有更多的想法,没有什么社会的责任,就想着长大赚钱供妈。

在学校慢慢地认识了川剧,在学的过程中,才知道艰苦,真的是早上五点过就得起床,从早上开始练基本功,上午练基本功,下午练基本功,晚上还要练。1958年、1959年还好,1960年开始饭都吃不饱,我们真的很惨,但是又很庆幸,1960年的时候,因为我们是学专业的艺术学院的学生,我们可以吃34斤粮,如果是普通的居民他们只能吃21斤到22斤,他们真是吃不饱。因为我们是学生,我们要练功,我们就是34斤米,所以那个时候也让我们度了些难关。再加上后来还有些演出啊,别人就请我们吃一次饭,吃得很饱,或者好的地方,工厂里面还有点回锅肉,在当时已经是很大的优惠了。但是我进入川剧事业后很奇怪,刚进来的时候不知什么,1959年的时候,回想起来是川剧的鼎盛时期,我刚进校没有多久,川剧院组织一大批人到东欧十几个国家去巡回演出,而当时关注我们川剧的是周恩来总理,亲自带剧本,邓小平、贺龙、张爱萍一大批老革命家非常关注,所以当时并没有觉得这个川剧哪里不好。而且我进学校开始,现在学校还有照片,戴一个红领巾,欧阳予倩这些老艺术家到学校来看我们的课,然后看我们孩子。我们戴起红领巾还去献花,当时觉得挺好的,所以爱川剧。几年下来,哪怕它再苦,当自己能够上角色的时候,能够演杨八姐,能够演穆桂英,能够受到观众的欢迎的时候,我觉得搞这个艺术真好。确实我从来没想过打退堂鼓,我还是那句话,中间肯定有波折,但是我今年68岁了,我终生不悔搞了川剧。当然,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确实就让我们下去了,只有京剧,川剧就不能,才子佳人全部赶下舞台,所幸那个时候年龄小,我才20岁,就去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当时就跳个舞,跟歌舞团在一起跳,一起搞活动,经常跟他们在一起,然后样板戏的演出也参加一些。但是回过来看,这一些和舞蹈演员的接触,和他们在一起的排练又增长了我另一部分的知识。所以到后来,我自己能给自己搞专场,自己给自己出书,自己当导演,自己当演员,我建立了一条舞蹈和戏曲之间的道路,形成了我自己的风格,也就是我能到全国各地艺术院校、各地院团去进行教学、去进行排练的有利条件,这就是说在艺术这条路上,有一点,是在雄厚的丰富的川剧传统的基础上,我奉行这个原则,掌握了丰富的传统知识,为我们的未来服务,为我们的年轻人服务,为我们以后的观众服务,这就是我现在的宗旨,否则就没有人看了。所以我才去那边(南充)讲了课下来,连续讲了3天,很多人都觉得,第一我们不认识川剧,但是这次我们感受到了川剧的魅力,像你这样讲,我们都想来演川剧了。我说川剧确实很好,留下很多宝贵的财富,关键是我们怎么去用它、怎么利用它、怎么保护它,是我们需要做的一个事情。我刚从北京回来,在中国戏曲学院上课,去给他们上课、排练、讲座,也是讲的川剧表演的知识。我的课堂上,越剧、闽剧、豫剧、黄梅戏、各剧种(的学生)都来上课,害得我们的戏曲表演主任贴张表单,不是这堂课的同学们,希望你们安静,在旁边只能旁听,不能下来坐,我在旁边把水袖穿起,那么上正课的同学我们的地方都没得走的。而且从正式要求来讲,是这堂课的学生才能学,不是这堂课的不能学,后来出了个通知公告以后,他们就乖乖地在旁边就看课,但是他们要问。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氛围,中国的戏曲现在能够这样真的是非常非常好,年轻人这么爱戏曲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好。就像我今天在南充,他们市委宣传部组织了将近五十个人,电视编导、电视节目组、舞蹈编导、戏曲编导,然后就是作家作者,然后还有文化馆的馆长,还有文化馆具体的工作一线的这些工作人员,他们都来了,其实他们是完全不懂川剧的,只有两个人是川剧团的,经过三天讲课下来,就是刚才你们来之前,才拍了照片才回来,他们说这次简直感觉到了川剧艺术的魅力,川剧艺术它不光是表演好,还有文辞非常优美。川剧最棒的魏明伦老师、徐老师,他们两个的剧本好棒好棒,走向了国际,马上《欲海狂潮》要到土耳其(美国)去,以前的《马克白夫人》到日本、德国、西班牙,还有很多的不停的出国机会都是在宣传川剧,还有和莎士比亚的戏剧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他们就是在背靠传统、面向未来,在雄厚的传统的基础上,写下了为年轻人服务、为后来人服务的这种思想性极强、艺术性极强的剧本。所以说现在演出非常好,最近可能晓得,如果是你们稍微关注的话,刚刚徐老师写的,根据阿来的作品《尘埃落定》写的川剧,陈巧茹等众明星演出的反响非常强烈,年轻人喜欢看,老年观众也喜欢看。因为它运用了川剧的元素,川剧的这种表现的能力,唱做念打,表演什么都有了。让观众来享受川剧的表演,而它的内容写的其实是藏族,把藏族的声腔艺术和我们川剧的声腔艺术揉和在一起,非常地巧妙,所以年轻人喜欢看,老年人喜欢看,老年人觉得过瘾了,年轻人也觉得过瘾了,起码我进入了这种戏曲的状态。什么叫做戏曲,戏曲以歌舞演故事,它就叫戏曲,而和话剧、舞蹈是三种不一样的表演形式。话剧是声台形表,舞蹈只能舞不能唱,川剧唱、练、打、舞样样都有,它是一个非常丰富的艺术门类,所以要求演员也非常地严格。戏曲演员也非常地苦,啥子都要练,我只练舞蹈多好,我只练声乐多好,唱一首歌对不对,它就完了。戏曲又要唱,又要练,又要打。

李:余老师,您刚才说您是1958年进入四川省川剧学院学戏,是哪一年毕业的呀?

余:1958年进入学校后,1964年就毕业了,刚好遇到现代戏和传统戏的交界,当时我们学校的领导全都拿不准,到底是全部要演现代戏,还是演传统戏。当时我记得最早提出那个“两条腿走路”,一个现代戏、一个传统戏,当时学校领导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又可以演现代戏,年轻嘛,18岁,又可以演传统戏,不管走哪条路我都走得通。于是1964年我和我们学校校长张廷秀,我们8个人留在了学校当老师,但是1965年进行了一次上山下乡的演出之后,1966年就开始文化大革命。

李:那您后来就一直坚持在舞台上演出?

余:要演的,因为年轻嘛,因为我们学校经常组织演出,而且到2000年,我们都还在出去演出。

记者:那您演出的代表剧目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

余:《拾玉镯》、《放裴》啊,《别洞观景》啊、《秋江》啊,就这些折子戏,学生时演的大戏是《杨八姐》《白蛇传》。在学校嘛,当时它不是剧团,它的演出,有完成场次的任务,所以在学校的演出当中,可以说几个角色,像《杨八姐》是男扮女声,《白蛇传》演青蛇白蛇,《别洞观景》花旦,我主要是花旦。这当中是1986年的时候,我曾到中国戏曲学院去进修了两年,自费进修,1986年去,1988年回来,就一直到现在,2001年退休。

李:那您后来又在做导演工作?

余:对对,这个导演工作实际上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要当个导演,我觉得我不能当导演。但是首先我回过来反思自己,我上课很认真,我就是要把所有川剧表演的所有组合,我自己编,自己给学生排,没想到这种反复的过程锻炼了这种导演的能力,这种编导的能力。所以1991年的时候,我自己编了一台,自编自导自演的川剧旦角表演的、既非完全的程式又非完全的小品,它不是个小品节目,但是又不是完全的程式,因为太程式之后就没有更多的内容,人家就不是很喜欢看。你有一定的程式有一定表演,这个就比较灵活一点。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做了,那么这个晚会做了以后,就引起了我们四川电视台的重视,几乎从那年开始,四川电视台每年春节晚会我都要去弄,那个各种大小型的活动,百花奖颁奖晚会、文华奖颁奖晚会,只要是在四川的戏曲部分我都参与了。所以从1991年到我退休,退休过后的几年,都还在搞这种活动,编导活动。再加上我们学校后来就经常(组织)出国,出国需要小节目,小节目的内容,这些节目都是我在排,这些就是节目的锻炼,编导能力也在锻炼。但是从《死水微澜》开始,我就开始进入剧目副导演的这种职能,也就是导演总导演的意图我基本上能够给它贯穿,所以慢慢开始学会了做导演,也喜欢上了做导演这个工作,我觉得它具有创造性,也很有挑战性,也非常有意思。

李:那您现在是国家一级导演?

余:对,一级导演。还有中国戏曲学院98年的时候就聘请我为他们的客座教授,我就以这教授的身份去他们学校上课。

李:主要是讲授川剧表演的知识?

余:对,一个是讲座,一个课堂传授,一个是排戏,排剧目,排川剧最好的经典剧目。

李:您主要的工作经历就是一边当老师一边进行排戏的工作?

余:还参与很多大型剧目的编导动作,跟导演在一起合作。

李:能不能请说一些您主要导演的剧目啊?或者是您最喜欢的剧目,或者是一些其他方面,可不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

余:《死水微澜》是徐老师的剧本,当时最早的时候,叫我和徐老师一起做舞蹈设计,在做舞蹈设计的过程当中,我也是看徐培安老师学习怎样做导演,这个戏得了文华大奖,我设计的舞蹈也得到很多专家的赞扬,虽然它没有这个奖项,我们这戏获得文华大奖,各个方面都有,但是奖项当中没有设立一个舞蹈设计奖,但是我觉得没有关系,反正我在这里面出了力,得到了大家的赞杨,这是一个。还有就是1991年的时候,曾经和北京的林兆华导演(合作),当时这个戏也是做的副导演的工作,这个我是从最初来讲,我是比较喜欢的,后来徐老师排的《红梅记》,里面所有的舞蹈都是我给他们做的,后来他们到法国演出,都是我做的。去年徐老师的剧《卓文君》,整个我是担任导演工作,当时这个戏在几个大学反映是比较好的,这个戏我是担任导演,该做的工作都是做了的。

李:《卓文君》这部戏啊?

余:对,《卓文君》这部戏就是我的导演,其实我开始没有那么大的欲望非要去做个导演,没有这个欲望我要怎么,因为我没有专门去学,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它自然就形成了这个导演的工作,自然就慢慢形成了。所以徐老师就说我信任你,我相信你,我说没得问题。所以徐老师手把手和我在一起,然后大家共同在一起搞了《卓文君》。其实最早的时候,刚好打倒“四人帮”的时候我就在(做)导演工作,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就是我刚才说的,我全部没想到,我觉得导演好麻烦,而且好深奥哦。没想到在我实践当中,慢慢地自然而然融入了导演这个工作,所以现在很喜欢导演,它的创造性,它的挑战性太强了,而且我自己积累了(经验)。因为我主要是搞表演,我积累这么多的表演知识,在戏里面是足够用,而且还可以发挥,举一反三,这是我最开心的事情。那么经常在电视台做节目,我觉得有几个节目做得是比较好的,比较成功的。一个是蓝天写的曲子,以《九九艳阳天》这个歌曲写成的川剧戏歌,今天上午还放给他们看,这个是很完整的,而且是比较好的,电视台说的这个节目有听头、有看头、有想头,就是艺术性非常的强。还有一个我本身是川剧花旦,我和刘莉莉合作搞的这个《俏花旦》获全国舞蹈的金奖。我和刘莉莉合作,她是歌舞团的,我是戏曲部分的,我们在一起合作过后,中间的大部分动作都是由我提供,提供了之后编成了这个舞蹈,然后全部打响,这是川剧旦角花旦表演的集中体现,而且这个搞了几稿。我自己本身搞的,1998年获中国戏剧小梅花奖,一个独舞,一个小女娃娃,独舞。然后《小戏迷》,就是演少年邓小平这个娃娃,他才五岁,我给他排了个节目,叫《小戏迷》,一想到这个川剧变得这么好,我咋个去做,《小戏迷》以致获中国戏曲小梅花奖,还有个《小小金山寺》,这个娃娃的功太好了,也是参加比赛后,得了个小梅花金奖,三个都是我排的节目,得小梅花金奖。反正这些戏,青年得的奖,都是在今年比赛当中就是演员自己本身得的奖,老师得个指导奖。那个时候不是很重视这个事情,不像现在比较重视老师的编创,比较尊重老师的劳动,以前那个时候真是没得啥子。所以我自己咋说呢,对奖项我希望得到,奖项没得到我自己也没啥子遗憾,这个事情我做了,学生受了益了,我该干的干了,而通过排练我自己积累了,持续到现在。你看我今年68岁,现在我戏约不断,事情不停地做。而且我这儿六月份,马上要去湖北排黄梅戏,一个大戏写毕 ,创作剧目,导演说剧本马上寄过来。8月1号到温州瓯剧,同样和导演在一起做《橘子红了》,这些戏我就觉得非常地好,而且我们有一个强有力的创作班子。所以我觉得平时排练的这些积累对我来说是一个锻炼,我不停地把这些积累到我身上,然后在排这些大戏的时候,我可以让他们放光,参加这种排练,参加其他剧种的排练,一个是学习的机会,一个是锻炼的机会,所以今年就撞上了。我有一个朋友在中央戏剧学院京剧系,他当主任,昨天给我打电话,中央戏剧学院就是演电影这些,中央戏剧学院全部是京剧和戏剧,那个学校就是戏剧,那个学校现在搞了一个京剧表演系,他说我这个地方是一定要请你来上课的。今天在南充讲了戏简直不得了,从来没听过这么舒服的这种表演。我说不,是川剧的魅力,我说川剧的剧本怎么样,它的表演手法怎么样,为啥子其他剧种没有,为啥子川剧有,为什么四川人就这么聪明,为什么四川人的智慧就想得出来,这是我要告诉你的。所以大家觉得听了之后非常好,所以今天说还要请我到这里来,今天在那里照相哟,留念哟,(说)到我们这个地方再来讲课这些。我觉得所有这一切并不是我个人怎么样,第一个我现在愿意做,还有一个就是川剧艺术的魅力就这么强,所以我觉得作为川剧人我很自豪,我走到哪里,人们尊重我,不是尊重我一个人,是我代表了川剧艺术。所以这一天我觉得非常开心,也很愿意做这个事情。别人说你一天精力旺盛,我说不是精力旺盛,我说是迷恋舞台,艺术一直是我的精神世界,你一想到艺术,就发狂,就什么都忘了。你走的一切都淡淡的,你谈起艺术,你就非常激动,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哪怕是错的,但是我想想,为什么他是对的,他是好的。比如说其他剧种我们都谈得来,包括画画,我演的戏,《别洞观景》这些,我有个同学专门画画的,他就想画,把它画出来,心中留下这么个东西,所以我真的觉得搞艺术太好。

李:那余老师,就您的从艺经历来说,不仅您自己获得了无数的奖项,而且您自己的学生也获得了无数的奖项,那能不能谈一谈您培养学生的情况?

余:行嘛。从招生到学习都是我教的,第一个是邓婕,她就是电视剧(演)王熙凤这个,她从招生开始到学校,(我)整整教了她三年,一直到毕业,她能够拍王熙凤,就证明她有戏曲表演的这种能力,而且她跟我的关系也非常好,这是一个。然后是田蔓莎,田蔓莎可能就算多一点的,从她到校学习、排练排戏一直到她到上海戏剧学院,到现在当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分院的副院长。而且她本身拿了梅花奖,拿了戏曲大奖,拿了榜首,四川十佳演员她拿了两次,然后上海的白云奖,最可喜的是国际上的奖,她现在走向了国际市场,把中国的戏剧特别是川剧搞了很多的戏宣传到了国外。然后就是崔光丽,她也得了梅花奖,她从17岁到我们学校,我给她上课,然后也教她,然后排练方方面面。而且这些学生都很自豪,说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你的学生,我觉得这个满欣慰的,其他的就不多说了,很多很多。

李:余老师真是桃李满天下。刚才您谈到就是您曾举办了川剧旦角表演的专场演出,能不能够具体地谈一谈这方面的情况?

余:可以,就是刚才我说,其实我最开始办这个川剧旦角表演专场,最开始也是没想到,因为我经常跟舞蹈界的在一起,他们向川剧学习,我就跟他们上课。那年是在成都,首届四川国际电视节,我们在一起上课,为电视节准备节目,舞蹈界有两个老前辈,他们也是搞编导的,他说,你咋个不把你那些东西拿来演一下呀?拿来做一下呀?我说也是哈,刚才我说在四川搞舞蹈调研,我说我突然产生了个想法,我说对啊,我就把它集中体现一下,于是我就把我自己所掌握的旦角表演程式分了七种不同的道具,搞了七个节目,比如《折扇》、《水袖》、《蚊帚》、《指法》、《翎子》,然后还有个《长绫》,编了七个小品,然后还有个《打樱桃》,这个是个表演性很强的节目,就是一个女娃娃到樱桃园去摘樱桃,但是她有五觉的训练,味觉、触觉、视觉、听觉,她几个觉是面部表演,然后看蜜蜂,怎么看蜜蜂,怎么铲辫子,怎么尝樱桃,这是一个表演性极强的戏剧小品。所以当时我就觉得选择了七个,因为我自己也要演,但是我不能全部演完,我也要给学生排,所以学生演点,我演点,所以说这场晚会叫自编自导自演。这个在排的当中,我都用的本校的学生,实际上现在都是很棒的演员,那么排的这个思路,我排了一台既非完全程式也非完全小品的晚会,因为小品来不及,每个都要故事情节,每个都要抑扬顿挫,每个都要高潮,一时之间是来不及的,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我又不甘心的只有这样一个程式表演,因为程式表演很枯燥,它就是稍微组合一点它就好看得多,给它一点灵魂,所以我就搞了这么一场既非程式又非完全小品的晚会在我们四川剧团演了后,在舞蹈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而且因为有了这场晚会后,电视台都找我,因为他们都没这样做,而我这样做了,一直到各种大小晚会,一直到中央电视台晚会都是我在做,而且高兴的是通过这场晚会,评了高级职称,后来写了本书《川剧旦角身韵》,这本书写了评了一级(导演),当然这些都是一步一脚印走的,所以我要感谢川剧。

李:那当时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写这本书的呢?

余:因为我搞了这么多的东西,还是我的学生田蔓莎,她说老师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把它留下来,那到时候你不动了、动不得了咋办?我们到现在还可以跟到你学,那以后怎么办?我说写书好困难哦,我说我教可以教,随便教,但是写书,提笔写,每个字都要写得很准确。但是我觉得我确实有这个必要,于是我在家里面关了三个月,自己提起笔来写。好在它不是很大的理论,我跟人家老讲这个事情,我不是先有理论后有实践,我是先有实践后有理论,而且实践当中,我已经教会几十个院团,已经教了几十年了,而且在实践当中证明它是成功了的东西,所以我写起来信手拈来。我在写的过程当中,只要我把每个动作术语搞准确,一口气下来,所以三个月书就出来了,而且写了过后,自己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做了件事情,起码别人拍了些照片,起码别人看到这个动作是这样的,实际上就是工具书嘛。工具书我们没有那么高的水平,工具书上很多专家的评论,比如说文化部的部长给我题了个词,高占祥题的词“一代栋梁,满园桃李花”我裱起的,在屋里贴起,这个对我是个鼓励。我说部长,你写的,他说是这么的,他还说小余,你不能只看到川剧,你现在代表的是中国戏曲,你一定要做到中国戏曲这个份上,不要眼睛只看到你的川剧,我说高部长这个提得非常非常好,确实是不光是川剧,川剧有它的共性,有它的特点,有它的特殊性,那么这样一来,我们互相地交流,互相地沟通,互相继承,互相传承,互相支撑,那也是非常好,所以后来就鼓起勇气把这本书写了下来。

李:那么您在退休过后,还在从事哪些有关川剧艺术的工作呢?

余:退休以后也就多了,退休后就更自由了,就不用按部就班地上课,今天不用跟这个年级哪个班上课,就不用,我就很自由。比如说单位请我半个月二十天假我就把这个事情做了,这种事恰恰很多,四川(成都市川剧院)这几年我跟他们排了不少戏,排了不少短小精干的戏,有一个戏是张勇这个作家的,《一触即发》是她写的电视剧,而她写给川剧的是《十二桥》也写得非常好,她现在很有几个戏都得了文华奖,戏剧、越剧写了很多,但是当时她还没有走上舞台的时候,是我(鼓励她),她的第一场戏,我就跟她说,我说张勇你一定要学会写,我说喜欢几个戏,你给我写折子戏,《木兰归》、《晴雯撕扇》,这几个戏你给我写成折子戏,确实几下就写了,但是没演,没演怎么办呀,没演就需要演员,后来她就进入了成都市川剧院,调入成都市川剧院后,他们这个书记非常好,确实很好的一个领导,非常支持她,就给她搞个《张勇折子戏专场》,几个戏全部是我的导演,我是第一个把她的戏推上了舞台,所以她非常感谢我,当时还没出名的时候,什么人都不知道她,长相很一般,我说她是剧作家,他们说为啥认不到呀,我说因为你不了解,后来我把她的戏,五个折子戏,那么这样子演完了以后,单位上慢慢晓得她了,几个戏全部是我导演,把演员全部排练了一番,所以这场晚会我还是比较满意的。然后一个是排折子戏,一个是排大戏,搞晚会,更多的是到南方,上海越剧院、宁波越剧院、浙江越剧院,给这些剧院的学生培训和排戏。

李:余老师的讲述是充满了激情,可以看出您对川剧事业的满腔热爱之情。那么现在有人说川剧要消亡,那么您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呀?

余:我是这样看的,我觉得大环境,川剧的东西本来是很好的,我们本来保存的东西也是很好的,大环境造就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是艺术门类太多,电视、微信、微博哦,他一天可以坐在那里看很久,而且连续地看,没有心到剧场听你三个人几个人紧到(注:一直)在那里哼腔。再加上我们的剧目,现在一般折子戏的质量没有以前好。我们这个年轻人学习偷工减料,不勤奋学习达不到以前的标准,他没有那种在情理剧中展现的迹象,没有高超的技巧,他吸引不了人,这是一个。再加上人们的懒惰,你想现在的年轻人,他是给你坐起车子走起路到剧场看戏出来,还是在这个电脑上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他啥子都能看?所以(现实)对他们诱惑力太强,你要给他讲,不光是年轻人,你看今天这些都是很成熟的人,而且都是当领导的,文化管理哦,电视管理,很成熟的人,通过这三天的讲课,他说余老师像你这样讲,我们都想学川剧,他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哪个讲呀?还有一个特殊的情况,文化大革命我20岁,我接触了传统戏,那个时候,20岁以下的,就是十五六岁的娃娃的妈妈们,他们就没看到过传统戏,文化大革命只看了现代戏,没接触过戏台的魅力,没接触过舞台的魅力,他们就看的现代戏,八年十个样板戏,就记得到样板戏,等他们成熟了,他们长大了,生孩子了,来给娃娃讲解的时候,讲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她没得办法给他们讲传统知识,没得办法给她讲舞台经验,说那年我看到个戏真好,她没得这方面的经验。我记得我进学校才12岁,我们的宣传部长李亚群,给我们作报告,说我们学院学旦角的人一定要熟读《红楼梦》。那个时候我们就四部名著,我就想我唯一没看的就是《三国演义》,因为我实在是看到打脑壳,但是水浒、红楼、西游,我都看,特别是《红楼梦》,虽然似懂非懂,但是至少了解它的人物,宝黛钗凤。所以邓婕为什么演《红楼梦》,她早就熟读《红楼梦》。那么我反过来讲,家长们没有给他们娃娃传递传统戏的知识,他们现在接触的就是现代,再早点的,霹雳舞现代舞。而且现在电脑上什么都有,微博上什么都有。他拿什么时间去看你的川剧,什么时候去经历舞台,有些父母亲稍微懂点的还说要学点我们的古典知识,学点我们的民族文化。有些爸爸说不要看,川剧有啥子好看,看都不要看,于是它就形成了断层。没有你仔仔细细研究过,没有看过,没有理解到过什么是川剧,所以现在学川剧的学生越来越少。再加上经济的诱惑,比如我把娃娃送去学川剧,但是一了解川剧学校的老师、川剧的演员他们的工资才两千多,他现在晓得的是五千多六千多,他说我娃娃一辈子这样子呀?所以他从经济方面来看,他也觉得学起没得意思。所以这不光是我们个人的努力,比如我个人的努力,我把我的课教好,我把我的戏排好,我把学生弄好,但是需要党和国家政府他们来支持,他们来扶持。比如现在越剧、昆曲、京剧,上海的免费,学生免费,除了伙食费还给你发零用钱,家长就想(让孩子去学)。比如四川省川剧院,免费,不交学费,伙食费包了,毕业过后直接到川剧院,等于说他有工作了,那么你愿不愿意去学呀?家长就想我的娃娃考不起清华北大,当个川剧演员总可以吧,有些就想让他学川剧,以后长大再跳槽出去做其他的也可以吧,于是就形成了这样方方面面的思路,所以我今天上午举例子大家都在笑。而且现在的独生子女确实不能吃苦,而且个性很强,还说不得,我们那个时候老师一说,我们自己都想肯定自己哪点不对,我下决心今天还不到这个课,明天就要去还了,现在学生不一样。我前年就遇到,这个学生老是做不到,就是排《金山战歌》她演女儿,儿子那个甩大锤,女儿这个耍枪花,老学不到,我就很生气,我说咋个大学毕业了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她说你不要我嘛,换人,如果是我,我当时就哭出来了,为啥子把我换掉,她还笑嘻了,然后跟别个说你来你来,我就换了个人,我想(她)肯定外头去哭去了,结果出去,看到她在那里跳绳,说余老师,下课了呀,你不排了?我说现在的年轻人是这个样子,你如何去教育她?好像现在除了钱,其他的东西换不转来了。我说这是一种社会现象,这个社会现象要靠大家共同努力,要靠一些政策保护性的。你看昆曲这么古老的剧种,我看他们发的信息,几十个学生,中国戏曲学院八个学生,为什么不停地宣传,不停地给你讲,四川宣传了多少呀?那天万老师给我说了,说你们成大的来采访,我说好事情,大学老师,我很喜欢你们来做这件事情,说明你们对戏剧还有兴趣,他们才愿意干。从这个事情来讲,我觉得是我们的宣传力度不够,现在舞蹈很火,为啥子呀,因为他考级,考级过后就加分,加分他读书就好,那么考级加一分,唱川剧加十分,你看他来不来,必须会川剧唱段,我举个例子哈,就是政策性的。但是川剧确实需要保护,但是确实到川剧院来的也是因为不交学费,不交伙食费,而且有固定的工作,所以他们来了,他们以后直接分到川剧院。但是和我们当年比起来,几千个人挑二三十个这样壮观的场面确实是没得了,因为是方方面面对川剧的认识不够,你的自身,你的目标,再加上现在家长也不想她吃苦,做啥子哦,摔倒了绊倒了,算了算了,随便找个工作,反正爸爸妈妈养得起。但是我们那会儿不行,我的妈妈这么辛苦,我要让她过好日子,我就不怕我吃苦,我就一定要去好生学习,我好生学习,我长大挣钱供妈。我妈妈现在已经走了,但是她在世的时候,我反复在向妈妈说的,我做得很好。我妈妈非常满意,我经常给我妈妈讲我怎么教学,怎么成功,怎么出国,我在搞些啥子,她一直跟我同欢同乐,而且她最高兴的是我小时发誓,说我长大挣钱供妈。我小的时候腰痛得很,端饭都端不起,不像现在,那个时候死命地,两个老师给我撇到,骨头一响,但是还是忍到,但是第二天又去,因为我想我要把它练好。不像现在的娃娃,家长来了说我的娃娃不准撇哈,我的娃娃不准咋子哈,老师就不敢做,所以方方面面造成了现在的娃娃不刻苦,因为她没有目标,反正她不晓得做什么,她只想反正我考不起清华北大,我在这里把几年混满了,就是一个中专生,像现在一个大学好考得很,反正拿个文凭,他们不在乎有没有真实的本领,这点我是很痛心的,我教了很多大学生,心头很难过,你像大学生吗?你够不够大学生的资格?但是现在我们国家的学制,学制造就了一批鬼混的人,我在西南大学教过影视专业,一个娃儿上了一节课就再没有来上课了,期末的时候他来说:“余老师,这个样子,你给我打个60分就可以了。”我说:“你只上了60分可能吗?我给你最多打40分,只要你来上课,虽然我笔下生花80分也可以,对你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一学期不上课?”结果那同学给我讲:“余老师你太认真了,我的同学百分之五十在那里鬼混。”我说咋个这个样子呀,那这个大学咋子呀,你们花钱咋子呀?(他回答)耍噻。所以说其实我很痛心,我的心里面很痛,为什么大学这个样子,我教了几个大学,我觉得社会现象,社会现象方方面面的诱惑(太多)。当然好的很多,好的也很多,但是这样的好像有点普遍,也许是两头小中间大。但是我还是要坚守,我还是要坚守一辈子,哪怕他完全不懂川剧,我就一点点给你讲,我尽我的力量来给你说,起码这个艺术是好的,这个民族文化的瑰宝是好的,你不理解是你的事情,很多我们也不懂的事情,你能懂多少懂多少,我能讲多少讲多少,总能说服一些人,你不干这个没关系,起码不要骂,你能欣赏那是好事情,你看现在好多文艺作品里面川剧元素多得很,真的是这个样子。

李:余老师今天跟我们上了很精彩的一课,谢谢余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

I236.71

A

1004-342(2015)03-102-08

2014-11-16

本文系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批准号:12YJA760062)阶段性成果之一。

李轼华(1970-),女,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万 平(195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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